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不用,陈小虎不是那样的人。”想了想,陆飖歌还是该了语气,“让娘看看也行。”
她相信陈小虎,可陆家并不知道陈小虎的身份,看看也没什么不可。
“既然你说不是那样的人,那有什么可看的。”陆全不在意拢了拢身上的袄子,“我去后院看看,你们就在屋里待着,要是想吃什么就让你娘做,别出门就行。”
听陆全说去后院,陆飖歌突然起身:“爹,傍晚好像有大雪,你帮娘抱些柴火放在灶房吧,后院等会再去。”
“这天气晚上能有雪?”陆全看看晴朗的天空,怀疑地皱眉,却没再说要去后院,转身去柴堆抱柴火。
春华和秋实劈好的柴火都堆在灶房后面,捆得整整齐齐。
京城这边柴火都是要花钱买的,六文钱一担,由乡下或者附近的挑夫挑过来。
说是一担,不过是两捆,枝枝桠桠并不实在。
年前,陆家买柴火就花了六百文,过年炸丸子烀猪头已经下去了一半。
陆全怪心疼的,想着等过了正月十五,叫上邱氏去山上看看。
京城多山,山上总有杂树荒草,到时候砍些回来,岂不是省钱。
陆飖歌不知道陆全的想法,不过知道她也不会阻拦。
个人有个人的活法,陆家有钱,可对陆全和邱氏来说,该花的花,能省的省,并没什么不对。
穿过二房,后罩房和正屋之间有个不大的院子,被陆全和邱氏开发出来,顺着墙根整理出几块不大的菜园子。
后罩房一溜屋子,门前砌了方砖,虽没有住人,却清扫的很干净,脚踩上去连个灰印子都不落。
这后罩房原本就是留给家里下人住的,陆家非大户,连陈小虎一共不过三个小子住在前罩房,后罩房就一直空着。
只邱氏时不时会领着陆小鱼和陆青鸾小姐俩过来打扫,虽空却不脏不乱。
陆飖歌沿着后罩房的廊檐一路走到西北角的后门。
打开后门,是一条马车可通行的巷子,从这边出去往东,隔个两三家,就到了李掌柜家的宅子。
往西走不过百十米的距离,可见城墙。
陆飖歌站在后门,向东看了看。整条巷道很安静,家家关门闭户,以前还能听见狗吠或者孩子哭闹的,现在鸦雀无声,一点动静都没有。
向西看,可见城墙边的那条道,隐约有挎到的兵丁路过,是在搜查前朝余孽的差爷。
陆飖歌低头看了看后院的门槛,久无人走,门槛外落了个浅浅的朝内的脚印。
这后门,在这两日必定是有人走过。
陆飖歌谨慎地关了门,就听见靠近后门的房间里有轻微的动静。
“谁?”
陆飖歌上前一把推开房门,就看见空荡荡的屋子角落放了只竹筐。
竹筐里铺着厚实的稻草,稻草里卧着一只黑色的小狗,全身通体全黑没有一丝杂毛。
陆飖歌抱起小狗,举起看了看。
是只黑公狗,姑父养过一只纯黑的大狗,经常带着上山捕猎,她和小虎哥都很喜欢那只叫大黑的大狗。
小黑狗鼻头湿漉漉的,被陆飖歌举起也不怕,哼哼唧唧去舔她的手。
收回手,陆飖歌才发现筐边还栓着一串金丁香,上面串着的珍珠已经微微有些泛黄。
这不是她小时候经常戴在头上的金丁香吗?
原本是一对,她到了陆家只有一只,另一只大概路上掉了,被小虎捡到了。
这金丁香还是大哥二哥还有小虎哥一起去买的,是她四岁的生日礼物。她自小就喜欢,从五岁戴到九岁,一直到家破人亡,她也做了男孩子打扮,这对金丁香差不多已经被她遗忘了。
小虎哥走的时候一字没留,只留下一只小黑狗,一串金丁香。
他是知道他再也回不来了吗?
