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商小渔娘—— by风初袅
风初袅  发于:2023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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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陆家不是绝后了?”
“没有……”有知道的人压低了声音:“听说陈石磙放了劳役跑了,他媳妇被抓了,陆庄主的媳妇带着两个儿子回娘家了。”
有人立刻双手合十庆幸道:“那可真是老天保佑,两个儿子都在,这香火就断不了!”
“就算断不了,也好不了,勾结山匪,这可是杀头的罪。”
顿时,周围的人没有了声音。
陆家行善,整个东阳郡没受过他家恩惠的人很少。
东阳城内,从衙差到守城门的兵丁,再到城里开铺子做买卖掏夜香的,甚至河道里的渔船,几乎大部分人都得过陆家的帮助。
还有东阳城外的那些农人,有田地的,靠近陆家田地的,每年引水灌渠,陆家都是让这些人先浇灌,从来不因为自己庄子大土地多而仗势欺人。
没有土地的,租种陆家的田地,一年只交三分租,别人家的佃户可是交了四分的。
更不要说年成不好,陆家还减租。
碰见大旱大涝颗粒无收,陆家不但免租,还借粮。
就因为陆家,这些年整个东阳郡人没有那一家因为荒年,穷的抛土离家卖儿卖女的。
得到陆家勾结山匪,陆大善人横死的消息,东阳郡曾经受过陆家恩惠的人大部分人不敢相信,他们自发地三三两两结伴往陆家的方向去。
就算陆家的庄子被烧了,他们走近些看一看,烧两张纸钱,也算尽一尽心意。
也有那心思不正的,想着陆大庄主都死了,那借的钱粮是不是不用还了。
不由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不如多借点。
没等大家靠近陆家庄,就被官兵拦住。
黑压压的官兵,将陆家庄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只见一辆一辆的推车从陆家庄的方向出来,车上堆着麻包,压得车轮在泥地上陷进去深深的车痕。
被拦在外面的民众翘首看向通往县道的路,上百辆马车依次排开,几百辆架子车在陆家庄的粮仓和县道上来回穿梭,无数的粮食被送到了马车上。
“那不是陆家的粮吗?这是要运到哪?”
“嘘……”有机灵的立刻压低了声音提醒周围的人,“别乱说话。”
这粮能运哪,自然是官府没收。
离东阳郡不远,靠近南阳县的山上,只有一家清风寨,离东阳县约莫三十里地左右。
清风寨二百人不到,老弱妇孺要占了大半。
说是寨子,不如说是一个村落,大部分都是同姓的居多,十几户人家住在一处山坳里。
靠打猎,卖山货为生。
说他们是土匪窝,都有些抬举他们了。
不过是当地官府为了剿匪,编出来的瞎话。
其实大家都知道清风寨和真正的土匪差远了。
说不定这些看热闹的人中,就有那家的亲戚比如侄子、表亲、族人就是清风寨的人。
说什么陆大庄主和山匪勾结。
这话,也就骗骗那些傻子。
庄子烧了,人死了,可这粮却都在,官府这么快就接手把粮都运走。
等陆家两位小爷回来,这粮还能还给陆家?
鬼知道这土匪是哪里来的,但是大家都没看见了,便宜反正都被官府给占了。
陆家的粮运了整整两日两夜,上千名官兵轮流搬运,才赶在雨前将粮食全部运完。
第三日,南阳县传来消息。
陆大善人的媳妇,带着两个儿子回来奔丧,路过清风寨的时候,被清风寨的陈大当家的给劫持了。
陆家母子三人,连同护送他们回来奔丧的邱家大爷邱家二爷,并家里的三少爷全部葬身清风寨。
现在的南阳县,只留下邱二奶奶,两个少爷并一个未成人的姑娘。
隔一日,官府举兵,剿灭了清风寨。
也有人说,清风寨的宋大当家的早带着一群青壮汉子连夜跑了,死的不过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
而东阳郡和南阳县至此,再无匪患。
第208章 梦回(5)
春日午后,艳阳高照。
南阳县境内,山泉溪流边。
潺潺的流水从山涧中流出,欢快地穿过碎石河滩,向远处而去。
陈二柱前面抱着飖歌,身后背着儿子,拄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砍刀,步履踉跄摇摇晃晃从山林里走出来。
这半日一夜,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
陈二柱蹒跚地走到溪水边,似乎想蹲下身子喝口水,没等他蹲下身子,整个人已经控制不住向一边倒去,为了不伤到怀里的孩子,他重重往后一坐,坐下就再也爬不起来。
“爹……爹……”
小虎子在身后,被陈二柱一撞,差点一口气憋过去,他手忙脚乱地去解身上的布带:“爹,你怎么啦?”
