求生在动物世界—— by撸猫客
撸猫客  发于:2023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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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还有一些问题是安澜爱莫能助的。
好不容易有过客鲸跑过来找萨沙社交,结果两头雄虎鲸找它是为了海豚科雄性间特有的社交目的,大概就是快乐击剑,但是呢,萨沙可能这辈子都没碰到过这种事。
它迷惑不解地离开,又迷惑不解地回来。
嘉玛差点笑掉背鳍。
当一件事能让妈妈嘉玛都笑成这个样子的时候,通常就是真的很好笑了。
所有的虎鲸都在笑。
萨沙不明白大家在笑什么,但它知道这个鸣叫音总在碰到“高兴”和“有趣”的事情时被发出,所以它也跟着笑起来。
如果安澜能用笔写日记,关于这年夏天,她会写下的大概只有这么一段话——
“鸡飞狗跳,但是收获了可爱的新成员。”

萨沙就这样在鲸群里生活了下来。
为了给新成员一点适应时间,安澜推迟了第二次旅行计划,直到它开始适应野外生活——至少不会随便碰到一个鲸群就上去搭讪了。
因为长到二十多岁有些思维习惯已经成型了,教导萨沙鲸语并不容易。但好在大家都是高智力动物,没有语言,还有别的方式可以沟通。
萨沙喜欢把闪电顶在脑袋上玩。
和其他长辈的平游托举不同,萨沙因为表演经历,可以做到很平稳地全身直立出水,然后滞空一段时间,被用喙部顶着的小虎鲸就可以趁机跃下来玩高台跳水。
这个技能实在是太独特了。
每当闪电在后面玩疯了尖叫的时候,全家人都会默默地浮出水面观看。安澜不知道其他家庭成员怎么想,她自己是看得眼热,恨不得年轻十岁去玩这个游戏。
不过闪电也有5岁了,再长一长萨沙就顶不动它了,本着大家都玩不着才公平的念头,安澜就希望弟弟能长快点。
虎鲸群里和乐融融。
但追在虎鲸后面的两脚兽就没那么高兴了。
这些年先后有好几批人跟踪调查过维多利亚家族,跟踪时间最长的就是海洋纪录片制片人。
先前几个摄影师跟踪的时间不长,拍到素材就离开了,最近跟上的这个组是计划跟踪时间最长的,大概要跟拍好几年。
可是计划一开始就陷入了困境之中。
制片人是从加州开始下水跟拍的,原本打通了各种关节,准备好要拍摄虎鲸迁徙去北极的全过程,也佐证一下气候变暖这个问题,没想到从加州开始,鲸群的迁徙路线就不太对劲。
第一个月,向南。
第二个月,向南。
第三个月,还是向南。
维多利亚家族第一次跨过赤道,沿着南美海岸线不断南下,然后在秘鲁西南角停了下来。
到这一步制作组勉强还能理解,毕竟秘鲁渔场是世界四大渔场之一,从赤道往南走一路上都有着丰富的食物资源,可到次年春天,鲸群没有半点要北上的意思,反而在南半球住了下来。
这是为什么?
每个观察员都在问自己。
这个虎鲸群真的是个正常的虎鲸群吗?
他们做的拍摄企划完全成了一张废纸,原本打算联系因纽特人谈一谈的北极变化问题好像也做不到了,现在就是要么换一个鲸群拍摄,要么换一个主题拍摄。
海洋生物原本就不如陆地生物那么容易追踪,而且有大海的遮挡,也并不容易拍到近景,有时候只能靠潜水员和潜水设备下去。
虎鲸和潜水员都熟悉了,换个鲸群的话又要重新熟悉……
不管了!
