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伽盯着多曼手掌上渗血的纱布脸上半点血色也无,却仍是一声不吭,给德莱使了个眼色。德莱会意,扔了手里的铲子上前查看,摸索一会摸到一把黄铜锁。
锁头刻了云纹,正反面都没有其他图案。德莱朝阿伽微微点了点头,掏出一把起子对着锁眼捅咕。
糯扎和岩罗趁机也点了根烟休息,休息。
看着诡异的山洞,张牙舞爪地钟乳石,糯扎忽然诗兴大发。
“我忽然想起以前上学时学的那句诗,巴山楚水凄凉地。怪衬这景的!对了,你们记得下一句是什么吗?”
“高锰酸钾制氧气。”多曼很顺口的接道。
岩罗张大了嘴疑惑道:“不是baby do you kiss me 么?”
糯扎暴走:“你俩说的都是啥?岩罗你字母歌都唱得费劲,拽什么洋啊?还有多曼姐,认识你这么多年我才知道你是理科生啊!高锰酸钾制氧气?!我跟你们讨论的是文学不是化学。”
多曼双手抱胸,眼睛盯着徳莱开锁,嘴上漫不经心道:“诗么,押韵就行。你就说吧,我接得押不押韵?”
“压!刘禹锡的棺材板真被你死死压住了。”
三人斗嘴间一声清脆的“咔”让三人不约而同的住了嘴。瞪大眼睛看向那具黑棺。
德莱本想喊糯扎他们过来帮忙解开铁链。一抬头就见三人双手抱胸兴趣盎然昂地看热闹,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他才不想开口求他们,忍着气,自己把铁链解了下来。本想伸手把覆在棺上的红布拿下来,又顾忌这棺材实在是邪门。犹豫地看了多曼一眼。
多曼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鼓励他道:“没—事,你放心掀,出事算我的。”
这小娘们……德莱牙一咬,伸手一把把红布扯了下来,扬起一片尘土把自己咳得半死。
接下来的开棺是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他正准备动手,阿伽却忽然开口:“剩下的我来。”
德莱下意识的看向多曼,见刚才还笑嘻嘻的多曼脸色阴沉了下来,心中一阵畅快。
阿伽用芒刀撬起了钉棺的大铁钉,又用铁锹撬开了棺盖。推开发现里面一具枯瘪的干尸穿着白色的筒裙,双手交握在腹部安静的躺着。
看着干尸树枝一般的手腕上那对镶着红宝石的莲花金镯,阿伽的眼泪涌了出来。他把干尸从棺木里抱出来,紧紧拥在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姐夫还真是生冷不忌啊!这玩意都抱得下去?糯扎和岩罗满脸疑惑地看向脸色铁青的多曼。想问,却又不敢开口。
众人的注意力全部在抱着干尸痛哭的阿伽身上,没发现干尸一只指尖沾着些许血迹的手掌悄悄抬了起来,长而利的指甲对着阿伽的腰间猛然抓去。
一声尖利的惨叫在洞内回响,那声音简直像是从地狱传上来的。凄厉得要刺穿人的耳膜。
看到干尸的手掌被一支长簪钉在地上,干尸不断在自己怀里抽搐、扭动。阿伽抬起头,猩红的眼睛盯着甩出簪子还未来得及收回手的多曼,咬牙切齿问道:“你在干什么?”
对曼收势冷冷地看着他:“我认为你现在该说句谢谢,而不是用要吃人似的质问我。刚刚要不是我手快,你的腰子怕是保不住了。”
阿伽收臂紧紧搂住挣扎不已的干尸,怒吼道:“她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们为什么还要伤害她?你们要怎么伤害她才够。为什么不干脆一刀杀了她,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
多曼忍住再点根烟的欲望,扯出一抹冷笑咬牙道:“你还不跟我说实话么?她是谁?你……又是谁?”
阿伽呵呵笑了几声,叹然道:“丹琳没什么都没告诉你们么?我和她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都是拜你们多家人所赐。也是,她造了那么多孽,几本书都写不完。”
“再用那种阴阳怪气的口气喊我太祖奶奶的名字,信不信我抽你?”
“哈哈哈”阿伽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论身手,你太祖奶奶丹琳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不然她也不会像狗一样被我攆得从暹罗逃到蒲甘。”
“多曼。”他忽然喊她的名字,就像以前喊她吃饭一样的口吻。“你救救她,只要你救了她,我和你家的恩怨就此了断。我不会再和宗门做对,我会带着她回缅甸,再也不回来了。”
再也不回来了?