昨晚他不想要爹背的,可他实在脚疼的厉害。想着在爹肩上歇一歇就下来,谁知道自己竟然睡着了。
“姑父。”
陆飖歌仰着小脸,抬手去抹陈二柱嘴角泛起的血沫,眼中汪着一泡泪,“姑父,疼吗?”
小丫头不知道,这一日一夜的奔袭,她的姑父早已经力竭,却强撑着不敢倒下。
陈二柱怕他倒下了,他的两个孩子,就会在这山林里,被野兽吃掉,连渣也不剩下。
“没事……没事啊……飖歌……飖歌别怕……”
陈二柱大口大口喘息着,就像离水已久的鱼。他嘴角的血沫越聚越多,陆飖歌擦了又流,擦了又流,最后嘴角留下一道血痕,一滴一滴落在衣衫上。
“姑父……”
陆飖歌张大嘴巴要哭,被陈二柱一把捂住嘴,“别哭,别怕……”
小丫头哽咽地点头,执拗地用自己的衣袖一遍一遍擦拭陈二柱嘴角的血沫。
“呼……呼……呼……”
陈二柱喘息良久,才在儿子的协助下,将身上的布带解开,放下身后的儿子和怀里的小飖歌。
小飖歌的双脚踏到地上,先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这一路蜷着腿被姑父抱在怀里,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小虎子脚一落地,立刻扭头警惕地看向身后的灌木丛,他隐约似乎听见灌木丛里传来野兽的腥臭味。风一吹,树枝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又让人觉得刚刚听到的声音似乎是自己的幻觉。
陈二柱跪坐在地上,先强撑着将自己拄着的砍刀立起来。
这把砍刀是陆三哥给他特意打造的,又锋利又压手,是他最趁手的兵器。
陈二柱将刀插在河滩的石缝中,刀上秀娘给他栓的红绸随风飘荡,已经微微有些泛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寒光的刀锋一路震慑着身后蠢蠢欲动的鬼魅魍魉。
“爹,你起来。”小虎子欠身去扶陈二柱。
“虎子……”
陈二柱阻止了儿子去搀扶他的手,一字一顿道:“带、妹、妹、走。不、要、回来……”
“爹,我和妹妹去哪?”
小虎子不明白,爹要他带妹妹去哪。
“去找你舅母,他们在南阳县飖歌的外祖家。告诉……告诉你舅母和大哥二哥,是官府和清风寨勾结害我三哥……”
说到三哥两个字,陈二柱只觉得胸口一哽,一股腥甜的气息直冲喉头。
“噗……”
鲜红的血液喷在面前的乱石上,红的刺眼,红的夺目。
那群白眼狼,吃了他们陆家庄多少粮啊,竟然……竟然……
陈二柱一时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这只是两个孩子,他们知道了清风寨的狼子野心,真的能一路安然到南阳县吗?
“爹……爹……你起来,你起来……”小虎子依然想将陈二柱从地上扶起来。
爹爹这样坐在石滩上,让他感觉很害怕。
“爹累了。”
陈二柱喉头滚动,眼角隐约有血泪沁出:“虎子,你带着妹妹先走,爹歇歇,别忘记爹说的话。”
他不怕小虎子找不到沈家,这孩子机灵的很。
每年陆家给沈家送节礼的时候,都是陈二柱去送,小虎子跟着去了几次,住在南阳县的沈家,小虎子还是很熟悉的。
他唯一怕的是,这两个孩子,没有他护在身边,能不能平安地走到南阳县。
“姑父。”
陆飖歌蹲在陈二柱的面前,擦干净陈二柱嘴角的血沫,又伸手去撩陈二柱的衣摆,“飖歌给姑父捶捶腿,捶捶腿,姑父就不累了。”
她爹就是这样,在外面奔波一天,晚上回来,只要飖歌捏紧小拳头给爹捶捶腿捏捏肩,爹就不累了。
现在姑父累,飖歌只要给姑父捶捶腿,姑父也就不累了。
“飖歌……”
陈二柱一把挡住陆飖歌的手,他不能让孩子看他的腿脚,他怕吓着孩子们。
这一路山路,他走的急切又匆忙。脚上的鞋早在半路上就烂掉了。他的双脚已经磨烂,就是双腿,也是血肉模糊,有的地方已经隐约能看见白骨。
他是因为这两个孩子,才能一脚血,一脚泥地走出这山林。
陈二柱抬手摸了摸怀里陆飖歌的小脑袋:“飖歌要听你小虎哥话,去找你娘,你大哥二哥,知道吗?”
