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就是从谢韫说出这句话起就她就莫名觉得自己心脏停了一拍,脸颊又开始不由自主的泛红。
这会还没成亲呢,他进入角色也太快了点。
不是,就那么迫不及待吗。
她这会也顾不上生气了,满脑子都是谢韫方才那无波无澜的声音,震的她半天缓不过来。
李瑶阁表情僵住,她看了看谢韫,又看了看桑窈,颤着声音道:“你们……”
其实若是单纯论喜欢,她对谢韫的情意并不比她表露的那般。
就算谢韫的确是个很容易让人一眼心动的人。
他高高在上,满身清辉,仅一眼就能让人生出好感,可也正因为如此,他身上的清贵感也往往拒人于千里之外,叫人很难真的去爱上他。
所以大多数时候,她对谢韫的执念通常都是为了证明自己。
可是现在,她努力了很久而得不到回应的,被旁人稀松平常的得到了。
谢韫懒得再理她,不等李瑶阁反应过来,他便顺势拉住了桑窈的手腕,带她阔步离开。
桑窈被迫伸着手任他拉着。
不过片刻,两人便来到了马车旁,谢韫松开她的手,道:“上去。”
桑窈还愣愣的,弯着腰,动作有几分迟钝,上了半天也没上去。
谢韫站在她身后,因为角度问题,他的目光很难不被少女因为弯腰而翘起的臀吸引。
他心里很不想看,可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被攫取,这非他所愿。
停留片刻后,他的余光中忽而瞥见净敛的衣角。
男人脸色一黑,冷眸扫向净敛:“谁准你站在这的?”
正在认真观察前面屋檐上到底站了几只鸟的净敛突然被骂,他不明所以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试探性的看向谢韫:“……公子恕罪。”
谢韫没再理他。
桑窈在两人说话间已经上了马车,她掀开车帘,跨步走了进去。
谢韫也同来时一样坐在她的对面。
两人相顾无言。
桑窈抿着唇,她端端正正的坐着,脊背挺的很直,面上没什么表情,正努力做出一副大方的样子。
但实际上,她这会还非常没出息的在脑子发懵,他的那句称呼属实吓到她了。
而日后这或许会会成为常态。
不知道为什么,直到此刻,她日后跟谢韫会朝夕相处的场景才在她脑中渐渐清晰起来。
很难想象。
稍微想象一点,就觉得非常羞耻。
而谢韫已经观察对面很久了。
他亲眼看着桑窈的脸越来越红,从耳垂一路红到锁骨,白里透着淡淡的桃花粉,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一片桃花的花瓣。
谢韫盯了很久。
但对面那个少女一直半垂着目光,很明显是在避开他。
谢韫甚至怀疑马车里若是有个洞,她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桑窈真的不是刻意的。
原先跟谢韫单独相处时,她很少会觉得尴尬,可这会不知道为什么,她尴尬的要命。
谢韫的目光犹如实质,桑窈越发觉得窘迫,在这样的目光中,她总觉得自己仿佛没穿衣裳一般。
寂静之中,谢韫看着她的红脸,火上浇油的道:“桑姑娘,你就那么害羞吗?”