酸醋从脚底板翻到头顶,多曼被呛得七窍生烟,冷笑道:“我不知道怎么救她。我不会。”
“这是你们家欠她的。”
“冤有头债有主,谁欠的你找谁去。又不是我下的手,关我屁事。”
阿伽示意德莱过来制住还在挣扎的干尸,站起身,充满威胁的看着多曼:“不救她,今天你就走不出这个山洞了。”
多曼仰天长笑三声,不屑地看着他:“你的后援已经转悠到不知那片林子,凭你和你身后的那个人废物想困住我们?”
阿伽偏头轻笑:“你们抹去了德莱留给他们的记号?谁干的,岩罗么?真是聪明。不过他们没来也没关系,对付你们三个,我一个人足够了。”
多曼闻言笑得更开心了:“谁跟你说我们才三个人?”说完手指压住舌头打了一个长哨。
哨音才落,洞口的小道上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陶然领着娜迦寨的人进到洞内。
陶然走到多曼身边关心道:“你没事吧?”
多曼摇了摇头。
阿伽扫了一圈端着枪虎视眈眈围着他的娜迦寨众人,不以为意笑着问多曼:“你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多曼不答反问道:“袭击我和俸玉浓的那只猴子鬼是你养的吧?”
阿伽脸上笑意更浓:“这你都知道了?”
“我本来不知道,但那天去你家找你,我在德莱身上闻到了猴子鬼的气息。让黄草婆绑架我的也是你吧?”
阿伽摇头:“不是我,是德莱自作主张。”
“你打电话发现我还好好的能接电话就告诉德莱,所以那晚上他没去大摆田?”
“嗯,我跟他说一个黄草婆奈何不了你,他还不信。”
多曼刷的一下拔出短刀怒斥道:“你他妈还有脸笑,你节操简直比海盐曲奇还碎。竟然欺骗我的感情,宛托缇来玛伽,你他妈是不是活够了?”
“我当然是活够了才来找你,看看你们多家对我和我妹妹干了什么好事。我变成了活死人,塔德曼连鬼都不像。我这两百来年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就是让你们多家的人全都不得好死。”
多曼愕然,啥,地上那鬼东西是他妹妹?他哭成那副样子她还以为是他以前的老婆呢!
第81章
震惊五秒后,多曼愈发的火冒三丈。是你妹又怎么样?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的?只要钱给够,不涉及违法犯罪、人伦道德,她啥活不接?
能用金钱解决的事情他偏偏要搞三流言情小说虐恋情深那一套,欺骗她的感情。不打这狗男人一顿,她心中那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她拧着眉,刀尖对着阿伽恨声道:“今天这事我不揍你一顿是过不去了。拔刀吧,我知道你最擅长的就是使一把三尺三的苗刀。你随身带着的吧,藏哪儿了?”
阿伽笑问:“让你揍一顿出出气,你就能帮我救塔德曼了么?”
多曼一满脸都是你在做梦,嘴上却道:“你打赢我再说。”
陶央身边一个壮汉劝多曼道:“小阿曼,这种事何必你亲自动手。你跟阿哥说,要他断手断脚还是断几根肋巴骨。阿哥帮你把气给出了。”
多曼撇了一眼出声的那人,笑了笑道:“我自己家的事,我自己处理,你们谁要是多管闲事动他一下,别怪我翻脸。”语气温和、态度平稳,但话里威胁的意味,在场的都听出来了。
陶央拦住因为多曼不识好歹而脸色大变的男人:“阿牯哥,小多曼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再说了,有我们在她还能吃亏不成?你多虑了!”
