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环之叹了口气,继而站起身来,他行至门边,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房内重归寂静。
净敛大气不敢出一口。
其实这样的事很常见,每个月谢阁老和夫人都会变着法催一下,他家主子大多都是不予理睬,到如今也都习惯了这些说辞,
他偷偷瞥了眼谢韫,男人静静垂眸,眉眼之间满是倦怠。
他默默的想。
习惯归习惯,总是这样,也多少是会累的。
片刻后,狼毫笔被搁在一旁,谢韫抬手拧了拧眉心。
净敛适时递了茶过去,房间寂静,他犹疑了片刻,还是在谢韫接过茶盏时试探着开口:“公子,属下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韫道:“闭嘴,谢谢。”
净敛:“……”
他站在谢韫身后,一番犹豫后,还是斗胆道:“桑姑娘……”
他特地将话音顿了一下,见谢韫没有出声阻止,他才继续带着私心,试探着道:“属下觉得您若是成亲……或许可以考虑一番桑姑娘。”
净敛对谢韫的了解远超旁人,他能够猜出谢韫一直不愿成亲的缘由。
除却谢韫秉性冷清,喜独处,对女人没什么兴趣这几点,其余无非就是不愿把婚姻同利益挂钩,以及不喜内宅中的勾引算计这些事。
反正他总是被骂,也不差这一会了。
他偷偷瞅了一眼谢韫,继续道:“桑姑娘家世清白,不属士族,没有错综复杂的背景。”
“包括桑印在内,族中众人同谢氏都无甚利益牵扯,您也不必担心会有人利用这份婚约做什么小动作。”
“而桑姑娘本身又心思单纯,内宅之事,更不会有什么心眼。”
桑窈看着就一副宅斗笨蛋的样子,就算是有什么心眼,估计也能被他主子轻易察觉,更别提算计了。
他顿了顿,轻声道:“最重要的是,您也落得清净。”
净敛说出这段话时其实并未抱什么希望,可在他停住话音后,男人却久久未曾回答。
房内寂静无比。
他甚至没骂他。
不对劲。
又隔了一会,男人靠在椅背上,眼眸微垂,若有所思道:“你说的有道理。”
夜色昏暗,此刻时辰已至亥时初,距离方才桑窈同谢韫分别,才将将过去一柱香。
净敛疾步走在长廊上,清冷的月光为此朱门深院盖上层清辉,碧瓦朱檐下,他的身影格外的匆忙。
难以想象。
就在方才,他的主子给他下了个怎样匪夷所思的命令。
去把桑窈给追回来。
从清风弄至桑府所在的街巷坐马车需要约大半个时辰,撇去方才进府的脚程,以及同谢阁老的谈话,他如今再出府,就算命人即刻启程,追上的可能也不大。
但命令已下,他不能不去。
为显重视,他还不能随便派个暗卫或是仆役,他得亲自去。
这一晚上简直如梦似幻,他不过是随口劝了一嘴,结果半刻钟后,这事在他主子那似乎就已经称得上铁板钉钉了。
他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
他本来以为,就算是他撞了大运,真给劝成了,此事至少也得个半个月才能定下来。
毕竟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他主子怎么着也得考虑个好几天,然后再同谢夫人与谢阁老商议,继而调查一番桑窈的背景,如此才能真正将之提上日程。
没想到,也就几个呼吸间,此事就这样被匆匆定了下来。
这也就罢了。
定就定了,怎么也该明日再去找桑姑娘,然后私下同其商议。可他主子偏不,他就得今天晚上跟桑窈商议完毕,最好明日就带着谢阁老前往桑府行纳采礼,然后争取一个月走完六礼流程,等到下个月的现在,桑姑娘就成了谢家新妇。
谢家的少夫人。
虽然净敛很想告诉自己,做事利落,从不拖泥带水是谢韫一贯作风,他这样也没什么稀奇的。
可这……未免也太着急了!
他先是匆匆吩咐底下人备了马车,前往桑府。
而他又因担心与桑窈错过,自己未曾乘坐马车,而是直接牵了匹马出来,飞身跃上,一路疾驰从荡隅街跑到了桑府。
他赶到时,桑府门口正停着桑窈归来时坐的马车,而桑窈才进门。
他一路紧赶慢赶,结果就差了这一会,他停在桑府门前,同牵马小厮道:“桑姑娘可是才回来?”
