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by夕阶酒
夕阶酒  发于:2023年0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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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心里暗道。
“让你久等了,”卫时舟走近后温声朝容清棠说,“饿了吧?”
容清棠摇了摇头,掩下方才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荒唐念头,柔声道:“没有。”
其实有一点。
但碍于女儿家的矜持或是别的什么,容清棠没有承认。
分明还没到她平日里用午膳的时候,在马车上时她也在卫时舟的提醒下先用过几块糕点,但容清棠此时仍觉得腹中有些饥饿。
也不知是否因为之前她随卫时舟一起在密林里走了个来回,耗费了太多精力。
卫时舟含笑看了容清棠一眼,没有拆穿。
不一会儿便有人将松软的绒毯铺在草场边,再在上面依次置了几张矮桌,各自摆放着几道精致的佳肴。
卫时舟理了理衣袍,没什么架子地径直在绒毯上坐下,又朝容清棠抬了抬手,示意她坐到离自己最近的那张矮桌边来。
“你还不饿,但我可是饿得有些受不了了,”卫时舟调侃道,“可以用膳了吗?”
容清棠不知他是如何看穿了自己,只好拢了拢裙衫在他身旁的矮桌边坐下,无奈道:“看来陛下只需取笑我便能饱腹。”
卫时舟但笑不语,只是转而随和地朝候在一旁的人吩咐道:“把药炉支起来,你们便退下罢,这里无需人伺候。”
人多了她又时时谨记着那些规矩礼数,他想让她自在些。
卫时舟记得容清棠每日都需要服药,便命人一直将柔蓝离寺前提前熬好的药热着,待容清棠用完午膳后正好能服用。
“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靠近这片草场。”
周围的人恭谨地照做,却全程一言不发,直到离开时都是无声的。
容清棠不由得侧首看了他们一眼。
“觉得疑惑?”卫时舟发现她的目光,问道。
容清棠点了点头。
他们都是宫人打扮,虽依言办事,却并不曾出言回应过陛下的命令。
无声地来,又无声地离开。
“他们原本都是哑奴。”卫时舟没有隐瞒,解释道。
“几年前,听闻太后觉得仁寿宫的宫人闲时议论私事,吵得她心不静,刘相便私下里挑了一批十几岁的孩子。”
“刘相哄他们有好差事可做。可实际上,他将人毒哑,又命人严厉地训练他们,再送进宫去服侍太后。”
容清棠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
残忍,荒唐,又的确像是刘相能做出来的事。
而卫时舟继续道:“只过了半日,太后又觉得仁寿宫里除了她以外没了人声,太瘆人,便将这些哑奴都逐出了宫。”
“我命人寻到了他们,让他们在栖霞山猎苑领差事,也算让他们有个去处。”
卫时舟没有言明的是,这些人中有男有女,男子被送进宫服侍太后之前,都被净了身。若在宫里待不下去,他们在外面也只能一辈子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下生活。
他们原本也只是想寻一份好差事。
但如今成了哑巴,他们甚至连一声委屈都说不出口。
容清棠忍不住问:“太后她……”
意识到她是眼前之人的母亲,容清棠顿了顿,还是没有问出口。
但卫时舟却似是知道她想问什么,“她没有主动要求过,却也默许了旁人为她做这些。”
太后一直便是这样。
容清棠听出他的声音要比平常淡很多,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平常人家的父母与子女之间尚且有不合的时候,皇室中的亲情或许更是一本难念的经。旁人没有资格和身份去说些什么。
不愿让这些事影响容清棠的情绪,卫时舟虚点了点她桌上的某处,另起话题道:“尝尝这道煨鲟鱼,看味道比之容先生做的如何?”