制作组一咬牙。
反正本来就打算跟个几年的,先观察观察情况再说,万一明年就重新去北极了呢?再说了,哪怕真的不去,也能拍到从没有人拍到过的非典型迁徙吧。
他们并不知道船底下有一头能听懂英语的虎鲸。
安澜都快笑得打跌了。
无论如何人类也猜不到鲸群正在做长途旅游之前的准备,别说明年拍不到去北极,再过一年都不一定能拍到。
她在18岁时提出想进行第二次旅行。
连续几年鲸群没有添丁,最小的闪电都有7岁了,在大多数海洋生物面前完全具备自保能力,而且第一次旅行结果不错,所以维多利亚答应得也很爽快。
祖母鲸只有一个问题:有多南。
安澜没法说“南极”,鲸语里也没有这个词汇,因此她只能回答“有多南去多南”。
和北边不同,赤道以南是一片全然陌生的海域,维多利亚也表现得很谨慎。它先是和嘉玛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往南走试试,但把话说得很明白:一旦有食物匮乏的迹象,就要迅速折返。
安澜同意了。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南美西岸沿海有多丰饶,在强大的秘鲁寒流的影响下,这里形成了整个东太平洋最大的渔场,一直走到智利南端都不用担心没饭吃。
事实也的确如此。
虎鲸群在五月到达乔诺斯群岛,一路上走走停停,吃得很饱。
和往北走不同,往南走时维多利亚家族没有碰到什么虎鲸群,只远远地听到过几次鸣叫声。
碰到最多的反而是座头鲸。
大群座头鲸在南极和热带海域间来回迁徙,它们比北半球的同类更爱说话,也更爱唱歌,安澜听着它们的歌声,就像在听鲸鱼电台。
十几年过去,她开始理解一些鲸吟的内涵。
座头鲸每年吟唱的歌曲都会改变,里面删减的是上一年的见闻,增加的是这一年的见闻,它们的歌其实就是大海中的年刊报纸。
对能读懂的鲸类来说,只要听到座头鲸歌唱,就知道去年某片海洋发生了什么事。
从这个角度来说,当几头雄性座头鲸一起追赶雌性时,它们大概就像是边追观众边唱歌剧的男高音,谁唱得更动人,谁追得更快,就会有更多的机会。
这么想想还挺可爱。
但可爱也就是在唱歌时可爱,当座头鲸狂奔过来打扰虎鲸群捕猎时,就半点也不可爱了。
冲突发生在一个下午。
当时虎鲸群盯上了一头带崽的雌鲸,准备猎杀幼鲸来做晚餐,大家按照平时训练的阵型将猎物团团围住,尝试把母子俩分隔开来。
雌性座头鲸奋力把幼鲸顶在背上,几乎把它整个托举出水面,以此来防范虎鲸的袭击。
这一招对抗小虎鲸群说不定就成功了,但维多利亚鲸群眼下有七个成年成员,两头亚成年也年纪不小,学过捕鲸课程,根本不是一头雌性座头鲸能抗衡的。
不消多时,安澜就把猎物从它母亲背上撞了下来,莱顿游过去,准备开始进行分离阶段后的溺杀阶段。
援兵就是在这时跑来搅局的。
六头雄性座头鲸听到求救声,从四面八方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它们围成一个大圈,把母子俩保护在圈内,用胸鳍拍打水花将虎鲸挡在外面。
这个数量超出了任何一头虎鲸的想象。
维多利亚教过安澜,座头鲸中的男士是非常有“先见之明”的,它们会追逐并保护带崽的雌性,通过这种保护行为让雌性看到它们的好处,然后在下次发情期和它们交配。
不过这种护卫鲸最多也就是一头两头。
突然一下出现六头,不是附近有个大鲸群,就是碰上了座头鲸里的万人迷女士。
七对七。
战局立刻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面对六头护卫鲸和雌鲸的共同抵抗,维多利亚先是试探性地突进两次,发现没有空间,就顺势发出了撤退鸣音。
安澜不是第一次碰到座头鲸袭击,所以很快就退到远处,可萨沙却从来没见过这种冲突。
从水族馆出来的雄虎鲸简直是目瞪口呆地漂浮在猎场中心,好像个打群架时不知该做什么的萌新菜鸟。
看到落单个体,雄座头鲸斗志昂扬,竟然朝着萨沙就猛追过来。
这下可把维多利亚娱乐到了。
祖母鲸一改撤退的计划,当即用短促的咔哒声催促家庭成员发动配合袭击。萨沙对鲸群里的战斗交流还没那么熟悉,于是它表现得更加笨拙,完全吸引住了对方的注意力。
