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曼接过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鸡蛋,一时间心情复杂。不知道他这是顺手还是特意给她带的。踌躇半天也只讷讷蹦出一句谢谢,除了这句谢谢,说别的话都好像有些自作多情。
阿伽笑笑:“谢什么,昨晚要不是你给了我一根甜苞谷我肯定饿得一夜睡不着。”说完发动车后又对多曼道:“你要给我指路啊!我怕走错道。”
多曼连忙系着安全带:“出了停车场后往右边那条塘石路开,一直开就行,没有岔路。”指完路又问:“你饿了怎么不让阿南哥给你弄点吃的?那根甜苞谷都凉了。”
阿伽抱怨道:“昨晚也不知道是谁,深更半夜的在我窗户下唱歌,我被吵醒了就觉得饿,看看时间都快凌晨一点了不好意思麻烦老板,幸好还记得你给的苞谷放在背包里。”
快一点了还去人家窗户根唱歌,这么有情调?多曼笑得嘿嘿嘿:“男的唱还是女的唱?”
“男的。”
“唱的什么?”
“唱的佤语我听不懂。”
“那你给我哼哼。”
阿伽回想着哼了一小段调子,发现多曼笑得高深莫测。
他有些紧张道:“你别这么笑,我害怕。”
见他这样多曼脸上的笑容更盛:“别怕、别怕,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家跟你表达爱意而已,小伙子桃花运不错哦!”
阿伽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跟我?不会吧!昨晚唱歌的是个男人唉!”
多曼一脸小伙子你见识得太少了:“昨晚阿南哥家就你一个住宿的客人,不是唱给你听难道是唱给阿南嫂?再说了唱歌的人是男是女有什么重要的,这年头谈恋爱年龄都不是问题了,性别又有什么关系?”
阿伽不想搭理她这番惊悚的言论,转移话题道:“路对么?我没开错道吧?”
就一条塘石路,连个岔口小道都没有,问什么问呀?多曼搞不清他是害羞了还是羞恼了,自觉终止了这个话题。假模假式地朝窗外看了看后道:“没有错,再开个十公里就到了。”
手里还攥着那枚鸡蛋,虽然肚子饿但多曼就是舍不得吃,趁着阿伽忙着开车没注意她,偷偷地把鸡蛋放进身侧地筒巴。
车子沿着林间的塘石路不紧不慢的行驶着,虽然是寒冬腊月,但周边的树木郁郁葱葱,暖阳高照,丝毫没有冬日的萧瑟。这样的好天气让人的心情也不由得开阔起来。
多曼看着一丝云彩都没有的蓝天大方地朝阿伽道:“呆会到了集市你别客气,敞开肚皮吃,我请客。”
这么大方?阿伽故意吓唬她:“我可是很能吃的,怕你待会会捂着钱包哭。”
多曼只是抿着嘴笑,肚内暗诽:我不是看不起你的食量,是对允坎的物价有信心呀!
多曼看着赚钱都赚得都钻钱眼里去了,但她可不小气。拜托同事、朋友帮忙总是手里要拎着点小礼物。按照她得话说,空着手就张嘴让人帮忙,她脸红。所以她在同事间口碑颇好。
这一天都赚他两千块了,请他吃点小吃也算是礼尚往来。就算他是饿鬼托生能从街头吃到街尾,撑死也就几百块,这点小钱不算啥!
第11章
看见高高的牌坊门上用汉字和傣文分别刻上去的“允坎”,这个村寨每年都要带客人来好几次,但这次多曼莫名有些兴奋,激动地对阿伽道:“到了、到了。”
反而是阿伽这个头一次来的外国人反应平平,淡淡应了声:“哦!”就没了下文。
车子缓缓驶进寨子,多曼给他指了停车场的路。就在土司府对面的空地上。阿伽下车隔着一条窄窄的水泥路打量着大门上挂着的“允坎宣抚司”的门匾。
他们来得太早,街上摆摊的人还不多,但解决早餐足够了。停车场路口就有一家卖烤竹筒饭的摊子。
见阿伽研究土司府的大门研究得正专心,多曼独自到摊前问老板娘:“咩涛,竹筒饭怎么卖?”
