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商小渔娘—— by风初袅
风初袅  发于:2023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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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陆家庄,被一把火给烧的精光,陆家的罪名是通匪。
神他妈的通匪,不就是因为小姑娘陆飖歌有个有钱且善名在外的爹。
据说,官府从陆家粮仓里往外运粮,数百架的牛车,不停歇地运了三天三夜,才堪堪运了不足半数。
彼时,陆飖歌在矮小的窝棚中醒来,怔怔发呆,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是谁?
谁又是她?
算了,不想了,挣钱养家才是要紧。
_________
听说京城某酒楼日进斗金,分店开了九九八十一家,不仅口味好,后台也硬,酒楼的当家人竟还是个玉树临风的少年。
路人猜测,这少年必定出生不凡。
镇国公叫他贤侄,安平侯家的公子和他称兄道弟,就连三皇子都对他礼遇有加。
陆飖歌笑笑:倒也没有这么夸张。
有一日,连三皇子都忍不住问她,你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三教九流,由尊至卑,商人不过排在九流的末尾。
陆飖歌冷静思考:好像也是,要不,我出钱给你弄个皇帝当当?
标签:女强 家长里短 穿越 轻松
第1章 梦魇
陆飖歌死的时候刚刚九岁。
倾城姿容,未及豆蔻。
小姑娘自出生就受娇宠,原本该是顺风顺水顺心意地过完一生,却未料得会在刚进九岁的这年新春,被人一箭穿心而死。
东阳郡陆家,百年大族枝繁叶茂,积累了无数财富。
陆家家主陆远山,在东阳郡,人称陆半城,又被称为陆大善人。
陆家的善名,从其曾祖父开始,数代积累直至今朝已经达到了顶峰。
谁也未料,行善未必有善报。
阳春三月,门前贴的新桃颜色依然艳丽,旷野中的白雪尚未消融。
黑色的夜如幕布,笼罩着整个东阳郡的天空。
唯有小云山边上的陆家庄,火光冲天,炙热的火光在夜色中跳跃,吞噬着无数的生命。
噗嗤……
白色的箭羽带着湿漉漉的寒气破空而来,冰冷的箭头在火光的照耀下,跳跃着刺眼的光芒。锋利的箭头透胸而过,将陆飖歌整个人撞击的倒飞了出去。
“飖歌……”
凄厉的声响在耳边响起,镇得陆飖歌的耳边隆隆作响。转瞬间,她小小的身体就被人护进了结实而温暖的怀里。
锋利的箭头还是毫无阻挡,顺利地穿透胸口的金色璎珞,扎在陆飖歌的心口之上。
绵延的疼痛从心口处,一寸一寸蔓延。
伤口的疼痛远比不上胸腔里传来的剧痛,那是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慌和无助。
“爹爹……”
陆飖歌无意识地低喃出声,她想翻个身,却没有翻动,厚实的被子压在身上,只能让她徒劳地微微动了一下手脚。
破旧简陋的窝棚不足一人高,成年人进出都要弯腰撅腚才能进出。
窝棚里的地方也不大,只堪堪放下一张木床,一张矮桌,一个可坐人的木墩,其余再无它物。
破旧的木床靠着墙边放着,床上睡着个病弱的孩童。
孩童约莫八九岁的模样,小脸好似抹了姜汁,蜡黄蜡黄的。唯独长而翘的睫毛像一排扇子一般落下,在眼窝处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让人忍不住好奇,那浓密的睫毛下会有怎么样一双眼眸。
床边蹲着个更加瘦弱的小姑娘,黝黑的小手正拿着一块破布巾,一次次浸了面前木盆里的凉水,再扭头替睡在床上的小子轻轻擦拭着额头。
这一切都是梦吧?
陆飖歌挣扎着想从梦中醒过来,她还记得自己是独自一人去博物馆参观。
怎么现在好像又在睡梦中,醒不过来呢?
