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令—— by顾九洲
顾九洲  发于:2023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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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予辞】:九重天、岱與山,你骗我两世。千载过,凡世间,我误你此生。仙山岱與沉没,濯祉仙宫尽毁,我们至此,互不相欠。
【卓清潭】:两世纠葛数万载,与尔羁绊何其多。千秋一场糊涂梦,而今功过不言说。细想这两辈子,我活的失败透顶。终是一场,天上地下的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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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冢龄竺常在,仙山敬泣君哀。
独恋空山,情深难瞒。或许明月本应高悬苍穹之上,他最初便不该妄生渎神之心。
岱與海阔龄竺湘,与君日月复夕朝。
舍骨八荒星为令,殉神钟碎诉情悄。
仙神难解八苦意,浮尘望断是苍苍。
几重宫阙窥伤鹤,是恩是劫问九章。
标签:一见钟情 正剧 生死大爱

第1章 端虚宫事
四大仙门之首的端虚宫,坐落于云州崇阿山的群峰之上,千年来流传着各式各样的奇闻传说。
山下村镇中的凡人远眺山峦,恍若得见一片苍茫精粹的凝碧,当真美若世外仙源。
但青山层叠,雾霭云坠,凡人终其一生也难入奇境。
即便是误入深山,也只会发现其间云雾缭绕,点翠生烟,随后便会迷失道路被仙门护宫阵法传送下山,混混犹如梦中、不知前事。
而此时,崇阿山通往群山最高峰断戒峰的曲径之上,三名年轻的端虚宫弟子却正在拉拉扯扯,似乎是起了什么争执。
“苒之师妹!前些日子我央求你许久,是碍于宫规,你不肯带我同去这也就罢了。可是罗浮他特意从西蜀赶回来,就为了上断戒峰上看一眼,你就给我们行个方便嘛!”
一个身着云白色端虚宫内门弟子宫服的少女,急急的拉着另一个同样身着云白宫衣的少女,心急如焚道。
被拉住的那少女眉清目秀,但此时却面若寒霜,不苟言笑。
她看了一眼被少女紧紧攥住不放的衣袖,又瞥了眼因少女的拉扯而微微晃动的食盒,不动声色的微微皱紧了眉峰。
这时,一旁另一个跟那少女眉目十分相似的少年,却抢先一步拉住先前那少女的手,道:“羽浓,不要胡闹,若是弄洒了食盒,岂不是还要麻烦苒之师妹再重新跑一趟?”
名叫“羽浓”的少女闻言一怔。
她下意识慌忙推开之前抓着的那名名唤“苒之”的冷面少女的衣袖,没想到却反而引得那食盒又一次倾摆了下。
苒之冷着脸扶住食盒,漫不经心的道:“那倒也不会麻烦。”
“什么?”
羽浓愣了一瞬。
苒之淡淡道:“羽浓师姐,罗浮师兄,想必你们应该知道,这断戒峰的封山之印由我师父长檍长老所控。
而此次事大,师父七日前已结印封了整个断戒峰,每日也就只有午时才会开启一个时辰,让我拿着掌戒堂令牌进入断戒峰,一个令牌只能一人入峰。
你们若是再耽误下去,等今日的时辰一过,断戒峰便是我也进去不得了,我倒是无所谓还省了些事......但是这断戒峰上的人,恐怕就要一日一夜断水断食断药了。”
羽浓柳眉倒立,她被气着了,一张脸颊瞬间飞起一抹嫣红,娇声怒斥道:“你敢!”
“我一个小小的掌戒堂小弟子,自然是不敢得罪宫主的弟子们,但是——”
苒之略带不屑的一笑:“但是端虚宫宫规教导下,我却没有什么不敢的!
便是宫主的首徒犯了戒,不也照样要被锁在断戒峰顶受戒?”
她抚了扶被抓出折痕的裙袖,低着头轻蔑的低声吐出一句:
“堂堂端虚宫宫主首徒,居然勾结妖物——真是丢尽了我们端虚宫的脸面。”
“你胡说些什么?!”
羽浓杏眼圆睁,她被彻底激怒,登时双手结印,仙光大闪,眼看就要打向那名叫“苒之”的掌戒堂女弟子。
“住手!”
她的师兄,兼同胞哥哥罗浮却猛地出手,结印挡住了她。
“哥!你拦着我作甚?你没听到她是怎么议论掌宫师姐的?事情还未定论,她居然敢用‘勾结妖物’的罪名来诋毁师姐!”
“诋毁?”