桑窈的脸更红了,她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害羞。”
谢韫紧接着问:“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桑窈强行抬头,然后把目光落在了谢韫那张冷淡的脸上,面无表情道:“我看了。”
谢韫对上她的目光,“你看起来很勉强。”
桑窈道:“我不勉强。”
谢韫懒得同她争辩,不再多言。
这一天过的飞快。
转眼就到了翌日清晨,桑窈睁眼时,时间已至辰初时分。
想起今天的日子,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缓了缓。
谢家要来提亲了。
一番梳洗后,太阳又升高了几分。
待到一切都弄完后,她坐在花几旁,明明她今日不必露面,可心中还是忍不住焦虑。
为了转移注意,她开始拿起了前几天没绣完的帕子,熟练的穿针引线,然后落针,针脚细密,手下是当下并不普及的掺针绣法。
桑窈人反应慢,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慢,她手指细长又灵巧,帕上图案已初现端倪,是一只正在喵喵叫的小猫。
她想把白白绣上。
桑窈在此之前闲暇时其实绣过这些,是一方旧帕子,只是那帕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丢了,兴许是让她放在哪忘记了。
清晨间隐有雾气,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外面偶然有人走动,脚步匆匆。
隔了一会儿,燃冬推开门,站在桑窈身边低声禀报道:“小姐,媒官来了。”
桑窈手上的动作并没因此而停下来,她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
可等到小猫尾巴绣完后,她还是缓缓停住了动作,幼态的小猫已经绣出一半,她已经没什么心思再绣下去了。
她静静的看着窗外,偶然有侍女经过,脚步也是急匆匆的。
燃冬瞧出桑窈的忐忑,便低声道:“小姐您放心,谢大人今日没有过来的。”
桑窈朝支摘窗外看了一眼,明明离得远,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能够听见正堂内的喧闹。
今日行纳采礼,谢韫不必来,她也用不着露面,一切都交给她爹就行了,桑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紧张的。
但心脏就是不听她控制的一直狂跳。
就这样坐了好一会,燃冬瞥见桑窈实在是紧张,便主动同桑窈道:“小姐,这才只是开始罢了,等到六礼流程走完要好久呢。”
“等您定下婚期,最起码也是下个月底的事情。更别提真正成亲了,怎么也该三月后,那时都快九月了。”
“您同谢大人兴许也熟悉一些了。”
桑窈捏着细针,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面前的软布。
她心想她倒是希望如此,可是谢韫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比他想象中要急的多。
还九月份呢,照谢韫这个猴急样,九月份谢韫兴许就要拉着她生宝宝了。
想到这里,桑窈更痛苦了。
早知道昨天再跟谢韫商量一下这个了。
至少也得到明年吧。
正堂之内,主座之上唯有桑印一人。
正堂在昨日就被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此刻桑印神采奕奕的坐着。
为了今日,他昨天激动的半宿都没睡着,晨起时还特地剃了须,抹了点头油,越发的喜气洋洋。
今早去上朝时,在朝中一向威严有加的谢阁老还在下朝时第一回 主动过来跟他搭了话。
他原只以为,以谢阁老的为人,不会去介意门第之别。
其实到谢家这个地步,除非娶的是个公主,否则很难门当户对。
但没想到,谢环之何止是不介意。
今日看见一向绷着脸的谢阁老面带笑意的朝他走过来,他表面平静无波,心里其实说是受宠若惊都含蓄了,他简直要吓死了。
但旁边人多,都在看着呢,他可不能露怯,遂而硬生生的忍住,拱手作辑道:“谢阁老。”
谢环之脸色难得的和善,虚扶了一下他,众目睽睽中同他客客气气道:“桑大人不必多礼,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他离谢环之离的近,莫名觉得谢环之这话语调扬的高,甚至有点吵耳朵,好像是不止是说给他听一样。
不出所料的,旁边的几个大臣也都听见了,纷纷上前来。
“诶?谢阁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桑印还在思考如何措辞才能了无痕迹的显摆时,谢环之已经喜气洋洋率先开口道:“也无甚大事,就是我儿不日将与桑大人的小女儿成婚。”
“婚期暂还未定,待定了会给诸位投帖,届时还请各位前来捧场。”
桑印:“……”
就这么说出来了?
他今天早上来上朝时一直战战兢兢不敢宣扬,没想到被谢环之一下说出来了!
“这……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桑大人提起分毫。”
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害怕被谢家人说沉不住气啊!
没想到谢环之比他还沉不住气!