容清棠这才注意到自己眼前那些还缥缈着热雾的佳肴。
一共五张矮桌,所有菜式及碗碟都是一样的,包括容清棠眼前的这道煨鲟鱼。只是柔蓝他们的矮桌离容清棠和卫时舟这边稍有点距离。
这道煨鲟鱼看上去的确和父亲以前做的没什么两样,只是不知味道如何。
群青向父亲学过这道菜,做出来的味道也极佳,却总隐约有细微的不同。容清棠还没遇到过第三个能把煨鲟鱼做出那般好滋味的人,更遑论和父亲做得一样了。
父亲离开以后,容清棠担心他留给自己的记忆会逐渐被别人做出的味道掩去,便从没特意让群青做过这道菜。群青也深谙她的心思,不曾主动做过。
是以她已经许久不曾尝过煨鲟鱼的味道了,即便她一直很喜欢。
“这是尚食局做的吗?”容清棠问道。
卫时舟指尖微捻,仿佛还能感觉到生鱼肉和鱼骨的冰凉触感。
但他颔了颔首,温声说:“对。”
容清棠执起桌上的白玉箸,夹起一块厚薄适宜的鱼肉掩唇送入口中。甫一尝到唇齿间鲜嫩甜美的味道,容清棠便怔了几息。
竟和父亲做的煨鲟鱼一模一样。
容清棠霎时觉得眼眶发热,眸中已是有了泪意。
太多与父亲共处时的记忆朝她涌来。
父亲还在时,容清棠虽病弱,却常欢笑着,雀跃着,永远是父亲身边的一抹亮色。
如今容清棠的身体比之以往好些了,她却已没有了父亲,性子也沉了下来。
此时他们在草场上席地而坐,于暖融却并不刺目的韶光下用膳,左右也并无旁人。
容清棠想起之前卫时舟总让她无需多礼,便也顺着心意暂时把食不言的规矩放在了一旁,忍下泪意后道:“味道很好,与我父亲做的一般无二。”
卫时舟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随即含笑道:“那便多用一些。”
他又朝另一侧一直未曾动筷的群青他们说:“你们也不必拘束,用膳吧。”
群青心中有惑,待陛下也开始用膳后,他便也执起玉箸尝了尝那道煨鲟鱼。
可入口后,他却不自觉地蹙了蹙眉,有些失望。
这道煨鲟鱼的火候与调味都把握得很好,鱼肉也十分鲜美,任谁尝了都会说一句不愧是宫里的贵人吃的东西。
可跟他做的煨鲟鱼一样,这不是姑娘最想要的味道。
但方才姑娘的话和语气都不似客套与假装。
群青没有失礼地抬眸朝姑娘和陛下那边望去,却已经能断定,姑娘那份煨鲟鱼和他们的不同。
至于是谁做的……
即便答案已经呼之欲出,群青还是有些意外。
他能看出陛下心悦姑娘,可一国之君若能为姑娘做到此种地步,或许便不只是心悦而已了。
容清棠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
她先专心地把那份不算太多的煨鲟鱼用完,才开始品尝别的。
矮桌上为每人准备的菜肴并不算铺张。每道菜的味道都做到了极致,让本就好口腹之欲的容清棠忍不住暗自在心里称赞了好几回。
这是容清棠初次和卫时舟一起用膳,是以她不自觉地便会悄悄朝他瞥去,想确认他是否用完了。
若皇帝都已经放下了玉箸,她还继续旁若无人地专心吃着,恐怕就不只是失礼,还有些丢脸了。
但容清棠注意到卫时舟正动作优雅矜贵地用着膳,不似快要结束的模样,她便也稍稍放心了些。
每道菜的味道都很好,容清棠吃着便觉得心情愉悦,但想到了什么,她又下意识皱了皱眉。
眼前这些菜的分量恰到好处,刚好每样菜式能都尝一遍而不会让人食得过饱。若按容清棠平日的习惯,应正好能将这几道摆盘精致的菜用完。
但她总不能真在皇帝面前把碟子里的菜都吃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饿鬼投胎。
可因为往年的某些经历,容清棠实在不愿白白浪费了眼前这些食物。
她有些为难地看向卫时舟那边的矮桌,却忽然注意到他正夹起了碟子里的最后一块珍珠豆腐。
容清棠又偷看了片刻,发现他似乎也准备将自己矮桌上的菜肴都用完。
容清棠这才放下心来,顺着自己平日里的食量,用完了这些色香味俱全又分量正好的菜肴。
而她正准备放下玉箸,便见一旁的卫时舟也恰好刚用完了膳。
容清棠不知道卫时舟是为了让她能安心用膳,一直在默默注意着她这边,有意等她用完了才停下。
她只以为是碰巧。
而顺着她搁下玉箸的动作,卫时舟不经意瞥见了什么。
他眸光一凝,状似闲谈般问起:“那是一枚药囊吗?”