苒之却并没有服软,而是冷嗤一声,曼声道:
“那你倒是说说看,她若不是勾结妖物,凡人又如何能在地心焱火下存活?”
羽浓一时语塞,她磕磕巴巴道:“那......那自然是因为卓师姐是我端虚宫这一代弟子中的翘楚!
她自小天资卓越,被各大仙门掌教盛誉!为何便不能幸存?”
“嗤,亏你还是宫主的亲传弟子,地心焱火是什么不用我来说吧?
便是宫主他老人家亲临,当时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就凭卓清潭一个年轻弟子?”
羽浓还待说什么,但苒之又语速极快的继续说道:
“别说什么‘掌宫师姐’了,她还配做我们端虚宫的掌宫吗?
端虚宫是堂堂四大仙门之首,因为她日前被爆出勾结妖物之事,我们端虚宫受尽各大仙门耻笑诟病!
若不是宫主向来偏宠于她,尽管如此都不肯大义灭亲非要保下她一命,她卓清潭早已万死难赎其罪!
如今在断戒峰上受这镇骨钉日日锥心之刑,都算是便宜了她!”
两名宫主弟子脸上的怒意直冲头顶。
“你在放什么屁!”
羽浓忍不住爆了粗口,一声断喝道。
罗浮虽然一直强忍怒意没有开口,但此时也隐忍不住了。
“掌宫师姐当时明明是在救人!她为了给几大仙门的同门们断后,才被地心焱火伤成这样,没想到做了好事如今却反而还要被冤枉是勾结了妖物?简直不知所谓!”
他一边努力压制着同胞妹妹羽浓的怒气,一边隐忍解释道:
“苒之师妹,掌宫师姐当时所在之处为何会突然爆出妖元,现在真相尚未可知。
我们是仙门弟子,这大千世界、仙门百家,无奇不有你不是不知。
便是有那奇异之兆,也未见得便是师姐勾结了妖物引发。
再说我仙门素来除妖务尽,若掌宫师姐当真是勾结了恶妖残害同门,当时在场的几位四大派掌门怎会不杀了她以正天罡?而是同意师父暂时将她囚禁起来了事?
还有羽浓,端虚宫禁止私斗,更何况是在断戒峰底攻击掌戒堂的同门,你是疯了不成?便是你不怕......清潭师姐却还需苒之师妹照料。”
“呵。”
苒之看着往日里高高在上,如今却要低声下气求她的宫主内门弟子,心底只觉畅快。
她冷冷道:“冤枉了她?可算了吧!她卓清潭是什么人?端虚宫自有她入宫以来,宫主眼中便再没有旁的弟子。
听说她入端虚宫那日,便破例被宫主赐双字水字之名,更被宫主当作下一任宫主一般亲手传授端虚宫最高心法沧海毋情诀!
此等信重之下,若她当真无辜冤枉,宫主舍得把这位首徒封在端虚宫最最苦寒之地、断戒峰上受那镇骨钉之刑?
听说宫主他老人家如今更是因为她的事,气到旧伤复发闭关去了。
所以你们这些清越峰弟子现在无人管束,便出来无所事事找我们掌戒堂弟子的麻烦?”
端虚宫宫主门下,历代均以“金木水火土”为偏旁赐名,代代更迭轮回。
但只有被宫主看重的下一任宫主,才会被赐名为双字均以“金木水火土”命名。
便如端虚宫宫主楌桪,便是上一代端虚宫内门弟子辈分中唯一一个双“木”字旁名字之人,也是上一任宫主亲自选中的下一任宫主。
而这一代端虚宫宫主弟子便轮到水字旁,如罗浮和羽浓,都是名中带一个“水”字的宫主门下。
便只有卓清潭的名字中,是双水字为名。
羽浓怒极:“哥哥!你还求她作甚?你看看她这个样子,像是会照顾师姐吗?”
她推开胞兄,斥道:“林苒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这个小白眼狼自己资质平平,还心胸狭隘听不得别人说实话是也不是?
不就是因为当年清潭师姐代师父他老人家考教外门弟子功法的时候,说了一句你的资质不适合修习沧海毋情决,于是将你分配至掌戒堂吗?
听闻掌戒堂的长檍师叔也待你甚好,你至于便记恨至今吗?
想来你主动向长檍师叔讨要这份给清潭师姐送饮食和药的差事,也是你故意而为借机报复吧?”
