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令—— by顾九洲
顾九洲  发于:2023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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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低的笑了笑,勉强提气,安慰他道:“......别,谢予辞,我元神如今已彻底皲裂破碎......没用的,即便是穷奇珠也没有用了。”
“你又没有试过,又怎知没用!”
谢予辞突然大喝一声,打断了她!
他此时的表情凶狠异常,但是一行清泪,却突兀的从他的眼角滑落,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自己居然流泪了。
太阴幽荧费力的喘息了几次,最后似乎是终于气力不济了。
她断断续续的开始连连咳嗽,这阵阵咳嗽似乎令她感觉格外痛苦。大量的鲜血伴随着咳嗽声,从她口中簌簌而下,淌满了她胸前的衣襟。
往圣帝君太阴幽荧,一生行止天地,素来都是三界中最为端方出尘的高岭之花,从未有过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
她颤抖的抬起手来,试图用掌心捂住自己口鼻处盈溢而出的鲜血,却始终徒劳无功。
她不禁在心底自嘲的苦笑。
哪怕此前曾无数次幻象过自己身死道消的那天,也不曾想到,原来这一日真的到了,她居然会走得这般......狼狈和不体面。
往圣帝君忽然想起什么,然后微微皱眉。
殉神钟已响,此间动静太大,必然惊动九重天。
......不能让他遇险。
她在喘息声中,费力的紧紧攥住谢予辞的手臂,一字一句交代:
“谢予辞,你不要在此地多做停留,速......速速离去!”
谢予辞还在努力将自己的神力向她身体中注入,但是却始终徒劳无功。
他此时本就焦虑,听了此话更是愤怒。
于是,他断然喝道:“住口,你不要再说话了——静气凝神,气聚于胸。”
往圣帝君急切的喘着气,却还在继续断断续续警示他道:
“快走!我元神已碎,神陨便在须臾之间,此后无法护你。此间动静甚大,必然惊动——”
谁知正在此时,她话音还未落尽,一道明黄色至阳神力,伴随一声带着滔天怒意的呵斥声,蓦然出现在满目疮痍的仙山岱舆鹿归涯。
“——竖子敢尔!”
九重天上的圣神帝尊,终于还是第一时间便被仙山岱舆上,往圣帝君身上两股元神之力爆破的波动惊动,惊怒愤然下界临凡!
数万年极少出现动容之色圣神帝尊太阳烛照,此时愣愣的看着眼前元神尽碎、神力弭散的太阴幽荧,似乎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这一切居然是真的?
他一时之间,哪里还顾不上谢予辞?
在一掌击飞谢予辞后,圣神帝尊瞬间施法闪现在太阴幽荧面前,抱住她几乎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的身体。
他蓦然张开掌心,将自身两仪至阳至罡的神力,汇聚于她的眉间。
谢予辞此时自然也顾不上跟他争执。
见他现身,他不怒反喜,被击开也只是默默退开一步,将位置留给他。
太阳烛照是九重天上的至尊主宰,更是宇宙诸天中最强大尊贵的圣神,若是这三界之中还有人能救下太阴幽荧,那便只能是太阳烛照。
但是,谢予辞终究还是要失望了。
片刻后,圣神帝尊亦只能神色沉痛的颓然收回手。
他环住太阴幽荧肩膀的手臂,不自觉发力收紧,失声喃喃:
“当日吾曾言,惟愿帝君今后,不会悔不当初。不成想如今居然一语成谶......幽荧,你糊涂啊!”
往圣帝君在他怀中低弱轻喘,脸上却还带着一丝释然的笑容。
“帝尊,不必忧虑三界两仪平衡,我已在东海练就天地两仪至阴法阵,此后经年,哪怕无我,山河亦无恙。”
圣神帝尊眸中带泪,他沉痛的垂眸看她。
“山河无恙,那么你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当年你用半个元神之力在此子身上设下神封护他不被凶煞之气侵扰之时,吾便心中不安,担心会有这么一日!如今果然应验......
你为了他元神大削,神力大减,就连元始神体之态都无法维持被迫化为女身。你曾断言他不会伤你,可如今呢?你本生而圣神,因他神陨道消,值不值得!”
谢予辞闻言一怔。
他说什么?
太阴幽荧为了他......元神大削,神力大减,才会被迫择一性别,化为女身的?
