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蓝与群青落后几步跟在他们后面。
即将走出庭院时柔蓝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两人,心道了一声“果然”之后才又收回目光。
她方才第一眼看见陛下时,便觉得他今日穿的衣衫和姑娘身上的很搭。
颜色都是秋月白,所绣的花纹饰样也都并不张扬,看着只让人觉得清雅出尘,气质如远山玉泉般。
这会儿他们并肩走着,柔蓝越看便越觉得姑娘和陛下像是一对璧人,任谁来看也得说一句十分登对。
她思绪越走越偏,群青适时低声提醒道:“别乱想。”
柔蓝立马回过神来。
也对,姑娘虽未明说,但柔蓝也猜得出来,陛下想让姑娘当皇后是有别的很重要的原因,他们并非因两情相悦才决定结为夫妻。
是柔蓝看着他们觉得相配,才一时想岔了。
无人知晓,这看似巧合的一幕其实也是卫时舟有意为之。
他想与她相配。
远不仅是服饰。
容清棠今日原本打算带着柔蓝他们乘自己的马车去京郊栖霞山,但因临时决定与卫时舟同行,她便和卫时舟一起乘了他已命人备好的马车,柔蓝和群青、绿沈他们骑马跟着。
到底是帝王的马车,虽从外面看着只是大了些,没有多奢华尊贵,但车厢内的一应布置都是极好的。
车内铺着柔软舒适的蜀锦褥,固定好的镶金边红木小桌上是摆盘精致的点心和切得正适合入口的瓜果,车厢内没有点香炉却时时能嗅到一股舒适怡人的香味。
容清棠懒得在自己的车内布置这些,财力肯定也比不过皇宫,但此时有现成的,她自然乐得跟着享受。
两人上车后不久,卫时舟忽然温声问她:“想骑马?”
刚才容清棠朝群青他们的马看了几眼。
容清棠没想到自己只是看了看,便被发现了,只好如实道:“儿时曾拗着父亲想学骑马,但我身子弱,父亲不让学,只同意偶尔带着我一起骑。后来我也一直不算很康健,便至今都没学。”
柔蓝虽会骑马却不敢带人同骑。男女有别,群青和绿沈也不适合带她一起骑马。以前谢闻锦的身份倒合适,但他们成婚一年甚至都没一同用过几次膳,更别说一起骑马了。
是以自父亲离开后,容清棠已经很久没骑过马了。
卫时舟眸子微垂,声音温润道:“等你身子好些了,我教你骑马。”
“好吗?”他补充道。
容清棠怔了怔,犹豫了几息,还是答应下来。
她这身子已经这么多年了都仍有难除的病根,得小心将养着。能保持如今的状态容清棠便已经很满意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变得更好些的那一天。
不知道马车平稳地行驶了多久,容清棠便看见路上的马车多了起来,且都挂着各家府上独有的标志,不难看出车中人非富即贵的身份来。
栖霞山包括附近那片围场历来都是皇家猎苑,有专人把守,寻常车马不能入内。是以京官们无论官职大小,抵达围场附近后都只能下车,与家眷们一同步行一段。
但容清棠和卫时舟同乘的马车到围场入口时畅通无阻地驶了进去,群青他们则骑着马从另一条更不引人注意的窄路进了围场。
一时间,附近下车准备步行的官员与其家眷们都忍不住往那辆并无皇家图样的马车望去。
能这般特殊的只有皇室,听闻今日除了皇帝,太后也会来,不知那辆马车里坐的是哪位贵人。
若是陛下……
在场的妙龄少女都后知后觉地着急询问起了自己身边的人,想确认方才马车经过时自己的钗发或妆容是否有任何不妥之处。
而人群一侧,刘楚楚正站在自己父亲身边,亭亭玉立,落落大方,丝毫不显慌乱。
刘相带着刘楚楚往猎场里走,低声道:“看看,今日你的对手就是这些好高骛远且藏不住心思的蠢人,若还输给她们,我们刘家这一局可就输得太难看了。”
刘楚楚仪态端方道:“女儿记下了。”
想起了什么,刘相叮嘱道:“那日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为父会命人查清到底是谁做这种事捉弄你,切莫因此影响了今日的正事。”
那四只手足分别来自赌场里的四个人,父亲却只说这是捉弄。
想起那些还带着热意的血肉,刘楚楚差点按捺不住几欲作呕的冲动,却强作得体端庄地忍住了。
她绝不会让自己在人前有此般丑态。
见父亲侧首,神情严肃地看着自己,刘楚楚回应父亲道:“女儿会分清轻重缓急。”
得了这话,刘相似是终于满意了,脸上有了些笑容,欣慰道:“很好,这才是我刘家的女儿。”
“楚楚,刘家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懂事些。”
并非第一次听父亲语重心长地说起这些话了,刘楚楚早已知道自己乖顺地答应下来是最好的回答。
“女儿明白的。”她说。
进了围场后不久,容清棠与卫时舟便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群青和绿沈他们到得更早些。
“这是何处?”容清棠环顾四周,问道。
围场内的草场碧绿而宽阔,但目之所及之处没有一个世家小姐或官员,只有从云山寺出发时的他们几人,再加上方才赶马车的一个男子。
卫时舟抬手指了指不远处茂密的树林,问道:“先带你去个更有趣的地方,想去吗?”