“知道。”小飖歌乖巧点头,“飖歌听话。”
陈二柱欣慰地笑了,他又扭头严肃地看向儿子:“虎子,带妹妹走,现在就走。”
“爹……”
虎子知道他爹的脾气,说一不二。只能哭哭啼啼起身,拉着妹妹往前走。
两个孩子边走边回头,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爹(姑父)要让他们走,可他们知道要听话,爹(姑父)说让走,就必须要走。
陈二柱见两个孩子,磨磨唧唧站在溪水前犹豫,心中越发焦急起来,忍不住大吼:“快走,别回来,别回来……”
“爹……”
小虎子带着哭腔喊了一声,一抹眼泪,拉着陆飖歌一脚踏进还泛着凉气的溪水里。
他要听话,他现在是哥哥,爹说了,哥哥要保护妹妹,要把妹妹交给舅母,他才是最好的哥哥。
陈二柱目送两个孩子艰难地趟过溪流,摇摇晃晃走向远处的草地,再向前走,穿过那片灌木林,就是南阳县的县道。
只要上了县道,两个孩子就算安全了。
起码,比在这山林里要安全。
两个孩子的身影慢慢在视野里消失,陈二柱抽出插在一旁的刀,缓缓坐直扭过身子看向身后。
在他身后的山林里,两匹瘦骨嶙峋的孤狼慢慢走了出来。
这两只狼,其实跟着他们走了很久,陈二柱一直知道。
狼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就是在等这个机会。
春季刚刚开始,它俩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这一次,一击必须得中,不然它们失去狼群熬过这漫长的冬季,还有什么意义。
第209章 梦回(6)
“咦,扛板归。”
陆飖歌蹲到一片淡绿色的小型灌木丛边。小灯笼一样蓝紫色的野果子,身上长满了尖刺。
摘了一把,叶面朝外,叶背朝里,团到一起塞进口中。淡淡的甜味里夹杂着淡淡的酸味,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吃一点。
如果上面没有逆刺的话,就更好啦。
陆飖歌自己吃了一把,又摘了一把:“小虎哥,你吃。”
她还细心地将上面有细刺的一面裹好,怕小虎哥吃的时候扎到嘴。
这一路,小虎子都走的心神不宁,眼看前面就是县道,可爹爹还没来。
他的心很慌。
“妹妹。”
小虎子咽了一口吐沫,没去接陆飖歌手里的叶子,“你在这里歇会,小虎哥去看看爹爹好不好?”
陆飖歌小手攥着扛板归的叶子,怔怔地看向小虎子:“那,那飖歌也去。”
“你受伤了,走路太慢。”
小虎子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叮嘱道,“你就躲在这里,别露头。小虎哥去去就来,回头给你带红茅莓。”
现在是春天,万物复苏,山里的野果也有不少。
小虎子以前跟着爹进山,就喜欢给妹妹带野果子,甜刺薹、红茅莓、山里红、扛板归、茅针……
妹妹自小就喜欢吃酸酸甜甜的茅莓,算是她心头的最爱。
“可是……”
陆飖歌瘪嘴,连扛板归也不要了,伸着小手扯着小虎子的衣襟。她不想离开小虎哥,她虽然常常在野地里疯跑,可从来还没有一个人单独待过。
小虎子狠狠心:“你听不听虎子哥的话。”
“听。”
“那你就在这里待着,别乱跑,也别上大路,知道吗?”
“知道。”
“乖,哥哥马上就回来。”小虎子学着大人摸了摸飖歌的头,从衣角解下他的香包,小心地替飖歌系在衣角。
“这个别摘了,带着,虫子就不咬你了。”
这是爹做的药包,防蛇虫鼠蚁的。
妹妹戴两个药包,就不会有小虫子咬她了。
“我有,小虎哥自己戴。”
“不行,你戴着,你又白又嫩,虫虫最喜欢咬你。”
“哦。”
小虎子走了几步,还是不放心地回头,见飖歌乖乖蹲在草丛看着他,一双大眼睛里满是依恋和信任。
“等着我啊……一定要等着我啊……别乱跑啊……”
小虎子牙一咬,拼命往回跑,边跑边喊,“哥哥很快回来啊,你听话啊……”
他只要跑快些,就可以早些到小溪边见到爹爹。
只要他跑快些,早些回来就没事了。
一棵扛板归生出了一小片的枝蔓,小飖歌连上面蓝紫色的果子都摘了塞进嘴里。
果子比叶子甜,却缺少了叶子的微酸的口感。
飖歌吃的很认真,连被溪水打湿的衣服没干也顾不上了,好似就连胸口的伤口也不那么疼了一般。
“公子,她在吃草哎!”