不过既然如此,他这边作为女方家长,自然是要矜持一点,他微微笑了笑,状做随口道:“婚期定了再说也不迟。”
原本他今日还要去刑部点卯,为显重视特地向圣上告了假。
桑窈自幼没有母亲,桑印也未曾再娶,家中无主母,大小琐事一向都是桑窈的大伯母负责,但这般场合让桑窈的大伯母来定然是不合适的,
还是得他这个做父亲的亲自出席才方显重视。
媒官来了以后,桑印按着礼仪有条不紊的进行,言辞间不卑不亢,在拿捏住礼节的同时,又有几分内敛,该问的问,该提的提,不管心里怎么想,总之他绝对不会让谢家人觉得他家窈窈上赶着。
在换了庚贴,收了一堆纳采礼后,此事就算是定了下来。
桑印送着媒官出门,府外此刻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桑印腰板挺直,然后广袖一挥,带人回了府。
桑窈没有出门,隔了一会后,有人来通报她媒官已经离开,继而一名小厮过来将一樽玉雕置在了桌案上。
红绸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大雁。
用的是和田羊脂玉,珍贵自是不必说,玉体通体盈润,儒雅骨感,触之滑腻温润。
雁在历来都象征着爱情,桑窈看着这尊雁雕,忽而想起了在不久之前,她跟谢韫似乎还是两个一年到头都说不了一句话的陌生人。
他们俩之前屈指可数的见面,大多数都是在人声鼎沸中,她随同众人的目光一起,落在那个从小到大就万众瞩目的男人身上。
桑窈不喜同人交往,更遑论是个男人。谢韫也不会主动跟她说话,不会多看她一眼,甚至她摔在他身边他也不会扶。
原本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如今才不到三个月,竟然就要这样成亲了。
燃冬现在桑窈身后,同桑窈道:“小姐,古来人们送雁都喜送活物,要男子亲自猎来,作为纳采礼送予女方,很是不方便,还是现在好,瞧这玉多漂亮啊。”
说起亲自狩猎,桑窈不由又想起了谢韫。
想起了他那张清贵的脸以及他身上不染尘埃的气质,她有点想象不出来谢韫去猎雁的模样。
桑窈戳着雁羽,道:“亏得如此,他就是个书呆子,哪里做的了这种活?”
燃冬诶了一声,道:“小姐,这您就错了。”
桑窈嗯了一声,道:“哪里错了?”
谢韫自幼饱读圣贤书,他在朝堂崭露头角的时候,桑窈还满脑子糕点烧鸡漂亮裙子,自她稍微对京中权利层有点了解的时候,谢韫就已经是朝堂新贵了。
燃冬道:“小姐,谢大人骑射功夫也是顶好的,他在十四岁曾同当初的谢将军去过边境,别瞧谢大人当时年纪小,他可是正儿八经的上过战场,拿过人头得过战功呢。”
“虽然记得都是小功,但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已是十分出众了。”
她所说的谢将军正是谢家已故的谢迎之,曾经救过陆荔的那一位,生前战功赫赫,也算是谢韫的大伯。
拿人头这话属实让桑窈愣了愣,她可从来没听说过这些。
谢韫平日那慢条斯理的矜贵模样,也很难叫人把他跟战场联系到一起。
她微微张唇,啊了一声。
“不过谢大人就待了一年就回来了,他对做将军好像没什么兴趣。”
桑窈第一回 见谢韫的时候,他好像是十二三岁,那时候的他没有现在这么高,也没那么挺拔,虽然从容冷静,但眉眼之间尚有稚气。
十四岁的他估计跟那时差距不大。
桑窈没法想象,那么小的谢韫是怎么上战场的。
“奴婢听说,谢大人之所以后来坐了朝堂,没有选择进军队,好像是因为……”
燃冬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匪夷所思的神情来,继而不确定补充道:“因为嫌脏?”
不知道为什么,放在谢韫身上,这样好像也有几分合理。
桑窈哦了一声,命人将这只大雁收起来,虽然心里觉得谢韫好厉害,但偏偏要占些嘴上的便宜,嘟囔了一句道:“他可真娇气。”
燃冬捂着唇笑了笑,道:“所以小姐,您要是想要活的大雁,尽管同谢大人说,他一定能猎给你的。”
桑窈低着头,继续摆弄着自己没做完的帕子,小声道:“我才不要呢。”
若是不急的话,三书六礼整个流程走下来少说也要半年,但不管是谢环之那边,还是桑印都希望两人尽快完婚,恐生变故。谢韫就不必说了,桑窈也因为本身对此没什么要求,害怕戎晏会在这期间对她做什么小动作所以一切都听从桑印的意见。
虽然谢韫很想六月初就把桑窈娶回家,但繁复的流程在这摆着,他不会为了快而省去一些,所以这婚期最终还是定在了八月份。
六月份太快,难免准备匆忙,不管是桑印还是谢家,都不想因此怠慢桑窈,所以最快只能是七月。
为此谢阁老还悄悄去了礼部找人算了算,七月九月有清明与重公,通俗点来说即为鬼节,卦象也显示不宜嫁娶,于是在几回商议后,两人的婚期被定在了八月十五。
也即中秋节那一天。
如今正是五月下旬,距离中秋还剩三个月不到。
按礼制,桑窈需在婚前给谢韫绣一个香囊。
绣活类东西对桑窈而言几乎没什么难度。
她得知消息后,在六月初就完成了香囊的绣制。
香囊上的绣样是极为传统的鸳鸯戏水样,寻常人成亲绣的也大差不差都是这个。
只是后来,她盯着这香囊,又总觉得不满意,便换了其他针法,重绣了一回。
可她两厢对比,又瞧不出后者能比前者好多少。
真麻烦。
转眼时间已至八月初,桑窈的香囊仍然未有定论。
燃冬捧着木匣子,里头少说也有七八个一直制好的香囊,余下的是绣好的绣样,连制成香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桑窈给作废了。
事实上,依她的手艺,这其中的任何一个拿出去,都足以让人惊叹。
燃冬道:“小姐,这个分明很好看呀,您怎么又不满意了?”