太阴幽荧的目光,此时已经微微涣散。
她一时之间没有气力回答圣神帝尊的质问,因为她,实在是太痛了。
原来,元神炸裂之痛、神力四散之虚弱、神体寸寸皲裂之苦,居然是这种感觉。
只是世事难两全,存于世间,本来就是要做出取舍的。
用她神陨道消的风险,换当年的“钧别”一世平安,这桩“买卖”,在她看来已经值得。
若不是钧别意外寻到“穷奇珠”恢复记忆变回了谢予辞,又势要拿回穷奇凶煞之力毁掉岱舆仙山......她其实未必不能成功,也未必不能为此生的谢予辞某一世安稳。
所以,哪怕而今落得这般下场,她亦不曾后悔。
一千多年前与圣神帝尊合力而为的那场封印,是此生她唯一遗憾。
但是尽管遗憾,她却不悔。
只因为那时除此之外,她确实再无其他能保全下他性命周全的办法。
既然如此,纵是被他所恨,亦是她的选择,没什么可悔。
她轻轻的笑,此时她体内的血液似乎都快流尽。
渐渐的,她口中涌出的居然已经是血沫,而非鲜血了。
她绝对是上古诸天上神中“走”的最为狼狈的一位,但她太阴幽荧,此生孤傲,不移本心,所言所行,从不后悔。
谢予辞脑中忽然灵光惊现,他似乎也终于捋顺了时间顺序。
太阴幽荧在他身上下了元神神封时,必然正是“钧别”被大妖妖元之力影响,无法控制体内凶煞之力的那次?
他怔怔的看着她此时如此惨烈的模样,不可置信的问:
“半个元神的神封之印......这个封印,居然是用你半个元神之力所造的神封?”
他双目中半是慌乱、半是迷茫了一瞬。
“......太阴幽荧,既如此,方才我要破此封印之时,你又为何不说?为何不阻我!若你全力阻我,纵然我手握穷奇珠,亦不是你的对手!”
太阴幽荧按住胸口的手无力的倾颓,她太痛了,实在太痛了。
混沌至今,她将成为唯一一位被自己的无上神力攻击致死的上神,当真是可悲可叹又可笑。
也不知后世典籍,又会如何记载她这可笑可悲的一生。
太阴幽荧本想在最后的时光,再好好与谢予辞说上几句话,劝他此后能抛开心中芥蒂,重新开始。
但是她眼风一转,却恰好看到了圣神帝尊眼中无法掩饰的滔天杀意。
她蹙眉,就连手指都痛到痉挛。
......圣神帝尊此次恐怕是真的对谢予辞动了杀心。
她与帝尊乃混沌两仪相生,虽非手足,尤甚手足。
待她神陨道消之后,帝尊定然不会放过致她身死的谢予辞活下去。
太阴幽荧神魂本已在消散边缘徘徊,近乎失去意识。
但是,此时她心中焦急思虑骤起,居然又强自打起了几分精神。
不行,她若就这般走了,谢予辞决计活不了!
只是,为了让他活命,这次恐怕便只能再伤他的心一次了。
怕只怕如此行径或许能保下他一命,但待她魂飞魄散后,谢予辞这一腔遗恨无处倾泻,恐怕此生再难消弭。
但是,哪怕再怨恨于她,活着也总是比死了强,不是吗?
她打定了注意,旋即强行提起一丝精神,轻轻咳嗽着,缓缓道:
“本君为何要阻你?虽然本君答应过让你全身而退,但却并未说过不会惩罚于你。谢予辞,你损坏仙山岱舆气韵、罪在九天。
本君如今虽元神碎裂,却还有一身神骨。
今日,我以神骨为祭,于九州设下四大秘境结界,分封你神魂神力,你——自去悔过万年吧。”

他目光沉痛的注视着怀中身形已格外单薄的人。
哪怕到了如今这般情景,哪怕你即将神陨道消,却还要相护于这不知好歹的凶神吗?
他究竟又有什么好!
谢予辞怔怔的看着她。
“你......要用神骨封印于我?”
哪怕她已经命在旦夕,却还是如此嫌恶于他吗?
嫌恶到......哪怕自己不久于世,也要先将他永世封印?