第216章 无心
陈小虎被宋云飞刺中一剑,伤得极重。
最后,他是被姚光明连拖带拽,送到灵谷寺躲藏下来的。
灵谷寺的小和尚无心,是他们一起讨过饭的伙伴。无心那时候还不叫无心,叫狗子。五岁的小狗子,抢吃的抢不过狗,更不要说人。
前两年陈小虎他们几个要离开京城,狗子太小,为了他能找个混饱肚子的地方,几个人想办法将狗子送去了灵谷寺削发为僧。
两人白日里就躲在灵谷寺草垛里,等到晚上,就去偷大庙里的供果,或者吃无心偷出来的斋饭。
无心在灵谷寺的斋房做活,是个小烧火僧。
晚上就在灶房里睡,既能避寒,又能保证早上师兄们起床后,灶膛里有不熄灭的火苗。
说是火不熄灭,其实都是无心三更就起来引得火。火引好,斋房的师兄过来就可以架笼蒸馍。
无心人小,进庙里主持不收他,说他佛根不清净,如果不是因为他小,又是斋房做菜的师兄捡他回来,他是轮不到到斋房烧火的活计的。
虽然只是烧火,可有师兄在,无心起码能混个肚饱。
无心进了庙里,陈小虎他们也没忘记他,前段时间刚进京,就给无心送了吃的喝的穿的用的。
虽然大家不在一起,可他们还是在心里把无心当成那个需要他们照顾的小弟弟。
这次,陈小虎受伤,姚光明没地方去,就想到了无心。
没料到,无心人小却义气,竟然真的偷偷收留了他们。
在庙里养了小半个月,新春都过了,京城也安稳下来。陈小虎能勉强撑着走走,却还是虚弱。
怎么能不弱,受了重伤,血流不止,高热不退,伤口无药只能用香火敷,这一切都要了他半条命。佛堂的斋饭更是差点去了他另外半条命,干硬的杂粮馒头,咬一口废牙也废嗓子还废胃。只能含在口中,靠口腔中的生出的口水一点一点润得绵软再往下咽。
好在陈小虎福大命大,熬过去了。
前些年,他丢了妹妹,一路从南阳找到京城。
这中间,他和狗子抢过食,剥过死人的衣服穿。交了几个过命的兄弟,也杀过几个该杀的人。
直到无心从外面带来消息,说十四那日灯山爆炸,死了几十个百姓,受伤的更是无数。
“中华路半条街都烧没了,我和师兄路过看了一眼,店铺已经开始重建,就是听说当初的商户大部分都回了老家。师兄说,这一烧几代人的辛苦都没了。”
无心说着叹了口气,小小年纪有着不符合年龄的老成,“唉,你们不知道,我刚来庙里的时候,有次和师兄去中华路,道路两边的商家可大方了,还给我塞糖果呢。那些商家,真的太可怜了!阿弥陀佛。”
在无心眼里,那些商家何止大方,他们还非常和善。
城中常有乞讨者,可很少见商家吆五喝六咒骂小乞儿的。大部分商家都秉持着,与人为善,财源广进的理念。碰见可怜人,也是能给一点是一点。
京中的商家,一部分是前朝留下来的,另一部分是新朝建都,从各地来的。
谁料到,一场元宵灯会,这些原本以为能赚得飘满钵满的商家,运气好的,倾家荡产。运气不好的,家破人亡。
姚光明摸了摸无心的光脑袋,夸奖道:“小狗子,没想到你还有一颗济世的佛心啊!”
无心双手合十一本正经:“施主,小僧无心。”
姚光明忙改口:“对,无心小师傅。”
这一句无心小师傅,让无心的小脸上露出笑意。
无心刚来庙里的时候不过五岁,现在的他也不大,七岁的小和尚,剃着光头,头上连个戒疤都不配有。
他这头虽然剃的光,可因为主持不承认,也不算佛家子弟。
不过,庙里也不缺他一口吃的,他穿的用的吃的都在庙里,和当初一起讨饭的几个哥哥们比,他日子还算好的。
陈小虎斜躺在草垛中,嘴里叼着根草,默默听着,一声不吭。
等无心去斋房烧火,姚光明轻轻推了陈小虎一把:“哎,你说那火是谁放的?”
他们只在宁远侯府的花灯里放了东西,可周围商家的火真不是他们放的。
在宁远侯府的花灯里放东西,也是因为陈小虎说他和宋家有不共戴天的仇,他们这群兄弟是帮小虎报仇的。
可连累那些商家,还有无辜的百姓,吃百家饭长大的姚光明就有些于心不忍。
“应该是前朝的人。”陈小虎吐掉嘴里的草屑,提出疑问,“怎么这么巧,我们在花灯里放东西,刚刚炸开,那些商铺就被点了火?”