桑窈摇了摇脑袋,道:“有一块绣线颜色用错了。”
“换成蓝色会好一些。”
燃冬叹了口气,道:“小姐,大小姐在宫内传了话过来,想让您去见她。”
桑窈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
自从婚期定下以后,桑窈就鲜少出门了,这段时日给桑家投帖的格外的多。
大部分都是那些贵女圈子里组织的这样那样的宴会或是活动,好些个都是桑窈曾经要好的朋友,其中不乏有想跟她重归于好的,言辞之恳切几乎让人见之落泪。
桑窈一个没搭理。
一开始她以为时日还长,可这一到了八月,府中各类事宜就已经开始准备,她才有一种要成亲了的紧迫感。
第二日,桑窈就进了宫。
才进到寂月宫,桑姝便迎了过来,她拉着桑窈的手上下扫量了一眼,继而夸赞道:“两个月没见,窈窈又变漂亮了。”
“就是怎么瘦了点儿?”
桑窈有几分心虚,因为时节步入八月,天气热,穿的越发单薄,衣料一单薄,就显得她身前的物什越发明显。
旁人都是平坦一片,或是仅有小小的隆起。唯她,胸前有着十分明显的弧度,再加之她腰细背薄,就看着就越发的不正经。
她将之归结于一定是她太胖的缘故,便悄悄开始减肥。
她已经半个月没吃晚膳了,每到半夜就馋的不行,但她都忍住了。
这事仅有燃冬知道,因为传出去了他们肯定要认为是她因为谢韫在减肥,为了当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她才不是。
她只是碰巧这段时间想减肥而已。
桑窈故作惊讶的啊了一声,不太熟练的撒谎道:“……夏日总是没什么胃口。”
桑姝没有拆穿她,而是转而道:“窈窈,谢韫他待你如何?”
桑窈怕姐姐担心,就未曾提及戎晏,道:“挺好的。”
虽然他好多时候懒得搭理她,也没什么好脸色,脾气臭,总跟她阴阳怪气,但总体……也算个好人吧,
桑姝温柔的笑了笑,道:“我也瞧谢韫应当还算不错。”
她摸了摸桑窈的脸蛋,道:“叫他捡便宜了。”
“窈窈,你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姐姐就满足了。日后他若是有待你不好的地方,你只管同姐姐说就好。”
桑窈嗯了一声,然后抬头,小声道:“……可是姐姐,咱俩好像都惹不起他。”
桑姝笑了出来,然后义正言辞道:“谁说惹不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桑窈心想,这话也跟谢韫没关系啊,不管是河东还是河西,他永远都在风水好的那边。
但她面上还是应了一声,道:“我才不怕他呢。”
“他要是惹我,我就跟他吵架!”
