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容清棠的错觉,她觉得亭外的雨似是通了人意般,他们静下来没多久,原本还如倾如注的雨势便慢慢开始放缓。
又等了一会儿,便成了疏雨连绵。氤氲的雾气织就了一张朦胧的网,将万般山景和正于尘世内外行走的人都笼罩其中。
卫时舟的状态似乎也当真没有方才那么严重了。
山间许多盛开不久的杏花已经在这场雨中伶仃凋落,直到仅有一笼笼雨雾轻烟兀自为其哀婉慨叹。
雨总会停。
容清棠眼看卫时舟粗重压抑的呼吸逐渐随着雨势的消失而变得平缓,脸色开始没那么苍白,握着她的手的力道也慢慢松了下来。
她这才相信,雨停之后他便真的会好起来。
“您觉得如何了?”容清棠关切地问。
卫时舟轻出了口浊气,适时松开一直牵着她的那只手,声音还有点低哑道:“抱歉,方才是我失礼了。”
“已经缓过来了,再休息片刻便好。”
容清棠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她本想问问他为何雨停之后便会恢复,却又觉得这或许涉及他的私隐,她的身份并不适合触及那些。
但卫时舟方才的反应实在有些让人担心,容清棠不知宫中太医是否为他诊过,她思索了一息,斟酌着建议道:“我有位师兄医术精湛,若您有需要,我可以请他过来一趟。”
二师兄怀谷近年来在各地做书画生意,也见过治过不少疑难杂症,或许能帮卫时舟看看。
而听她提起怀谷,卫时舟垂眸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你很信任他?”
容清棠被问得愣了愣,却也如实道:“若论医术,是的。”
不在师父身边时,一直都是怀谷师兄开药方帮容清棠调理身体,她也的确能感觉出自己在慢慢恢复。
容清棠以为卫时舟是不放心怀谷的医术才会这么问,可听过她的回答后,卫时舟忽然又道:“他似乎心悦你。”
“你若与我成婚,他可会不悦?”
容清棠没想到他会问及此事。她想了想,认真道:“他或许的确心悦我,得知我们即将成婚的消息后也可能会有他的想法。”
“但即便只是暂为夫妻,这也是我自己同意后做下的决定,旁人干涉不了,也改变不了。”
卫时舟心里一松,意味不明道:“这样很好。”
作者有话说:
某皇帝写日记:今日晴转雨又转阴,犯病的时候趁机牵了她的手,我对这种意外收获很满意,有些期待再多犯几次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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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未言明到底好在何处,容清棠也没有追问。
卫时舟与师兄并不相识,不信任或是不想让他为自己诊病也说得过去。
若有机会,或许可以让他们先见一面。卫时舟方才的情况看着十分严重骇人,应不能掉以轻心。
容清棠暗忖道。
耐心地等卫时舟逐渐完全恢复如常,脸色不再有什么不对时,容清棠才放下心来。
经过刚才的事,容清棠心里那些因着前世今日的记忆而起的晦涩情绪也都没了踪影。
她正欲提醒卫时舟趁着雨停早些回房休息,却看见柔蓝有些为难地朝他们这里走来。
“怎么了?”容清棠问。
柔蓝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那位,小声道:“怀谷公子来了寺里,我说姑娘在见客,他便等在姑娘寮房外的廊下。”
下雨前起风那会儿,柔蓝担心姑娘会受凉,本想将披风和伞送过来。但怀谷公子让柔蓝别来打扰姑娘和客人,拦住了她。
这会儿雨停了,怀谷公子反倒让柔蓝来向姑娘禀报,说他有要事相商。
容清棠没想到她不久前才和卫时舟提起师兄,他便恰好来了云山寺。
她垂眸看向旁边的卫时舟,柔声问:“要让我师兄来帮您诊一诊脉吗?”
他方才并没有答这个问题,容清棠想再试着问一问。
瞥见容清棠垂在身侧的素手,卫时舟掌心里恍若还残留着那道细腻柔滑的触感。
而他旋即目无杂念地回望她,温声道:“你决定便好。”
容清棠没有多想,对柔蓝道:“请师兄过来吧。”
柔蓝心里有些奇怪。
方才陛下说让姑娘决定此事时的神情和语气,怎么好像和平日里群青待她的有些相似?