“你什么意思?”姚光明盯着陈小虎,“你怀疑我?”
姚光明有一双巧手,是他跟着花灯班子进了宋家,也是他趁人不备,在花灯里放了火药。
他和陈小虎吃过一个盆里的狗食,扒过一个死人的衣服,他穿上袄,小虎穿下裤。
“你是不是傻。”陈小虎翻了个白眼,“我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你。”
陈小虎这么一说,姚光明放下心来:“就是,你要是连我都不信,那你还能相信谁?”
躺了一会,姚光明忍不住又问:“那你说,到底是谁和前朝那些人勾结?”
如果没人泄密,时间和地点就不会掐的那么好。
靠近内桥那边除了中华门还有洪武路,这些路都是极其靠近皇城的。
说是巧合,陈小虎也不信。
陈小虎沉了脸:“现在什么都别猜,等能出去,见到他们再说。”
幸亏他仔细,在陆家的时候并没有和身边的兄弟透露,他们问他,他也只说是在城外。
不然,这次说不定还要坑了陆家。
谁知道是他们要在花灯里做手脚,这些前朝的人为了复国,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如果顺着陆家,知道了飖歌,肯定不会放过飖歌这个身份的。
京城中戒严三日,三日后,法场砍掉的人头无数。据说,这次抓到的前朝余孽有数百人,牵扯到几十户人家。
其中,有大部分人都隐藏在京城之中。
如果不是这次灯山爆炸,这批人还潜伏在京中,以后还不知道要出现多大的隐患。
陈小虎将换下的衣衫扔进寺庙的灶间烧掉,换了一身姚光明从外面偷来的粗布衣服。
少年眉眼苍白,在出城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陆家的方向。
他的妹妹,在这京城中。
他一定会回来,带她走,去她想去的地方,而不是在这里困守。
第217章 豕猪
京中元宵灯会出事,受影响的除了被烧的商家,被牵扯到前朝的人。
还有,就是正月十六要出宫立府的三皇子陈建业。
灯会出事,全城戒严。
三皇子出宫立府只能往后推,这一推,就到了二月十六。
此刻正是阳春三月,百花争艳。
三皇子出宫立府很是热闹,满朝文武,接到去秦王府赴宴的帖子的不知道多少。
虽说三皇子并不得圣人心,可当家圣上只有两个儿子,三皇子和四皇子中间差了十几岁。
就算有心人想站周贵妃的队,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不给三皇子和沈皇后的脸。
到了十六这一日,紧靠秦淮的瞻园大道上,车来车往,秦王府大门敞开,送礼的宾客一波接着一波。
虽说是出宫立府,可该准备的,自然早有人准备。
三皇子秦王只需要从宫里出来,坐车进秦王府,顺便将一些圣上和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带着就行。
秦王府第一次大宴宾客,当今圣上特意派了身边的大太监邓无为帮忙理事。
陆飖歌是被镇国公府的马车接走,先去了国公府,见了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然后跟着镇国公世子唐锦明一起去的秦王府。
自从初六勇毅候府设宴后,陆飖歌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宋云飞。
今日去秦王府,身为勇毅候二公子,羽林卫指挥使的宋云飞必定是要去的。
原本,陆飖歌的身份是轮不到她去秦王府的。
秦王身份贵重,她这样的升斗小民,再怎么抱大腿,也抱不上秦王的大腿。
何况秦王大腿也不粗,一般人没胆量,也不敢轻易去抱。
偏偏秦王不知道是听谁说的,说京城最有名的吉祥楼和如意斋是一个老家东阳郡的小子和人合开的。
这小子才十几岁,偏偏聪慧的很,酒楼茶馆就开了几十家。
秦王听了很感兴趣,问唐锦明认识这小子不。
唐锦明说认识,不但他认识,宋云飞也认识。
就这么,秦王府设宴,陆飖歌竟然也接到了帖子。
接到帖子的那一刻,陆飖歌几乎不敢相信。她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宋云飞在秦王面前说了什么。
随之,送帖子的唐锦明解释说,秦王是听说你是东阳郡人,才好奇,想见见你。
东阳郡人就好奇地想见见?
那这秦王也太好奇了。
京城离东阳郡不算远,不过一百多公里,东阳郡在京城开店有做买卖的有甚至做官的也有。
怎么就想见见她?