药囊和平常的香囊有些不同,是以不难认出。
容清棠点了点头,道:“我师兄说它能驱除蚁虫,安神静心,我用着确实很有效。”
所以今日来栖霞山她也随身佩着这枚药囊。
但卫时舟却心里一沉,眼底划过一抹戾色。
前世容清棠离开后,怀谷曾设计让谢闻锦佩过一段时日的药囊。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谢闻锦的意识都有些混乱,不仅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后来还到了认不出人的地步。
想起那日怀谷看他的眼神里的敌意与那份势在必得,卫时舟心底的怀疑越来越浓郁。
他不动声色道:“我近来夜里总是难以入眠,能与我说说这枚药囊里有些什么药材吗?我想让太医院照着做枚一样的试试。”
闻言,容清棠没多想,随手解下腰间的药囊递到他面前,说:“我虽能认出一些药材来,却认不全。您可以把它拿去让太医看看,确认其中有些什么。”
“好,那先借我一用,明日便还你。”卫时舟将药囊接了过来,攥在自己手心里。
几人都从绒毯上站起身后,容清棠才发现几人矮桌上的菜都没剩下。应是特意提前安排过,群青他们午膳的菜肴也与他们的食量差不多。
将每一餐的饭菜做得适量,然后吃完,是容清棠和柔蓝他们一直以来的习惯。因为他们都经历过那场饥荒,见过太多人被饿死,所以格外珍惜食物。
只是没想到卫时舟也会和他们一样。
容清棠觉得卫时舟与她想象中的帝王越发不像了。慢慢相处下来,她越来越熟悉他的性子与习惯,也发觉他或许没有那么遥远和陌生。
卫时舟急于去确认这枚药囊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是否会对容清棠有任何损害,是以他再舍不得与容清棠分开也只能说:
“今晚的春日宴上我会宣布我们即将成婚的消息,还有一些事需要安排,我得先离开一趟。”
“你们可以在猎苑里四处走走,别随便进林子里去便好。午后有围猎,被误伤就麻烦了。”卫时舟嘱咐道。
容清棠柔声应下来。
已经听他说了很多遍“成婚”这两个字,但容清棠再听见时还是会有一瞬的微怔。
可能是她还没完全做好与他假装成一对夫妻的准备?
是她想太多了吗?
为何她会隐约觉得这两个字在他的话里似乎变得越来越自然,也越来越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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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清棠抬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深深浅浅的绿意笼罩在辽阔的草场上, 不时有飞鸟从林中飞向云端,掠过盎然春意。
容清棠不愿因自己拘着群青和绿沈他们,本想让他们去跑马, 她自己在场边看看便好。
但他们却说自己方才已经尽过兴了,此时还有些疲惫,执意要跟着容清棠一起在周围随便走走看看。
分明正是精力最为充沛的年纪,容清棠知道他们是担心把她留在一旁会有什么意外,才故意说自己累了。
她心里温软一片, 也没硬赶着他们离开。
几人便踩着午后和煦柔软的阳光, 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路随意走着看着。
正是春暖花开时, 柔蓝一时兴起, 采了些开得漫山遍野都是的野花。
把它们扎成花束拿在手里还不算, 柔蓝又挑了一朵开得最美的簪在容清棠发间。
但簪完花后柔蓝秀眉微蹙, 摇了摇头, 故作遗憾无奈道:“再好看的花, 在我们姑娘面前都黯然失色了。”
容清棠失笑道:“又拿我打趣是吧?”
“才不是, ”柔蓝亲昵地挽着容清棠的臂弯, “姑娘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本就比这些花儿还美。”
“只是看一眼就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若是能娶回家做娘子, 时时看着,更是天赐的福气。”
但那谢闻锦是个眼瞎心盲的, 不仅不知道珍惜, 还让姑娘寒了心。
陛下看起来似乎是个温柔体贴的人,但他和姑娘之间虽十分登对却并无感情, 即便快要结为夫妻了, 也只是另有缘由罢了。
待两年后姑娘与陛下约定之事办成, 柔蓝盼着姑娘能再得遇良人,被人好好珍惜。
容清棠瞥了一眼安静跟在一旁的群青,轻轻推了推柔蓝的肩,揶揄道:“我觉得群青能娶到你才是有福气。”
“姑娘!”