林子里有东西?
容清棠点头答应下来,“好。”
但她甫一转身,卫时舟却拦住了紧随其后的群青他们,道:“你们暂时等在此处便好。”
“姑娘。”群青并未立刻应下,征求着姑娘的命令。
容清棠有些不解,问:“他们不能去那里吗?”
卫时舟微微颔首,“人多了可能会惊到住在里面的主人。”
“林子里住着人?”容清棠有些诧异。
卫时舟并不解释,只是说:“过会儿你便知道了。”
卫时舟对她常都是有问必答,少有如此神秘的时候,容清棠也越发好奇了起来,便对群青他们说:“你们先等在这里,或者去别处跑会儿马也可以。”
有她在,他们已经许久没恣意地跑过马了。
但绿沈有些担忧,忍不住道:“可是姑娘……”我们不曾从你身边离开过。
“不许胡言。”群青低声警告道。
绿沈只好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容清棠给柔蓝和群青他们递了个宽慰的眼神,示意他们放心,便解下披风递给柔蓝,跟着卫时舟从马车附近离开了。
而剩下的三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方才赶马车的那个男人便行至群青面前,沉声道:“听说你骑术与武艺俱佳,我想跟你比一场。”
群青还未开口,绿沈便先道:“我们素不相识,为何要与你比?”
那人扫了绿沈一眼,漠然道:“你不配跟我比。”
绿沈被这句话堵得心里一滞,气血上涌,眼看着就要冲动。
群青适时将他拉到身后,问那人:“怎么比?”
男人利落道:“便以此处为起点,骑马绕着这片草场跑十圈,各凭本事,生死自负。”
“彩头呢?”群青问。
男人从车辕一侧拿出了一把未置于剑鞘中的长剑,“它。”
群青是习剑的人,一眼便看出这是把极为难得的宝剑。只思虑了一瞬,群青便决定与他比。
而等群青与那人一同打马开始比试,绿沈才问一直很安静的柔蓝:“嫂子,那剑虽然很好,但我哥也不是冲动的人,为何要与他比?”
柔蓝看着群青在马上的身影越来越远,只道:“那是陛下身边的人。”
“是比试或考验,还未可知。”
姑娘入宫后,柔蓝自然可以作为宫女陪在她身边。但群青与绿沈不可能真去做内侍。
这回卫时舟一直走在前面,为容清棠拨开那些挡路的树枝和荆棘,待她安然经过后他才松开手,继续开路。
途中容清棠险些脚下踩滑摔倒时,也是卫时舟隔着衣料扶着她的小臂助她稳住身形。
容清棠发现他要比她所认为的更加细心妥帖。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入了密林深处的几块巨石旁。一路上容清棠都不曾被树枝刮蹭,裙角也未沾染任何泥土。
站在一块格外平整的巨石旁后,卫时舟便不再往前。他将容清棠护在身后,开始打量四周,似乎是在找什么。
“住在山林里的是我的朋友,它看起来可能有些吓人,过会儿你要是害怕,就躲在我身后。”卫时舟温声叮嘱道。
容清棠疑惑道:“你是说他的样貌吓人吗?”