一个年轻的,尚且在变声期的粗嘎声音响起,惊得飖歌手一抖,扛板归的枝叶在她的小手背上拉出了一条血痕。
陆飖歌仰头,迎着阳光,只看见官道上,一匹很高很高的大黑马,拉着一辆马车,马车的车辕上坐着个持鞭少年。
少年背着光,扭头正冲着车内的人说话:“公子,你快看,草地里有个小丫头在吃草呢。”
周飏漫不经心地掀起车帘,看向已经看厌的窗外。
荒草遍野,杂树横长。
茂盛的草丛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和他撞个正着。
纯净的眸子,像秋天洗净的天空,映照得人心都跟着安静下来。
跳下马车,周飏慢慢走向路边的灌木丛。
雪白的千层地鞋落在地上,那双鞋在黄土的衬托下,白的耀眼刺目。以至于多年后,飖歌再见周飏,也只记得他的那双鞋,那么白,那么白,像天上的白云一样白。
陆飖歌蹲在草丛里,屏气凝息地看着那双白鞋,在自己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踩着飞溅的尘土走到她的面前。
周飏抬手拨开面前的草木,先看见一个毛茸茸乱蓬蓬的小脑袋,小脑袋上,左耳边松松垮垮扎了一个小抓鬏,另一边已经散乱的不成样子。
偏偏,松垮的小抓鬏上,还缠着金丁香,几颗珍珠歪歪扭扭地挂在小抓鬏上,欲坠不坠。
最耀眼的,是她脖子上的金璎珞,纯金打制,京城安庆银楼当家大师傅的手艺,那上面的两颗东珠一看就不是凡品。
只是可惜,这璎珞中间竟然有个破损的大洞。
这大洞……
这孩子……
飖歌抬头,迎着阳光看向挺拔如松的少年。
她眼前金光闪闪,已经看不清楚面前人的容颜,却并不妨碍她冲着面前的人露齿一笑。
“小哥哥,你长的真好看,比飖歌还要好看。”
这也是爹爹教她的,见人嘴巴要甜。所有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喜欢被人夸赞。
能让她说出比自己好看,那真是已经是极大的赞誉了。
许是面前的小哥哥太高太耀眼,或者是日光太盛。
说完,陆飖歌只觉得眼前一花,万道霞光从小哥哥的身后升起,绚烂又夺目。
她小小的身子一软,迷迷糊糊就扑倒在周飏的脚边。
“我的妈哎……”
坐在车辕上的少年恰巧这时跳了下来,见小丫头倒下,吓得差点蹦了起来。
“公子,她,她这是要碰瓷吗?”
周飏蹲下身子,抬手在陆飖歌的额头一碰,摇了摇头:“不是,应该是病了。”
刚才他就发现,这孩子脸色红润的过分,果然,额头滚烫。
再看看她身上半湿的衣裙,还有璎珞下的那块血渍。周飏不由低低嗤了一声,都伤了还能走这么远,也十分难得。
就是不知道送她出来的人去了哪里,怎么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
“哪,哪怎么办?”
五湖踮起脚尖向周围看了看,没看见人影。
最近,因为春耕即将开始,那些流民大部分已经返乡,小部分没走的,也被当地官府妥善的安置,很少有人在外走动。
“带她走吧。”
周飏难得心善,“到前面镇上找个药店给她放下。”
“哦。”
五湖摸摸脑袋,想不明白世子什么时候这么心善了。
不过,现在四海不在,他也没人解惑。世子说带着,就带着吧。这么大个孩子,要是真的丢在荒郊野外,备不住被狼叼走呢。
陆飖歌被抱上了马车,马车摇摇晃晃往前去。
前方不远就是三岔路口,背后是他们来的方向东阳郡,前面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南阳县,另一条路通往闸口的蒋家坝。
第210章 梦醒
“爹。”
陆小虎大吼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大口地喘息着,眼前仿佛还能看见,他回去看见他爹浑身被野狼撕咬的血肉。
蜿蜒的鲜血顺着山石,一路流淌,流进了溪水之中。
他爹死了,他爹死了。
他带着妹妹走后,他爹被狼咬死了。
不对,是他爹咬死了狼。
一匹狼的肚子上插着他爹的大刀,肠子流一地。另一匹狼和他爹倒在一起,他爹紧紧咬着狼的喉头,一动不动。
陈小虎分不开他爹和狼,只能拔了刀,将狼头剁下,和他爹一起下葬。
等他埋葬了爹,拖着大刀再回去,已经找不到了妹妹了。
他没有听爹的话,他把妹妹丢了!