柔蓝的脸倏地红透,嗔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姑娘就笑话我。”
也不知道群青愿不愿意娶她……
容清棠看向群青,朝他轻轻抬了抬下巴,故作严肃地问:“你这八字怎么写得这么慢?一撇一捺要写到我们柔蓝七老八十不成?”
群青的目光落在柔蓝泛红的脸上,神情柔和道:“只要她愿意,随时都能写好。”
之前姑娘在王府里待得不开心,柔蓝便不愿出嫁,群青也顺着她。
柔蓝含着羞意悄悄抬眸望了群青一眼。
容清棠唇边含着笑意,轻轻点了点柔蓝微热的脸颊,又将那朵开得最好的花取下,转而簪在她发间,道:“没出息。”
“得让他三媒六聘地来娶,我才会放你出嫁。”
容清棠转而问群青:“听见了吗?”
群青认真道:“属下一定会礼数周全,不让柔蓝受委屈。”
绿沈也笑着说:“姑娘就放心吧,我哥一直在攒聘礼呢,绝不会让嫂子吃苦。到时我把我的银钱也拿给嫂子管……”
“绿沈!”柔蓝又羞又窘,追着他跑了好一段。
直到绿沈被群青三两下擒住双臂,反抗不得,才没再说了。
看着他们也恢复了随她进王府前的模样,容清棠心间淌过丝丝缕缕的安宁和欣慰。
前世容清棠死后,柔蓝和群青一直在为她守孝。是以直到在这一世重新醒来,她也没能看着柔蓝和群青成婚。
好在,前世的种种遗憾,都能重新得以圆满。
清风拂面,天空一碧如洗。
所有树木都努力汲取着土地与阳光中的养分,尽其所能地往上攀升。树枝上或深或浅的新芽昭示着无声的生命力与期望。
容清棠一行人又沿着春景走了一会儿,从那片草场绕了出来,逐渐听到了些人声。
“公子,你家中可曾娶妻?”一道娇柔的女声含羞带怯地问道。
容清棠眉梢轻挑,她无心旁听他人的私隐,立时准备带着柔蓝和群青他们无声地离开。
可还未走出多远,接下来那男子的回答却让容清棠顿住了脚步。
“某未曾娶妻,且此生都不准备与任何人婚配。姑娘请回吧,切勿再纠缠了,实在不体面。”
声音冷漠,拒绝得毫不留情面。
竟是容清棠已许久未见的三师兄,怀文。
那边的女子被拒绝后似乎有些委屈和气闷,只再脸色涨红地说了个“你”字,便生生将其他的话咽了下去,转身愤而离去。
容清棠一时不知该不该现身。
却听见那道男声放缓了些,问:“见到师兄了怎么躲着?”
容清棠笑了笑,顺势微提着裙摆绕过眼前的树木,朝说话的人那边走去。
“还不是怕扰了师兄。”她揶揄道。
柔蓝和群青、绿沈一一向怀文公子见了礼便退至一旁。
怀文看着方才那女子离开的方向蹙了蹙眉,有些烦闷道:“扰了我的可不是你。”
他本是来此处躲清净,却不曾想一路被人跟着。他再不愿理会也只能和那名女子说了几句话,才让人死心离开。
“师兄生得好样貌,如今又高中状元,引少女倾慕也实属正常。”
容清棠还听说,若非有武艺傍身,怀文师兄那日便早已被人榜下捉婿,喜得新妇了。
想来应该是很热闹的,可惜张榜那日是阴天,风还很大,容清棠没能下山看到那个场面。
“若日日都跟着我,还几次命家丁对我下药、套麻袋,还正常吗?”
怀文环顾四周,见此处阴凉僻静有余却不适合体弱的容清棠久待,抬步往有阳光照射的地方走去。
容清棠便跟着他一起离开了树荫,有些诧异道:“那姑娘……原是个胆大的。”
和方才那道娇软的声音比起来,倒是很有反差。
难怪,怀文师兄虽一向不喜与人交际,却也很少那般言辞锐利地对待女子。
怀文不想再提这些烦心事,随即问容清棠道:“你怎会在栖霞山猎苑?”