苒之冷笑一声:“便是我故意讨要这份差事那又如何?当年也是我倒霉,入宫那年偏逢赶上宫主闭关。
卓师姐不就是看我天资不凡,怕我资质好过她夺去她的锋芒吗?竟把我分配到这掌戒堂来,断我修上乘心法沧海毋情诀之路!
若我当日入了清越峰,必会为宫主和端虚宫争光,不至像她那般害得端虚宫为人诟病!”
羽浓被气得狠了,反而笑出了声:“清潭师姐怕你超过她夺她锋芒?你怕不是还没睡醒吧?
你本就没那个天赋,便是削尖了脑袋,我师父他老人家也不会收你为徒!
师姐想必是怕你误入歧途,才让你来掌戒堂先行修修心性。
我端虚宫有七峰,七堂弟子,人数众多,难道便要人人都拜在师父门下?
其他长老便教你不得?真当自己是什么天下奇才吗?”
罗浮也正色解释道:“苒之师妹,这必是你误会了。沧海毋情决虽是端虚宫最高心法,但是必须要心平气定、清冷高洁之人才可练至大成。即便不是师父的弟子、若有这个运道天赋师父也会倾囊相授,我二师兄岩池便是个例子。
而如我和羽浓,即便是从小便入了师父门下,也并未被传授沧海毋情诀。
至于清潭师姐,她十六岁时便已将沧海毋情决练至八重,可见其天资之高、心淳至善,就连师父他老人家都常与我们说,他在沧海毋情决上的修炼天赋,于清潭师姐而言望尘莫及。
更何况清潭师姐天生情脉不显、性情清冷、品行高洁,又怎么会因为嫉妒而针对其他弟子呢?
宫中多少师弟师妹,都是受师姐教导训诫长大的?”
林苒之微微一顿,蹙眉一瞬,旋即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们兄妹一眼,淡淡道:
“事已至此,当然随你们怎么说了,若是我当年入了清越峰,谁又敢说我便一定没有机缘修习沧海毋情诀?
而咱们高高在上的掌宫师姐,便是天资再高又如何?
不料却身份成谜、勾结妖物,还不是要任我这个掌戒堂下等的弟子摆布不是吗?”
“林苒之!你怎么敢?!”
羽浓怒发冲冠。
就连一贯好脾气、好声好气解释半天的罗浮,此时都将将忍不住怒气了。
“苒之师妹!请你慎言!你想摆布谁?师姐而今并未被师父逐出端虚宫,只是在断戒峰受罚受戒而已,端虚宫自有端虚宫刑法,该量的刑也就罢了,若是你敢滥用什么其他私刑——”
“罗浮师兄多虑了。”
苒之挑眉淡淡道:“我作为掌戒堂的弟子,自然熟知戒条,断然不会、也不敢对宫内弟子滥用私刑,何况受戒之人还是宫主‘爱徒’。
呵呵,连我师父都不敢马虎,还在其命脉上留下一个印记,防止她当真有什么不测危及性命。”
罗浮、羽浓兄妹刚刚松下心底一口气,就听那林苒之又悠然续话道:“不过嘛......”
“不过什么?”羽浓急急追问。
苒之笑着继续说道:“不过,你们也知道,她在被送到断戒峰之前,便已经在无妄海底被地心焱火重伤了灵脉。
听说当时她便是为了在地心焱火里保命,这才不经意暴露了身边有妖物存在的身份?
宫主后来为了压制她体内沧海毋情决和残存的妖元冲撞,只得封住她的九脉,这才勉强保她一条性命。
所以她被送来断戒峰之前,仙灵九脉便均已被封死,如同凡人无二。”
罗浮心底“咯噔”一下,脸上刹那间惨白:“那岂不是......”
羽浓眼底也是一片惊惶,再顾不上苒之的冷嘲热讽:“......你说什么?”
“我说——她先前所受的地心焱火的灼伤,为了保命被封灵脉无法自行运气恢复,因而时时刻刻都要忍受地心焱火灼伤灵脉的灼痛。
而且在被送到断戒峰上受那镇骨钉之刑的时候,她已如凡人一般的身体无法用灵力抵挡,只能生生强撑受着那镇骨钉。”
看着面前两名向来高傲的天子骄子脸上的惊痛,苒之心底痛快不已。
她微微一笑,补充说道:“对了,断戒峰顶的山洞苦寒无比,若以凡人之躯确实十分难以承受。
昨日去送饭时我发现,前日送去的餐食和水居然原封不动摆在地上没人被动过,伤药也结成了病不曾被使用。
上前察看原是卓师姐被封灵脉后伤重体虚,因而受不住寒气发了热,昏昏沉沉两日不曾清醒。
本来啊,我怕她熬不住死了牵动我师父留在她命脉上的印记,今日特意带了一碗风寒汤药,但是——”
她打开手臂上挎着的食盒的盖子:“刚刚似乎又被羽浓师姐碰翻了,啧,午时稍纵即逝,便是我这个做师妹的心善,想去重新再煎一碗药回来,时间怕也是来不及了,这便怪我不得了。”
食盒里孤零零躺着一个瓷碗,里面黑褐色的汤药却撒的只剩半碗。
她轻轻一笑:“所以,我还有必要滥用私刑吗?”