“初次见面就躲着,会不会太失礼了?”
况且怎么会有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害怕的长相?而且容清棠怎么看都觉得这里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
容清棠正欲启唇问些什么,却见卫时舟倏地回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待看见他身后出现的东西时,容清棠心里猛地一惊,僵在原地。
卫时舟给她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往前迈了一步。
见状,容清棠的心都快从胸膛里蹦出来了。她慌得厉害,却还是大着胆子无声往前走了走,拉住了卫时舟的手想拦下他。
那可是一只威武强壮的雪豹!
他怎么能不仅不躲避,反而还朝它走过去!
感觉到右手边柔软温热的触感,卫时舟的心猛地一跳。
他没想到她会忽然牵自己。
但卫时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几乎转瞬间便回握住容清棠的手,将她藏在自己身后。
“我带了朋友过来,你想和她认识一下吗?”
卫时舟轻声说。
容清棠自然知道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可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卫时舟难道是在和眼前那只雄壮的野兽说话?
不远处的雪豹自然不会回答卫时舟的话,但它也没有忽然朝两人发起攻击,而是缓慢地迈着步子向他们所在之处走来。
容清棠看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却能听见树枝被踩踏而过的声音靠得越来越近。
它过来了!
容清棠紧张得手心都渗出了细汗,心跳声如擂鼓般地在她脑海中聒噪,让她静不下心来思考任何事情。
得想想办法才行!
但还不待容清棠想出什么,她便从卫时舟身侧看见了那抹灰白色的身影。
容清棠整个人凝滞在原地,唯恐它会忽然朝自己或卫时舟扑来。
和野兽正面碰上时是应该躺在地上装死吗?还是应该转身就跑,能逃多远算多远?
父亲什么都教了,唯独没教过她这个!
但容清棠还没做出更多反应,便眼看着这只威风凛凛的雪豹朝自己低下了头颅,动作极轻地,蹭了蹭她一直垂在身侧紧攥成拳的手。
半边身子霎时发麻的容清棠:?
“看来它很喜欢你。”卫时舟的声音重新响起。
他愧疚道:“抱歉,方才没来得及和你细说,我这位住在山里的朋友并不是人,而是它。”
容清棠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它不会伤人吗?”
“嗯。”
卫时舟建议道:“你可以试着摸摸它。”
容清棠后怕地又看了那只雪豹一眼,不曾想却对上了它略带哀怨与委屈的眼神。
她几乎以为是自己被吓昏了头,出现了幻觉。但它又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她的手背,转而眼带希冀地望向容清棠。
容清棠指尖微动,试探性地抬起手,动作温柔地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大脑袋。
这只雪豹皮毛蓬松,身上有圆块状的花纹,头上的斑纹要更小更密些。不得不说,虽然并非如它名字一样的雪色,但它很漂亮,摸起来也很舒服。容清棠逐渐放下心来。
见它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悦,反而神情餍足,转而更加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容清棠才大着胆子顺从心意,再摸了摸它的脑袋。
方才的恐惧似是一扫而空,容清棠莫名觉得它不是骇人的猛兽,而是一只好像有些粘人的大猫。
“它怎么会在这里?”她问。
卫时舟解释道:“我曾在北边的高山上救过它一回,它伤好后便离开了。但我从北边回来的路上才发现它一直都跟着,怎么都不愿离开。”
“怕它在外会伤了人,入京前,我只能将它带来了栖霞山。”