她陆飖歌何德何能,能接到秦王府的请帖。
这帖子让陆全送回东阳郡族里,那得供起来才对。
“锦明兄,你看我这身穿得还齐整。”陆飖歌在唐锦明面前抬袖半转了身子,示意唐锦明看她的衣服,“我身为商贾,去秦王府总觉得身份不够,不能穿锦衣华服只好投机取巧,不知道去王府会不会被赶出来。”
唐锦明面前的少年,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发丝柔软,气息干净,身材纤细略显单薄。一张俊脸润如玉白如瓷,有着少年雌雄莫辨的特殊美感。
头上戴着束发的金冠,穿一件窄袖浅青色银细花纹底棉布袍,登着青缎白底云头靴。说是棉布却有着不输于锦缎的纹理和光泽,看上去十分妥帖。
“很好。”唐锦明竖起大拇指,好奇地问道,“你这袍子的面料我都没见过呢,说棉不是棉,说锦不是锦,这是什么?”
陆飖歌笑着弹了一下身上的衣袍:“丝绵,蚕丝和绵混纺,是董勇送我的料子,我觉得去秦王府穿的太素了也不好,就穿了这一身。”
“你跟着我,别说穿的素,就算穿破衣烂衫也没人敢拦你。”唐锦明笑得一双眼都眯了起来,“不管你这料子确实不错,回头你帮我问问董勇,这料子多不多,给我娘的铺子里也匀点。我娘要是知道我给她拿了这么好的货,肯定要夸我。”
唐锦明身为镇国公世子,就算他不学无术,也有家产继承。
偏偏唐锦明是新朝子弟中的佼佼者,大商三年,唐锦明连中三元,成为大商朝的第一个文武双全的状元郎。
镇国公唐七和宋家兄弟不一样,他和陈权自小相识,陈权从起义开始,唐七就紧紧跟着,为他出生入死。
宋家兄弟也为陈权出生入死,老大宋大壮还连续在战场上失去了两个儿子。
而唐锦明作为唐七唯一的儿子,却一直在老家陪着唐夫人读书识字,偶尔还会去沈皇后家做做苦力。
可谁都知道,镇国公在当家圣上陈权的心里,要远远高于任何一个陪他打下江山的兄弟。包括他的结义兄弟,宋家兄弟。
说着话,镇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到了秦王府前的洪武大道。
驾车的车夫小声回禀:“公子,前面马车有些堵。”
“没事,你慢些,不急。”唐锦明性子很好,并没有其它官二代的骄纵和任性。
车夫听了立刻扯了缰绳,慢慢放慢速度,顺着车流,一点一点往里进。
刚刚过了玄武大道的一半,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辆马车,“咣当”一声撞到镇国公府的马车上。
车夫跳下车就骂:“急什么?等着去投胎呢?”
唐家的车夫老王是原本跟着唐七打天下的手下,伤了左脚后,就被唐七留在府中。
今日秦王府设宴,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坐了前面的马车,由心腹驾车先行。唐锦明就坐了老王的马车,接了陆飖歌来的稍微有些晚。
“你骂谁呢?”撞车的人不道歉,反而举着鞭子冲了过来,指着老王,“给爷爷道歉。”
车厢里的陆飖歌好奇起来:“咦,还有人敢和镇国公府蛮横?”
“怎么不敢?”
唐锦明端坐车中不动如山,“这京中皇亲国戚不知道有多少,我爹虽然是镇国公,可到底比那些皇亲国戚还是差一些的。”
“嘁。”陆飖歌扭头掀了帘子向外看,就看见后面撞上来的马车,车上一个玉兰花一样的标志,不由挠头,“京中谁家的家徽是猪的?”
“什么?猪?你说的是豕吧?”
唐锦明见陆飖歌点头,也忍不住好奇起来,跟着她探头向外看,“哪有豕?”
第218章 赴宴
“那不是吗?”陆飖歌指着后面马车上的铜制标志。
唐锦明眯眼看着陆飖歌指的标志,辨认了半日,也没辨认出来。
难道京中,还真的有用豕做家徽的?
不能够啊!
要知道,在京中能有家徽的,那都是经过当家圣上御笔亲批才可以有的。别说普通的官宦之家,就是像他家镇国公府,如果没有陛下御笔亲批,也是不敢自己私自造个纹章出来做家徽的。
唐锦明自言自语:“奇怪,京中有家徽的就那么几家,这形状的,我还真没注意。”
陆飖歌缩回头,让唐锦明好看的仔细:“会不会是新贵?”