“——你,你好得很。”
羽浓眯起眼睛冷冷看着苒之:“你真当如今我们清越峰无人,便可任人随意欺辱吗?”
“羽浓。”罗浮却冷声再次拽住妹妹,然后从怀中掏出两个玉瓶,端端正正向苒之行了一礼,才道:“苒之师妹,耽误了你办差的时间,是我们兄妹的不是。”
“哥,你还跟她道歉?”羽浓气道。
“闭嘴。”罗浮冷冷的看了眼妹妹。
然后转过头继续向苒之说道:“苒之师妹,此处有一瓶我前些时日在西蜀历练之时,偶然得到的灵药,想来于仙灵修为大有裨益,特送于苒之师妹助你修炼灵气。
至于另一瓶,只是普通的健体养身之伤药。今日羽浓打翻了苒之师妹为清潭师姐准备的汤药,想来这剩下的半碗汤药功效已不够用了。
若是可以,还请苒之师妹将此丹药于我师姐服下一颗,以缓其风寒伤病之症,罗浮不胜感激。”
苒之神色微动,她瞟了一眼那两只玉瓶。
只见其中一瓶仙气微微外泄,而另一瓶却气息平平,想来罗浮也不至于蒙骗她。
于是她冷哼一声:“卓师姐就算灵脉被封,无法运转灵气御寒,难道还当真会被冻死了去不成?
不过是多受些罪有应得的零零碎碎的罪罢了,有什么好慌张的?”
罗浮和羽浓听了这话都是皱眉。
羽浓更是暗自咬紧牙关,却不敢在此时再多生事端,得罪于她。
只见苒之高傲的抬起下巴,接过罗浮手中的两个玉瓶,旋即转身御剑,头也不回的向峰顶而去了。
罗浮看着她背影渐远,这才无声的叹了口气。
只希望那林苒之能看在那瓶极难寻得的灵药份儿上,能将另一瓶健体凡药给清潭师姐吃上一颗。
转身却见同胞妹妹正在他身后低着头,“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泪。
“别哭了。”
他叹气道:“我如今已回宫了,二师兄和三师兄也相继办好差事,正在回宫的路上。
即便是师父旧伤复发不得不闭关,我们几个也是要为师姐奔走的。”
“嗯!”
羽浓恶狠狠的擦了擦眼泪:“可是我们又能做什么啊?这次便是师父他老人家亲自下令处置师姐,师父自己也受伤闭关了。
据说太虚境此时有异常,六位长老师叔亦同时随师父入了太虚境巩固秘境结界。
便是连掌戒堂的长檍师叔,也在封印了断戒峰后,便跟着一起入了太虚秘境,只留下一块可通过断戒峰的令牌,也不知师父和各堂长老们何时出来。若非如此......”
若非如此,他们堂堂宫主亲传弟子,清越峰内门弟子,又怎么会在端虚宫里被掌戒堂的小弟子欺负?
“要不我们把苒之手里的令牌抢过来吧?”
羽浓猛地一拍罗浮肩膀,连声道:“我怎么刚刚没有想到呢?师父和师叔们都不在!掌宫师姐又被关在了断戒峰上!
如今哥哥回来了,二师兄三师兄也即将归来。若是我们要从苒之手里抢走那块断戒峰的令牌,谁还能拦得住我们吗?”
“噤言!你在胡说什么?”
罗浮蹙眉叱责她道:“师父从小教导我们,仙门弟子此生必要向善救世,铲奸除恶,杀妖魔护苍生,你怎能生出恃强凌弱,强抢同门令牌的念头?
即便是枪了令牌见到了师姐,师姐也必然震怒,不会饶你!”
羽浓红了红眼眶。
“哥哥,我就是突然想到这个办法,太高兴了没想那么多......可是我真是气不过!