陆飖歌还记得自己在展厅的情形,当时,她恰好走到一个展品前。
那展品是一个金色的璎珞,岁月更迭,掩不去其灼灼芳华。金光灿烂的璎珞,由黄金制成,中间一个成人巴掌大的平安锁,下面缀着金珠流苏,两颗硕大圆润的珠子垂挂在两侧。
因为太漂亮了,陆飖歌没忍住在原地多停留了一会。
博物馆里的璎珞和此刻梦中的,连着箭头一起扎进她心口的金色璎珞几乎一模一样,看上去分毫不差。
要说差别,大概就是她低头看向胸口的箭头,真实的好像不是在梦中。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肯定是在做梦。
这样真实的梦境,让陆飖歌感觉到了害怕。
陆飖歌努力想从梦中醒来,猛一挣扎,嘴张开想喊,却先往肺里狠狠抽了一口冷气。寒冷的空气里好像被人裹了一把辣椒面,一下涌进她的肺管子,呛得她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心口的疼痛连接着喉道,让她控制不住张大了嘴巴,哇得一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流淌出来。
耳边有声音响起,断断续续,有着奇怪的口音。更神奇的是,她能听懂。
“娘,娘……弟弟吐血啦。”
“当家的,快,快去叫谢大夫。”
“怎么会吐血啦?不是药已经送服下去了吗?”
“不知……请谢大夫去啊!”妇人的声音带着说不清的惶恐,因为焦急,声音控制不住地尖锐起来,带着浓浓的担心。
“我这就去,别慌,可能是淤血,吐出来就好了。”
耳边,一连串的声音响起,说话声,惊呼声,奔跑的脚步声,震动得陆飖歌头晕眼花,头一歪又是一口淤血吐了出来。
她想开口说话,喉舌仿佛被什么东西黏住一般,怎么也张不开,只能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呼哧呼哧声。
等不到她继续努力醒转,陆飖歌又陷进噩梦之中。
这个梦,好似接了上一个梦,又好似和上一个梦颠倒了顺序。
火光照亮了黑色的半边天空,透过火光,依稀可见一队十多人的兵马急急奔来。
领先的黑色骏马四蹄踏雪,恰好落在大门口的门匾上,马蹄将上面龙飞凤舞的“陆”字踏得粉碎。
领头的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穿一身银色的盔甲,手中拎着把漆黑的长弓,黑色的长弓骤然举起,仿佛破开了晕成墨色的夜色。
火光照耀在少年青涩俊朗的脸庞上,神色冷淡坚毅。
殷红的血液、跳跃的火光、嘶叫的骏马、那些倒下的熟悉的身影……
无数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陆飖歌的脑海里,最后只余下火光中少年银甲披身,弯弓射箭的身影。
他是想射死我吧?
之前那一箭,直奔心口的那一箭,就是他射的吧?
这人真狠啊!
陆飖歌想。
苦涩的药汁从陆飖歌的嘴里灌进去,一小半进了喉咙,一大半流到了外面。
湿热的布巾落在陆飖歌的脸上,一点一点擦拭掉她脸颊旁残留的药汁。
陆飖歌皱眉扭头,她不想喝药,这药太苦太苦了。
一双粗糙的手,从头部按住她的脑袋,是谁掰开她的双唇,一勺一勺的苦药顺着喉头灌了下去。
陆飖歌想挣扎,却因为力气不够,只能徒劳地扑腾几下。
一滴泪落在她的脸上,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宝儿啊,你醒醒,你爹你娘都没了,你可一定不能出事啊……”
这还是梦吧?
陆飖歌心里想,我连爸妈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爹娘!
她出生的时候,就被人抛弃在福利院门口。
养大她的是福利院,疼爱她的是院长妈妈。
就连她的名字,她也一直以为是院长妈妈取的,跟着院长妈妈姓陆,名飖歌。
后来,她读到一首诗“微光奕奕凌天河,鸾咽鹤唳飘飖歌”。
陆飖歌以为,这大概就是我名字的由来。
她拿着书去问院长妈妈,院长妈妈只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并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陆飖歌就明白了,她的名字可能是抛弃她的人取的。
他们连她的名字都取了,为什么就不要她了呢?
第2章 亏欠
陆飖歌再醒来,已经是隔日后的午时。
刺眼的阳光从屋顶的缝隙中泄露出来,在空中和尘而舞。
刺眼而陌生。
一扭头,就看见身边坐着个女童,黑且瘦,枯黄的头发扎成两个小揪揪,一双大眼睛又圆又大,看上去有点凸突的吓人。
见陆飖歌醒来,女童忙起身冲着外面喊:“娘,娘……弟弟醒了。”
什么弟弟?