栖霞山外围有军士把守,若非像今日这样有意安排,旁人进不来。
像是知道他们在聊自己,雪豹喉间发出了些含糊不清的声音,低低的,并不让人觉得害怕,反而莫名让人觉得它像是在撒娇。
“它有名字吗?”容清棠问。
“没有。”
“家宠才需要名字,它不属于我,只属于高山和密林。”卫时舟道。
容清棠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两人又陪着雪豹待了一会儿,卫时舟才摸了摸它的脑袋,提醒道:“先去捕猎吧,不然到时就没你的了。”
为了犒赏三军,今日在栖霞山安排了围猎,卫时舟还为胜者备了彩头。
容清棠也想起了围猎的事,忍不住担忧地问:“那它会不会被……”
卫时舟目光温和地望着她,却道:“野兽若不能自保,便只能成为猎物。”
容清棠心里一紧。
她知道他的话很对,却有些不忍心。
卫时舟终究还是舍不得让她蹙眉,宽慰道:“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能伤着它。”
“安王和世子也不能吗?”容清棠问。
卫时舟点了点头,“即便是他们,也不能。”
或许是它从北境跟着来长安的这一路上受过很多历练,它在栖霞山从未受过伤。除了卫时舟以外,甚至无人曾发现过它的踪迹。
没人知道栖霞山深处住着一只北境来的雪豹,而它已经成了这里的主人。
“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容清棠挠了挠它的下巴,叮咛道。
卫时舟垂眸看着她心软不已的模样,很想靠近拥住她,也揉一揉她墨黑柔顺的头发。
他还未曾告诉容清棠,她今日很美。
容清棠平日里不施粉黛的模样也无一处不美。但今日容清棠化了适合她五官的妆容,选了与她的气质和春日宴的场合相符的裙衫,便是另一种清丽夺目的美。
让他一瞬都舍不得挪开眼。
“我们该回去了。”卫时舟出声提醒道。
她和雪豹才初次见面,相处了没多久,却已有依依不舍之意了。
方才容清棠主动牵了他的手,虽并非因为情爱,可卫时舟仍觉得很满足。后来也是因为她想摸摸雪豹的脑袋,他才自然地松开了。
卫时舟忽然有些后悔带她来见它。
容清棠答应下来,却直到看着雪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林中,才迈步跟着卫时舟一起往回走。
一路上容清棠都在问和雪豹有关的事,卫时舟一一耐心地答了,却忍不住问道:“就这么喜欢它?”
容清棠眸子清亮地点了点头,笑着说:“很喜欢。”
她从未与什么动物这般亲近过,更何况还是一只雪豹。
卫时舟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罢了,她喜欢就好。
即便她喜欢的还不是他。
等两人走出密林,已接近午膳时分。
卫时舟提前吩咐过,旁人都知道他只会出席晚上正式的春日宴。
而容清棠方才在林子里待得太放松舒服,暂时也不想重新端起那些仪态和规矩去吃一顿没办法吃饱的午膳。
两人便在路上说好了,让人把餐食送来这片草场,和群青他们一起晒着太阳用膳。
但他们回到下马车的位置时,才发现留在原地的几人的神情与方才有了不同,似是发生过什么。
“怎么了?”容清棠问。
绿沈指着那个赶马车的人,抢先答道:“姑娘,刚才他找群青比试!”
闻言,容清棠悄悄瞥了一眼身侧的卫时舟。
她自然知道那是卫时舟的人,只是一时猜不出他的身份,只能确定不会只是个车夫。
容清棠:“那谁输谁赢?”
“自然是群青赢了,”绿沈说,“但还不如输了呢。”
“怎么?”
绿沈气闷,不愿继续说。
柔蓝只好解释道:“因为输了的那人说让群青去禁军里当副统领。”
容清棠这才猜出卫时舟的用意,柔声问:“您想用群青?”
卫时舟点了点头。
“他有武艺在身,且才智过人,应当得起禁军副统领一职。”
容清棠又问群青:“你不愿意吗?这会是份很好的差事。”
若群青答应下来,今后的前途无量,肯定比一直待在她身边当护卫要好很多。
可群青拱手回道:“任凭姑娘差遣,但属下只愿待在姑娘身边。”
容清棠知道他性子执拗,轻易说服不了,一时有些无奈。
群青和绿沈、柔蓝一直护在她左右,即便容清棠不收他们的身契,他们也甘愿做她的护卫和侍女。
若没有更好的去处,容清棠自然愿意留下他们。但如今群青有另一条更值得走的路,容清棠不想耽误他。
容清棠只好道:“你和柔蓝也该成婚了,你不为你们今后的小家考虑吗?”