师姐她明明是为了救几大派的同门们,这才留在无妄海钧天崖给那些人断后。
没错,若水寒潭倒灌激起地心焱火爆发,人是绝难活下来的,难道就因为她活下来了,就因此断定清潭师姐勾结了什么大妖吗?”
当然不止如此......
罗浮眉头紧蹙,而是因为当时同时镇压住若水寒潭和地心焱火两大天灾的那股残存的灵气......确实不是人族。
似仙非仙,似妖非妖。
......似凶,亦非凶。
那确实是恶妖凶兽之兆,还不是一般寻常恶妖凶兽能有的力量。
“哥,你当时还在西蜀,不曾亲眼所见师姐回来的样子,师门中当时只我一人在端虚宫......她......”
罗浮怔怔抬头看向妹妹。
羽浓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泪水。
“她很不好......我从未见过师姐这般模样。
她素来都是清雅绝尘,灵力高绝,不染凡尘的,让人心生敬仰又不敢冒犯。
可她这次回来时却白衣喋血,脸色更是难看,我当时冲上去拉她的手,摸到她衣袖下的双手居然还是被捆仙锁缚着的!
她却云淡风轻的安慰我说‘别担心,回去,修习切莫偷懒’......
师姐还以为自己很威严,她都不知道,她当时的声音有多无力多虚弱!”
羽浓泣不成声,罗浮听罢紧紧攥住拳头,眉峰紧锁。
“哥哥,师姐这般情况如何还能熬到师父他们出关?为什么会这样啊?
师姐本是收到师门求救符传讯,赶去救历练时被困钧天崖的几派同门的!
她为了救人已经伤的很重了呀!为什么还要治她的罪呢?”
“......我不知道。”
罗浮沉默半响,摇头轻声道:“但是我相信师姐,也相信师父他老人家一定有他的考量,师父总不会不管师姐的。”
羽浓抽泣着慢慢收了泪,轻轻的点了点头,道:
“好!那我便听哥哥的。师姐让我好好练剑不可偷懒,那我便好好的。
我也回去找些趁手的仙药礼物,送与那可恶的林苒之,希望她能看在这些宝物灵药的份儿上,这阵子善待清潭师姐。”
崇阿山,断戒峰顶。
由于山势极高,终年寒雪覆盖,此处便是仙门弟子也需御剑才能登顶。
林苒之御剑登顶之后,先是看了看日头时辰,这才漫不经心的踢开崖边一块冻土。
然后,她不紧不慢、施施然的穿过结界,进入断戒峰内唯一的屋舍。
那屋舍造在如此苦寒之所,又是给受戒受罚弟子所居,必然不会太好。
既然是寻常木屋,自然无法抵挡断戒峰顶终年积雪寒风。
林苒之推开木门,“吱嘎”一声,门的合页处发出一声喑哑的嘶鸣。
那屋舍名叫“受戒堂”,其实并不大,站在门口一眼就望得到头。
整个屋舍中除了一张石床,便只有门口附近一张小小的石桌石椅。
林苒之进屋后一眼便看到,受戒堂最里面的石床上,一个清瘦的身影正面朝墙壁、背对着门的方向静静打坐,一动未动。
或者说,那人只是维持着打坐的姿势而已。
因为那形态与她昨日走时一模一样,几乎纹丝不变。
她微微蹙眉,直奔屋内唯一一张石床而去,然后在距离石床一米处站定。
她迟疑片刻,清了清嗓子,不太自在的道:“卓、卓师姐。”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
受戒堂四周屋舍是用木头和石头堆积而成,风声顺着木板的缝隙吹进屋内,似若有似无的呜咽声。
就在林苒之皱起眉头,以为床上背对着她的人今日依然没有意识时,突然床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回应。
“......林师妹,有劳。”
那声音虽然十分沙哑,但却十分动听。
林苒之一时语塞。
她虽然在羽浓和罗浮面前趾高气扬,但她面对这个尽管被封了全身灵脉,无法使出丝毫灵气,且身负重刑镇骨钉的掌宫师姐时,居然依旧丝毫不敢造次。
林苒之不太自在的清了清嗓子,然后装作不在意的道:“弟子奉命给卓师姐送食水和药。”
“多谢。”
床上的人极轻极短的答道,虽然依然有礼,但却不难听出声音已经极为虚弱。
她始终背对着她,以盘膝以打坐吐纳的姿势端正的坐着。
但是作为掌戒堂弟子,林苒之自然知道她此时两臂、两肩、两肋、两膝这八处最最重要的关节处,都被打入了镇骨钉,是何其煎熬。
——尤其是维持这样端正的坐姿,更是痛煞人也。
此时膝盖和手臂弯曲时,与镇骨钉摩擦的痛楚,绝非常人所能忍受的。
八根镇骨钉入体,是端虚宫除了处死之外,掌戒堂中最严重的刑罚了。
往往是用来惩处折磨罪大恶极、为害一方的弟子。
几千年来,端虚宫亦少见镇骨钉会被打入八根之多的恶徒。
这也是为什么林苒之断定,卓清潭必然真的勾结了天性凶残的大妖。
否则以她在端虚宫的地位,何至于此受此重刑?