陆飖歌心中忍不住腹诽了一句,你才像个弟弟好不。
小姑娘不懂陆飖歌心思,咚咚跑出去,好似出去叫人。
陆飖歌仰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四周。
两侧是苇席围成的墙壁,又用泥土抹实,抹的坑坑洼洼,其间剥落的泥块里隐约可见夹杂着稻草。
屋顶是用粗细不一的木头简单地搭建,上面铺着的约莫是晒干的野草。
不知道是因为厚薄不均,还是年久失修的缘故,好些地方或大或小地透着线一般的光亮。
这样的房子,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小四醒了?”
很快,帘子一掀,狭窄的屋里进来个黑瘦的妇人,肩头抱着一个同样瘦骨嶙峋的娃娃。
“醒了好,醒了好,真是老天保佑……”
妇人顺手在面前的围裙上擦了手,抬手去摸陆飖歌的额头。
飖歌也不知道避让,由着她在额头摸了又摸,就听她嘴里一直念叨着:“老天保佑,这是不烧了。”
“你是谁?”
飖歌看向妇人,又看向妇人身后弯腰跟进来的瘦高的男子。
两人一进屋,狭小的屋子也越发拥挤,连身都好似挪不开一般。
这两个人都很黑,且瘦,颧骨瘦的都有些凸起,破烂的衣衫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
可见,生活之不易。
妇人有些无措地揪着围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身后的男子挤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蹲在飖歌的床前,轻声道:“小四,我是你爹,这是你娘。”
妇人慌忙点头:“对,对,我是你娘。”
“爹?娘?”
陆飖歌震惊地瞪大眼睛,什么爹娘,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她知道现在情况有些莫名,她约莫是赶上了某点的穿越大军。
可这也太寒酸了些!
陆飖歌抿了抿唇:“我……”
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将要问的话问出口。
男子见陆飖歌没继续往下说,微微松了口气,扭头瞪了一眼扒在门口的女童,又吩咐妇人:“小青她娘,你去给将药熬了。”
妇人低声应着,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陆飖歌,确定她真的是醒着了,也好像退烧的模样,才扯着在舱门口探头探脑的二女儿出了船舱。
他们家的窝棚只有一间半,一间住人,一间放着杂物。
做饭用的是个自己糊的泥炉子,有时候在窝棚门口,有时候也可以提到船头。
倒是方便的很。
“大姐。”
小鲤和妹妹小鱼并肩蹲在泥炉前引火,好奇地问道:“小四为什么不认爹娘啊。”
前日她和小伙伴们去河道边挖野菜,回来的时候家里就多了个孩子。
问爹娘,说是她大弟,家里的小四。大弟和小鱼是龙凤胎,因为体弱,又是当时家里唯一的男孩,所以就养在舅家。
这两年年景不好,舅舅带着全家准备去投奔舅母的兄长,就将大弟送了来。
小鲤努力想,努力想,也没想起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养在舅家的弟弟。
问大姐小青,大姐陆小青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大姐,大姐……”见大姐低头不说话,小鲤抬高嗓音叫了两声。
她在家里行二,上面有大姐,下面有小妹,去年又添了弟弟,今年又回来了大弟。
就怕到时候,家里好吃的好喝的都要先给大弟小弟,再然后就是小妹,什么时候能轮到她。
她不相信这是她大弟,他那么白那么嫩,养得也好,根本不像个男娃,也不像是在乡下养大的孩子。
也不知道他怎么来的,舅舅家给他养这么好,为什么一身好衣服都舍不得。
小四身上穿的,还是娘用爹的旧褂子,连夜改的一身。
陆小青已经十四了,家里弟弟妹妹都是她帮着照看大的,此刻,她一低垂着脑袋看不清楚脸上的神情,声音又小又低:“不,不记得。”
陆小鲤撅了噘嘴,有些失望。大姐怎么会不记得呢?要是她有大姐这么大,肯定记得。
也许,真的有个大弟,只不过当是她还小,忘记了!
