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挺年轻,桑窈默默的想。
“哥哥!”桑茵玥扬声呼喊。
前方两人都望了过来,桑茵玥又拉着桑窈对着他俩挥了挥手。
片刻后,两人都走了过来。
走的近了,桑窈才看清这位年轻状元的长相,剑眉星目,很是俊朗,只不过是个生面孔,看起来不像是京城人。
她也就匆匆扫了一眼,目光却被这人精确捕捉,他对上她的目光,然后温和的笑了笑。
桑窈只好也跟着笑了笑。
桑晏和介绍道:“这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是江南过来的,可厉害着呢。”
状元郎,杨温川。
他摆了下手,不甚在意道:“厉害什么,桑兄过奖了。”
言罢,又道:“这两位是……?”
桑晏和道:“她俩都是我的妹妹。”顿了顿又道:“你们俩也随着叫他哥哥就行。”
桑茵玥嘴甜,叫的也快:“杨大哥!”
桑窈没叫过不认识的人哥哥,但眼下似乎不叫不行,便也不自在的跟着叫了一句:“……杨大哥。”
杨温川脸庞含笑,让那张俊朗的面庞看着多了几分张扬的少年感。
他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桑窈身上,微微拱手,声音清越道:
“两位妹妹好。”
桑窈害怕同人交际的毛病又犯了,她对着不认识的男人大都没什么兴趣,说完就默默的低下头去,希望桑茵玥快点说完。
然而这个大嘴巴一如既往的讨人厌,隔了一会,她看向桑窈,声音突兀道:“咦,小呆子,你怎么不说话,害羞了?”
“……”
桑窈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尴尬还是该生气。
平日在家叫叫也就算了,这还有外人就这样叫她,太过分了,她脑子没问题吧。
还有,她害羞什么啊!
“不会是因为见到杨大哥吧?”
桑窈:“……”
她尴尬的脸颊开始泛红,这会很想跟桑茵玥吵架,但她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只得蹙眉道:“你乱说什么……”
“那你怎么不说话?”
不说话不是很正常,你看看谁想理你这个大嘴巴!
桑晏和面色不悦,他知道桑茵玥是个嘴上没把门的,没想到这会丢人都丢到外面来了,斥道:“茵玥,说什么呢。”
桑茵玥悻悻道:“我开个玩笑嘛。”
杨温川看起来也并不觉得这个玩笑好笑,他面上仍然温和,但语调已经略显不悦:“还请姑娘慎言。”
桑晏和看着杨温川的脸色,不由道:“茵玥,给你妹妹还有杨兄道歉。”
桑茵玥低着头,道:“杨大哥,对不起。”
然后对看向桑窈:“小呆子,对不起。”
桑窈捏着手指,终于忍不住道:“别这样叫我!”
杨温川面色不改,道:“原来这就是姑娘的道歉。”
气氛一时有几分尴尬。
杨温川总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可是他说话时却总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桑茵玥抿着唇,隔了半天才重新对着桑窈道:“窈窈,对不起。”
桑窈不理她。
桑晏和打着圆场道:“唉,我这妹妹自小就是如此,杨兄你不要介意。”
杨温川道:“桑兄说笑了,杨某怎会介意这种事,你该道歉的,不该是你的另一位妹妹吗。”
桑窈抿着唇,心想就是。
杨温川不说,她还没觉得有什么,这会说了,桑窈就觉得自己可委屈了。
什么害羞不害羞的,这玩笑哪里是随便开得的,该介意的不应该是她这个女郎吗。
桑晏和只好又同桑窈说了句抱歉,但这件事桑晏和本身没什么错,桑窈也不想局面弄的太尴尬,便道:“没事的。”
杨温川这才看向桑窈,道:“原来你叫窈窈啊。”
桑窈点点头,因为杨温川方才替她说话了,她这会对这人好感提升不少。
几人又说了会话,但因为方才那个小插曲,总是不太自在,桑茵玥没说几句就不太高兴的拉着桑窈想走。
桑窈正好不想多留,便应了下来。
气死了,以后再也不会跟桑茵玥出来了。她真的太讨厌这个没分寸又不讲理的姐姐了。
道别之后,桑窈转身,可还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一声呼喊:“窈窈。”
桑窈应声回头。
杨温川望着她,脸上笑意轻松,道:“别为不值得的事生气。”
旁边的桑茵玥脸一黑,低声道:“不会是在说我吧?”