若容清棠还未与谢闻锦奉旨和离,她在此处出现还不算意外。怀文不知为何她都已经从王府脱身了,还会来这种无趣又虚伪的场合。
容清棠没有隐瞒:“为今日之事。”
怀文脚步微顿,很快意识到什么。
他很清楚,春日宴虽名义上有三件事——犒赏三军、贺新科进士、择选皇后,但最受人关注的还是最后一事。
而容清棠也与前两件事无关。
在他印象里,师妹是没什么野心的人。无论性子开朗明媚时,还是如今变得端方淑雅了,她最爱的东西,除了各式美味,便是那些手工匠人做的小玩意儿。
“你想当皇后?”怀文问道。
容清棠思忖了须臾,道:“说不上想,但事出有因。”
“其中理由不能同师兄说?”
“抱歉。”容清棠只能道。
怀文摇了摇头,“本就是你自己的事,旁人无权干涉,这有何值得道歉的?”
“若遇上了难事,别瞒着师兄便是。”怀文道。
“好。”容清棠柔声应下。
春闱之后怀文一直被各种事情绊着脚步,本打算明日便去云山寺看望容清棠。不曾想今日先碰上了。
他之前一直有些担心容清棠会因和离一事而心情郁结,今日见她看起来要比在王府时还轻松许多,他也放下心来。
但得知她与今日择选皇后一事有关后,怀文便有了别的疑虑。
“你可知晓怀谷师兄的心思?”
原来怀文师兄也看出来了。
见他开门见山地问,容清棠便也如实回:“知晓。”
“但师兄们便如我的亲兄长一般,”容清棠温声道,“一直都是。”
怀文听出她的态度,心底的忧虑却更深了些。
他沉吟了几息,还是提醒道:“怀谷或许并非如你所以为的那般温文和善,凡事多提防一些。”
一同在雨隐楼长大,他本不该在人后说这些,但容清棠的安危更重要,怀文也顾不得别的。
他不希望容清棠看见怀谷个性里偏执阴暗的那一面后觉得破灭,却也更不希望她一无所知地便受了伤害。
容清棠将师兄的叮嘱记在心里时,忽然想起了那枚不久之前才被卫时舟借走的药囊。
她面上不显,只是继续和怀文师兄聊了些别的。
但容清棠没想到,数月未见,怀文师兄竟和以往一样,还是不忘考校她的学问。
真要算起来,重活一世的容清棠其实已近一年半不曾和怀文师兄见过了。
是以这回被问到那些诗文时,容清棠觉得有些恍惚。
像是回到了及笄之前,还被父亲和怀文师兄耳提面命,每日诵读诗书的时候。
直到怀文不得不去赴与同僚提前定下的会面,他才停下了对容清棠诗文的考校。
离开前,怀文劝慰道:“无论听见什么闲言碎语,都切莫入心。”
“闲时可读书作画,静心得宜。”
就在张榜后的这几日,怀文便见过了这帮京官里不少人的虚与委蛇和拜高踩低,他不难猜出那些人会因容清棠的身份和经历对她有些什么议论。
“好,若有人骂我,我就找状元郎告状,你寻个机会帮我参她们的父兄一本。”容清棠目光狡黠道。
来之前柔蓝也和容清棠说过类似的话,她知道他们都是关怀自己。
怀文见她还有调笑的心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道:“今晚的春日宴之后,恐怕无需我参谁,便有人为你做主。”
毕竟看奏本的那人或许会是她今后的夫君。
他不认识别的世家贵女,但无论师妹为何会参与今日皇后择选一事,他都觉得最终脱颖而出的会是她。
容清棠侧首笑着打趣道:“师兄竟在背后妄议陛下,小心还没进都察院任职,便先被御史记上一笔。”
听出她话里的熟稔,怀文意识到师妹与陛下应已相识。
但他没有多问,只是难得笑了笑,回她:“那拜托师妹帮我隐瞒这一回,别让我丢了乌纱帽。”
“下回和下下回我也可以帮你隐瞒,师兄放心。”容清棠从善如流道。
在这种时候怀文总说不过她,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右手负于身后先一步离开了。
待看着师兄走远,容清棠才回首对身后的柔蓝道:“回寺后将怀谷师兄上回送来的那些药分出一份来,另找人看看。”
“姑娘是怀疑……”柔蓝有些惊诧。
容清棠目光微凝,沉声道:“但愿是我想多了。”
师兄走后不久,容清棠便看见迎面走来了一道久违的身影。
她眉心紧蹙,暂且将心事放在一旁。