邱氏瞅了一眼眼神清明的大女儿,又看了一眼郁郁寡欢的二女儿,再看一眼懵懂欢喜的小女儿。心底微微叹了口气,自己生的,她当然知道二丫头想的是什么。
家里多一个人,就多了一张嘴。
“小鲤,你大弟是心里有怨气。”
邱氏将药罐放在泥炉上,添了一瓢水,犹豫了一下又添了半瓢。这药大夫叮嘱熬两次就可,邱氏这已经是熬的第三次了。
这可是花银钱买来的药,她可舍不得熬两次倒掉,反而会多熬一次,再将熬出来的药汁混进新的汤药里继续熬。
这样才不会浪费。
邱氏说话轻声慢语,可见平日里就是个脾气温和的:“你和大姐小妹还有小五都跟着爹娘,虽然我们家屋破船小,风里来雨里去日子并不好过,可你们是跟着爹娘的呀。小四自小就送去舅家,没有爹娘照看,他心里肯定是有怨过爹娘的。”
小鱼懵懂地点头,顺口又接了一句:“二姐,要是把你丢在舅舅家,你愿意不?生气不?”
以己推人,她肯定是不愿意,也生气的。
陆小鲤慌忙摇头:“不愿意,生气的,我才不去舅舅,我要和爹娘在一起。”
家里虽然穷困些,可能和爹娘在一起也是好的。
至于那素未谋面的舅舅一家,陆小鲤是半点都不记得的。
想到自己在爹娘身边,小四却送去舅家,陆小鲤心一软,小声地和娘商量:“娘,给小四炖个鱼汤吧。”
小四在舅舅家长大,不靠湖不靠河,想吃个鱼喝个鱼汤估计都难。
“好,等你大弟身子好些了,娘就给他做。”
看二丫头不再撅着个嘴,邱氏的心微微落了下来。二丫头虽然掐尖要强,心还是善的。
知道心疼弟弟。
邱氏搅了搅药锅,探头看了看窝棚的方向,里面静悄悄的,也不知道当家的和娃说什么了!
当家是和她商量过的,准备将娃留下来。
他们家虽然日子过的苦,可总不能看着娃无家可归。
这是她家欠陆大庄主的,该还。
第3章 巧合
母子四人在船头小声地说着话,窝棚里,陆全趁着陆飖歌清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和她说了一遍。
“是一位小公子送你到码头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
陆飖歌的脑海里断断续续拼凑出自己现在的身世。
原来,她真的穿越了。
陆家,是东阳郡的大户,陆家的庄园就建在小云山的山腰下,占地极广,绵延数公里。
小姑娘爹陆远山,有钱有田,为人豪爽,豁达良善,是闻名十里八乡的陆大善人。
“其实,我和你爹是本家,也姓陆,就是早就分了枝,没有来往……”
陆全的声音低沉而有些谦卑,说完陆飖歌的身份,又说了为什么要将她当作男孩。
“当初家里生了个男娃,和小鱼是龙凤胎,排行小四。因为身子弱,怕靠水边养着养不大……刚满月,就……就送去了他舅家养着,谁知……”
这些年,和他们一起打鱼的伙伴,只知道他有个长子养在岳丈家,并不知道这孩子已经夭折了。
陆全之所以一直瞒着,也是因为家里没儿子,怕被其他人瞧不起。
没有儿子,别说媳妇被人看不起,以后闺女大了也不好说婆家。
“你爹是个好人呐,你爹,你爹不该这样的……”
说起夭折的儿子陆全没哭,说起陆大善人,陆全却抹了一把泪:“如果不是陆大庄主,小五和他娘,还有我们全家早就……早就没了命。”
前年冬天那么冷,孩她娘生了小五后家里一口吃的没有。
大人没吃的,就没奶,小五饿的嗷嗷哭,眼看就不行了。
陆全一个人顶着风雪去几年没有来往的岳丈家借粮,去了才知道,夏日一场大水,村子淹没了大半,剩下的早就逃了荒,一个村子破屋倒墙,已经没了人烟。
岳丈一家十几口,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没粮回去,媳妇和小儿子只能等死。
这些年,小青她娘生了七八个孩子,最后只留下三个丫头,好不容易得个儿子,眼看就要养不活。
想到以后的日子,回来的路上,七尺多高的汉子蹲在路边呜呜呜的哭。
也是他运气好,遇见了陆远山去县城接闺女返家的马车,陆远山派人给他买了粮去药店抓了药,另外还给了他两吊钱。