与此同时,杨温川的那声“窈窈”也自然而然的传至不远处刚下马车的谢韫耳中。
他身着一身官服,比之平常多了几分冷肃。此刻正站在宫门前,桑窈方才只要目光一偏就能注意到他。
这个称呼属实有些陌生。
他的目光从已经离去的少女身上移开,落在了那位新科状元身上,淡声问:“他就是杨温川?”
不远处街市上的喧闹还在宣告着这位新科状元的与众不同。
出生江南望族,年纪轻轻一举中第,相貌清隽出众,不难猜测,近半月来上京城百姓的饭后谈资,都会被他包揽。
清风巷同宫城的东乾门连接着,过往大多都是朝中官员。
谢韫此行本是从东乾门入东宫,赴太子邀约,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杨温川。
净敛侯在谢韫身侧,应了一声道:“是的公子,他身边那位应当是桑家大郎,今年中了探花。”
在往上数个百年,曾经的杨氏在门阀贵族中也是不可或缺一大姓,只是后来地方动乱,门阀之间争斗激烈,关陇谢氏独揽大权,许多门阀就被迫退居西部或南方。
杨氏就是其中一员,这些年杨氏对朝政并不积极,更没什么根基,今年出了位状元,其实也无可厚非。
圣上也有意重用他,可谓前途无量。
只是净敛知道,这些都只是表象,他们真正要留意的为圣上是真的惜才,还是借此让杨温川留驻京城,牵制谢氏。
谢韫终于缓缓开口道:“杨温川同这位桑……”
净敛低声提醒:“桑晏和。”
“同他之前就相熟吗?”
净敛几乎已经把杨温川近几年查了个底朝天,却没想到主子开口就这么刁钻。
这跟桑家有什么关系?
“应当只是廷式这段时日才认识,毕竟两人之前一南一北,并无来往。”
谢韫又不出声了。
而这边桑窈走后,桑晏和实在觉得挂不住脸
他平日在府内大多时间都花在了书本上,对他的亲妹妹也疏于管教。
桑茵玥此前是府中最受宠的小姐,性情骄纵不讲理,稍一说教就能跟人吵翻天,连父亲都拿她没办法。
后来桑印一路高升,桑窈这个小女儿在府中的地位才算重要起来。有桑印在,家中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率先往桑窈那送。
桑茵玥自是不服气,性子就越发的坏,平日两三句话就能得罪一个人,家里也挑不出几个喜欢她的人,大家私下都叫她大嘴巴。
他这个做哥哥的,一开始听了还有几分生气。
后来发现,这嘴巴确实大。
也就桑窈性子温柔,不触及底线就不会怎么记仇,偶尔会应她几句话。
桑茵玥这般,日后确实踢到铁板可是有她受的。
他道:“杨兄见笑了,我这个妹妹实在是口无遮拦。”
杨温川从桑窈身上收回目光,温声道:“无妨。”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突兀的问了句:“对了桑兄,令妹这几年身体如何?”
桑晏和一愣,道:“你说的是……窈窈?”
杨温川嗯了一声,思及十多年前江南的夏天,垂眸温声道:“抱歉桑兄,这般问的确是突兀了。”
“只是不瞒桑兄,方才见到令妹,我才想起之前在江南似乎见过她。”
“只是那时她还是个小姑娘,我记得应当是来养病的。”
桑晏和惊讶的睁大眼睛,桑窈小时候的确身子弱,在很小的时候被送往过江南养病,只是没想到桑窈和杨温川还有这层渊源。
而十几年过去,杨温川居然一眼就认出了她。
“我说你方才怎么总看着窈窈呢,原来还有这一遭!”
他摇了摇头,继而感叹道:“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他莫名觉得同杨温川距离近了些,不由揽着他的肩膀道:“窈窈现在可好着呢,杨兄你且放心吧。”
“到时我回去同窈窈说说,你俩也好叙叙旧!”