桑姝掩唇笑了笑,其实她不担心谢韫会欺负桑窈,按他的行事作风,既然娶了,那该给的都会给,也不会在外沾花惹草。
她只是担心谢韫不爱桑窈。
桑窈跟她不同,娘亲好歹还陪了她几年,可桑窈几乎是一出生就没有娘亲,又因为从娘胎里落的病症,小时候没少受苦。
桑姝是个要强的性子,因为她大一些,小时没人给她撑腰,所以她会自己强势。
后来她入宫,不择手段的上位。
但她不愿意让妹妹变成她一样的人,她想让桑窈在爱与保护中长大,不必去考虑那么多,快快乐乐就好,所以桑姝总是尽她所能的去保护桑窈。
这也就是为什么,桑窈能够养成这样的性子。虽然桑窈幼时总是生病,偶尔会被欺负,但大多数时候,都有人给她撑腰。
她在桑姝和桑印尽其所能的爱与保护中长大。
所以桑窈直到现在都十分依赖父亲和姐姐,她小时候就喜欢跟人贴贴抱抱,长大以后有所收敛,但仍是个黏人的姑娘。
可谢韫太冷漠了。
桑姝没有同桑窈提起这些,她今日让桑窈过来也不是为了恭喜她。
她抬了抬手,道:“听黛,把东西拿过来。”
听黛应了一声,然后捧出了一个木匣,上面上了锁。
桑窈不明所以道:“阿姐,这是什么?”
桑姝将木匣的钥匙放在桑窈掌心,道:“窈窈,这个匣子你待到婚前一晚再打开看。”
桑窈越发疑惑,她道:“怎么神神秘秘的。”
桑姝道:“你到时就知道了,千万别提前打开哦。”
桑窈乖乖嗯了一声。
桑姝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低声同桑窈道:“窈窈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好好学习。”
她意有所指道:“对付男人很有用的。”
桑窈脸色红了红,心道哄男人难道还有什么秘笈不成,她道:“放心吧阿姐,我一定好好学。”
不能叫谢韫欺负她。
等到从寂月宫后,她跟着引路的小太监一路走出了内宫,然后在西华门,碰见了一身官服的杨温川。
他迎面向她走来,再看见她时目光顿了顿,然后停下步子,道:“窈窈。”
桑窈跟着停下脚步,像以前一样同他打招呼道:“杨大哥,你要进宫啊。”
杨温川抿唇嗯了一声,继而道:“你来见你姐姐?”
桑窈点了点头。
见杨温川不语,桑窈心想杨温川可能是有事,便不欲多打扰,继续道:“那杨大哥……我就先走了。”
“窈窈,等一下。”
桑窈顿住脚步,转过身来,有几分诧异的看向杨温川。
“怎么啦?”
杨温川看向少女那张不施粉黛就秾艳精致的脸。
她真的长了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小时候那个软糯的小女孩最终还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亭亭玉立。
小时候她叫他阿川哥哥,是把他当兄长,长大以后,她渐渐晓了人事会叫他杨大哥,把他当朋友。
自从他们见面后,虽然有着幼时短暂的情分,但她看他的目光其实始终不曾变化。
和善,敬佩,还有几分疏离。
他问:“窈窈,最近怎么样?”
桑窈点了点头道:“可以的,杨大哥呢?”
杨温川也嗯了一声,清风穿过狭长的甬道,掠过两人。
这两个月里,杨温川其实见过桑窈几回。
可在每一次状若平常的对话中,他都自欺欺人的没有去提及那场婚事。
但此次,他不知道日后他还有没有再跟她这样说话的机会。
在沉默中,杨温川还是道:“你同谢韫的婚事……可是你自愿?”
这样问其实有几分冒犯,可杨温川不知道还能怎么问。
他不想去问桑窈到底喜不喜欢谢韫。
桑窈思忖了片刻,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自愿,总归是没那么抵触。
所以桑窈嗯了一声,道:“怎么啦?”
杨温川站在她面前,两人间隔着合礼的距离,他又想了那天在北行宫的对话。
其实那个时候,他对桑窈的想法有一点察觉。
她似乎并不要求两人间有什么深刻的感情,她要尊重就好了。
可那天他犹豫了好久好久,最终还是没有同她说明自己的心意。
所以现在,他想问桑窈,如果那天他跟她说了,她会答应吗?