“八块一根。”
多曼咂舌,不满道:“我又不是外地游客,你好好讲。你里面放龙肉了,一根要八块。”
老板娘辩解道:“我里面料很足的,放了火腿和蚕豆米,一根要八块真的不贵。前面摊子什么都不加的白板饭还要四块一根呢!白板饭不划算吃的,你还得买配菜。”
多曼朝她伸出一个巴掌“五块,我买两根。”
“呜---”老板娘惊呼:“不行的,火腿贵得很,五块我亏死了,不行、不行。”
多曼给出最后的底线:“哪里会亏,县城里五块一包的糯米饭还给配一块干巴呢!六块,你能卖就卖,不能卖去别家吃。”
听见她要走老板娘妥协了:“好了,好了,六块就六块,你会讲价死了。要不是看在这是开张生意的份上,六块我是不会卖的。”
多曼一边拿手机扫提篮上挂着的二维码一边叮嘱老板娘“帮我削一下竹皮。”
虽然成交得不情不愿,但老板娘的手脚很利落,拎起脚边的小芒刀象剥甘蔗皮一样帮她把竹皮剥了,竹膜完整地包裹着米饭。怕她嫌张牙舞爪的竹片碍事,还用剪刀把剥下的竹片剪掉才把竹筒饭放进塑料袋里递给多曼。
多曼接过转身就去找阿伽,老板娘点开微信发现多曼付了十六块,连忙朝她的背影喊道:“仆少,你给多了,两个竹筒饭是十二块哩。”
多曼提着袋子没回头:“你这不是开张生意么?开张当然得有个好彩头,祝你生意兴隆。”
来到还对着土司府大门发呆的阿伽身边,她掏出一根竹筒饭递给他:“饿坏了吧!快尝尝这竹筒饭,里面有火腿,可香了。”
阿伽接过来,薄薄的竹膜下能清楚的看见白色的糯米,红色的火腿和绿色的蚕豆米。他咬了一口,糯米软糯,火腿咸香,蚕豆米沙沙的,饭嚼起来还有一股草果香。
这饭早已不是记忆中的味道了,他吃着没有任何的亲切感。
多曼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吃,问道:“好吃吗?”
他咽下口中的米饭,报以一个微笑:“好吃。”
听见他说好吃多曼很高兴,又问:“会不会觉得干,我去给你买碗耙呼汤。”
阿伽摇头:“不用,这样挺好的。”
两人站在路边吃完竹筒饭,多曼把垃圾扔进垃圾桶后拍拍手对他道:“那咱们就进去吧!”
土司府的大门看样子是重新漆过红漆,门上的铜钉也刷了金粉。看上去崭新又气派。以前大门上的是桐油黑漆,虽不似现在华丽,但看上去庄重、威严。真是物是人非,光一个大门就让阿伽却觉得这周遭的一切又熟悉、又陌生。
两人跨过高高地门槛,多曼想起他在翁丁时就对议事厅地兴趣很大,就先带他去参观土司的议事厅。一张罗汉塌摆在正中,榻上放了个填漆小几。两边的前首各摆了三把乌木三面靠椅,往下去就只有几个蒲团。一看便知以前土司府的等级是如何森严。
多曼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小棍,指着墙上的画像和照片给他进行详细的讲解:“墙上这几位就是允坎的历代土司,允坎的规模不算大,但多家的土司受到清政府的重用,在本地很有威望,附近各族的头人、领主都来朝拜。”
阿伽看着多善脸上满是沟壑褶皱的画像,阿伽打断她:“多家就是允坎的初代土司么?那么之前允坎归哪里管?”