在足足四头雄鲸被调虎离山后,剩下两头雄鲸不足以护住雌鲸和幼鲸,莱顿找到机会,直接把幼鲸再一次冲撞下来,隔离到一旁。
这回安澜没有采取溺杀手段。
她直接咬住了幼鲸下颌上柔软的韧带结构,用力撕扯,当即撕掉了一大块肉。
沿着这个缝隙,莉莲、嘉玛和坎蒂丝轮流上前扩大创面,坎蒂丝更是直接把脑袋从洞中伸进猎物的嘴巴里,咬住了它的舌头。
当护卫鲸发现情况不对再次围拢来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萨沙还不知道自己无意识间当了一回诱饵,兀自在那惊魂未定,成功地又把鲸群逗笑了一次。
三年来它在生活常识上的缺乏有时候会给鲸群造成烦恼,但更多时候带来的都是欢笑,连个性最难讨好的莉莲都慢慢把它看成家人。
这可能就是笨蛋虎鲸最好命吧。
它的好运气还没结束。
座头鲸大餐后没几天,维多利亚鲸群旅行到合恩角——南美洲大陆的尽头——正面碰上了南下以来的第一个家族,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南极D型虎鲸。
对人类来说最神秘的生态型,对虎鲸来说却很容易就能见到。
这些虎鲸的眼斑非常细,而且很平,看起来就像在做一个类似“- -”的颜文字表情,再搭配上拱起来的前额和方脑壳,跟其他生态型完全是两个样子。
可能是出于好奇,也可能是天性使然,这些吃鱼的大家伙对维多利亚鲸群表现出了惊人的友善,彻底满足了萨沙的社交欲望。
当发现维多利亚家族还要往更南的地方走时,其中一个家族先是窃窃私语,然后轻声鸣叫,似乎准备一起出发。
安澜觉得这是件好事。
维多利亚也在得知有同行者后放松了很多,祖母鲸并不了解这里的水文情况,有熟门熟路的同类带着,安全系数才有保证。
如果把海洋看做是虎鲸的国度,那么南极一定是这片国度的首都。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统计表明全世界可能有超过一半的虎鲸都居住在南极。
但这个虎鲸首都并不是那么好去的。
无论从非洲还是从南美洲,要下到南极去,都必须经过最后一道关卡。这道关卡自古至今拦住了无数人类航船,也把许多海洋生物的栖息地一笔划开。
它的名字叫做魔鬼西风带。

即使在航海科技有了长足发展的今天,穿越西风带对很多水手来说也还是一场噩梦。
拜南半球稀少的陆地所赐,狂风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上无遮无挡地肆虐,卷起了滔天的巨浪。
一些航海家在日记里管它叫“咆哮西风带”,一些船员在采访中管它叫“魔鬼西风带”,也有人管它叫“死亡之海”。
安澜在游到合恩角的时候都没感觉到西风的威力,一路沿着南美海岸,即使有风浪也只是海上正常风浪的大小。
但等鲸群游过合恩角,游入德雷克海峡,她就知道自己之前还是把这条“风暴走廊”想得太简单了。
不是从平静缓慢转成汹涌,而是在过了某条看不见的线之后突然变化,好像突破了某个结界一样,瞬间就是兜头的狂风暴雨、惊涛骇浪。
维多利亚立刻指点鲸群做下潜准备。
虎鲸的最大潜水深度因生态型而异,也存在个体差距,极限有1000米的记录,但通常都不超过250米,因此也常常被一些大鲸鱼以深潜摆脱追击。
总之吧……就真的很不够看。
好在躲避风暴潜下15-30米也差不多了。
安澜深深吸气,朝更深的海层扎去,狂狼怒涛发出的恐怖声响在一点一点加大的下潜深度里渐渐平息,水下30米,所有的风浪都离她远去,只剩下一片宁静。
从这里抬头仰望,天空已经看不真切。
她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游在前方带队的南极D型虎鲸一家。
这些眼斑奇异的大虎鲸再一次展现出了友善的一面。
它们原本是要往更深处下潜的,但在发现同行者保持在30米深度后,就也缓慢地上浮了一点,时不时改变前进的方向。
常年生活在咆哮西风带,每一头D型虎鲸都是对抗风暴的行家,而且分工非常明确。
祖母鲸负责主导方向,其他雌鲸牢牢护住幼鲸,家里体型最大的雄性单独游在海面上层,用露出水面的背鳍尖尖探查海浪的波动,在两波巨浪的间隙呼唤家人浮上去呼吸。
莱顿观察了一会儿,有样学样。