他忽而遮住眉眼低哑的笑了。
当年她曾说天生凶煞非他之过......而今看来,原来只有他自己信以为真了罢了。
太阴幽荧却并未再看向谢予辞,似乎是已经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她轻轻伸出纤长的手指,摸索着抓住圣神帝尊的衣袖。
她此时似乎已将难得聚起的精气神消耗殆尽,眼中的眸光再次微微涣散,视线游移不定,甚至无法聚焦在圣神帝尊的脸上。
“......帝尊,求您。”
圣神帝尊沉默,他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他实在是太恨了。
身为生而慈悲的神明,圣神帝尊太阳烛照此时唯一一次真正抛去了神性,像一个通晓八苦的凡人一般,明白了什么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
对谢予辞,如今他恨之欲其死,封印了他实在太过便宜了他!
太阴幽荧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也渐渐看不清圣神帝尊此时的神情。
于是,她抖着伸出手来,几乎将圣神帝尊的衣袖,攥出了几道深深的褶皱痕迹。甚至指甲用力间不小心划破了帝尊漏在外面的手背皮肤,她都不知道。
太阴幽荧轻轻喘着气,竭力嘶声道:“帝尊,幽荧此生,但凡您所命,我无不死报。
这一次,是最后一次。是我最后一次求您,请帝尊答允,可好?”
她抓住圣神帝尊的手指,用力到仿佛下一刻便会折断一般。
......最后一次......
圣神帝尊眼底早已潮湿一片。
他似乎不忍再看她,猛地转过头去。
好一会儿,他终于应允。
“好,吾允了你。”
往圣帝君太阴幽荧的脸上蓦然绽开一缕极淡的笑,那笑意纵然稍纵即逝,亦将她那张血迹斑驳的脸,衬得极美。
哪怕狼狈至斯,她依旧是美的。
如同染血的寒梅,哪怕零落成泥碾作尘,依旧香如故。
谢予辞怔怔的看着她,忽而面无表情的轻轻笑了。
“太阴幽荧,你是要死了吗?”
太阴幽荧费力的牵起一丝笑,轻轻的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谢予辞忽然捂着脸大笑起来,他边笑边摇头道:“那你可真不愧是生而至圣的无情神明,哪怕到了这一刻,居然还想着为三界苍生除我这一大害。
怎么,我体内的鸿蒙紫气,就这般让你难安?哪怕神陨之前,也要拼的神骨支离破碎,再次封印于我?”
圣神帝尊眼底蓦然如惊雷乌云。
他豁然转头,冷冷道:“幽荧,吾早便说了,此凶神不识好歹!合该当死!当真不该留他!”
谢予辞却断喝:“太阳烛照,你真当我怕了你吗!”
他突然双目赤红,两行清泪蓦然坠落,却不自知。
“太阳烛照!那便来战!你我不死不休!”
毁灭吧!
就让这一切都终止吧!
圣神帝尊的眼中冷光闪过,带着风雨欲来的冷笑。
“竖子,既然你要寻死,那么吾便送你一程又何妨?”
太阴幽荧费力的喘着气,她死死握住圣神帝尊的手,向他微微摇头,面露恳求。
圣神帝尊微微一顿,终于停下欲起身的动作,亦不再说话。
太阴幽荧费力的轻喘,她不能再任由他们再争执下去了。
因为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待太阴幽荧喘匀了这口气后,她轻轻偏头转向谢予辞。
她的神体已在支离破碎的边缘,她从痛到几乎撕裂一般的喉咙中,缓缓挤出一丝声音,哑声道:
“谢予辞,你确实放肆,桀骜难驯。此去凡间经年,若你心中煞气不除,本君布下的封印便永世不消。”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在谢予辞那说不清是痛还是悲的注视下,将二指并于胸前,竭力将全身最后一丝神力汇聚于心口之处,然后轻声念: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舍我神骨,布星九章。
三界相往,九州八荒。
——遂成此阵,镇尔四方。”
话音方毕,苍穹之上溢彩芬芳!
混沌初开上古上神以自身神骨之力,引得天地两仪万象相往!
无数流光溢彩的天地八方神力,从苍穹之巅天地之间凝聚而来,最终汇聚于往圣帝君太阴幽荧身上!
她在圣神帝尊怀中骤然一抖,几乎因为痛苦险些从他怀中挣脱而出,下一刻却又生生忍住。
谢予辞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但却又止住了。
“——幽荧!”
圣神帝尊双目含泪的看着她。
太阳烛照能感受得到,此时他怀中这具元神溃散的单薄身子,正在经历根根神骨寸断之苦!