“那倒不是,允坎以前权属孟果占壁,也就是现在的德宏。说是属于孟果占壁,但你也知道古代的封建领主哪有不占地盘的。这里和缅甸经常战火不断,后来孟果占壁的傣王就派了一个将军过来治理。这位将军骁勇善战让缅甸的黑佤不敢越境一步,允坎才平息了战乱,变成一个城邦。但成为宣抚司是多家治理之后的事。”
阿伽带着恍然大悟的神情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位将军叫什么名字?”
以前从未有游客打听得这么细,多曼怔了怔有些抱歉地笑道:“你等一等我看看啊!”说完从筒巴里掏出一本手册,翻了翻后对他道:“那位将军叫宛托缇来玛伽。咦,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站在她面前的宛托缇来玛伽简直想翻白眼,真是个金鱼脑子。
阿伽压下心中的不快若有所思道:“这不对呀!这个将军开城拓土,多家却当了土司。是傣王封了多家?那这个将军又哪里去了,继续为傣王开疆拓土?”
多曼再次抱歉地笑了笑去翻手中的册子:“书上说,这个将军当了允坎的领主后横征暴敛,百姓深受其苦,多家联合勐董各族首领把他给推翻了。”
阿伽听得气血翻涌,面上却一派平静地问多曼:“这是谁说的?多家?你相信么?”
虽然他面上不显但多曼还是从他眼中看到滔滔怒火,虽然不明白他生气个什么劲,但还是小心翼翼道:“书上就是这么写的,我相不相信也改变不了历史啊!”
阿伽冷笑:“写历史的笔从来都捏在胜利者手中,说他横征暴敛,证据呢?就算他实行了苛政,但一个领主没有丝毫杀伐果断的魄力如何治理一个饱受战乱的城池?南北朝时期崇佛过度,土地被寺庙打量侵占吞并,百姓用皈依的名头来避免徭役和赋税,若不是周武帝下了灭佛令那些勤勤恳恳真正想过日子的百姓要怎么才能活下去?凭着所剩无几的土地缴纳赋税、供养那些懒惰的僧人么?”
多曼不知道自己一句话便惹来他这么多怨气,更不明白他的怨气里透着委屈是怎么一回事?这都是一两百年前的事了,跟他有什么相干?
阿伽仿佛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整了整脸色又恢复先前的和颜悦色朝她道:“不好意思,我喜欢研究历史,一听到那些没有证据就靠着一张嘴传的野史就爱激动。”
多曼被他这脸变得有些无所适从,讷讷道:“没关系,有不同的见解就应该说出来讨论,我不生气,反正这也不是我写的。”
阿伽点点头,温声对她道:“我想自己随便看看,你就不用陪我了,去街上玩吧!”
这是觉得她刚才说错话要撵她么?多曼咬了咬唇赔着小心道:“一个人看没什么意思,这里的典故比翁丁多,我还能给你讲讲。”
阿伽温和地婉拒道:“不用了,其实我不大爱听那些杜撰的故事,我喜欢一边看一边思考,思考的时候不习惯身边有人。”
呆会游客涌进来,一屋一院都是人你怎么思考?多曼在心里暗暗吐槽,但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坚持仿佛有所图似的。她叮嘱阿伽有事就给她打电话便去集市上玩。他想清静,她还不稀得伺候呢!
见她出了大门,阿伽沿着议事厅背后的游廊来到一座屋前,木板铺成的前廊,屋前的石阶上有些许苔藓的痕迹,上面的青苔随已不在,但黑黑的苔痕还是留在石阶上。看得出养护得并不十分用心。
阿伽眼角湿润,时光仿佛回到了两百年前。每次他出征回来,骑着马便可透过矮墙看到塔德娜跪坐在廊前地木地板上,朝着他巧笑情兮。
他站在台阶下问塔德娜:“你不想我么?为什么不到门口去迎我呢?”塔德娜总是偏着头笑得狡黠:“在这里我能最快的看到你呀!”