可隔了半晌,他也没能说出口。
那时他不问只是因为他不敢。
而现在,他已经不能去问了。
杨温川弯起唇,脸上笑意温和,他道:“没怎么,只是想说到时候谢韫若是欺负你的话,只管同我说。”
桑窈也笑了起来,她应了一声:“好啊。”
日暮四合,夕阳的余晖落在宫道上,天际汹涌着璀璨的红。
像朋友间的匆匆寒暄,说了几句话后,两人一个出宫一个进宫,分开了。
他想,上京同江南是不一样的。
这里没有朦胧的烟雨,不能挽起裤脚抓鱼,不能肆无忌惮的去放风筝,桑家也有各种各样的糕点。
桑窈不会再眼巴巴的羡慕凑在一起玩的小孩,也不会再期待他的小糕点。
一切都变了。
一切都没有变。
而对于桑窈来说,婚期转瞬即至,这十几天过得飞快。
在她无知无觉间,时间已经来到了八月十四。
事实上,从好几日前起,府内就总萦绕着种紧张的气氛。
也早在几日前,谢家的聘礼就已经被送至桑家府邸。
作为谢家继任家主,谢韫成婚本就惹人注目,又因谢家有意大办,前些日子送聘礼的车队,一连排了好几条街。
声势浩大的往桑家抬,桑窈在家静静看着自己家那几个小厮来来回回的不停奔走,同桑印脸上的欣慰不同,她面上只有惊愕,然后偷偷问桑印:“爹,咱家放的下吗?”
桑印道:“放心,前几天特地叫人把仓库收拾出来了。”
桑窈哦了一声,她对这身外之物没什么感觉,这一箱接着一箱价值连城的东西,在她眼里只有小厮抬起时沉甸甸的重量。
桑印又侧了侧头,低声道:“窈窈,这些东西日后都是你的。”
“这家里谁也别想动你的。”
桑家算不上是多么富庶的家庭,虽然家中加上桑印与桑晏和,有四个男人在朝为官,但桑家如今的财富也都是最近六七年积攒下来的。
毕竟在桑印未曾得势时,桑窈想吃块糕点都得看人脸色。
如今谢家送来的聘礼,对于桑家众人来说无疑是一笔天降横财。
众人现在不提,但日后待到桑窈进了谢家,这些东西会不会被盯上还两说。
桑窈浑不在意道:“我要这些做什么,爹你拿着就好了。”
桑印眉头一皱,道:“哪有当爹的拿女儿聘礼的说法!下回可别说这种话。”
他说完又叹了口气,声音难免有几分低落,道:“不过都怪爹没出息,到时你的嫁妆可能没法跟谢家送来的聘礼相比。”
事实上,桑窈觉得桑印已经十分厉害了。
他也不是科考出身,能从一个小小的修书使做到当今刑部侍郎。
当初她姐姐入宫,在得宠时送了她爹第一阵东风,让她爹外派到偏远的西北。
当时那个差事在朝中几乎没人愿意去,又苦又累,还捞不到油水,也难以升迁,别人不愿去,这对于桑印来说确实机会。
是一个能在圣上面前露脸,且证明自己的机会。
那一路艰难自是不必说,桑印用了整整两年的时候做出政绩,然后熬回了京城,仕途这才有了起色。
他的确是个对上谄媚对下耍威风的人,但这些年里,他从未干出搜刮民脂民膏这事,哪怕寻常爱占便宜,但心中也有底线。
桑窈总是在想,他爹之所以爱显摆,并不仅仅是因为那虚荣心。
而是他实在经历了太多被忽视,被蔑视的日子。
“不过这两年爹一直在给你攒嫁妆,到现在也攒出不少来,绝对不给你掉份儿。”
这几年的光景一一在眼前掠过。
桑窈觉得眼睛酸涩,低着头,随同桑印走进房间,不吭声。
虽然这些年桑印又当爹又当娘,但许多时候,终究是不比母亲方便,他低声道:“窈窈,去了谢家以后可得留个心眼,别轻易相信旁人。”
桑窈嗯了一声。
桑印又道:“你年岁还小,若是他们急着要孩子,你就想办法拖一拖。”
其实桑窈不算小了,在她这个年龄有小孩的女子比比皆是,但桑印总觉得桑窈还是个小孩,还是大一些再生的好。
桑窈又嗯了一声,她不想在桑印面前哭出来,低低说了一句:“我知道的。”
话至这里,其余的桑印也没什么可说了。
嫁给谢韫,对于桑窈来说已经很合适了。
他身边没有复杂的妻妾关系,也能洞察身边的阴谋诡计,对桑窈也算尊重,也能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