事实证明这根直挺挺的大背鳍在风浪中还真的很好用,大多数时候都能破开海浪,偶尔被乱流拍得颤颤巍巍,也很快会自己扭转回来。
大家配合默契,慢慢找到了通路。
安澜可能是整个鲸群里心态最差的,她当了18年虎鲸,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大的风浪,从视觉上就已经被压迫住了。
每当浮出水面呼吸时,十几米高的海水墙就在不远处朝这里推进,随时随地都要拍到身上的样子,看着很是骇人。
海洋巨兽都快要应付不来,坐在船上的人类就更应付不来了。
他们没法下潜,只能承受。
人在海洋上的全部依仗就是钢铁铸就的船身,可面对世界上最宽、最深也最危险的海峡,面对常年保持在8级以上的风力,连万吨游轮都会变成风中摇曳的孤竿,听凭海洋之手任意摆弄。
从一个浪头俯冲下来去直面第二个浪头时是最恐怖的瞬间,上一秒大船刚刚被抛上天空,视线范围内没有半点海水的踪迹,下一秒就会体验失重,直直下坠,去面对四层楼那么高的滔天巨浪。
在城市之中永远不会得到这样的体验。
只有直面自然,才能感知到人类的渺小。
在大型游轮的甲板上都有可能被甩飞,在小型船只上的体验更是像地狱一样。
制片人吐了又吐,最后只能吃晕船药,干脆躺在床上不起来。他的摄影师团队也没好到哪去,待在餐厅里就像待在蹦床上一样,坐在椅子上从左边滑到右边,再从右边滑到左边,泡个开始煮面,水能洒出来一半。
为了转移注意力,大家只好虚弱地聊天。
几个月来奔波方向都没变过,画在地图上的红线几乎拉成直线,偶尔有些小小的圈,而且还拍到了D型虎鲸。
维多利亚家族和D型虎鲸家族混在一起,看来是非去南极不可了。
这个家族是近年来最让人迷惑不解的家族,雌虎鲸弗兰西丝也是最让人搞不懂的虎鲸,每次碰上这一家的事,虎鲸观察学者的头毛都要秃几根。
明明ETP的活动范围大多在美国到墨西哥的海岸线附近,上到约翰琼斯海峡去吃鱼已经算走得远的了,结果前几年直接去了北极。
三四年过去,还有学者在研究这个反常现象,每年都有新的论文报告出来。
现在北极的事还没弄明白,它们又要跑到南极去了,那接下来的北极报告是写还是不写呢?想想都替一些学者感到绝望。
这叫什么。
这叫搞事永远快人一步。
不过仔细想想学者们提出来的猜测,有几个还是挺有说服力的,比如加拿大学者提出来的“仪式假说”。
一些北方居留鲸家族有迎接太阳的仪式,或许一些ETP家族也有类似的仪式,往返在两极之间就是这种仪式的体现。
此时此刻这位学者还不知道几年后维多利亚鲸群就会出现在北大西洋里,然后是南非,最后甚至到了地中海外面。
至少眼下,他的推断得到了船上制作组的一致认同,在风暴过去开太阳时还郑重其事地在甲板上拍了一小段众人一起讨论的素材。
横渡德雷克海峡花了50个小时,虎鲸游的时间更长一些,从合恩角到南设得兰群岛经历了四次日升日落。
D型虎鲸家族到这里就和维多利亚家族说了再见,要赶往自己的渔场,安澜本来还担心没有指引会不会在南极迷路,没想到根本没有迷路的机会。
虎鲸国度的首都名不虚传。
沿着冰盖,每一片海域中都有虎鲸的身影,每时每刻都能听到从不同方向传来的同类的鸣叫声。它们并不像约翰琼斯海峡赶鲑鱼季的鲸群那样聚集,而是密集分布在各个角落。
安澜此行的目的地是罗斯海,世界上最靠近南极点的海洋,在去往罗斯海的途中,她每天都能碰到至少一个虎鲸家族。
B1型,B2型,还有硕大无朋的A型。
其中一头南极A型雄虎鲸可能是安澜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大的虎鲸,比莱顿大上好几圈,身长估计超过9米。能和它勉强拼一拼的只有千岛群岛附近的几头雄虎鲸。
维多利亚在看到这些巨人家族时总会带着一大家子朝侧面躲避,到后来远远地听到鸣叫声都会预先躲避。
这种情况一直到罗斯海才有所好转。
浮冰区的南极C型虎鲸是个头最小的生态型,它们的眼斑也很有特色,如果说D型的眼斑是个“- -”表情,那么C型的就是个毛笔勾勒出来的“\\ ”,在尾巴梢因为提笔而淡化晕染,看着不仅俏皮可爱,还很有韵味。
安澜一看到这些虎鲸就被勾起了交流欲望,哪怕只是靠近些瞧瞧也好。