屋前的木连树苍翠挺拔,故居景色依旧,可却已物是人非。他抹去眼角的湿润转身往后院走去。
来到后院的佛塔前,打量着佛塔旁那棵枝繁叶茂,树干粗壮得需几人合抱的菩提树。巨大的树冠笼罩在上方,旁边的佛塔也受惠没经历多少风吹雨打。
微风吹过,菩提树在轻风中发出娑娑的声音。他恭敬地对着佛塔叩拜一番后,来到菩提树前按着记忆摸了摸树干上的记号。从背包里掏出一把匕首,蹲下身便开始挖记号下的土。
第12章
树下的土看着紧实但也不算太难挖,阿伽没挖一会便感觉刀尖碰到一个硬硬地东西,他扔了匕首用手将东西刨了出来,细细抹掉覆在上面的泥。孔雀雕纹浮现出来,阿伽端详手中不足巴掌大的木盒一会。拎起地上的背包和匕首七拐八拐的找水龙头洗手。
仔细清干净泥,用一个密封袋将木盒装好放进背包内,出门去找多曼。
刚跨出宣抚司的大门,他便看见一个绿色的身影站在甘蔗摊前,举着一截甘蔗和摊主聊天。他觉得有什么东西飘在多曼胸前,好奇地眯起眼仔细一看差点笑出声来。
现在大家都讲卫生、讲素质不乱扔垃圾。吃甘蔗都拿个小塑料袋拎在手里,用来装甘蔗渣。嗯......多曼也挺讲究的,直接把塑料袋挂在耳朵上,吃一口甘蔗嚼巴嚼巴后手指拉开就在嘴边的塑料袋,嘴一张就把甘蔗渣吐塑料袋里。
阿伽想起那个著名的懒婆娘脖子挂大饼的民间故事。
真难为她为了吃得更方便想出这么一个形象都没有的方法。阿伽觉得匪夷所思,二十来岁的大姑娘不正是爱美的时候么?她今天收拾得这么漂亮,怎么还干出这种事?
卖甘蔗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不知说了句什么逗得多曼笑弯了腰。估计太好笑被呛到了,小伙子连忙递给她一杯甘蔗水。旁边卖芒果的小伙子也不甘示弱的递了一杯芒果汁还很体贴的插了根吸管。
这殷勤献得,这村姑还蛮受欢迎。
多曼估计更想喝芒果汁,接过来含着吸管喝了几大口,果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她一口气干掉半杯。
阿伽......这么能吃,两个小伙子还是不要自找麻烦了,卖水果肯定养不起她。
多曼发现了站在宣抚司门口的阿伽,连忙摘掉挂在耳朵的塑料袋扔在甘蔗摊前的垃圾桶,朝他挥手示意。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出来她常干这种不顾形象的事。不知怎的,看着多曼的笑脸阿伽觉得刚刚在宣抚司里回忆往事的那股烦闷一消而散。
他也朝多曼挥了挥手。
得到回应的多曼提着裙子往他跑来,跑了一半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又折回去和卖芒果的小伙子要了杯芒果汁。卖芒果的小伙子刚刚看见多曼和他互动,看他的眼神充满沮丧,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又打了一杯果汁。
多曼兴匆匆地来到他面前,把果汁举到他眼前:“给你。”
阿伽笑着接过喝了一口,问道:“要回去了么?”
多曼瞠大眼睛:“回去干嘛?不吃饭了?”
他看看她手中只剩一点点的果汁,又看看甘蔗摊,带着点调侃的口气道:“我以为你吃饱了。”
“嗨!”多曼摆摆手道:“我是等你等得无聊就吃了点零食,这点东西只够塞牙缝。我刚刚逛了一圈,今天游客多摆摊做生意的也多,怕呆会没得吃在生意好的那几家放了定金。”
竟然还知道放定金,真是未雨绸缪。
阿伽微笑着看他:“盛情难却,那咱们就玩一会再回去吧!”