就连坐在马车里的小姑娘陆飖歌都将自己的点心匣子从里面捧了出来,一定要他带回去给家里的孩子尝尝。
“是城里董家的糕点,可好吃啦,给你家的姐姐们尝尝。”小姑娘声音清脆,像春日的百灵鸟一般悦耳。
陆飖歌看着坐在面前低着头,老实巴交的汉子。
原来,去年冬他见过小姑娘,这也是她被人送到这里,陆全夫妇毫不犹豫就留下她,并且让她冒充家里小四的原因。
就是不知道那位送她来的小公子是谁,为什么这么巧地,就找到了受陆家恩惠的陆全夫妇。
“如果是别人家的孩子,我们是不能养的。”陆全不安地搓着手,家里太穷,多个孩子多张嘴,不是不能养,是怕养不活。
“可,可你是陆家的孩子,陆大庄主一辈子行善积德,他,他是绝对不会通匪的。”
最后一句,陆全说的掷地有声。
他是真的相信,以陆远山的人品,是绝对不会通匪的。
陆飖歌静静地听着,没出声。
她残存的记忆里,是有那么一群人,宛如匪徒,在家里喝酒吃肉的。
“飖歌啊!过来。”
坐在主人位高大俊朗的男子抬手冲着门口的女童招了招手:“来,到爹爹这边来,见见你的叔叔伯伯们还有哥哥。”
陆飖歌脚步咚咚,跑到陆远山的身边,靠着陆远山的腿边伸出双手。
“爹爹,抱。”
陆远山面带笑容,抬手将地上的小奶团子举起来,稳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面对众人。
四五岁的小人儿,唇红齿白,双颊粉嫩的好似一掐就能掐出水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格外明亮。
“呵呵呵……陆大哥,这就是小飖歌吧,都这么大了。”
胡子拉碴的宋大壮朗声一笑,冲着坐在陆远山怀里的陆飖歌露出一个讨喜的笑容:“飖歌啊,我是你宋大伯伯,和你大姨夫是把兄弟,你可认识我。”
陆飖歌五岁不足,深得陆远山宠爱,平日轻易不出陆家庄,怎么能认得宋大壮这些匪徒。
宋大壮生的矮小,常年在山林里奔波,山里风大,吹得人又糙又黑。和身材挺拔高大,眉目俊朗的陆大庄主坐一起,越发显得像个凶悍的匪徒。
这笑,在不但不显得慈祥,反而有些狰狞。
陆飖歌扭过头歪着小脑袋,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面前的一群人,却不见害怕的模样。
心中只觉得这些叔叔伯伯好奇怪,和家里耕种的那些佃户也没什么不同。
只是看上去更强壮凶悍一些。
“飖歌,这是你宋大伯,这是宋二伯,这是唐九叔……”陆远山抱着怀里的小人儿,一一向她介绍面前的兄弟,并没有因为她人小而随意敷衍。
直指到坐在桌子末尾俊朗的少年,陆远山的声音略有柔和:“这是你宋二伯家的云飞哥哥,当年,你云飞哥哥的名字,还是爹给取的呢。”
“宋大伯,宋二伯,唐九叔……云飞哥哥。”
小奶团子一点都怯生,跟着陆远山的介绍,一个一个喊过去。
陆大庄主好似并不愿意让女儿在这里久待,抬手拢了拢女儿耳畔的碎发,指了指宋云飞,温和地和女儿商量:“歌儿,你带云飞哥哥去花园转转好不好?”
宋大壮也跟着点头:“对,云飞,你带妹妹出去玩会。”
宋云飞听话地起身,走到陆飖歌的身边去牵她的手:“飖歌妹妹……”
“听说,你舅舅带着你娘还有你两个哥哥回东阳郡奔丧,也被清风寨的人给杀了……”
“孩子,我陆全在水上漂了十几年,不是一点事不懂,你家里的人死的蹊跷。”
陆全的声音打碎了陆飖歌的回忆,她抬头看向面前抹泪的汉子,在心里“嗯”了一声,她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陆全说的话大部分都是道听途说,可眼前的陆飖歌并不是个真正的孩童,她自然知道这件事透着说不出的蹊跷。
陆远山和那些人推杯换盏,彼此称呼兄弟,看样子关系还算不错。
后来,虽然说没有往来,可残存的记忆里每年秋收后陆远山都要往清风寨送一批粮。
那清风寨得了陆家的好处,害得陆家家主死了,庄子烧了,他们为什么又将陆远山妻儿杀了呢?
而且,他们刚杀了陆家的人,转头就被官府给剿灭了!
不早不晚,就那么巧?