顺从而温柔。
但她不敢多耽搁,更不敢乱猜,立时转身往怀谷公子等候的地方去。
容清棠与卫时舟等了没多久,怀谷便随柔蓝一起来到了凉亭。
怀谷一身浅色衣袍,迈步经过檐下蓄积的雨水时仪态端方,不似商人,更似文人。
怀谷先看了看容清棠,见她脸色如常,他在心底隐隐地道了声可惜。
她若安然无恙,他可就没了用处。
怀谷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开口时语气熟稔道:“今年春时还不曾受风着凉,看来终于知道顾及自己的身子了。”
闻言,容清棠有点心虚。
她想起方才起风时,若非卫时舟站在身侧为自己遮挡了凉风,或许她真会染上风寒也不一定。
“师兄别拿我打趣了,”容清棠引他在石桌边落座,才又道,“可否麻烦师兄帮我这位客人诊一诊脉?他方才觉得有些不适。”
话音落下,容清棠侧首无声看了卫时舟一眼,见他点头应允才重新看向怀谷。
怀谷似是这才注意到亭内还有旁人,觑了他一眼,问容清棠:“这是师妹新近结交的友人?”
容清棠觉得卫时舟的身份不宜过多暴露于人前,便含糊应下,没有多介绍。
怀谷看出她的态度,并未追问,只是朝陌生男子抬起手,缓声道:“阁下伸出右手即可。”
卫时舟亦温和有礼道:“有劳了。”
怀谷安静地把着脉,面色不变,心底却思绪百转。
眼前这人以前从未在容清棠身边出现过,但容清棠对他的态度却很值得让人细思——
不算亲近却也绝说不上疏离或陌生,维护与关切中隐约带着敬意。
此人气度非凡,身份应非富即贵。
怀谷从未在各地的大小商会中见过此人,或许他是长安城中的哪位权贵子弟?
容清棠身边出现了在他掌控之外的生人,怀谷有些不悦。
但待把完脉,怀谷仍一如往常地温声道:“阁下并无患处或隐疾,身体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容清棠心里一紧,立即问。
怀谷抬眸瞥了她一眼,转而对她解释道:“只是他似乎执念过深,郁结于心,长此以往恐会伤及根本。”
容清棠柳眉轻蹙,有些不解,却也知道自己不适合问卫时舟什么。
但卫时舟仿佛丝毫不担忧自己的状况,见已经把完脉,也不多问什么,只是从容不迫道:“多谢阁下提点。”
“二位似还有要事相谈,某便先告辞了。”卫时舟起身向容清棠道别。
容清棠见状不忘叮嘱道:“回屋后好好休息,先把别的事放在一旁。”
不知道宫里的内侍有没有再送折子过来,容清棠担心他回去后又立马开始批阅奏折。
卫时舟闻言笑了笑,如春风化雪般。
“好,一定照做。”他温声应下来。
听他如此回答,容清棠怔了怔,隐约觉得似乎有何处不对,却没再多言。
临转身前,卫时舟朝一旁的怀谷友好地颔了颔首,怀谷也回以和善笑意。两人之间是如出一辙的以礼相待的态度。
但触及彼此目光的那一瞬,两人都并不意外地看出了对方眼底的敌意和警告。
他们就像正在步步为营地围猎同一只仙鹤的鹰隼,太清楚对方在觊觎什么。
容清棠没有发觉在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流,看着卫时舟的身影走远后,她才问怀谷:“师兄来找我有何事?”
她顿了顿,猜测道:“是画作赝品的事查清了?”
怀谷摇了摇头,解释道:“赝品一事我还在查,应就这一两日便会有结果。”
容清棠心里的疑虑更深,却面上不显道:“那师兄今日来是为了别的事?”
怀谷仍然否认道:“只是想来看看你。”
“可是我打扰到你,让你厌烦了?”
“自然不是,”容清棠状似无意地说道,“几位师兄向来都待我很好,何来厌烦一说?”