杨温川被带着走,他笑道:“那时她还小,可没什么旧可叙。”
两人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去,正好同谢韫打了个照面。
桑晏和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不由站直了身体,他面露喜色,迫不及待想上前去搭话。
他早先便听闻过谢韫的种种事迹,心中十分仰慕,况且他才初入翰林,而谢韫虽是他同龄,但在朝中资历颇深,这会怎么也该去打个招呼。
此等机会不容错过,他上前两步,对着谢韫拱手作揖,声音不乏激动道:“谢大人。”
杨温川抬眸扫了眼面前的清隽男人,顿了片刻后亦笑道:“杨某曾在江南时就听说谢大人威名,实在百闻不如一见。”
谢韫意态疏淡,似乎不愿多谈,只道了句:“阁下过誉。”
桑晏和又道:“谢大人您是要进宫吗?”
剩下那句“我们也是”还没说出来,谢韫便嗯了一声,不乏敷衍的道:
“谢某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言罢,就越过两人阔步进了宫门。
徒留两人面面相觑。
杨温川笑了一声道:“谢大人这是心情不好?”
桑晏和摇了摇头,目光还留在谢韫的背影上,道:“谢大人行事似乎向来如此。”
一般不给不重要的人留面子。
杨温川也不在意,拍了下衣袖道:“那桑兄,我们也走吧。”
事实上,桑晏和自进了翰林院起就十分忙碌,根本没什么机会见到桑窈,这样一来二去,他还把这件事忘了。
而等到桑窈再次见到杨温川的时候,已是小半月之后了。
初夏时分,虽不及七八月份日光炽烈,但晌午时也热的有几分发闷。
桑窈靠坐在窗前,手边的账本高高摞了一堆,寂寞的搁在一旁,而面容俏丽的少女正坐在凳子上,一脸的专注。
少女额上泛了细汗,手臂支起,手上动作利落又灵巧,手中细长的树叶不一会就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她已经编十来个了,蝴蝶,小蛇,什么都有。
每当她看账本的时候,身边的一切都会变得有意思起来,就连树叶都在诱惑她。
燃冬从小厨房替桑窈端来一碗温凉的乳酪梅子冻,放在了桑窈手边,又无奈道:
“小姐,您该睡午觉了。”
燃冬又替桑窈把那些随意放置的小动物一个一个放平整,每一个都十分精巧。
桑窈吵架时反应虽慢,但她平日里手上功夫可十分厉害,既灵巧又迅速,什么纺织刺绣,对她来说都不在话下。
她放下手里的叶子,看着账本,一时充满了愧疚:“你怎么不阻止我走神呢。”
燃冬道:“小姐若是不想看就不看了。”
桑窈心情不太好,她趴在桌上,叹了口气道:
“你说公主府开宴,怎么会邀我过去呢。”
燃冬也不明白,这般宴会,去的大多都是三品以上的重臣子女,按理说桑窈的父亲位居四品,她是不够格去参加的。
她安慰道:“没事的小姐,总归应当不是什么坏事,奴婢就在公主府外等您,您若是不顺心,咱们出来就走。”
这倒没什么顺不顺心的,桑窈参加的宴会不少,早已总结出了八字秘诀,不声不响吃吃喝喝,权当是蹭饭了。
她叹了口气。
宴会当天,为显重视,桑窈特地打扮了一番,较之以往,显得越发的妍丽可人。
桑窈这边前脚才进公主府,谢韫后脚就从南门走了进来。
原本一个赏花宴,对谢韫来说,实在是没有来的必要。
但长公主同谢家颇有几分关系,算起来,这位昭元长公主也是他的表姑,他拂不开面子。
从西南门进去,要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时,谢韫步履不停,直到在一处转角,透过一片片花团锦簇,在枝叶空隙处,一张熟悉的小脸印入眼帘。
净敛浑身一震,那是谁,桑姑娘!
净敛按捺住激动,在确信主子的确往那看了一眼后,才斗胆开口:“主子,桑姑娘也来了。”
谢韫收回目光,道:“嗯,所以?”
一般来说,公主府的宴会,桑窈根本进不来,她怎么会在这里。
不会是听说他要来,然后故意混进来的?
这个女人不至于吧。
他停下脚步,问:“殿下给她发帖子了?”
净敛哪能知道这个,不过他揣摩了一番,非常识趣的看着独身一人的桑窈,提议道:“要不……去问问?”