活生生的以自身神骨为阵,这是此等痛苦,又是何其残忍!
“——啊!”
往圣帝君太阴幽荧最后无法克制的轻轻痛叫了一声,她那双曾经让谢予辞恨不得此生沉溺其中的双眸,定定的看着他的方向。
但是其实,她已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谢予辞,抱歉。
其实,她还有好多话想说,但是总是没有时间与他开诚布公的倾诉。
他们相识相遇相知这几千年,似乎总是背道而驰,擦肩错过。
但是,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事到如今,看来很多话未曾有机会诉之于口,反而更好。
对他来说......更好。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谢予辞,你此生尽尝八苦疾,便知风月无可医。
今日死别不相忆,了断情思从此绝。
以我神骨为封,你自睡去,待复醒来,便是新生。
谢予辞,永诀了。
此别之后,他们再无相见。
她的身体内所有神骨尽碎,元神业已彻底消散,整个身体慢慢变成淡金色,又慢慢变得透明。
“——啪!”
一声响彻三界的,天地间无比沉重的悲鸣声骤然响起!
——那是九重天堕神汀畔的殉神钟碎裂的声音!
混沌初开便伫立于九重天上的殉神钟,数万载历经三次钟鸣示警,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
——上神陨落,殉神钟碎,沧海哀鸣,天地同悲!
无数金色光芒从往圣帝君太阴幽荧消散的身体中飞出,笼罩在谢予辞身上,将他层层环伺。
谢予辞怔怔的看着太阴幽荧消失的地方,看着圣神帝尊此时空空如也的手臂。
他甚至已经完全不在意,这些环伺于他的金光究竟会对他做什么了。
不就是将他的神力神魂一分为四,分别封印于凡间吗?
她以神骨为封,与他今后相伴,不知这到底算不算的上凡人口中的“生不同衾,死同穴”?
谢予辞怔怔的低头,看向包围着自己的、上神神骨神体所化的金芒。
这些金芒温温凉凉,轻轻触碰他时还带着余温,就像她的人。
若是这般想想,倒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似乎还有些不能消化这个事实......往圣帝君,太阴幽荧,那个冠绝九天的上古真神,居然真的“走”了。
今后,哪怕上天入地,踏遍三界九州,世上亦再无此人。
不论是那个哄骗他的人,欺瞒他的人,憎恶他的人,亦或还是嫌恶他的人,都再不会有了。
这个人,彻底不在了。
谢予辞眼中的泪水忽然如同断了线的冰晶玉落,不受他所控般滑落,顷刻间湿了容颜。
他缓缓抬起手,疑惑的摸了摸自己冰冷潮湿的脸颊。
然后,他忽而失心疯一般低低喃喃:
“死了也好......死了干净......”
一阵惊天动地的地震山摇,仙山岱舆轰然晃动,旋即缓缓下沉。
——岱舆居然即将沉没!
濯祗仙宫中登时乱作一团!
无数宫中的神官仙官天兵天将急忙施法,纷纷奔走相助,将山中仙兽转移到九重天仙兽司。
而岱舆仙山中那座白玉无瑕、巍峨恢弘的仙宫,骤然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旋即下一刻炸裂开来,化作虚无!
数万年俯仰三界,为人敬仰的西极濯祗仙宫,在这一日终归毁于一旦。
而仙山岱舆,亦至此沉没于东海。
汝之青冢龄竺常在,仙山同落敬泣君哀。
自此五大仙山,终少其一。
其后二百余年,仙山员桥不知何因,亦消失无踪。
从那以后,凡间五大仙山去其二。
自此,凡间传说中便只余三大仙山......