多曼领着他来到一个烧烤摊前,跟摊主说:“老板,我的牛肚可以烤了。”
“好嘞!”老板大声应着,手脚麻利的一大片牛肚放在烤架上。
多曼一边看一边跟阿伽介绍:“这家的牛肚很难吃到,咱们今天运气真好。”
烤牛肚很考验技术,没烤熟吃着腥,烤过火了又跟嚼橡皮筋一样。多曼这么心心念念想吃,估计老板的手艺一定不错。
烧烤摊前烟熏火燎的,多曼找了张桌子,两人坐在桌前喝着果汁。多曼手中的杯子早就空了,但她还不死心地嘬着吸管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音。
阿伽深受其扰,忍不住问道:“还想喝么?想喝我去给你买。”
多曼摇头:“不用了,芒果汁喝多了腻,我在胭脂果摊哪里也放了定金,呆会去喝胭脂果汁,那个解腻。”
听见前面还有果汁等着自己,阿伽瞬间觉得小腹胀胀的。他放下喝了几口的芒果汁暗自道:还是别喝了,得保存一点实力。
老板端上烤好的牛肚,多曼一边递筷子给他一边问他要什么蘸料,并热心的提供了好几个选项:“小米辣、腐乳、辣椒面、腌菜膏,你要哪种?”
阿伽觉得无所谓,随便选了个干料。
这牛肚烤的时候觉得两人不可能吃得完,等烤好了其实也没少,切丝后堪堪遮住盘子,几筷子就吃完了。
阿伽觉得这样不错,不占肚子可以多吃几摊。吃完牛肚多曼拿起纸巾擦擦嘴,插着腰朝他豪气万千的挥手道:“走,咱们继续下一摊。”
接下来多曼带他光顾了烤鱼摊、鸡脚摊、撒撇摊、米花摊等等摊位吃得小腹都凸出来了。他挺着吃撑的肚皮求饶:“我不行了,实在吃不下了。”
多曼啃着一根香茅草烤排骨,一副小伙子你不行啊的眼神看他:“还有好多家没去呢,多少再吃一点,我钱都付了。”
阿伽吃得都已经想吐了,苦笑道:“你去吃吧,我找个地方等你。”
他都不吃了自己怎么还好意思逛吃逛吃。多曼扔了啃得光滑溜溜的骨头抹抹嘴道:“那就不吃了,咱们散散步消化一下。”
阿伽点头同意。两人并排走在街上,随意看着摊贩做生意。冬日的太阳早上照着暖和,现在照着就是受罪了。不同于刚才还能在小摊贩的大伞下遮遮阴,这会是干晒着逛街,不一会多曼的脸就晒红了。
阿伽见状四处搜寻卖帽子的,想给她找顶帽子遮遮阴。环视一周只看到一个年老的阿隆摆在地上的几把桐油伞。
桐油伞伞骨笨重,黄色的伞面一撑开便闻到一股桐油味。现在的人习惯了轻便的自动伞,这种卖相不佳携带不便的纸伞已经淡出人们的生活,老阿隆的生意看着也不太好。
阿伽询问了一下价格后买了一把,追上已经往前走了一大段的多曼,口吻淡淡道:“这天太晒了,将就着遮一会吧。”
多曼愣了一下,接过来撑开看着串连着伞骨繁复的棉线,有点羞涩地问道:“你要不要一起打伞。”
阿伽笑着摇头:“我一个大男人不怕晒,你是女孩子仔细一点的好。”
伞柄靠在肩上,撑开的伞面遮住了多曼有些欣喜的表情,她在伞后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街上热闹的叫卖声,和摊主讨价还价的游客,烟火缭绕的饭食摊,打着桐油伞穿着筒裙的女孩这些景色交融穿插在一起让阿伽有些恍惚,他仿佛又回到了两百年前的允坎,那时的允坎也如同现在一样热闹、繁华。
第13章
两人逛到一个卖头花的老咩涛摊前,老咩涛看多曼头上就扎了个发髻,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戴。热情的招呼道:“仆哨,买朵头花嘛!配筒裙好看。”
摊上头花的款式还挺多,多曼拿了一个鸡蛋花单钗问阿伽:“这朵怎么样?”