宴会尚未正式开始,桑窈因为不认识什么人,去到之后便熟练的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着,看似在赏花,其实是在发呆。
直到她不慎看见了不远处的李瑶阁,并成功与她撞上目光。
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她已经感觉到李瑶阁蹙眉看着她了。
正当她提步要走时,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窈窈?”
桑窈抬头看过去。
来人面庞清雅,身姿挺拔,正是前几日才见过的那位状元郎杨温川。
桑窈对他的观感有些许复杂。
她一方面觉得这人知礼博学,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新科状元,之前又为她说过话,好像是个很好的人。
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人也太自来熟了些,话还没说几句呢,窈窈就叫上了,弄的好像他们多熟一般。
但桑窈总不能不给人面子,略显尴尬的叫了句:“杨大哥。”
杨温川看了眼她面前零星的小花,道:“这的花太少,怎么不往前走走?”
当然是因为往前走人就多了。
她随口道:“那些我方才已经看过了。”
又在骗人了。
杨温川又提议道:“待会要开宴了,一起过去吗?”
桑窈拒绝道:“你先去吧。”
杨温川双手背在身后,沉默片刻后,十分惋惜的叹了口气,道:“……窈窈,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桑窈这才扭过头去看他,“嗯?”
杨温川默默不语。
桑窈盯着这张眉目清朗的面庞,在树影斑驳中,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忽然汹涌而至。
早已被尘封的模糊记忆渐渐露出一角,这张脸也渐渐同她记忆中一个爱笑的小少爷划上了等号。
桑窈因为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她幼时身体很不好,连学会说话都比别的小孩晚,听说江南水土养人,他爹就将她送往了江南。
她在一个烟雨小镇里待了快两年。
那时的桑窈才七八岁,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一开始来到那个镇子时她其实并不开心,那里虽环境好,可爹爹和姐姐都不在她身边,也没人陪她玩。
后来在某一段时间里,隔壁突然搬来了一户人家,里面有个众星捧月的小少爷。
小少爷朋友很多,每次看他们一起玩,桑窈都羡慕坏了。
后来不知道是那一天起,那个小少爷注意到了她,他问她:“你怎么总是偷看,你叫什么名字?”
桑窈就说:“我叫窈窈。”
后来他们不知怎么就熟悉了起来。
在她无聊又贫瘠的生活里,这个哥哥是为数不多会耐心陪她玩的人。
在那个寂静的烟雨小镇,他会带年幼的她去河中浅滩捉鱼,跟一群小孩一起放风筝,荡秋千,偷桃子,少年有时会给她带好吃的,偶尔还会捉小虫吓她。
只不过这位哥哥并没有在那里待很久,仅半个月的时间,他就走了。
临走时送了桑窈一只树叶编的小兔子。
此去经年,小兔子早已不见,桑窈也已经忘记了那位小少爷的相貌,声音,甚至他的名字。
但浅滩冰凉的水,好不容易飞起来的风筝,长满青苔的石板,都早已成了她记忆里的江南。
她心跳飞快,睁大眼睛道:“你是……阿川哥哥!”
旧人相逢,她因为激动,声音不算小。
至少净敛听的很清楚。
他不由脸一黑,阿川什么?
没听说过桑姑娘跟这姓杨的认识啊!
净敛偷偷瞥向主子。
谢韫仍然是一张八风不动的冷脸,但兴许是他心理作用,总觉得主子好像更不开心了。
谢韫重新迈开步伐,道:
“如果你觉得这种事很值得去问的话。”
“我不会拦你。”
又开始讽刺他了。
净敛默默跟上,心道不是你先问出来的。
狗脾气,谁伺候谁倒霉。
他低头,熟练认错:“属下知错。”
但事实上,桑窈刚叫出来就后悔了,她七八岁的时候这样叫倒没什么,如今都十七八了,总觉得怪怪的。
况且因为时间实在太久,那时年纪又小,这会反应过来,还是有几分拘谨。
激动褪去,她压低了声音有几分不好意思,道:“居然是你啊。”
杨温川道:“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你了啊。”
桑窈小时候虽然身体不好,但不妨碍她脸上肉乎乎的,长大后她脸蛋就瘦了很多。
这个话题触及到了她的敏感点,桑窈道:“……我应该没那时候那么圆了吧。”
两人说话间,昭元长公主走了出来,桑窈便随同杨温川一起往前走了一段。
长公主如今年岁已经不算小,看着却很是年轻,就像是那天看见谢夫人一样。她的衣饰也并不复杂,这般简单的装扮让她看着十分的亲和。
直到她在公主身旁看见了谢韫。
兴许是如今她已经同谢韫正儿八经的说过几回话,也渐渐不再对谢韫的爱慕匪夷所思,她现在这样瞧谢韫都不觉得紧张了。
桑窈小声念叨:“他怎么也来了……”
杨温川听见了桑窈的声音,朝她这边微微侧头,轻声道:“窈窈认识他?”