分别是——瀛洲、方壶,与蓬莱。

宿风谷阵王幻境至此结束。
幻境中过往故事结束的瞬间,原来阵王便会自发破解开来,根本无须卓清潭再做什么。
而她这个当年的秘境主人,只需看完幻境中过往,则阵王自破。
卓清潭破阵而出后脸色却极为苍白。
被阵王屏蔽掉的一半六识纷纷回归,她因身体的不适下意识蹙起眉心。
她蹙眉用左手拇指轻轻触碰食指上的“潮沁”,从指环中汲取一股灵力,灵力顺着指环冲击向她的心脉,旋即又游走于掌心的“千机环”。
“千机环”正是卓清潭初入宿风谷秘境之时,亲自设下的那个与谢予辞相连的法器。这法器连结二人的本意,是为保护谢予辞在宿风谷秘境中的安危。
但是此时......卓清潭垂头沉默着端详那已经毫无灵气的手环。
千机环已断。
她神色沉沉,未发一言。
原来,早在宿风谷秘境阵王幻境钧别离开岱舆去凡间历练之时,也就是谢予辞从阵王幻境中消失那一刻,他就已施法切断了之前她设下的法器牵连。
他兴许早已洞悉,宿风谷中心的这个阵王,其实只需留住她这个设下结界的“主人”便可。
她若入阵,旁人自可随意离去。
于是,他将她引入后,自己却早已金蝉脱壳、离阵而出。
还用高明的障眼法惑住了她,让她误以为二人相连的千机环还在,误以为他亦与她同在宿风谷秘境中。
卓清潭蹙眉,她刚刚已使用阵王中心的法阵查勘了整个宿风谷秘境,那些失踪的仙门弟子,并不在宿风谷秘境中任何一个结界幻境中。
也就是说......她被谢予辞骗了。
他曾言在宿风谷秘境中见过失踪的弟子,均是假的。
而此时此刻,谢予辞将她引进宿风谷秘境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业已全然明白。
那个出现在无暇镇中来历不明的名叫“谢予辞”的神秘少年,既是宿风谷幻境过往故事中的穷奇钧别,亦是混沌初开集鸿蒙紫气与凶煞之力而生的上古凶神——谢予辞。
凡间四大秘境,崇阿山端虚宫的太虚秘境,凭津阁的宿风谷秘境,九晟山的冥王沟秘境,以及无妄海的钧天崖秘境,也正是数千年前她神陨道消、神骨四散于凡间九州,分封谢予辞的四大上神神骨封印。
如今几千年过去,仙门无妄海负责看守的钧天崖秘境结界是最先破开的。
想来,谢予辞如今这副凡人之躯,正是钧天崖秘境封印的那部分神力所生。
卓清潭皱眉。
谢予辞从钧天崖破界而生,但钧天崖秘境那部分的神力,却只能助他暂时生成这幅凡人之躯。
他接下来恐怕是要逐一破开其他三个秘境,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神力,恢复半神本体和全部力量。
他以仙门弟子安危诱骗前事不知的自己同他一同进入宿风谷秘境,如今宿风谷秘境已破,他必然已经拿回了这第二部 分的神力。
宿风谷秘境既破,封印谢予辞的四大秘境,如今便已破其二。
待他再拿到九晟山冥王沟秘境封印着的力量,他便可以剑指崇阿山端虚宫,取回端虚宫奉命守护的太虚秘境中封印着的最后一部分神力和半神神体。
卓清潭蹙眉。
按照她神陨道消之前的预期,她以往圣帝君太阴幽荧至纯至净的神骨为封,万年后,鸿蒙紫气尽散,四大秘境结界才会自动破解,而那时谢予辞才会醒来。
届时,谢予辞体内的鸿蒙紫气和凶煞之力便自会逐渐度化消弭。
虽然他依然还是拥有神骨的半神之身,但身体中却再无煞气和鸿蒙紫气,只有被她神骨洗涤纯净的神力,他的力量将化为与她神骨同宗同源的两仪至纯至阴神力。
因此,他亦再算不上是凶神。
可如今钧天崖秘境结界居然提前动荡破开,让他未能完全净化完毕,便提前醒来,破界而出。
卓清潭蹙眉不解。
......怎会如此?本不该如此。
莫非是因为神骨封印年代久远、如今又邻近功成,所以神骨之力愈加薄弱。
而上一次自己赶赴无妄海钧天崖,营救本门遇难的弟子,秘境中神骨感应到了主人的神魂,因此她误打误撞与钧天崖秘境产生了反应,这才使得谢予辞气韵未平、便提前破阵醒来?