小厮嗯了一声,目露警惕道:“你找我家小姐是有何事。”
净敛颔首道:“烦请通报一声,就说是谢大人派我前来,与姑娘有要事相商。”
小厮从上到下扫量了他,大概是瞧他还算正经,便道:“还请稍等片刻。”
净敛颔首,站在门边。
夜晚的风拂动他的发,于此刻,他终于冷静了些。
老天开眼。
他的梦想实现了。
一想到待会就要接少夫人回府,他就控制不住的想把脸笑烂。
过了一会,谢家方才派过来的马车也抵达桑家门口,净敛挥了挥手道:“靠在那吧,待会少夫人……桑姑娘出来都给我识趣点儿。”
不过须臾,方才那位小厮便走出门来,脸色不悦道:“我家小姐不见!让你们赶紧走!”
净敛:“……”
“你可说我是奉谁之命?”
小厮瞅一眼他,不耐烦道:“说了说了,赶紧走!要关门了。”
小厮不知道什么谢大人,只知道不管是谁的命令,大半夜的要来求见他家未出阁的小姐,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他家小姐能见才怪了。
他伸手,当着净敛的面,阖上了大门。
桑窈确实不会见。
她今天晚上心情本就不太好,回来的时候一路都在战战兢兢会不会突然出现一个人把马车拦下来。
原本以为这一路不会有什么了,没想到都回府了,居然还有人胆敢假借谢韫的名义见她。
若不是她对谢韫有几分了解,可差点都要信了。
还好她警惕,立马叫人把人撵走了。
桑窈进了自己的小院后就啪的一下紧紧的关上了门,还特地嘱咐燃冬,日后若是出府或是什么一定要留心,千万不可同不认识的人多周旋。
她近来也不打算出府了,虽然谢韫没把话说清楚,但他让她别出府这点准是没错,那戎晏虽然是小侯爷,但也不至于厉害到能横行到她家里来。
净敛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卡在这一步。
都怪他主子,好好的嘱咐什么别出府,这下好了吧,桑姑娘不主动出来,他身为谢家长子,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亲自求见吧。
翌日,清晨。
近来朝中无事,下朝也早。
桑印满面愁容的坐在回府的马车上。
他当初的那件事被不了了之,陆廷的事如今还在清查,尚无定论,自他复职以后,虽面上表露无虞,心中却总不免惶惶。
因为他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被再让人拿来做把柄。
桑窈的婚事目前也无定论,桑姝也仍与子嗣,上回答应桑棘的去找谢韫,也一再拖延。
近来烦心事确实不少。
他当时不过是过个嘴瘾,可没想到这桑晏和竟还真中了探花,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这好事怎么没落得他头上。
况且他跟谢韫都没说过几句话,那定然是不可能真的去找他自取其辱的。
马车停下,他扶着小厮跳下来,刚要迈上台阶,身后忽而传来一道声音:“桑大人且慢——”
桑印回头,看见一个面色温和的年轻男人,有点眼熟,但不认识。
他目光挪了挪,看见了今天清晨才同他在朝堂上见面的谢韫。
——等等,谢韫?
桑印脸上瞬间扬起了灿烂的笑容,他加快脚步朝谢韫走了过去,拱手道:“谢大人,没想到这么巧!”
怎么那么巧就在他家门口碰见他,谢韫该不会是专程来找他的吧?
谢韫微微颔首,继而道:“不巧,桑大人我是特地来寻你的。”
桑印面色空白了片刻,两人说话间已经并肩行至桑府门口,他试探着道:“不知可否请谢大人进寒舍喝杯茶?”
谢韫应了下来,道:“劳烦桑大人了。”
桑印遂而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带了谢韫进了府。
这种感觉真实怪异极了。
明明两个月前,他还在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才能同谢韫说上话,怎么两个月过去,谢韫就能来他家喝茶了?
关键是,这两个月他也没干什么啊!