桑窈连忙摇摇头,有几分心虚的道:“我只是知道他。”
杨温川也未曾多问,而是耐心道:“昭元长公主算是谢大人的表姑,这场赏花宴一年才这一次,他应当是不好回绝。”
杨温川不说,桑窈还不知道长公主同谢韫有这层关系。
杨温川又道:“对了窈窈,还没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桑窈原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
但是现在看着眼前的谢韫,她觉得自己可能找到了答案。
就为了见她一面,真的值得吗?
她可从未参加过长公主的宴会,他这样难道不怕旁人生疑吗?
桑窈看向谢韫的目光越发复杂,这个男人,他真的不至于吧?
长公主一来,场上便热闹了起来。
昭华长公主名唤陆长泱,原是当今圣上同父异母的妹妹,到今年已年近四十。
她早年丧夫,后来一直未曾再选驸马,膝下无子嗣,也不参与政事,在公主府中日日念佛赏花,兴致来了,会照着兴趣养几个年轻健壮的面首玩,日子十分潇洒。
她同谢韫的母亲谢夫人来往也非常密切,两人之前还总一同去城外的念鹙寺上香礼佛,所以往年的赏花宴,谢韫都会过来。
倘若他不来,谢夫人同长公主陆长泱就会把这事从年头念叨到年尾。
因为所谓赏花宴,说是赏花,不如道是赏人。
谢夫人执意让他来,意图也十分明显。
不过往年,谢韫在此待不了两刻钟就会离开,十分敷衍,这赏花宴在他身上从未发挥过用处。
今年也不会例外。
此刻,谢韫正面无表情的立在长公主身侧,就算如此,也轻易就俘获了许多暗中窥探的目光。
其中也包括桑窈。
刚才她盯了他半晌,一点都不知收敛。
色胆包天,
陆长泱笑着同众人打过招呼后,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桑窈身上,她稍一蹙眉,煞有其事的问谢韫:“阿韫,你可知那位是哪家的姑娘,本宫怎么瞧着有些面生?”
谢韫顺着陆长泱的目光看过去。
率先入目的是少女明艳的笑脸,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亮,脸颊轻轻鼓起,让那张略显肉感的小脸看起来越发软嫩。
那个小苹果此刻看起来很开心。
她又对着杨温川说了句什么,两人又一同笑了起来,不过兴许是碍于场合,没一会便收敛了笑意,凑在一起说起了别的,瞧着十分熟稔。
谢韫收回目光:“不认识。”
陆长泱面露疑惑,又道:“那你总盯着人家干什么?”
“本宫以为你认识,这才问你的。”
谢韫:“?”
“您看错了。”
陆长泱哦了一声,随即又轻声说了句:“本宫明明瞧你往那看了好几眼。”
因着前面人多,所以桑窈与杨温川在一开始时并未直接上前,而是等长公主身侧人少了些才过去请安。
桑窈上前时,陆长泱含笑应了一声,并未多问她什么,她心中松了口气,默默的站在旁边。
她其实不太不喜这样的场合。
她同谢韫已经有好几日未曾见面,这人想见她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这样不择手段,哪怕是托人送个信给她也行啊。
她越想越对谢韫不满意。
而正是此时,杨温川才同陆长泱说完话,他回来后非常自然的站在了桑窈的身侧,然后侧头低声同她道:“窈窈,殿下似乎很喜欢你。”
怎么可能,桑窈之前都没见过她。
杨温川笑道:“真的,你发现没,方才殿下看你目光都比看别人温和。”
桑窈皱着眉,低声道:“你这也太扯了……”
而台上,陆长泱看起来心情不错。
她在同众人说完话后,目光触及桑窈与杨温川,见两人站在一起,中间虽有不小的距离,可侧眸说话时靠近对方的样子莫名和谐,她不由又低声道:
“啊呀,他们俩看起来好像很熟。”
谢韫心道确实很熟,什么窈窈,哥哥的都叫上了,能不熟吗。
他道:“殿下跟我说做甚。”
陆长泱目光怪异的看了他一眼,道:“本宫在同芦清说话,你那般敏感做什么?”