刘楚楚带着几名侍女和护卫缓步停在容清棠面前。
“和离不久便攀上了朝中新贵,还央他带你来了这春日宴,倒是我小看你了。”她嘲讽道。
想起前世坠下山阶一事便是由眼前这人设计,容清棠心中厌烦,并不理会刘楚楚,面色漠然地带着柔蓝和群青他们径直错身离开了。
这一世若刘楚楚仍决定对自己下手,容清棠会连着上一世的一并还给她。
今日不宜生事,是以刘楚楚没有拦她。
她只管往前去,那边有人比刘楚楚更想同她叙叙旧。
方才刘楚楚远远地便看见容清棠正与新科状元相谈甚欢。
她原以为谢闻锦如今失魂落魄的状态是因为容清棠对他欲擒故纵。可此时看来,或许容清棠一早便搭上了别人,才会干脆利落地与只是五品官且并无袭爵可能的谢闻锦和离。
谢闻锦原是被人弃了,才成了那副模样。
果然,人都是贱的。
新科状元的确前途无量,能以再嫁之身做他的妾室,便应是容清棠最好的出路了。
以容清棠的身份、眼界和能力,她这辈子最多也就到这里了。
而以刘家的根基和刘楚楚的才貌,即便是后位也如探囊取物一般。到时,她仍能将容清棠的一切踩在脚下。
看着容清棠的背影,刘楚楚平静地想道。
“回去吧,父亲该寻我了。”
容清棠刚甩开刘楚楚不久,却又看见另一个她实在不愿再看见的人出现,还拦在了她面前。
谢闻锦正痛心疾首地望着她。
似是对她很失望。
容清棠觉得以后出门还是应该看看黄历,趋吉避凶。
不然哪怕再好的心情,都能被这些人消耗殆尽。
容清棠不愿与谢闻锦说什么,正欲像方才那样径直离开,却见谢闻锦忽然抬手,想拉住她的手腕。
群青几乎瞬息间便猛地一手刀劈在谢闻锦的小臂上,生生打断了他想触碰容清棠的动作。
谢闻锦吃痛地收回手,面色难看道:“除了让你的人对我动手,你便没什么想和我说的了吗?”
“你自找的。”容清棠淡声道。
谢闻锦似乎病得很重,重重地咳嗽了好几声,才继续说道:“你一定要与我和离,是因为陛下还是新科状元?”
刘楚楚让人来给他传信说容清棠正与新科状元暗通款曲时,谢闻锦还不信。
可方才亲眼所见,由不得他不信。
容清棠觉得莫名其妙。
“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师兄都认不出来了。”她语带嘲意道。
谢闻锦立即道:“师兄又如何?你们之间并无血缘,不受伦理所限。”
容清棠实在不想再与他待在一处,但她想离开时谢闻锦又挡在她眼前,只是没再有别的动作。
见绿沈按捺不住想上前,容清棠便朝他挥了挥手。
得了令,绿沈立即闪身至谢闻锦身边将他制住,还不忘趁机狠狠给了他几记肘击。
谢闻锦要么就待姑娘冷漠,要么就说这些难听的话,绿沈早就想对他下手了,今日才终于有机会。
容清棠连一丝眼风都不曾留给谢闻锦,迈步往前走去。
谢闻锦挣脱不开绿沈的控制,便哑着声音道:“你曾嫁为人妇,若跟了陛下,至多也只能是个嫔位。而刘相一定会让刘楚楚当上皇后,她那么恨你,到时绝不会让你好过。”
他故意不愿去想,刘楚楚到底为何会对容清棠有如此深的恨意。
“即便嫁给你的师兄,你也做不了状元娘子,只能是个妾室。等正妻进了门,若被人磋磨欺负,你没有母家作为支撑,到时又该如何?”
谢闻锦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
“母亲待你极好,早已把管家权交给了你,王府内也从无人敢苛待你看轻你。”
“为何放着好好的正妻的位置不要,非要去攀附他们?”
容清棠停下脚步,觉得身后的人实在可笑极了。
见她朝自己回过身来,谢闻锦以为自己的劝说起了作用,放低了声音,劝哄道:
“无论你与他们之间发展到了哪一步,我都可以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重新迎娶你回府。今后我也会待你好,绝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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