他走在谢韫身边,嘴上正努力的同谢韫找着话题,心里却有点担心谢韫这种目空一切的人会不会真的嫌弃他家。
他突然看这府里哪哪都不顺眼起来。
那花坛里的兰花草怎么死了一颗,难看。这些仆役今天跟他请安的语气不够认真,该罚。隔壁是那个孩子在哭,得打。
两人就今天在朝堂上提及的事,随口议论了一番,主要围绕着近来削减刑罚种类一事。
此刻已行至正堂,就在桑印让人备水备点心时,谢韫制止了他,他道:“不瞒桑大人,谢某今日过来,还有一事。”
桑印如临大敌:“谢大人但说无妨。”
谢韫缓声道:“谢某唐突,想求见您的小女儿,有一要事需要与她单独商讨。”
确实挺唐突的。
桑印甚至没反应过来。
他道:“敢问是……什么要事?”
净敛站在谢韫身后,满面春风的想,还能是什么大事,当然他们的婚姻大事。
谢韫一时不语,桑印见状,毫不犹豫道:“既然如此,那还请谢大人在此等候片刻,我让人去叫窈窈过来。”
事实上,此事实在离谱。
虽说当朝民风开放,但一个外男,这样要求单独见他未出阁的女儿,怎么瞧怎么奇怪。
而且一般能这样堂而皇之的问及父母,然后单独相见的,只有未婚夫妻。
谢韫这……
没关系。
谢韫的为人他还是相信的。
此番若是不幸传出了什么风言风语……
桑印遗憾的想,那就只能把窈窈嫁给他啦。
这样一想,桑印发懵的脑袋就清明了片刻,他催促着道:“跑快些,别让谢大人多等。”
一刻钟后。
干净简约的房间里,窗台前青花缠枝的香炉内徐徐燃着青烟,日光透过漏窗照进来,落在少女柔嫩的侧脸。
两人相对而坐。
桑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继而又把目光移回了面前这个姿态从容的男人身上。
她端端正正的坐着,在这怪异的气氛中率先开口:“……你怎么光明正大的就进来了?”
谢韫道:“那不然?”
桑窈又瞅了一眼漏窗,她压低声音,道:“你要来也应该偷偷来啊。”
“或者找人传个话给我也行。”
“……你这样子光明正大的来,我怎么跟我爹解释啊?”
谢韫不以为意道:“你待会如实解释就行,他迟早会知道的。”
桑窈越发不解了。
她觉得谢韫今天多少有点问题,蹙了蹙眉小声道:“谢韫,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谢韫道:“的确有一事。”
桑窈不由正色些许,她再次压下声音,用气音道:“是戎晏的事吗?”
她不知道得严重到什么地步才能让谢韫亲自来找她,她越想越觉得崩溃,苦着张脸道:“我真的没有打算出府了,也不会说出去的,他怎么那么烦啊。”
谢韫看向桑窈,缓声道:“别担心,我可以帮你彻底解决此事。”
桑窈愣了一下,从这句话里诡异的听出了几分柔和,谢韫这是在安慰她吗,她一时有点发懵,她道:“……真的吗?”
“但我有个条件。”
看来是真的。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桑窈连忙点了点头,心想谢韫果真是个好人。别说是一个要求,就算是十个也行,她终于能为谢韫做点事了。
她实在感动极了,眨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对面那个矜贵俊美的男人,真诚道:“……我和我爹都愿意给你当牛做马的。”
谢韫凝视着她,继续道:“不必那么麻烦,你嫁给我就好了。”
第58章 正妻
两人之间隔了面被擦拭的发亮的文房桌,他坐在对面的扶手椅,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清晨不算强烈的日光此刻正照在男人墨色的衣袍。
桑窈闻言,面上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空白,她试图去理解谢韫这句话的意思。
理解完毕。
她面不改色的想,她听错了。
桑窈眨了下眼睛,轻声询问道:“你说什么?”
谢韫静静的同她对视,那张淡漠的脸庞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但大概是因为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所以看人时除却冷然,好似还有几分专注。
他甚至耐心的将方才的话换了个看起来礼貌一些的问法,缓缓对她道:“桑姑娘,请问我可以娶你吗?”