“新贵也就那几家,都是我认识的叔伯……”
话没说完,他已经看见后面马车上探出的脑袋,才恍然大悟,忙缩回头,顺便手将车船帘子放下。
“噗嗤……”唐锦明实在没忍住,捂住嘴笑了起来,笑声停了他才开口道,“什么豕,明明是鹿好不好。那是国舅爷朱家的家徽,车里坐的是朱小国舅的儿子朱成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用这话来说朱家是一点都不过分。
陈权的两个舅舅,原本一个是乡下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一个是在乡里开着个油坊。当年陈家出事,两个舅舅恨不得将这外甥找到送官才好,别说帮忙。
可等陈权在京为帝,朱家又立刻变了嘴脸,天天到朱太后身边献殷勤。
陈权去乡下接母亲妻儿的时候,朱家就顺势跟着一块进京。有朱太后在,陈权对这两个舅舅自然是不能不管不,两个舅舅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国舅,还赐了府邸。
朱家起初就是逃荒到了南阳,别说什么家徽,连家族都没有。
现在朱家成了皇亲国戚身份自然大涨,见京中深受圣恩的镇国公府,宁远侯府,勇毅侯府等几个朝廷新贵都有家徽。朱大国舅就和朱二国舅商量,他们家也得弄个家徽。
没有家徽,就是没有面子。朱家要一个家徽,也是问皇帝外甥要一个面子。
可朱家数代赤贫,也就到他们兄弟俩才算日子稍微好点。
这家徽该用个啥,他们也想不明白,索性就去找陈权。
陈权的江山刚刚打下,忙得都快飞起来了,哪有空琢磨这个。
就扔了张各府的家徽给他们参考,意思就是,你要挑个这些里没有的,别和人家重了。
当然不能重了,两个国舅爷也不答应啊。
那不是让人占他们老朱家的便宜嘛,必须不能一样。
选来选去,兄弟俩选了个鹿。鹿的谐音是禄,象征着吉祥长寿和高官厚禄之意。
选好了,朱家就去定制家徽,马车上得有吧,那些家里的仆从身上的衣服上得绣吧。
不然,朱家人出去,谁知道你是谁,被欺负了怎么办。
谁料到,这鹿选得太好,和庆王府给重了。
庆王是陈权的叔叔,身份和朱家来比,只高不低。
这庆王,也就是陈权的亲叔叔,相比起来,对陈权那要比他两个舅舅要好上许多。
起码陈权出事,他没有落井下石。
沈皇后入狱,他还尽力照顾着陈权一家老小,特别是三皇子,两次危在旦夕,都是庆王这个叔爷爷掏钱请了大夫来救治的。
陈权和沈皇后对这个叔叔,还是很尊重的。
陈权在京城登基,接老娘来京的时候,就把封叔父为庆王的圣旨下了。
庆王府的家徽也不是庆王主动求的,是陈权御笔钦赐的。
可人陈权老娘还在呢,天上雷公地下舅公,朱家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两家争来争去,最后陈权做主,一家鹿有角一家鹿无角不就行了。
至于谁家有角谁家无角,他也不偏心,抽签决定,抽到啥就是啥。
然后,国舅爷朱家抽的时候运气就不好,就是没有角的鹿。
唐锦明也没想到,就是这没有角的鹿,陆飖歌竟然能看成豕。这要是给老朱家的人知道,那不得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当年没有抽到有角的鹿,已经让朱家很没面子,和庆王府差点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现在还被人误以为没角鹿是豕,国舅爷也得和他们拼命。
外面,镇国公的车夫和国舅爷家的车夫各不相让,还在争执。
车厢里,唐锦明将家徽一说,就自顾沏茶,根本不管外面的吵闹。
陆飖歌听了几句,好奇地问道:“你都不管管?”