若是这般......那麻烦可就大了。
卓清潭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再缓缓抬起头看着寂静苍穹,皱眉思忖。
她当年神陨道消,元神四散,神骨更是寸断于凡间四大秘境,死的已不能再死了。
不知帝尊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居然保住了她一缕元神不灭,才会令她在数千年后聚起一丝神魂,得以投入九幽,此世转世投胎为人。
遥想当年,往圣帝君太阴幽荧血尽岱舆,元神、神力、神骨业已散尽于天地之间,造福于苍生。
然而殉神钟碎,三界再无往圣帝君太阴幽荧。
而今的她,便只是卓清潭。
——凡间四大仙门中端虚宫的弟子,卓清潭。
既然宿风谷秘境如今已破,且秘境中亦没有她要找的人,卓清潭便不再耽搁。
因为宿风谷秘境结界已破,她便也不需再施法撕开裂缝出去。
于是,卓清潭掐指结印,吸纳“潮沁”中灵力于指尖,旋即并指于额前,指向宿风谷外。
刹那间,仙术施展,她已再次身处宿风谷外那个遍地“虞美人”花的溪水畔。
只是,卓清潭刚刚施法现身于宿风谷谷外,便被此处众多仙门众人用仙剑法器指着,团团围住。
“——什么人!”
“——必是那毁掉宿风谷秘境封印的凶徒出来了!别让他跑了!”
“——大胆狂徒,休要放肆!”
卓清潭微微一顿,她白衣翩跹,缓缓转过身来,蹙眉看向周围嘈杂混乱的围着她的诸人。
她视线所及之处,周围具是一静。
而在这一片寂静中,一名男子待看清来人的容貌后,立即横剑调转方向,挡在众人面前阻住他们,大声阻止道:
“诸位仙友!请勿动手!这是误会!是我师姐,并非毁坏秘境结界的贼人!”

说话之人正是洛岩池!
奚宁演和安罗浮也立刻认出了卓清潭,他们当即纷纷握着法器和仙剑调转方向,几步便走进卓清潭身边,挡在了她与周围仙门众人之间。
众多仙门之人闻声一愣。
他们蹙眉定睛看去,很多人这才也认出了卓清潭来。他们踟蹰着互相对视几眼,旋即迟疑着放下了仙剑和武器。
只有凭津阁众人依然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
而凭津阁的阁主澹台东临,赫然在列!
此时,澹台东临虽然亦是微微微微垂下了剑锋,但他的神色依旧肃穆非常。
他深深蹙着眉,紧紧盯着从宿风谷秘境内突然出现的卓清潭,视线不曾有一丝放松。
下一瞬,他缓缓沉声道:“卓掌宫,是你?”
卓清潭目光澄澈,她淡淡看向四周如临大敌的众多仙门中人,微微颔首一礼,然后向澹台东临微微躬身,行了个晚辈礼。
“晚辈清潭,见过澹台阁主,阁主别来无恙。”
澹台东临的神色中却没有一丝笑意,他沉沉看向卓清潭,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她刚刚出现的宿风谷溪水畔,缓缓问道:
“卓掌宫,寒暄倒是不急,能否请您先解释一下,你为何会从我阁奉命看守的宿风谷秘境中出来?”
卓清潭微微一顿。
她沉默一瞬,坦然如实相告。
“晚辈此行,是为寻端虚宫中失踪的弟子们而来,听闻有人见过弟子们曾出现在宿风谷秘境中,所以驰援至此,来不及通禀阁主冒犯进入,却是清潭之过。”
“哦?”
澹台东临紧紧盯着她的表情,缓缓继续问道:
“卓掌宫,那么老朽能否知道,又是何人告诉卓掌宫,贵派失踪的弟子便是在我凭津阁负责看守的宿风谷秘境中的?”
卓清潭一顿。
自然是谢予辞所言。
但是她而今已然知晓,自己是被他骗了。
......如今他更是下落不明,再提及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
而且,谢予辞生性骄傲不羁,吃软不吃硬,又已将他自己被封印于宿风谷秘境中的那一部分神力收入囊中,绝非凡间仙门之人可以应对的。
若是她实话说来,一方面实在太过荒诞,另一方面,则彻底将谢予辞置于仙门百家的对立面,恐怕他届时只会惹出更大的乱子。
可是若是她不说,万一谢予辞当真意在逐一破开四大秘境结界,那么事态将更加难以转圜。
澹台东临定定看着她此时神色中隐现的一丝犹豫,当即眸中一冷。
他冷声继续问道:“怎么?莫非卓掌宫答不出来吗?那老朽便再换一个问题好了!
——敢问卓掌宫,老朽本正在竭力修复宿风谷秘境结界,但数千年巍然屹立宿风谷秘境的天地结界却忽而破灭消失于无形,卓掌宫岂止此乃是何人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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