字字清晰。
桑窈这回是真的听清楚了。
“……”
房内寂静无比,在那一瞬间,桑窈分明感受到自己心跳加快了几分。
她提了口气,此事太过突然,她一时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她指着谢韫,几乎语无伦次道:“你你你……说什么?!”
谢韫已经疲于重复。
桑窈这会已经没法继续端正了,她噌的站起身来,又羞又恼道:“你不准跟我开玩笑!”
相比之下,男人看起来要冷静的多,他仍靠在椅子上,抬头道:“你觉得我今日大费周章来到桑府,就是为了跟你开这个玩笑?”
他又继续道:“你与其再问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不如好好考虑一番我的话。”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他真的很不温柔!
他什么态度!
他要人家姑娘,就是这副说辞吗?
不过等等,这不要紧,要紧的是,谢韫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桑窈胸口起伏,她望向面前这个沉默的男人,无数疑问涌在嗓子眼,却一句也问不出来。
片刻后,她默不作声的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因为情绪起伏,她的脸颊还是不由自主的泛出了薄红。
她问出了最根本的那个问题:“为什么?”
但其实她才问出来就后悔了。
因为她忽然想起来,面前这个表面斯文的男人,其实偷偷喜欢她很久了,今日说出这种话,其实……其实也并不奇怪。
只是她这段时间同谢韫相处的机会比较多,渐渐同他熟悉了几分,在他们的相处之中,桑窈很少感觉到他爱慕她这点,所以她总是忘记。
万万没想到,这人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那挂的!
那个手册在被桑窈忽视一段时间后,存在感再次强了起来。
他也太霸道了,都还没跟她表明心意,直接就登门了。
谢韫根本不知桑窈心中所想,但看她又变成了一颗苹果,大抵也能猜出来。
两人完婚后,他能借桑窈躲避族人隔三差五的催促,桑窈也能得偿所愿跟他在一起。
这是一桩共赢的买卖。
谢韫虽然无法与她的激动感同身受,但也理解她,他沉吟片刻,如实道:“家中催的紧,你是我最合适的成亲人选。”
性子单纯,对他一心一意,不会有什么小心思,的确很合适。
净敛他总算是有用了一回。
而这边,谢韫说的话桑窈是一个字也不信。
若是真说合适,比她合适的人可多了去了,他完全可以找一个门当户对,倾国倾城的端庄小姐做正妻,何至于来找她,毕竟依桑家门第,她只能做他的侧室。
真是瞎编也不知道编个合理点的。
而且她同谢韫其实算不上很熟悉,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日后同谢韫朝夕相处的样子。
她今日的错愕与震惊根本丝毫不亚于那天她捡到他的手册时的心情。
以至于她这会思绪混乱,半晌都没吭声。
久不闻回应,谢韫不满起来,他蹙眉对她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吗?”
看看,都这地步了,还一副冷脸。
表面这么淡然,其实心里紧张坏了吧。
这男人死鸭子嘴硬惯了,桑窈懒得跟他辩解。
此刻理智回笼,她默默坐回了椅子上,不由回想起刚才谢韫说的话。
撇出她的喜好不谈,桑窈后知后觉的有点委屈起来,她小声质问:“你是在威胁我吗?”
如果她今日不答应,他就不会帮她处理戎晏。
其实桑窈也很理解,她已经麻烦了谢韫好几回,总该回报点谢韫什么的。
包括戎晏的事也是一样,她不能要求谢韫毫无底线又不求回报的帮她,这样同强盗没什么区别。
可是她想过千种百种帮忙方式,万万没想到,谢韫是想要她以身相许。
桑窈原本并不在意自己日后会嫁给谁,只要那人品行正常,她都无所谓的。
可是真到了这时候,她又有点微妙的不开心起来。
好歹是婚姻大事,他这样子未免也太草率了。
谢韫沉吟片刻,道:“我想我是在利诱你。”
桑窈一时哽住,他说的也对。
上回被下药的恐惧还围绕着她,她虽然没什么追求,可也十分惜命,相较于与谢韫成亲,好像还是落到戎晏手里更可怕一点。
可想到这里,桑窈更委屈了。
她原本只是一个生活没什么水花的小小女郎,日子过得很开心,最大的烦恼就是胸有点大。
上回去公主府参宴不是她本意,突将大雨也非她能控,她根本不是自愿听见的,莫名其妙的被戎晏盯上,又被她下药,虽然谢韫救了她,可她本身就好无辜。
这下好了,想要解决此事,她还要以身相许来。
再次回想起那册子里稀奇古怪的东西,桑窈更害怕了。
她痛苦的想,此人本性难移,他要是就这样得手了,肯定会玩坏她的。
她的表情太明显,皱着张小脸看起来要哭了。
谢韫默不作声的想,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喜极而泣。
他声音缓了缓,道:“哭什么。”
他一这样说,桑窈更想哭了,眼泪直接蓄满,啪嗒掉了下来。
她胡乱的抹了抹眼泪,然后道:“还……还有别的办法吗?”