陈小虎醒的时候,陆飖歌也从噩梦中醒来。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屋顶发呆。
“小四。”
陆小鱼坐在床边,一直守着陆飖歌,见小四醒来,躺在床上无声无息流泪,吓得叫了起来。
“小四,小四,你怎么啦?哪里疼啊?”
“这里。”
陆飖歌抬手捂住心口,低低道,“三姐,我这里好疼啊!”
那一箭没有要了她的命,却在她胸口处留下了一块疤。
现在,那一块疤下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在跳,又疼又难过。就好像被一只大手捏住,让她疼的喘不过起来。
“我去叫大夫,我这去叫大夫……”
陆小鱼抹了一把泪,慌乱地起身,被陆飖歌一把抓住胳膊:“三姐,我不疼了,我渴了。”
“哦哦哦……”陆小鱼慌忙去倒水,她手抖得厉害。
只听见茶壶和茶盅一阵叮当作响,终于陆小鱼端了半盏温水过来,想扶陆小四起身,又不知道该把手中的茶盅放哪里。
“给我。”
陆飖歌撑起身子,坐好,接过茶盅,一口饮下,“再给我倒一杯。”
“哦。”
陆小鱼又慌忙倒了一杯。
陆飖歌连喝了三杯水,才停手,靠在床头,看着陆小鱼:“三姐,你怎么头不梳脸不洗,像个疯婆子啊?”
“还说,都要被你吓死啦。”
陆小鱼又哭又笑,抬手就在陆飖歌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你怎么这么吓人啊,一发热就昏迷不醒,爹娘半夜出不了门,不能给请大夫,一家人都要被你吓死啦。”
陆小四在陆家这几年不是不生病,偶尔也会有些不舒服。可她不能发热,从她来家那次发热,后来去东阳郡回来又发热,包括这次。
只要她一发热,必定昏迷不醒。
喝药没用,扎银针没用。
陆小鱼抬手摸陆飖歌的额头,觉得不热了,才放下心来:“爹娘看见你发热多害怕,看你一直不醒,今日去庙里给你烧香去了。爹娘和青鸾还有小五都去了,说去求菩萨保佑,你就会好了。”
陆飖歌嗯了一声,难怪醒来家中无人,只有小鱼一个人陪着她。
“你不知道,你发热,看门的那个陈小虎也发热,到现在还没醒呢。”
陆小鱼话音刚落,就听见秋实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三姑娘,四少醒了没有,小虎醒了,不热了。”
“咦。”
陆小鱼奇怪地咦了一声,“怎么你醒了,那陈小虎也醒了?”
陆飖歌闻言,眼眸低垂,胸膛却啪啪啪乱蹦。
她这是和小虎哥一起入梦了?
是梦吗?