但柔蓝却立马带着哭腔道:“姑娘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
自容清棠当年在饥荒里救下他们三人,柔蓝便常说这句话。但这次听见,容清棠却仍忍不住鼻酸。
只因前世她被人推下山阶之前,柔蓝也曾说过这话。可后来她们却天人永隔,容清棠也没能亲自送柔蓝出嫁。
见容清棠也红了眼眶,卫时舟温声劝慰道:“不会将你们分开。”
“今后柔蓝可以做你身边的大宫女,贴身陪着你。”
“而我让群青当副统领,是想让他分管一半的禁军。这一半人守卫后宫几处大门,日夜巡逻宫城,只负责护卫你的安危,且任你差遣。”
“如此一来,群青和绿沈也能顺理成章地留在宫中。”
卫时舟知道容清棠和他们一起长大,名义上是主仆却感情深厚。他想让容清棠留在自己身边,却不愿残忍地剥离她生命中如此重要的情谊。
他没有的,便想让她都拥有。
容清棠心有疑虑,但她没来得及问出口,之前赶马车的那人便单膝跪于容清棠面前,拱手行礼道:“卑职禁军副统领陈单,见过皇后。”
“我还不一定是。”容清棠蹙眉道。
卫时舟心里一痛却面上不显,纠正道:“一定会是。”
容清棠只好转而说:“可即便是皇后,也没有掌管一半禁军的道理。”
这权力未免太大了。
卫时舟很想告诉她,一半禁军其实不算什么,只要能让她平安无虞地留在他身边,他的一切都可以捧出来给她。
可眼前还不是时候,卫时舟只能解释道:“刘相与容先生之间水火不容,他对容先生怀恨在心,又一直想让自己的女儿当皇后,我担心他会对你下手。”
语毕,卫时舟不再给容清棠继续拒绝的机会,留下一句“我先命人将午膳送过来”便暂时离开了。禁军中目前唯一的副统领陈单朝容清棠行了一礼,随即跟了上去。
这种事哪里需要你亲自去做。
容清棠在心里暗叹道。
卫时舟走了一段路却又顿住脚步,回身朝容清棠走来,重新用商量的语气道:“等我再回来,同意此事,好不好?”
容清棠没想到他会折返回来,只得无奈道:“我再想想。”
禁军历来便是只负责护卫宫城与皇帝安危的,但卫时舟却想分出一半来给她。容清棠觉得这件事实在太大了。
卫时舟知道容清棠还记着那些礼仪规矩,也不想真地勉强她,只说让她想好了告诉他便是。
等卫时舟真的暂时离开了这片草场,柔蓝有些不确定道:“姑娘,陛下这是……”
容清棠眸子微垂,无声叹了一口气,“他应是想替父亲保护好我。”
她知道刘相对父亲的恨意,也知道他多次想要斩草除根,对她下手。若非有群青和绿沈在,她或许早遭了暗害也不一定。
可禁军毕竟是本应直属于皇帝的,即便她暂代皇后之职,也实在没有理由掌管。
柔蓝没想那么多,但她看出陛下是真地在为姑娘的安危考虑,连她和群青他们的去处都考虑了进去。
她忽然道:“姑娘,陛下应会是个很好的夫君。”
容清棠微怔了一瞬,点了点头,意味不明地说:“或许吧。”
等两年之期结束,容清棠功成身退,他若有了新的皇后,应会与自己真正的妻子解释清楚当初为何会为容清棠破例做这些事。
思及此,不知为何,容清棠心底似乎忽然有些闷。
作者有话说:
后来的棠棠:你这皇帝怎么连一只大猫猫的醋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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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伯利亚二哈、黎晨星、39042263、桔梗枇杷叶、啊皮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荒唐念头◎
见群青一直沉默着没再开口说过什么, 容清棠重新问:“方才陛下说的事,你可愿意?”