谢韫安慰道:“没有。”
桑窈哭的更厉害了,在谢韫不解的目光中,她抽抽搭搭的问:“那我能想想吗?”
谢韫不知道她有什么可想的,但还是大发慈悲道:“你要想多久?”
桑窈默默伸出一根手指。
“一个月”那三个字还没说出口,面前的男人便扫了她一眼,勉为其难的道:“那明日我派人来找你。”
“……”
她低声道:“我说一个月。”
谢韫沉默片刻,道:“最多三天。”
见桑窈不说话,谢韫就替她决定道:“那就这样定了,届时我会来找你。”
他站起身来,桑窈也跟着他站起身来。
她脸上泪痕未干,活脱脱像受了欺负,紧紧的跟在谢韫身旁。
在谢韫即将推门出去时,桑窈还是拉住了谢韫的衣袖,谢韫回头看着她。
她看起来有点委屈,虽然谢韫不知道她在委屈些什么。
她同他低声商量着道:“那你下次来找我的时候,可以偷偷进来吗?”
谢韫嗯了一声。
房门于此刻被打开,风大了一些。
她一时没再出声,谢韫以为她说完了,便再次要走,可桑窈的手指仍然在拉着他的衣袖。
谢韫彻底顿住脚步,静静垂眸看着她。
桑窈这会眼泪已经忍住了,她又压下心中的苦恼,道:“谢韫,我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吗?”
她补充道:“假如我答应你的话。”
谢韫微微侧过脸,道:“说。”
桑窈仰着脑袋,认真道:“你跟李瑶阁关系怎么样呢?我要是去给你当侧室了,你可不可以别娶她,我跟她关系不好,她肯定会欺负我的。”
谢韫眉头稍蹙了一下,他转过身来,正色着面前委屈巴巴的少女,道:“你在说什么?”
桑窈还以为是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她确实没什么资格去管谢韫最后娶谁,可她晃了晃他的衣袖,道:“求求你了,她真的会欺负我的。”
她低下头,小声道:“……但你要是不答应的话,那就当我没说好了。”
隔了半晌,谢韫伸手勾了一下少女雪白的下颌,桑窈被迫重新仰着头看他。
谢韫道:“桑姑娘,请你务必知晓,娶为妻,纳为妾。”
因为桑窈的误解,他看起来有点不太高兴,又把话更为细致的重复了一遍:“桑姑娘,我是要娶你为妻。”
“现在明白了吗?”
“……”
话才落地,桑印便从不远处慢悠悠走了过来,他欣慰的看这两人,和善的问:“怎么不多说一会呢?”
谢韫道:“本就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完的事。”
桑印点了点头,多少有点遗憾,他道:“这样啊。”
事一办完,谢韫也不必在桑府多留,他直接道:“那谢某就不多留了。”
谢韫要走,桑印自然赶着去送他。
遂而便只剩桑窈一个人站在房门口发呆。
隔了约莫半刻钟,桑印急匆匆的从大门跑了过来,此时的桑窈因为心里藏着事走的慢,桑印三两步就追上了她。
他迫不及待道:“快快快!窈窈,刚才谢韫跟你说什么?”
桑窈顿住脚步,看向桑印,神色还算缓和。
桑印看着桑窈满脸泪痕,顿时怒道:“他欺负你了!”
桑印痛心疾首的想,这世上男的果真没一个好东西,可陆廷他还能锤两拳,这谢韫他是真锤不了啊。
桑窈摇了摇头,道:“不算。”
桑印怒火未消,“那是什么事?”