德莱终于见识到了多曼翻脸之后的无情,顿时对他自己的安危紧张起来。他不是不相信昆布莱先生的战斗力,但对方人实在是太多了,手上还有武器。这一路他把多曼这小娘们得罪得死死的,不管她打不打得过昆布莱先生,最后肯定是要拿他出气的。昆布莱先生有不死之身他可没有。他心如死灰地看了眼他怀里这玩意刚刚躺的棺材,心想这尺寸装他也够了。
阿伽看着多曼满脸愤恨一副不打死他誓不罢休的架势,像看一个小孩子胡闹一样包容地笑了笑。自肩上放下背了一路的牛皮圆桶 长包,缓缓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苗刀。
他扔了长包,横刀立于身前冲多曼笑道:“教你个乖,和人对战时首先要护住自己的要害部位。你现在的架势看着挺唬人,但我一刀就可以划了你的脖子。你左手应该挡住鼻子,拿着刀的右手应该护住心口。”
“废话真尼玛多。”多曼一个踏步腾空跃起丈余高,挥起手中的刀朝他刺下。
阿伽轻轻一挥手中的长刀便挡住了她的进攻。趁着多曼还没落地一拳击向她的腋窝。
多曼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肩膀借力偏身闪过,翻到他身后右手一抬朝他后背削了过去。阿伽知道多曼使短刀打的就是近身攻击的主意,欲与她拉开距离,但还是晚了一步。
冲锋衣和T恤被削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不知道是他闪得快还是多曼手下留情皮肉却没有丝毫损伤。但刺了满背的帕皮拉天神像从破碎的衣缝中露了出来。
看着手持长枪的帕皮拉,多曼的脚步一顿,眸色骤冷。怪不得他发烧时自己给他换衣服他反应那么大。是怕自己看到这个刺青啊!书上记载,他的这个刺青请法师加持过,在战场上无往不利。当年的阿瓦缅军听到他的名字无不闻风丧胆。
阿伽脱下冲锋衣,一把撕掉破损的T恤。多曼这才发现,他从锁骨到胸口也全是刺符。靠,这是拿身体当画布了么?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多曼的眼睛忍不住往他牛仔裤包裹的两条腿瞄去。古时候的傣族武士最爱在大腿根刺鱼鳞符文,跟穿了条短裤一样。他该不会也纹了吧?真想看!
阿伽两肩肌肉贲起,结实的小腹线条分明,两条完美的人鱼线顺着牛仔裤腰延伸下去。他转动脖颈,发出令人牙酥的咔咔声后轻掀开眼皮冷漠地看了多曼一眼,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换了一个人。
他扔了手中的长刀眉梢稍扬,眼眸深处全然是嘲弄的不以为然:“你要见识我的刀,现在见识了!你的本事比起丹琳真是差远了,我真是怕一不小心就削掉了你那不知死活的小脑袋。”
多曼哪里会容得下他这么嚣张,两道秀眉蹙成一堆,没好气道:“装逼要遭雷劈。”话音未落,抬腿扫向他的腰间。
阿伽不闪不躲左手一把擒住她的脚腕顺着小腿上滑捞着她的膝弯将她拉近,却不想这样正中多曼下怀。多曼单脚一踮屈膝撞向他的裆部,阿加反应也不慢,右手硬生生压住她的膝盖后,捞着她腿的那只手一提一甩,多曼就像一个皮球一样被他扔得老远。
多曼滚了几圈,撞断了一根钟乳石柱才止住了。第一次亲身体验了抛物线运动,多曼又痛又气。起身助跑后一个滑铲攻击他的下盘,阿加长腿一抬多曼滑到了他身后。这个动作真是杀伤力不强但侮辱力极强。多曼反手抠住他裤腰上的皮带借力腾身而起,双腿骑上他的肩,单肘往他的发顶心击去。
阿伽头一偏一手抵挡,一手的掌背往她门面拍去。多曼向后倒去,后脑贴住他的脊背,双腿交叉锁住他的脖子。她抓着他的裤腰旋身一扭,誓要夹断他的颈椎。却不想阿伽棋高一着,在她收腿时便用胳膊护住自己的脖子。双臂一格,多曼大腿内侧一阵酸痛,她假意收腿换招。放开他的裤腰从侧边缠住他的胳膊,趁他不备小腿一勾将他的脖子卡在膝弯间。腰腿发力,两人一起砸在地上。
用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拿下一血的多曼顾不得全身都快砸散架了,仗着自己身体灵活,抬腿对着一同躺在地上的阿伽的胸口就是一脚。如愿的将他踹飞好几米。
她盘腿坐地上抚着痛麻了的肩膀喘粗气,阿伽却像没事人一样从地上爬起来。虽然身上满是擦伤,但脸上却满是兴味:“累了?要不让你休息五分钟再接着打?”