见容清棠把他和她另外两个师兄归至一处,怀谷的眸色深了深,又很快掩下。
他从怀中拿出一枚颜色素净的药囊来,递到容清棠面前,嘱咐道:“山里入春之后蛇虫鼠蚁也会逐渐开始多起来,这里面的草药可以驱虫避害,辅之以安神静心的功效,你可以随身带着。”
容清棠接过来后随手佩在了腰间。以往季节更替时师兄也会帮她准备这个,是以容清棠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怀谷的眼神在那枚药囊上凝了一息,又叮嘱了容清棠一些近来需要注意的事,便没再久留,只说等她把上回开的那些药服完后他会再来看她。
怀谷离开后,容清棠看着亭外被雨水淋湿的路面,又想起卫时舟在下雨时的痛苦神情。
她又隐隐有些担忧他的状况。
须臾之后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他并非懵懂孩童,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讳疾忌医的性子,若有什么不适自然会寻医问药。既然卫时舟说他已经恢复过来了,师兄也说并无大碍,她应不必继续担心。
当晚,容清棠让群青送了一碟有意做得偏甜些的杏花糕去卫时舟暂住的寮房。
后来群青回来说他只尝了一口,便放在一旁没再碰。
但卫时舟那夜赏月时分明很喜欢吃甜味更重一些的那碟杏花糕,容清棠便猜测着,许是因为今日下雨时他曾身子不适,还没有胃口用点心。
群青能猜到真实缘由,但他没有多言。
姑娘自有她的际遇和缘分,无论姑娘如何选择,群青他们都会跟随在她身后。
大雨之后接连晴了两日。
山路已没那么泥泞了,容清棠便带着群青他们一起去了那个她刚买下的地方。
他们不知道这块僻静的位置对于容清棠来说有什么意义,只知她准备在此处修一座小楼,以后便是他们几人的家。
“这里风景真好,姑娘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柔蓝问。
容清棠含糊其辞道:“陛下无意中提起过,我觉得应该会很适合,便想买下来。”
“那姑娘也是第一次来?”绿沈插话道。
容清棠“嗯”了一声。
“姑娘太信任那位贵人了,以后做买卖还是得先验货才行,”绿沈环顾四周道,“不过幸好这次银子花得不算亏。”
此处不仅视野开阔,还正对着巍峨远山和缥缈云海。姑娘最爱观高山与沧海,这里的确是个很合姑娘心意的位置。
柔蓝也说:“这里竟然恰好有红枫,还省了我们以后重新移栽的工夫。”
四周生长着不少花草树木,而将此处与外界隔离开来的,正是一片枫树林。
从枝序和树形来看,这些红枫树应已有些年头了。正是枫树发芽的时节,嫩叶透着深夜火苗似的艳红色。从这些枫树的长势来看,不难想到日后此处连成片的绚烂色彩。
而所有花草树木中,容清棠最爱的恰好便是红枫。
她的名字里之所以有“棠”字,是因为她的母亲一直喜欢海棠花。但比之妍丽柔嫩的花朵,容清棠其实更偏爱红枫树,颜色鲜活热烈,树姿优美轻盈。
品种无需多么名贵,也不必经人仔细修剪呵护于庭院中,只需像眼前的这些红枫一样,随意自由地长于山野之间便很好。
前世容清棠很喜欢自己的墓碑所在之处,除了因为四时之景之外,也因为这片红枫林。
“你们觉得这里如何?可适合建我们在长安的家?”容清棠问。
绿沈立马道:“我觉得很好。”
柔蓝和群青也朝她点了点头。
容清棠便道:“好,那等我在宫里的事办完,我们便住到此处来。”
与卫时舟约定暂为夫妻的这两年,正好可以用来修建她的山间小楼。
容清棠在空旷处站了很久,静静地遥望着起伏青山间的春景。
身为一缕残念时她所见的仍是眼前种种,却无法有任何感知。
直至此时,每一丝微风掠过她发梢时的温柔,山间草木的清冽新鲜,才切实地在她脑海中留下了印记。
绿沈一无所觉,但群青和柔蓝却隐约察觉姑娘今日似乎有心事。
云山寺中。
余平川的徒弟陈内侍正禀报道:“太后今日召了相府千金入宫,言谈间透露出将于几日后的春日宴上助她被选为皇后。”
卫时舟面色冷淡地听着,并无任何反应。
春日宴上,所有人都会知道,容清棠将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
任谁也不能更改。
即便是自他出生以来便一直厌恶他这个儿子的太后也不行。
“命人将行宫收拾出来,或许会用得上。”卫时舟吩咐道。
“余内侍既受了杖责,便让他先养伤,这几日你代他把奏折送来云山寺。”