阿伽上前从摊子上拿了一个粉莲的排插直接帮她插到发髻上,推了一步欣赏两眼满意道:“这个比较好。”
老咩涛也适时的凑热闹表扬道:“好看得很,阿妹你男朋友眼光相当好。”
如果说先前给她买伞是她想多了,那现在给她插花就是赤裸裸的示好。多曼害羞到有些慌张,扭过头不敢看他,问老咩涛多少钱。
“十五块。”
不等她掏手机阿伽已经利落的扫了码,朝她笑道:“你请我吃饭,我给你买头花,礼尚往来么!”
多曼咬着唇不敢说话,生怕自己一开口就问他:你是想开玩笑想戏弄我,还是真的对我有什么想法。
东西定了好多但是没吃完,那就只能打包。不同于来时上车的困窘,多曼使出了洪荒之力把自己弄上车。现在的她不敢和阿伽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回去的路上也不敢乱讲笑话,阿伽本就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异常沉默,这沉默的气氛中还透着一丝暧昧。
回到翁丁的停车场,多曼拎着大包小包的食物准备下车:“明天怎么办?”
多曼只听到后面三个字,一下子想岔了,有些慌张道:“什么怎么办?我什么都没干。”
阿伽被她的态度弄得一愣,继而眼含笑意解释道:“我是问明天你要带我去哪里?”
“哦。”多曼醒悟过来:“明天去溶洞吧,还可以顺便去石佛洞。”
阿伽刚想问她要几点去,叶敏在停车场大声喊多曼的名字。
多曼下了车,见叶敏朝她招手:“多曼,有人找你。”
多曼满腹狐疑,谁会找她?
听见她回来了,一群容色憔悴的人从售票的休息厅出来。人群里一个女人看见她便眼泪涟涟:“小神婆,你可回来了。”
多曼心里有些了然,估计是家里有人生病要她去做做法、喊喊魂。
她把手上的吃食交给叶敏,对女人道:“有什么事您说吧!”
女人还未开口眼泪便下来了:“我女儿女婿开车回家,车子翻到江里了,捞了几天就只捞到女婿,我女儿的尸首到现在都没找到。想麻烦您喊喊魂,把她给喊上来。别让她的死后还被鱼虾啃得尸骨无存。”
多曼刚想说话,想起阿伽就站在旁边。她不想当着阿伽的面谈生意,扭头对他道:“逛了大半天了你肯定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早还是九点,我在这里等你。溶洞里有暗河里面冷得很,你记得多穿点。”
阿伽仿佛也没有看热闹的兴趣,点点头就走了。
看他走远了,多曼才问女人道:“事情发生多久了?”