真是士可杀不可辱“我操。”见他扔下的长刀就在自己手边多曼骂了一句脏话暴起,双手握刀就朝他迎面劈去。阿伽不仅没躲还正面迎了上来。行将照面时一个侧闪,右手擒住多曼的拿刀的手腕用力一拧。多曼吃痛松手,长刀被他夺了过去。
阿伽擒住她另一只手后在她耳边轻笑道:“你这身手也就能打打阿努曼了。我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拿多少人命练出来的身手,你怎么可能占得了便宜。”
他的手掌跟钳子一样,双手挣脱不开。多曼心一横,用尽全身力气迎头撞向他的门面,本想撞他个鼻血横飞,却高估了自己的身高,只撞到他的下巴。但也够了,阿伽吃了这一撞,放开多曼捂着嘴唇连连后退。
多曼也好不到那里去,她发誓脑袋和阿伽下巴撞在一起时,她真的看到了散碎的金星。脑袋又晕又沉,将手掌放在后脖颈撑着颈椎冷笑:“再来呀,看我打不死你。”
阿伽应该是咬到舌头了,吐出一口血沫后用拇指擦去唇边的血迹:“打死我?要不是你能救塔德曼,你的小脖子早就被我扭断了。”
第82章
趁他倆打得难分难舍,陶央让那个叫阿牯的手下悄悄过去捂住德莱的嘴将他按在地上,用先前盖在棺材上红布包住干尸扛了过来。说来也奇怪,干尸遇到这块红布顿时安静了下来。
岩罗见德莱被五花大绑捆成了粽子,下意识的想去帮他。却被糯扎拦住,微不可查朝他摇了摇头。
不说娜迦寨人多势众,就算为了多曼姐也应该跟这两个人划清界限。这几天一路共同吃苦的友情,就当是场笑话吧!
陶央见多曼在阿伽身上占不到半分便宜,手掌上的伤口还在滴滴答答滴血。面色不善的看了眼阿伽,掏出插在后腰的手枪朝空中开了一枪。
枪声在洞内回响,也制止了两人的打斗。陶央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阿伽对多曼道:“行了多曼,咱们该回去了!你的手得回去好好包扎一下。这里又脏又乱破伤风感染了可不好。”
多曼哪里肯听,挥拳继续朝阿伽打去,却被陶央拉住。
陶央温声劝道:“出气不在这一时。”他下巴朝手下肩膀上裹着红布的干尸扬了扬:“只要她在咱们手里,你出气的机会还多得很。”
阿伽见德莱和塔德曼落入了陶央手里心中一凛,正准备冲过去将他们抢回来,却听到多曼冷冷地威胁。
“我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我虽然不知道怎么救她,但我知道怎么让她死得透透的。你敢再上前一步,我立马就超度她。”
阿伽闻言,止住脚步,双眼猩红地盯着她。
见阿伽敢怒不敢言,满脸阴戾的盯着自己,多曼的心情好极了。身上挨揍的那些地方仿佛都不疼了。
下巴扬得要翘上天,神气活现地挥手:“把那个废物留给他,我们走。”
阿牯把德莱往阿伽哪里一推,冲他笑了笑,紧跟着众人一起往窄道走去。
阿伽扶起摔在地上的德莱,先帮他把嘴上绑的布条解开,随后又帮他解手上的绳子。
知道自己坏了老板的事,德莱讷讷道:“对不起,昆布莱先生。我没想到他们会偷袭我。”
阿伽摇头道:“不关你的事,多曼早有准备。今天我们是带不走塔德曼的。”
德莱想起塔德曼的样子头皮就发麻。瞅着阿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塔德曼小姐那副样子…….真还有得救?”
阿伽拧着眉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娜迦寨的人带走她,不仅仅只是为了辖制我。肯定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多曼肯定是整件事的关键。
娜迦寨内,陶央亲自给多曼的伤口消毒,上药。看着她皮肉翻飞的手掌,陶央抽了口冷气,不忍直视地龇着牙劝道:“你怎么舍得对自己下这狠手,划这么老长一道,怕是得去医院缝针。”
多曼似乎感觉不到疼痛,面无表情道:“不用,在家休息几天就好了。”
“你这样子回家还不把多孃给吓出个好歹。听话,在这里住几天。等伤好了又回去。”
多曼抬眼看他,阴阳怪气道:“怎么,还想使唤我做什么事?我该做的都做了,没做的就是无能为力。你们把那玩意扛回来干什么,我没兴趣知道,也不想再管这事。”
陶央看着她的眼睛嗤笑一声:“自己上了恶当,就拿我出气?”