“奴婢遵命。”
内侍离开后不久,一名扮作僧人的禁军垂首单膝跪于凉亭内,拱手说: “陛下,那几名形迹可疑的人已全部被拿下。”
“问出了什么?”卫时舟继续翻阅着手中的书册,淡声问。
禁军将在寺内擒住那几名常年栖身于金银堂赌场的人之后审问所得的事一一禀明。
卫时舟骨节分明的长指慢条斯理地翻过一纸书页,轻描淡写道:“既然是背着人命的逃犯,杀了吧。”
“相府千金煞费苦心地安排这些人过来,便送几只新鲜的手足给她,也算让她有所收获。”
“卑职遵命。”禁军领命退下。
片刻之后,卫时舟敛眸放下手中的书页,眼底凝着冰寒与阴霾。
刘楚楚竟妄想让那些逃犯脏了容清棠的清白,害她性命。
前世该死的人,如今果然也不应活着。
卫时舟实在不介意用他们的鲜血及白骨,来贺自己与容清棠的大婚。
作者有话说:
[一个小剧场]
某皇帝对着小本本开始点名:谢闻锦,刘楚楚,赌场一号,赌场二号……
路过的棠棠好奇问:这是?
某皇帝一秒收敛疯批样并温润谦和道:宾客名单,给他们准备我们大婚的喜酒
下章入v,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们陪棠棠和时舟一起走下去呀,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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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玉晚是名满京城的高门贵女,言行举止从无任何差错。
但因为两杯被人下了蛊毒的酒,楚玉晚阴差阳错地和自己的心上人裴清渊做了露水夫妻。
每月都有几日,这位光风霁月的首辅大人会在深夜里探开她闺房的窗,步入床榻边的石榴红帐幔,与她共赴巫山。
翌日清晨楚玉晚醒来时,裴清渊总是早已离去,只偶尔会将他为心底那抹白月光准备的礼物落在楚玉晚房内。
她求而不得,他也一样,这很公平。
他们都知道这段关系只是意外,只是暂时,无人提起嫁娶或将来。
所以重来一世,已经耗尽心力却徒劳无功的楚玉晚不想再撞南墙了。
裴清渊重生后犹豫过许久,不知是该借着先机化解毒酒一事,还是该将计就计,再与楚玉晚彼此牵绊一回。
可还没等裴清渊做好选择,他却发现楚玉晚将那杯本该被递到他手里的毒酒拦下,转而同她那个青梅竹马的小将军举杯同饮。
食用指南:
1.双初恋,he
2.追妻不换男主
相府内。
刘楚楚刚从宫里出来, 将太后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与父亲听之后,她才缓步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她之前因为谢闻锦的事被父亲禁了足,即便前几日太后派人来相府传话说想见她, 父亲也对外宣称刘楚楚身体抱恙,今日才允许她出门。
但父亲仍没有消气,进宫这一趟,他一直派人跟在刘楚楚身边,不让她有去别处的机会。
是以刘楚楚仍然没能见到谢闻锦。
她上回见他, 已经是安王抵京的前一日了。刘楚楚虽怨谢闻锦一直在心里为那个罪臣之女留有余地, 可她更担心他身上的伤势究竟如何了。
父亲态度强硬, 刘楚楚没办法违逆, 只得再问自己身边的侍女:“安王府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吗?”
侍女如实道:“安王和谢世子回京后, 安王府变得密不透风, 我们的人实在安插不进去, 所以下面的人说……”
“那就是还没消息?”刘楚楚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训斥道:“都是些废物。”
“再让人去想办法, 若三日之内还打探不出他如今的情况, 你们知道后果。”
她的人进不去, 谢闻锦的人却能出来,可他竟完全没有要派人来联系她的意思。
刘楚楚忍不住有些失望。
“奴婢遵命。”侍女硬着头皮应下。
她很清楚那些惩罚有多么残忍难熬。
刘楚楚转而问:“云山寺那边如何了?”
侍女心里一慌, 有些战战兢兢地继续回禀道:“赌场派去的人……失踪了。”
刘楚楚猛地顿住脚步,蹙眉问:“什么叫失踪了?若非靠赌场养着, 那些亡命之徒早就人头落地了, 难道他们还敢逃了不成?”