桑窈其实很迷茫,她虽然说她要考虑,可从现实情况来看,她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
可是她没有成过亲。
她好像不是很难过,但也不是特别开心,她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心情。
桑印看桑窈不太开心,便一脸正色,下定决心道:“没关系的窈窈,不管是什么,爹都站你这边。”
这话极大的安慰了桑窈,她鼓着脸颊,小声对桑印道:“谢韫说他要娶我……”
她实在迷茫极了,低下脑袋道:“爹,我应该怎么办呀。”
桑印愣了片刻,这的确是一门好姻缘。
可看着自家女儿一脸的愁容,他天人交战半天,最终还是对女儿的疼爱占了上风。
他抬手,安抚性的拍了拍桑窈的肩膀,忍痛割爱道:“没关系的窈窈,区区一个侧室,你若是不想,爹去给你回绝。”
“爹不会逼你的。”
桑窈有点感动。
但她终于知道自己的迟钝随谁了,都怪她爹,成天侧室侧室的。
她端着谢韫那副冷淡模样,道:“爹,请你务必知晓,娶为妻,纳为妾,他要娶我为妻。”
“……”
桑印嗓音一下扬了起来:“你说什么?!”
原本放在桑窈肩膀上的手瞬间收了回去,他颤着声音道:“你答应了吗?”
桑窈:“我说我考虑考虑。”
桑印已经没有恨铁不成钢的力气了,他转过身,招来个人,无力的吩咐:“去……去把谢大人给追回来!”
桑窈:“爹,你干嘛?”
桑印理都不理她,抖着手直接道:“……快,快,今天就换庚贴,别等他后悔了。”
午时刚过,太阳有几分毒辣。
桑窈正坐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她面前是那本她无比熟悉的手册,此刻正工工整整的放置在她面前的月牙桌上。
她正托着脸颊盯着这手册发呆。
已经盯了一刻钟了。
脑子里其实也没想什么东西,就是这样愣神愣了半天。
直到外面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过来,那声音快,又重,颇有几分风风火火的感觉。
肯定是她那个讨厌鬼堂姐过来了。
桑窈立马将手册藏起来,然后转过身去,也恰逢此刻,桑茵玥一下推开房门。
桑窈蹙眉,一句话还没说出来,桑茵玥便阔步来到她面前,瞪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不可置信道:“你你你……真要嫁给谢韫了!”
方才桑茵玥直愣愣冲在桑窈面前,一手按住月牙桌,一手按住桑窈所坐椅子的扶手,几乎将桑窈整个人圈住了。
桑窈被困住,缩着肩膀,伸出一根手指推着桑茵玥的肩膀,道:“……你先离我远点儿。”
桑茵玥顺势蹲在桑窈腿边,盯着她继续道:“你快说!你是真要嫁给谢韫了?”
桑窈道:“谁同你说的?”
这其实也不用问,肯定是她爹。
桑茵玥道:“你先回答我是不是。”
她逼问的紧,桑窈只好别开目光,低声道:“可……可能吧,你有事吗?”
桑茵玥仰着脑袋,得到确切的答案后,她在这一瞬间,看桑窈的目光简直换了八百种,最后定格在了敬佩上。
她盯着桑窈,感叹般的摇了摇头,道:“小呆子,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小呆子了。”
“怪不得姐姐要扇我,我确实是该扇啊!”
桑窈:“……”
桑茵玥将手放在桑窈膝盖上,虔诚道:“小呆子,你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吗?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桑窈哪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她甚至不知道谢韫是哪来的机会对她情根深种,明明之前他俩连面都没见几次。
虽然现在见的也不多吧,桑窈在心里默默补充。
桑窈低头就看见桑茵玥这张认真的脸,她实在是觉得别扭,便道:“你蹲着干嘛,站起来。”
桑茵玥偏不站,她苦着张脸,不知想起了什么,开始乞求道:“呜呜呜小呆子,我真的再也不会叫你小呆子了,你别记恨我。”
“你要是介意,我给你磕两个头你原谅我吧。”
桑窈抿着唇,虽然这个人确实很讨厌,但她的气大多时候来的快去的快,没怎么把她的那些事放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