或者,这根本就不是梦,只是她失去的回忆。
这些年,她虽然断断续续有零星的回忆,可像这次这样,陷进梦魇中出不来,还是第一次。
陆小鱼不放心陆小四,原本不打算离开。她到底心善,还是起身出门吩咐了秋实几句,让他用心照顾陈小虎,多给他喝热水,锅里有热粥,也给陈小虎端一碗。
等到陆小鱼再进门,手中一个托盘,上面一只小碗,碗里装着白米粥。
“你先吃点白粥,病了,得吃清淡点。”
陆飖歌接过瓷碗:“嗯,谢谢三姐。”
这时候陆小鱼才发觉,自从小四醒了后,一直都叫的三姐,要知道从前小四可是一直叫她小鱼的。
“现在知道三姐好啦。”小鱼嘴角上翘,脸上都是得意,“下次还听不听三姐话啦,叫你不要钓鱼,你非要和那李陶山比赛,好了,受了凉病了,一家人被你吓死。”
陆飖歌停下瓷勺:“下次不会了,下次一定听三姐的。”
这一声三姐把陆小鱼说的不好意思起来,脸红地撇了她一眼,转身往外走,“我去端点热水给你洗洗,别说我蓬头垢面,你还不是一样,我们就老四不说老三啦。”
等到陆小鱼再进来,她已经洗过脸梳理好头发,还换了身袄子。
“爹娘和小弟该回来了。”陆小鱼在一旁守着陆飖歌,看她刷牙洗脸,见陆飖歌还要水,忙阻拦,“等晚上我再烧水给你擦擦,别那么爱干净要洗澡。你看着,这次没个十天八天,娘肯定不许你洗澡。”
俩人唠唠叨叨说着话,怕陆飖歌躺着腻歪,陆小鱼还特意把家里过年剪窗花的红纸翻出来,给陆飖歌剪了玩。
午时,陆全两口子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听说陆飖歌醒了,挺高兴,陆全忙着去找大夫,说再看看。邱氏嘴里念叨着,佛主保佑,想着多亏去庙里烧香捐钱,回头得去还愿,不能让佛祖白保佑。
下午,李掌柜也知道陆小四病好了,特意领着女婿上门看了看。
陆飖歌这一病就昏睡了一天一夜多,期间宋云飞来过。不过,全家都在忙着小四和发热的陈小虎,也没人去给他开门。
他在外面啪啪敲了半天门,秋实搭了梯子爬墙看见是宋云飞,想了想,又滑下梯子,悄无声息地撤了梯子,没给开门。
他虽然老实,可他师兄聪明啊。
他师兄说了,这次四少热起来,就是这侯府二公子害的。
要不是这宋二公子说要请四少去府里赴宴,四少怎么能为了躲宋二公子,带着全家去野钓?
陆家和宋家根本是天壤之别,不是一路人就不该往一起凑。
也不知道宋二公子这么兴冲冲,黏巴巴地图啥?
有目的的献殷勤,就是别有所图。
第211章 灯会
正月初,鱼龙杂沓,有银花火树之观……
五色十光,尤为冠绝
陆飖歌这一病,又被邱氏关在家中好几日。
期间宋云飞来了两次,都被春华和秋实关在门外,没有搭理。
许是羽林卫有事,之后宋云飞再没有来过。
一直到正月十四元宵灯会开始,陆飖歌才被破例允许出门。
京中的灯会从正月十四开始,到正月十六结束,为期三日。这几日家家户户扶老携幼走上街道赏灯,闹元宵,迎紫姑、走百病、捏生肖、吃汤圆、放灯、刷龙灯、放烟花、舞狮子、踩高跷……
大街小巷,无不张灯结彩,欢度佳节。
家中无子的妇人,或者娶了新媳妇的人家,会趁这个节日去送子娘娘庙去跪拜上香,带一个活泼可爱的泥娃娃回家。寓意着家中年底或者明年就能添孙添子。
大商六年的元宵节,皇宫王府,京中的达官贵人家纷纷在京中放置了特制的花灯。
有各种灯笼连接成的灯山,山中卧虎腾龙飞禽走兽,画的惟妙惟肖精致如画。路过的人群三三两两,手中提着的灯盏,有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各式各样,让人目不暇接。
皇宫的灯笼最为瞩目,由几百个灯笼衔接成一条巨龙盘旋于半空。远远看去,巨龙流光溢彩,映照出一个盛世太平。
大部分的灯以宣纸、单光纸、细棉纸为主。
权势之家为显富贵,以料丝灯为最,亦有以绫绸制为各种人物,争奇炫异,入市者如身入广寒宫。
陆家一行人从三山街边看边走,一直行至可以远远瞧见内桥被拦住,方才停步。
中华路道路两边商贾云集,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车马难行。
“小四,你牵好小五。”
“小鱼,你牵好青鸾。”
“春华,你跟着四少。”
“秋实,你跟着三姑娘和四姑娘。”
一路上,邱氏絮絮叨叨,担心这个惦记那个,连嗓子都有些嘶哑。
“娘,你累了吧。”
陆飖歌牵着小五,体贴地上前扶着邱氏,“我们去吉祥楼坐坐,我让李掌柜特意留了个房间呢。”
听说去吉祥楼,陆小五第一个举手:“四哥,我累了,腰疼腿酸。”
“胡说,这才走了几步路。”邱氏又好气又好笑地轻轻在陆小五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还腰疼,小孩子没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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