侍女只能解释道:“下面的人说他们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乔装入寺之后便再没出现过。”
“赌场重新派了人进去寻他们, 也都有去无回。”
刘楚楚略一沉吟, 便有了猜测。
容清棠已无母家, 所以和离后才只能灰溜溜地去云山寺住那些破落寮房。如今没了安王府的庇护,她在长安城中便也无依无靠。
凭她容清棠是谁?即便有那两个护卫在,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便把她派去的那些人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除非寺里有吃人的精怪,否则云山寺里肯定有人暗中护着那个女人。
至于到底是谁……
刘楚楚觉得,除了谢闻锦以外,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先是不顾伤势去云山寺外苦等一夜,又让人巴巴地送了早开的海棠给她。花被扔了还不死心,竟还安排了人想护她周全吗?
刘楚楚原本以为谢闻锦待她已足够温柔用心,可如今相比之下,刘楚楚觉得那些礼物和好听的话其实什么都算不上。
在谢闻锦心里,他只想与容清棠那个罪臣之女白头偕老,她这个相府千金也不算什么。
刘楚楚久久顿在原地,心底混乱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晰,连庭院中的花瓣无声飘落于她肩上也没有察觉。
见她想事情想得入神许久,侍女只得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小姐,相爷方才嘱咐您今日把春日宴上要献的画准备好。”
刘楚楚抬手甩了她一巴掌,斥道:“需要你来安排我做什么吗?”
侍女立即跪下,被扇得红肿的脸都没来得及捂。
“奴婢不敢。”
侍女很清楚,若不提醒小姐,到时误了相爷吩咐的事,受罪的也是她,只是早晚和轻重的差别而已。
而经她提醒,刘楚楚也的确把心思转到了父亲交代的事情上。
今日在仁寿宫时太后已经明言,到时在春日宴上,她会设法让刘楚楚成为最终被选定的皇后。
但父亲说即便有这层保障,刘楚楚也得先准备一份能够越过所有女子的仲春礼才行。
刘楚楚本不想在这次的春日宴上出风头,甚至曾希望自己输给别的世家女子。
可近来谢闻锦的态度与做法实在令她越来越失望。
刘楚楚再喜欢谢闻锦,也不能忤逆太后和父亲,赌上家族的荣辱兴衰,去贴一个并不在意自己的人。
她是刘家的女儿,是应该做皇后的风命所归,并不是非他谢闻锦不可。
只是她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赌场那边吩咐下去,云山寺里的那人不处理掉,消失的就会是他们。”
刘楚楚冷声道。
谢闻锦要护着容清棠,她便非要让她死得难看些。
回到院子里后,侍女刚为刘楚楚准备好作画的笔墨,便有小厮捧着一个长盒送来。
“小姐,笔墨阁把您之前送去店里修复的画卷送回来了。”小厮恭敬道。
刘楚楚心里一顿,淡声道:“随意找个地方放着便是。”
小厮是个有眼色的,知道小姐很在意这幅画,便没有当真敷衍了事,而是把这个长盒放在离小姐最近的矮几上后才弯着腰退了出去。
刘楚楚的目光在那个长盒上停了几息。
因着这幅大婚图里的新郎官与谢闻锦实在有几分相似,刘楚楚一直想买下此画。而谢闻锦将它送与她时,刘楚楚也很欢喜。
她以为谢闻锦与自己心意相通,都期盼着他们大婚的那日。
可就像上面的足印曾践踏过这幅画一样,谢闻锦近来也把她作为世家贵女的骄傲与情意全踩在脚底。
她再喜欢,也不会自甘下贱。
“把画收起来,”刘楚楚平静地吩咐道,“方才那小厮擅作主张,忤逆主子,杖三十。”
一旁的侍女连忙道:“奴婢遵命。”
刘楚楚全神贯注地画了数个时辰,终于在子时将她已准备了好几日的那幅百花图画完。
琴棋书画,京中贵女们各个都学过。但在丹青这一样里,谁都比不过刘楚楚。是以只要有她参与的场合,旁人都不会再拿出自己的画来与她的比。
此次春日宴的献礼事关重大,她更不会输。
亲自将墨迹已干的画作收好后,刘楚楚才梳洗回到自己的卧房内。
但她甫一进门便眉头紧皱,责问身旁的侍女:“今晨是谁收拾的屋子?怎么连锦被都没叠?”