“管什么?”唐锦明将沏好的茶推给陆飖歌,“如果马车里是国舅爷,我一个小辈,一伸头岂不是要让路?让他们吵,反正我们不急。”
镇国公府的马车宽敞舒适,有茶有点心,唐锦明还指了一旁的抽屉:“你要是无聊,里面还有话本子。”
陆飖歌虽然很好奇唐锦明看什么话本子,可她还是没好意思动手:“算了,我们聊聊,估计不会吵太久。”
两人年龄并不相仿,可都是知书达理之人。
陆飖歌和宋云飞说话总觉得对方有一种智商不在线的状态,可她和唐锦明聊天,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两人竟然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好在,车夫之间的吵闹也不会升级到动手。
很快秦王府管事的就挤了过来,也不管车里坐的是谁,谁的车在前谁就先行。
这样既不会拥堵,也不会耽误大家的时间。
国舅府虽然有些不满,可能来秦王府赴宴的,在京中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你国舅府总不能真把这些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堵在半道上吧。
等到车进了院子,唐锦明和陆飖歌下车。
国舅府的马车紧跟着下来两男两女,四个年轻人。
领头的是小国舅的儿子朱成才,后面跟着的一个是他亲妹妹朱成云,另外两个是他舅家的表弟刘俊杰表妹刘刘婉茹。
朱成才看到唐锦明立刻阴阳怪气说道:“原来挡路的是镇国公府世子,我说谁这么大架子,看到国舅府的马车都不知道让路呢。”
唐锦明抬手抱拳:傲气地仰头:“承让。”
说完也不管朱成才的脸色,领着陆飖歌扬长而去。
周围停下的马车数辆,下车的没下车的,都看见镇国公府世子对国舅府的态度。
没到明日,整个京城世家大族都知道,镇国公府不待见国舅府。
第219章 王府
秦王府是前朝长公主府,占地极广。
恰好是春日,只见佳木茏葱,奇花烂漫,风景如画。
转过停放马车的偏院,行不过数步,就见一处假山耸立,隐约能听见哗哗的流水声。就见从一挂飞瀑从假山深处落于石隙之下。微风拂过,喷溅出来的水珠空濛成雾,细如烟尘,弥漫于空气,润泽的四周连花木都鲜亮起来。
见引路的小太监隔了有六七步,陆飖歌才开口:“你这样不客气,会不会给唐伯伯惹事?”
“不会。”
唐锦明放下傲气,又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我爹早就叮嘱过,在外行走,不能丢了他镇国公的脸,不然回去仔细我的皮。为了我爹不剥我的皮,我傲气点怎么了?”
到底是镇国公府世子爷,果然有傲气的本钱。
陆飖歌偷偷伸出大拇指,比了个赞,逗得唐锦明喷笑出声。
其实,镇国公之所以这么说,就是见唐锦明这个镇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性子太良善软糯,不像宋家的孩子经历过战火,身上自带杀气,一般人不敢惹。
陈权登基,大赏功臣良将,陈权是有意给镇国公唐七封王的。
可唐七没答应,说他不愿为王就藩,就想护在兄长身边,替兄长守护着大商的江山。
其实唐七不是憨人,古往今来那些替皇帝打下江山的兄弟,封王就藩就没几个落得好的。
陈权不登基,他们是可以性命相托的兄弟。
一旦这兄弟为王,他们就不再是兄弟,而是君王和臣子。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陈权想要他唐七死,难道封王就藩他就能不死了?
该死还是得死。
不过是斩立决,还是被迫起兵,然后生灵涂炭,百姓遭殃后再死。
唐七没有封王,却也成了陈权身边第一重臣,极得陈权的信任。
这样的镇国公府世子,自然是不惧国舅爷府的公子的。
陆飖歌心中也对镇国公的选择点赞,可在秦王府,到底是不好多说,只挑了秦王府的院子赞赏。
“秦王府这院子和镇国公府的院子相比,更精致,到处花团锦簇,宛如花园一般。”
唐锦明也点头同意:“这原是公主府,自然要精致些。”
两人观赏着一路的风景,脚程放的有些慢。
很快,朱成才领着弟妹从他们身边经过。
原本朱成才还想路过的时候放几句狠话,可唐锦明和陆飖歌却已经站到假山边,细细看流出来的瀑布,根本看也没看他们。
他只能恨恨地跺了跺脚,加重脚步离开。
朱成才是小国舅的幼子,之所以傲气,也是自小被爹娘宠溺出来的。
他家虽然无多钱财,却比家中的亲戚要略微富裕些,这也让他自小受人追捧,养成了骄纵的性子。
到了京中,更是因是国舅府的公子,在外横行霸道也有人兜底,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朱成才多少还是知道镇国公世子是不能惹的,他多少还是有些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