原本以为动辄十几头虎鲸组成的大家庭会稍微胆大一些,和居留鲸那样,比如容易交流,但事实是它们溜得比剑鱼还快。
眼看C型靠近不了,她就转身打起了B型的主意,想着看不到表情包,看看披肩贵妇也是好事。
B1和B2型的特点就是背上的大披肩,一道白痕从眼斑蜿蜒链接到鞍斑上,形状就好像超级英雄的小披风。
安澜碰到的几个家族都有30-40头成员那么多,因为群体庞大,所以它们对单独靠上来的其他虎鲸只是保持警戒,并没有反应激烈。
保持300米左右的距离跟踪了一段时间后,她还有幸看到了鲸群教导幼鲸捕猎浮冰海豹的画面。
十几头大虎鲸一字排开朝海冰游去,在接近冰面时同时下潜,卷起高高的浪花,直接把躲在冰上的海豹从另一侧冲进海里。
这头可怜的海豹简直是四面楚歌。
海冰周围到处都是虎鲸,它逃又逃不掉,因为是教学居,每次被冲下水时大虎鲸还会给个喘息的机会,让它重新爬回到冰面上,供幼鲸练习卷浪技巧。
谁看见都得说声太惨了。
安澜面上流下鳄鱼的眼泪,心里却在拼命分析下沉的时机和动作,试图通过浮窥偷师到这极为强大的浮冰战术。
等她多多少少看懂一点,回头一看,才发现全家人都探着脑袋在水面上浮窥,那架势,活脱脱就是一个“让我康康”的表情包。
作为长辈,经验也更丰富,大虎鲸们学到的东西肯定比她更多。
接连好几天维多利亚都在静静观看,有时候还会边看边啧啧称奇,在它大概弄明白制造海浪的原理之后,先是自己尝试了一下,然后就开始敦促其他家庭成员和它一起练习,把这个新技巧当做一种玩耍和学习的双重把戏。
起先不那么容易。
下潜时必须保持很高的同步性才能制造出足够庞大的海浪,否则只能制造出断断续续的力道不足的小型浪花,但在锲而不舍的尝试中,维多利亚家族做得越来越好,也越来越熟练,很快就能用同样的招数来对付海豹了。
就因为这个,好几头南极虎鲸都颇有微词,鸣叫连连。
鲸群在南极度过的时光不比北极差。
到处可以见到容易捕捉的小须鲸,维度较低的岛上全是巴布亚企鹅,进到浮冰覆盖的岛上则有大量海豹,吃腻了哺乳动物还能调节口味,去捕食南极犬牙鱼。
这种大型鱼类肉质鲜嫩肥美,鱼刺又很少,最重要的是捉起来还方便,没过多久就成了泡泡和坎蒂丝的最爱。
接下来半年的生活变得极为惬意。
而且热闹。
常常是东边有一群虎鲸在捕猎海豹,西边有一群虎鲸在捕猎企鹅,前边还有一群虎鲸在捕猎……不对,在吸两脚兽。
这是什么人间仙境?
安澜待着待着,就开始思考鲸生。
几年过去,南北极地走遍,让她不得不想起一个通常只有人类才会意识到的重要问题——
有些虎鲸真是含着金鱼骨头出生的。
居留鲸和其他活动区域较为固定的虎鲸肯定不是天生就不爱挪动,过客鲸肯定也不是天生就闲不住……恐怕是不到处跑就找不到足够的哺乳动物才对。
比过客鲸更惨的只有ETP了吧。
原本觉得日子过得还不错,看了看人家过得日子,再想到生态型调查报告上写着的“特点是什么都吃”,安澜忍不住真情实感地流下了辛酸泪。

第97章
虽然受到了“虎鲸首都”的降维打击,但安澜很快就调整过来,又成了一头心态稳定的大虎鲸。
心态一变好,就有心思继续进行交流大业了。
时至今日,安澜已经记录了七个生态型的十几种方言,除了一些特殊发音难以模仿之外,较为普通和常用的词汇都能模仿出来。
语言是最重要的交流工具。
哪怕生态型不同,体型相差很大,甚至在根本没被视作同类的情况下,只要能够模仿出对方的语言就有希望进行对话,再次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这就好比一些科幻电影。
妖物也好,外星人也好,怪兽也好,能交流和不能交流的个体在人类这里受到的待遇是完全不一样的,但凡能憋出几句话,或者作出几个手势,共情顿时就起来了。
总而言之,安澜凭借自己卓越的模仿能力和语言学习能力,成功在南极拐到了一个新朋友。
新朋友,姑且叫它椭圆,是头南极B1型虎鲸,长得非常健壮,身上的小披肩线条却特别柔和,搭配上格外椭圆的眼斑和晕开的眼尾,看着真是美极了。
安澜和它认识还是个巧合。
椭圆很喜欢漂浮在水面上发呆,而且还是肚皮朝天地发呆,需要换气时才会扭转过来。那会儿她正好在边潜游边念叨词汇,眼睛向上一抬,就跟眼睛向下看的椭圆撞了个正着。
第一个感想是——
这是翻车鱼穿越到虎鲸身上了吗?