多曼回他声“切”,吊着眼角斜视他:“他不是好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不用乌鸦笑猪黑,你为什么让普沙带我去德宏,我心里明白着呢?我不说破就是想看看你们倆谁最不是东西。”
被拆穿后的陶央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扯出一抹强笑道:“那你最后还不是站在我这边…….”接下来的话被多曼的怒视打断。
多曼气得胸口起伏,颤着声道:“我记着咱们小时候的情义,想着你做宗主的不易,所以才帮你。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坑蒙拐骗你一样都没少做。你很得意我摆了他一道站在你这边是不是?我告诉你,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以后宗门的事我再也不管了,你们都少来烦我。”
说完她起身一脚踢翻椅子,怒气冲冲地走到门口,脚将将要跨出门的时候被陶央喊住。她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听陶央解释道:“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事太匪夷所思了,我自己都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更想不到你会和宛托缇莱玛伽…..”
多曼没有回头,扶着门框哽咽道:“陶央哥,从小到大,我多曼始终都对得起你。”说完毫不犹豫地跨出门。
她最后那句带着哭音的控诉像一条蘸了盐水的鞭子一样抽得陶央的脸火辣辣的。他想去把她追回来,可追回来又能说什么呢?
她说的没错,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多曼没有回翁丁回了自己家。多那兰正在洗碗,看着宝贝女儿,手掌缠着绷带,胳膊上全是青青紫紫的,吓得手一抖,碗全跌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多曼一脸没什么大不了道:“我带游客去天坑,脚下没注意滚斜坡了。就是点皮外伤,没伤到骨头,你别紧张。”
多那兰扶着她的肩膀把她全身上下仔细检查一遍,最后长舒一口气:“幸好没伤到脸,你这算工伤吧?”
“算。”多曼答应得嘎嘣脆,“鲍主任给了我一个星期的假让我好好养伤。这她没撒谎。回来的路上她把自己这副惨象发给鲍主任,跟鲍主任说她出车祸。
鲍主任看了沉吟半晌给她打电话。虽然公司的导游们都快忙疯了,主任也很需要你尽快回归岗位。但再怎么忙,再怎么需要也不能使唤一个残废。给你一个星期的假,你养得差不离就赶快来上班。
“一个星期?”多那兰对这个时间很不满。“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起码也得休养三个月啊!”
多曼用脚把地上的碎瓷扒拉到一边,对多那兰道:“我身上的伤只是看着恐怖,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能跑会动,明天还能帮你挑担去农贸市场做生意呢?”
多那兰怕碎瓷划到她的脚,连忙拿撮箕苕帚把地给扫了。听到多曼说明天还要帮自己挑担,翻了个白眼道:“祖宗,你给我消停点,好好在家养伤。你们姐弟倆一个二个的都不让我省心。”
多曼好奇道:“怎么了,我弟又在学校闯祸了?不能吧!他本来就不是个惹祸的性子,他们学校管得又死严。”
多那兰苕帚一扔叉腰骂道:“就是他去市里念书才让我不省心。也不知道学校的饭菜他吃不吃的惯?和同学有没有好好相处?老师有没有因为他阿爸是个农民工看不起他?”
多曼抹了把脸无奈道:“他都去了几个月了你还操心他这些。你还是操心操心他能考个什么学校吧?再过半个月他就高考了。”
“考试我能操心啥?我什么也不懂。他报志愿的时候你给他把把关。”说完又叹了口气:“主意一个比一个大,我让他念师范,能早点工作,当老师也体面。他犟着要考医学院,我听人家说了,念医学院不念个十年八年是不能出来当医生的。三十岁才毕业,什么时候才能娶媳妇呀?”
多曼心里升起浓浓的警觉,接下来肯定又要扯她了。她眉头一皱苦着脸打断多那兰道:“妈,我头疼,你摸摸我是不是发烧了。”
多那兰闻言连忙捧着多曼的脸用自己的额头帮她试温,试了半天犹豫道:“好像烧了又好像没烧。你先上楼去躺着,我去给你买个温度计量一量。”说完拿起手机出门。
看着多那兰急匆匆地身影,多曼抹了抹额头的冷汗长舒一口气。
第83章
阿伽大清早站在一个卖竹制品的商铺前,手上假意挑选着竹饭盒和竹盘,眼睛却时不时盯着农贸市场的大门口。
乱七八糟地挑了几个,终于看到多曼挑着担子来到多那兰租的摊位。多那兰拎着个藤鼓凳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多曼一边放担子一边问多那兰:“阿妈,你想吃什么早点,我去给你买。”
今天是街天,赶集的人特别多。大木桶里包着糯米饭的纱布包袱都还没来得及打开,人就围了过来。这个要黄糯米饭,那个要糯米小饭豆;这个要加干巴,那个要加牛肉豆豉酱。多那兰忙得不可开交,让她自己去吃自己的,她忙完了自己会去吃。
多曼见自家摊子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想留下来帮忙。多那兰嫌她碍事,扭头朝卖牛肉汤米线的老咩桃喊道:“叶英,给我加家曼来个大碗加冒。”
想帮忙还被攆,多曼无奈道:“这么多人我得留下帮你收钱。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多那兰不领情,哼笑一声指着担子上挂着的塑封二维码:“这年头但凡有手机的,谁还付现金?你自己吃你自己的去。也别想着帮我抓饭,你爪子还包着纱布呢,当心伤口扯开了。”
只怪自己在穷乡僻壤上班,虽然在翁丁大家平日也是用微信、支付宝,但南滚河自然保护区没有信号的地段多了去了。她带游客还是习惯备着一些现金以防万一。
自己竟然没有亲妈洋气,忘记无现金支付这事,多曼觉得有点扫脸。嘴硬着抱怨道:“我都连吃三天牛肉米线了,你就不能让我换换口味?”