禁军副统领一职是陛下安排的,这是能让群青带着绿沈一起名正言顺地留在宫内的理由。
若群青不愿意, 至多也是和绿沈一起在宫外等她与柔蓝两年。两年后容清棠离宫,他们四人便能继续像以往一样。
容清棠不会勉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是以她想让群青自己选。
适才听陛下说起对他的安排时,群青便已有了决断——
若能分管一半禁军护卫后宫,应会比只有他和绿沈两人时更周全些。
是以群青郑重道:“为护姑娘安危, 属下愿鞠躬尽瘁, 死而无怨。”
绿沈听懂了他的选择, 心有所感, 也紧随着群青同样说道。
虽然那个陈单有些自大讨厌, 但若是为了姑娘, 绿沈也愿意去那劳什子的禁军营。
容清棠心里一沉, 正色道:“我不需要你们以命相护。”
都是血肉之躯, 没有人合该为谁而死。
容清棠当初在饥荒中救下他们, 也并非为了让他们有朝一日以命相偿。
她死过一次, 知道那有多疼。
“禁军在宫城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你们若去了,切记谨言慎行。”容清棠提醒道。
“绿沈, 尤其是你,”容清棠看向绿沈, 少见地语重心长道, “凡事多同你哥商量,不要冲动。”
绿沈的性子在自己人面前没什么, 但若在外也这么莽撞, 恐会埋下祸患, 让他吃苦受罪。
不过让绿沈跟着群青去禁军营里历练历练也好,再过几年他也该成家立业了,群青总不能永远在旁边看顾着他。
“姑娘,我记下了。”绿沈认真道。
容清棠转而问群青:“方才比试时,你可曾觉得那人的招式熟悉?”
群青点了点头。
容清棠确认了什么,才继续道:“与你比试的陈单应是禁军统领陈平衍的儿子。”
“父亲与陈统领的武艺师出同一位老将军,你与陈单的武艺又各自由他们所授。看来今日的比试,也算长辈们缘分的延续。”
“今后你们同为禁军副统领,像今日这种切磋武艺的机会还有很多,你要把握好其中尺度。莫伤了同僚情谊,也不必刻意退让。”
“记住,今后你便不再是我身边的护卫。”
“在其位谋其职,听命于天子才是禁军副统领应放在首位的责任。”
陛下虽说让群青及他今后掌管的一半禁军听容清棠差遣,但容清棠仍如此叮嘱道。
群青已跟在她身边近十年,可他既然领了这个官职便是臣子,若不能为君主效力,是为失职。
以前在王府时,群青和绿沈他们只听容清棠的,不受谢闻锦的派遣。可跟王府相比,皇宫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动辄人命关天,危机四伏。
是以容清棠才会有些放心不下,忍不住多提醒他们一些,
群青把她的话一一记在心里,正色道:“属下遵命。”
但他心里隐约猜测着,按陛下方才所言,在姑娘入宫后保护好她,或许便是陛下对他的要求与命令。
而这与他此生的使命不谋而合。
容清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絮叨了太多。群青一向性子稳重,在这些事上或许想得比她还要周全些。
“你们就当我是替父亲说的这些,别嫌我唠叨。”
他们也是容清棠的父亲抚养长大的,若父亲还在,此时应也会嘱咐他们很多。
绿沈把刚才被那陈单看轻的事忘在脑后,恢复了欢脱模样,满脸笑容道:“姑娘像送弟弟们去学堂见夫子一样,担心我们不听话,担心我们得罪人。”
容清棠故意蹙了蹙眉,逗他:“我可没你这么能闹腾的弟弟,只有群青受得了你。”
况且她也只比绿沈大一岁,群青是他们几人之中年纪最长的。
绿沈脸色一变,忍不住大声控诉道:“原来姑娘一直如此嫌弃我!”
看他又着急又委屈,容清棠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直安静陪在她身旁的柔蓝也笑得眉眼弯弯。
就连少有笑模样的群青都神情松弛,低低地笑了笑。
能重活一世,能再看着和自己一同长大的柔蓝跟群青他们都还陪在自己身边,与她笑与她闹,容清棠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好不满足的了。
但凭春意暖。
谈完此事,容清棠又等了片刻,才看见卫时舟远远地朝她走来。
她猜测他应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才去了好一会儿。
如练的春光萦绕在卫时舟身边,衬得一袭月白色衣袍的他格外温润儒雅,自持端方。
容清棠忽而垂眸,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秋月白的织锦长裙,不知思及了什么,她耳尖莫名地攀上了浅淡的红霞。
只是两套碰巧有些相似的衣衫而已,想到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