侍女连忙跪下道:“回小姐,您的屋子今日是奴婢亲自收拾的,奴婢换了新的锦被来之后分明仔细整理过床榻,不知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刘楚楚清楚自己身边的人不敢欺瞒。
见锦被隆起,其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刘楚楚蹙眉走近,随手将锦被掀开——
竟是鲜血淋漓的双手双足。
“啊——!”
一旁的侍女骤然惊呼出声,又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面上满是恐惧。
刘楚楚的脸也霎时间血色全无,白得瘆人。
刘楚楚虽曾令下面的人去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也曾重罚让人残疾或丧命,但那些脏东西从不配出现在她眼前。
她还是头回见着如此血腥残忍的场景,一时惊惧交加,几次动了动唇都没能开口说出什么来。
过了半晌,刘楚楚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哑着嗓子吩咐侍女:“不要声张。”
“去请父亲过来。”
转眼便到了二月十五,京郊栖霞山举办春日宴的日子。
山里风大,柔蓝见姑娘今日穿了秋月白的织锦高腰长裙,便备了藕色底柿红边的披风为姑娘披上。
“姑娘,今日若有人说什么难听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柔蓝难掩担忧道。
不知是否因为最近都住在云山寺里,柔蓝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听过那些和姑娘有关的闲言碎语了。
但今日的场合特殊,人多眼杂,那些本就对姑娘有偏见的人看见姑娘出现在春日宴上还不知会说出些什么难听的话来。
容清棠柔柔地笑了笑,抬手点了点柔蓝紧蹙的眉心,提醒道:“你别往心里去才是。”
容清棠倒是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柔蓝每回听见那些都比她更气闷。
柔蓝也没办法,只要听见有人说姑娘不好,她便会觉得比自己受了委屈还难受。
她有些犹豫地问:“我们今日以什么理由去参加春日宴呢?”
朝中大臣们会携家眷一同参与今日京郊举办的春日宴,皇后的人选也会从那些未婚的适龄女子中定下。此事在长安城中都传遍了。
但即便不曾与人成过婚,姑娘也已经失怙数年,又无别的在朝为官的兄弟,若贸然出现在此次宴席上,到时恐怕会受人非议。
柔蓝虽已经知道择选皇后的结果,可眼前似乎的确没有合适的理由能让姑娘名正言顺地出现在春日宴上。
容清棠却并不担心:“既然陛下让我去,或许已提前准备好了理由。”
“即便没有,”容清棠提醒道,“你忘了怀文师兄吗?”
柔蓝面色一喜,忙道:“还真忘了!”
“此次春日宴也有贺新科进士之意,三公子既已考中了状元,自然也会参加。”
姑娘前几日原想和几位公子在雨隐楼聚一聚,庆贺怀文公子连中三元。可张榜后三公子一直忙得不可开交,竟一连几日都没能抽出时间来。
柔蓝这才放心些了。
怀文公子虽寡言内敛,但待姑娘这个师妹还是很好的,应不会任由姑娘受什么委屈。
待容清棠整理完妆容和衣饰,柔蓝才推开门准备往外走。
而柔蓝甫一出门,便看见陛下着一袭月白色常服立于廊下,似是在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陛下。”柔蓝连忙行了一礼,走在她身后的容清棠也垂眸福了福身。
“无需多礼。”见容清棠低垂螓首,卫时舟温声说。
容清棠这才抬起眸子望了他一眼,似是不明白他此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群青说今晨东方既白之时卫时舟便离开了云山寺,她以为他此刻应已经去京郊了。
卫时舟为她解惑道:“我有事回寺里见了尘大师,顺道来接你一起去京郊。”
若说他是先回宫处理了一些事再专程回来接她,恐怕会引她起疑。
容清棠颔了颔首,道:“有劳陛下。”
她不知道这回卫时舟又等了多久。群青一直守在门外,也不知为何没有告知她们。
两人一起往出寺的方向走。
为着礼数,容清棠原本有意落后卫时舟一步,但他几次都刻意慢下脚步等着与容清棠并肩而行,容清棠也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