在走到牛肉汤米线这短短的二十米路程中,多曼买了一个现磨的玉米油煎粑粑,两个一甜一咸破酥包子。看到搓汤圆的摊子用的是土鸡蛋,她又要了碗红糖鸡蛋白酒汤圆,叮嘱老板娘鸡蛋要磕三个。
米线摊的小方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周围一起做生意的早已司空见惯,当年她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比这还能吃,包子起码四个起步。多那兰也不觉得女儿这么能吃有什么丢人的,惯着她敞开肚皮吃。
搓汤圆的老板娘把汤圆给她端过来的时候笑着调侃了句:“怪不得你一回来你妈连十块的麻将都不打了,去打五块的。她卖一早上糯米饭挣的钱怕还不够你吃顿早点。”
这些话从小到大听惯了,多曼一边往米线碗里加薄荷芹菜一边笑眯眯自嘲:“我妈经常说我是饿殍托生的。”
躲在卖烟丝的佤族老阿妈身后喝着红糖柠檬水的阿伽见她这种吃法,忽然想起在勐坎的时候。只要她不忙过来勐坎找他,他每逢五天一集的街天都得去买米。
家里从来没有剩菜、剩饭。每次吃到最后她都要张着油乎乎的嘴仰头问一句:“你吃饱了吧,剩下的不要了吧?”
只要他一点头,她就会把剩下的饭菜全拼成一碗,稀里哗啦几下吃完。
阿伽经常感叹,幸好他不养猪,不然多曼这种吃法,为了不让猪饿死,他还得背起篮子去野地讨猪食。老鼠进了他们家都得骂一声晦气才走。
昨天尾随她们娘倆回家,才进家门一会多曼便端着一个汤盆大的钵头蹲在她家门口的辣椒树前吃饭。鸡肉冒尖的碗里摆了一把盛着盐巴的瓷调羹,她伸手摘了树上的辣椒随意吹了吹蘸着盐巴直接扔嘴里嚼,再哗啦哗啦扒上几口饭。多那兰时不时拎着煮鸡的小罗锅出来给她加肉、添汤。
以前在家见这种伤胃的吃法他是要骂的。有时候她吃了还不认账,肿着被辣成香肠的嘴跟他穷横:“好人不跟狗斗,我说没吃就没吃。”
现在倒好,没人管着她,她直接蹲在树前吃新鲜的。
想着想着,笑意便挂上了嘴角。忽然多曼好像感觉到什么抬头往这边看来。他惊出一声冷汗,连忙闪进旁边打银店。
打银店老板正叮叮当当敲着一个项圈。见有人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活来迎客。
“您好,想看点什么?是给女朋友买首饰么?我们这里的项圈、手镯最好卖,全是一锤一锤纯手工敲出来的。”
他不想买但又不敢出去,阿伽跟老板道:“我先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就是不买的几率占八成,老板也不恼,笑呵呵地说了句:“那你先看,有需要喊我。”说完又坐回去继续敲打项圈。
沧源佤族比傣族多。佤族爱银,傣族爱金,所以打银店里摆放的全是佤族饰品。宽宽的银头箍,跟手镯差不多大的耳环,挂着一串银牌的项圈。这家的手艺精细、花样繁多,他甚至看到好几对能装针线、香料的长筒耳铛。
他心中忽然不由得一动,问老板道:“请问您能打傣族的银腰带么?”
从打银店出来,米线摊上已经没有多曼的身影。多那兰摊子前人头攒动,她紧张忙碌着,丝毫不在意女儿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