“……”
谢韫不说话了。
芦清是陆长泱身侧的侍女,她点了点头道:“殿下,方才筵席尚未开始时,奴婢就瞧他俩站在一起。”
“这般看着属实是郎才女貌。”
谢韫看不出哪里郎才也看不出哪里女貌,只觉得这赏花宴真是一年比一年没意思。
陆长泱对杨温川似乎十分满意,她同身边的侍女道:“之前皇兄还跟本宫提过一嘴这位状元郎,道是文采斐然,气质不凡,彼时本宫还不觉得有什么,今日一见却是不同凡响。”
侍女应和道:“那是自然,听闻这位状元郎乃可是第一回 参加科考,往年的状元郎哪个不是考两三回的。”
陆长泱点点头,道:“就是不知比之阿韫当年如何?”
谢韫面无表情提醒道:“殿下,我与杨温川同岁。”
所以哪有什么当年。
况且他并未参加科考。
他少时成名,得陈坷赏识,初入仕途时进的是翰林院,为翰林院编修,出了翰林,又外派两年才回至京城,之后凭借在外的政绩进的通政司,然后两年做到通正司左通正。
一路走到现在,五年间,他的所有升迁都是实打实的政绩与次次完美考核堆出来的。
同这种靠着科举考试的,只会纸上谈兵的人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席上人多,桑窈秉持着她不声不吭吃吃喝喝的八字秘诀,一直低着头捏着面前的那碟奶白的糯米奶糕吃。
她总觉得公主府的菜色似乎比皇庭的还好吃,她口味清淡,总爱一些带着奶味的糕点,眼前的这碟奶糕就十分符合她的喜好,带着点果香,一点儿也不腻人。
捏着捏着一小盘就这样被她捏完了。
“……”一小盘怎么才五个,好少。
沉默间,另一小盘满满当当的奶糕被悄悄推到了她面前。
杨温川收回手,笑着道:“这种小糕团叫在我们那叫百果奶蜜,是江南榆镇的特产,我也会做。”
桑窈因为吃的太多被发现,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她面色发红,道了一声谢谢。
桑窈默默的想,碰着个认识的人可真好,没事还能说说话,她以前都是只吃东西的,可无聊了。
但遗憾的是,杨温川并没有跟她一起挺到最后,他中途似乎碰着点事先走了。
于是又剩下桑窈一个人。
但今日不知怎么,天公不作美,原先还艳阳高照,现下天色不知怎么就暗了下来。
众人便只好提前离席,桑窈开心坏了。
她抑制住心中的雀跃,为了让自己开心不那么明显,特地等着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才慢吞吞的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裳。
正欲离去时,一个面容姣好的侍女行至桑窈面前,她缓声道:“是桑姑娘吗?”
桑窈记得她,她方才一直站在公主身边。
她顿住脚步,迟钝的应了声:“……是我。”
侍女又笑道:“桑姑娘,殿下邀您至敛芳阁一叙,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长公主相邀,桑窈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心脏砰砰跳,应了声好,侍女道:“姑娘请随奴婢过来。”
桑窈默默跟在她身后。
刚才感觉公主殿下也没有特别注意她啊,怎么这会临了把她叫过去?
难道要说的是一些不好在众人面前说的东西?
她原就跟长公主没什么交集,公主殿下平日见的优秀女郎那么多肯定也不会注意她,这会突然要见她,肯定是因为谢韫。
“……”完蛋。
桑窈心中一时闪现无数猜测,没一个是好的。
她想,定然是因为谢韫那厮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长公主答应给她投贴,长公主这才注意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