“有七八天了。”
这就有些棘手了,多曼沉思一会后道:“这事我可以帮您家办,但丑话先说在前头,这事耽误的时间长了,要是沉江底了还好办,但要是尸体顺江飘远了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女人连忙道:“您的本事我们是知道的,要是事办不成,是我女儿命不济天意如此,不是您没尽力给办。喊魂钱我们照给,一分都不会少。”
多曼解释道:“不是钱的事,有些事情天意难违我也无能为力,只是给你们提个醒。”
事主家跟来的一群人都纷纷表示理解。尽人事、看天命。
多曼问了他们女儿的八字和出事的地点,掐着指节算了一下,交待他们准备纸幡、香烛一些用品,晚上6点过来接她。
回到宿舍,她累瘫了一样倒在床上,叶敏坐在桌前吃着她带回来的食物问她道:“怎么这副死样子,表错情了还是会错意了。”
多曼把头埋进枕头里闷闷道:“不知道是我精神分裂还是他精神分裂,我一会觉得他对我没意思,一会觉得他对我有意思。”
叶敏觉得少女怀春就是精神分裂的开始,得病的肯定是多曼。她解开芭蕉叶包着的石梓花粑粑一边吃一边取笑道:“你这个症状就是酒喝少了,喝几顿酒就会好的。姐妹,听我一句话:别把青春插错秧,恋爱哪有干酒香。”
多曼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他一会嫌我烦,一会又给我买花,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叶敏伸头看了一眼:“你头上插的花是他送的,怪好看的。”
听见叶敏也表扬这花好看多曼一骨碌翻身起来,带了丝得意的用手抿了抿鬓发:“我本来挑了朵鸡蛋花,但他给我挑了这朵莲花亲自给我插上,还说这朵更衬我。”
叶敏对她这番矫揉造作嗤之以鼻:“我觉得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就一朵花能说明什么?游客给导游买点小礼物你非要过渡引申,吃亏的是你自己。”
多曼被她说得臊起来,红着脸嘴硬的解释:“你懂什么,我们傣族给女人插花就是喜欢她的意思。”
见她这么天真叶敏嘴里含着糕点都忘了咽:“你真是没经历过男人无知者无畏。给你戴一朵花就是喜欢你了?你想多了,这不叫喜欢叫调戏。下次他再动手动脚的你给我直接耍一套拳打死他。”
见多曼一脸的不以为意,她正色道:“你别以为我是见不得你好才这么说,和我一起跳舞的那些女孩跟游客二里五六的你看我管过谁的闲事没有?你再看看那些追他们的游客,给她们买吃买喝,甜言蜜语不要钱的说着,可那个又真把她们带出去结婚成家了?人家旅途寂寞逢场作戏,你自己要当真那就是个傻子。万一人家没这意思你却兴匆匆的往前凑,这人可丢大发了。每天赚他两千块不好么?你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和钱过不去呀!”
多曼幡然醒悟,表错情可不是闹着玩的,对别人表错情最多丢人。她要是对阿伽表错情那是面子和钱都没有了。一天两千呢,谈恋爱哪有赚钱香。
她呼的一下从床上站起来,握着拳头一脸坚定的对叶敏道:“你说的对,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和钱过不去。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我现在要好好休息一下,晚上好去赚钱。”
叶敏伸出大拇指给她打气:“对,赚钱最重要,俗话都说有啥也别有病,没啥也别没钱。从头到尾也没男人什么事,有钱啥男人买不到,”
下午6点,事主家准时派车来接多曼。见上午还打扮得水灵灵的小神婆完全变了个模样。
上身着黑色斜襟琵琶扣短上衣,下身一条老式的白腰黑裤管的撒腿裤,黑色包头中间的发髻插了一根桃木簪,一副旧时神婆的打扮。虽然还没有见识过她的本事,但她这身打扮还是挺唬人的。
来到江边的出事的地点,多曼吩咐他们先把招魂的纸幡插上,香烛摆开,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后跟主人家要了出事那位的贴身物件摆在香烛前。
见一应事务已经准备妥当,她盘腿席地而坐,掐着手指节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推演什么。过了一刻钟她睁开眼对事主道:“你女儿不在这里,咱们得换个地方。”
事主一家不明所以,但也不敢问什么,招呼来帮忙的亲戚把东西收起来后问多曼:“那现在要去哪里。”
多曼面无表情:“不要问,跟着我走就行。”
司机按照多曼的指示把车开到江边的芦苇地附近。
耽误了那么一会天已经擦黑,女主人有些担心的问道:“天都黑了会不会时辰不对了?”
多曼看了她一眼:“我心里有数。”说完率先往芦苇丛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