林苒之想到此处,不禁撇了撇嘴,收起之前心里萌生的一丝对她的心软。
此时这人浑身上下明明没有一处是舒坦的,居然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见真是虚伪至极。
她一时没忍住自己的脾气,阴阳怪气的道:“不敢,弟子只是掌戒堂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弟子罢了。
便是奉命入峰照看卓师姐,也要被宫主座下内门弟子们欺辱,如何敢被掌宫师姐称一句‘有劳’?”
这话一出口,林苒之自己就先有些懊恼了。
旋即升起一丝后怕。
她心下一慌。
她居然说了?
她居然真的当着她的面说了这种话?......
林苒之虽然入门很晚,资历又低,除了那次考教之外再没什么机会与卓清潭有交集。
但就算是她,也知道卓清潭便如同端虚宫神坛之上那朵最最清冷高贵的花,一直以来在端虚宫中都被当做下一任宫主奉养,宫内弟子无人不尊崇爱戴。
便是如今,卓清潭这朵高贵的花落到雪地上,也断断轮不到她去踩上一脚的,若是宫主和师父他们事后知道,怕是不妙。
她正心神大乱的胡思乱想,却听石床上虚弱喑哑的声音轻声道:
“是羽浓吵着要上来吧?难为你了。”
林苒之微微一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床上静静背对着她坐着的那人,话说的多了便有些气力不济,声音也断断续续的。
“羽浓脾气骄纵跳脱了些,也不甚懂规矩......抱歉,给你添乱了,是我平日没有管教好。
但她心地纯良,想来......咳......想来不至欺辱他人。莫不是之间有什么误会——咳!咳咳......”
说到此处,卓清潭似乎无以为继,突然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林苒之悚然抬头,就见她消瘦的身体缓缓向后倾倒。
——她勉力维持这个端正的坐姿,此时已然到了极限!
林苒之下意识上前一步,慌忙扶住她的肩膀,怔忪的看着无力仰躺在她肩膀上的人。
她早知道卓清潭好看。
但是从未有机会在如此近的距离,如此清晰真切的看过这位端虚宫首徒的容颜。
当真如同仙门百家传闻中那般,犹如寒潭初透的雪域神花,夺人心魄,清冷高绝。
只是,此时这朵“神花”,却如同半枯萎的“蔫花”。
她眉目微蹙,发丝散乱,唇色干裂爆皮,脸颊惨白中还透着一股青灰,颧骨上还泛着病态的潮红。
更可怕的是在如此距离之下,随着对方的咳嗽和喘息,林苒之真真切切听到了她心肺之间发出的那阵惊心动魄的拉风车一般的杂音。
“你怎么了?”
她惊道。
她如今奉命在断戒峰当差,这人可不能死在她手里啊!
若是卓清潭真有什么不好,不说宫主和她的亲传弟子,便是端虚宫其他几堂的同门们也不会放过她,只怕师父也不会保她!
“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林苒之猛地攥住她肩膀,大声问道,然后猛然醒悟自己又问了句废话。
地心焱火灼伤,灵脉受损被封,八根镇骨钉入体,卓清潭自然是哪里都不舒服的,这还用问吗?
扶住她的一瞬,林苒之只觉触手一片冰冷,她这才发现卓清潭居然在不可控制的颤抖!
也不知是冷的还是痛的,亦或是二者都有。
她连忙回身拿起之前罗浮给的丹药,此时也顾不上哪瓶是孝敬给“自己”的,哪瓶才是给她的,通通倒出两粒,急吼吼的就递到卓清潭唇边。
“快吃!这是你师弟从西蜀拿回来的灵药。”
卓清潭却并未如她所愿那般立刻吞下灵药,而是微微侧头避开了灵药,努力平息喘息。
“西蜀?是我四师弟罗浮归来了?”
“嗯。”
林苒之闷闷道:“你这位掌宫师姐出事受了罚,门下师兄师姐们闻讯忙完手中历练任务自会相继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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