第二个感想是——
世界上竟然有从眼斑到披风到鞍斑都这么可爱的虎鲸存在吗!
安澜当下就缓慢地上浮了一点,然后用新学到的词汇夸奖它的颜值。椭圆听到后先是愣了半晌,然后才翻过来喷了口气。
她后来才知道这个常常被南极B1型挂在嘴上的词汇并不是用来相互夸奖,而是专门用来形容海豹长得完(肥)美的。
不过当时椭圆是怎么回答的呢……它在喷了口气之后沉思片刻,然后回答说“是的”。
安澜高兴坏了。
她还是第一次从南极虎鲸那里得到回应,赶紧趁热打铁,整个人都黏了上去,继续用蹩脚的方言和椭圆对话。
那天她被兴奋压住了思考能力,根本没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等她完全摸透了椭圆的性格,才发现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如果说莫阿娜是世界上最傲娇最可爱的雌虎鲸,那么椭圆就是世界上最佛系也最不在状况的雌虎鲸。
无论是询问今天吃什么,还是聊聊八卦,还是单纯叫叫名字,椭圆都会静静地反应一会儿,让人拿不准它是在神游天外还是在认真思考,然后才发出一记短促的代表肯定的鸣叫声。
当秋季到来时,安澜询问它鲸群会不会迁徙时,它说了“是的”;然后她询问可不可以一起走时,它稍稍多思考了一会儿,又说了“是的”。
而这就是维多利亚鲸群和B1鲸群在三月底一起离开南极朝北方行进的原因。
三十多条带着小披肩的虎鲸每年都会得到温暖的地方去脱硅藻,然后再折返回南极。安澜在家里说了想看看它们要去的地方,维多利亚也打算在南边多留一阵子,所以当下就同意了。
四月中旬,两个鲸群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这是一片安澜从未踏足过的海域——
新西兰。
到了这一步,跟在后面的纪录片制作组已经没有要惊讶的意思了,他们的心态从“怎么会有这种事”转变成了“我倒要看看还能有什么事”,个个都四平八稳,脸色平静。
可是没过几天,还真出了一件大事。
众所周知,虎鲸是闲不住的调皮鬼,年纪再大都有可能为了玩耍而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离奇操作层出不穷。
这回就是为了玩耍出的事。
新西兰本地的土著虎鲸群非常亲人,还认识不少常年活跃在海洋动物保护工作中的学者,会在它们出现时主动过去打招呼。
闪电会和几头年轻的南极虎鲸到处跑着玩,一来二去就看互动看入了迷。有一次它回家时眼睛发亮,兴致勃勃地描述了“两脚兽在上面游,我在下面游”这么一个吸人招数。
原本吸两脚兽也算是虎鲸传统,全家人听到闪电的话不仅没有制止,反而都很兴奋,但谁能想到这群小虎鲸竟然趁长辈们不在的时候自己偷偷摸摸跑去吸——
结果都找错了地方。
人家新西兰虎鲸吸人都是在风平浪静的海域,而且人类本来也只会在那些地方下水游泳,可这群幼鲸兴冲冲地跑到了其他海域,压根分不出船与船之间的区别。
等啊等啊,等到水位慢慢降低,它们才想起来要离开,可到那时已经来不及了,潮水一退,潟湖就成了空荡荡的平原。
南极虎鲸家的一头小雄鲸因为个头大,是第一个被土坡卡住的,它卡住归卡住了,其他幼鲸还个个都很“讲义气”,围着它游个不停,想把它推出来。
这下好了,一个接一个,全卡住了。
安澜被维多利亚喊过去的时候简直是目瞪口呆。
她就看到百米开外横七竖八地躺着六头虎鲸,有的因为剧烈挣扎在边上划出了泥圈,有的干脆动也不动,只知道在那里嘤嘤嘤,背鳍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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