第4章 真好
陆家全家死的干干净净,清风寨被官府剿灭,余孽四散。
官府得了陆家积年的钱粮,千倾的田地,还得了朝廷的嘉奖。
这事情,如果说一点古怪都没有,那绝对说不过去。
看来,她做得梦也不真的是梦。
可能在箭羽飞来的那一刻,她就魂穿了吧!
也许,穿得更早,在那少年弯弓射箭之前,她就从一个二十出头的成年人穿成了陆家,这个被人娇宠长大的陆飖歌身上。
“你家的田地大部分都被官府没收了,你爹没亲兄弟,还有些祭田归还了陆家族里,被陆家族人给分了。听……”陆全犹豫了一瞬,还是如实说的:“听说新任的族长一家就得了五十多亩上好的水田,还有其他族老……”
后面的话,陆全不好再说,小四还小,他不敢以自己的判断去误导一个还没成人的孩童。
“按道理,你该回族里,或者就去找你舅母……可……可……”
说到这里,陆全结巴起来。
他想说,你不能回去,你爹的罪名是通匪,你回去必定受牵连。
族人虽然得了你家留下的田地,可他们也未必能善待你。
还有你舅舅表哥都因为你爹娘而死,你舅母那里未必能容你。
可自己家这么穷,他就算想养着陆飖歌,也怕自己能力有限,养不活这个娇娇滴滴的小姑娘。
陆飖歌看着面前窘迫的汉子,他又急又慌,想说什么,却囫囵着说不出口。
这人,受过陆家的恩惠,对她还算不错。
只是他到底愿不愿意收留自己,陆飖歌也没把握。
陆飖歌在心里反复掂量,她不是真正的孩子,所以她知道面前黑瘦汉子的未尽之意。
不管是陆氏族里,还是宋家舅母那里,她都不适合去。
可她一个孩子,无人照应,在这乱世怕是死得更快。
陆飖歌试探地问道:“那我姨母呢?”
她恍惚记得小姑娘是有一个嫁给亭长的姨母,很是宠爱她,
就见陆全脸色一变,慌乱地摆手:“你姨母那里更不行,她还在牢里,说是要到端午才能放出来。”
“牢里?”
陆飖歌只觉得荒唐可笑,她这个命,可真有些克亲!
前世被父母抛弃,福利院长大。
穿了就穿了吧,爹娘哥哥死了,舅舅表哥死了,唯一的姨母还在牢里。
“我姨母怎么会在牢里?”陆飖歌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难道也是因为我爹……”
她记得那个大胡子说的一句,我是你宋家大伯伯,和你大姨丈是结拜兄弟。
能和土匪结拜,这不是通匪是什么。
“不,不是你爹。都是你那混蛋姨丈,陈石磙他心软放了劳役逃跑不说,自己还跟着跑了,害得你姨母替他坐牢,如果不是你爹使钱……听说原本端午就要放出来的,现在你爹出事,也不知道能不能出来。”
陆全还想再说,见面前的孩童神情异样,又讪讪地住嘴。
他真是傻了,和一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陆飖歌垂下眼帘,没有继续追问,以后总会知道的,现在她的头有点疼,心里有点乱。
这开局,实在是不太理想。
“这,这……这个给你。”
陆飖歌沉思的时刻,陆全在屋角翻找,很快捧了个破旧的包裹出来,打断了陆飖歌的思绪。
“这是送你来的那位小公子留下来的。说他拿了你的璎珞,算作救你一命的报酬,另给你些银两治病。”
还有话不太吉利陆全没好再说,那位小公子还说,如若小姑娘死了,这银钱你家就留着,给她买个薄棺埋了,也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
陆全将包裹小心放在桌子上,往陆飖歌面前推了推:“你,你收着吧。”
小公子的话让他觉得这银子烫手,现在,他将银子递到了陆飖歌的面前,陆全一颗动荡不安的心也总算安稳了下来。
包裹打开,四十个精致的小银锭子,五两一个,整整二两百两。
陆飖歌拿起一枚银锭子,细看。
在银锭子的底部,刻着个撰写的周。
周朝还是周姓?
陆飖歌放下手中的银子,看向面前一脸风霜憨厚的汉子,再看看这低矮憋狭的窝棚,良久才出声:“这银子你们留着,我不能要。”
不是不要,是不能要。
稚子抱金过市,不是福,是祸。
陆全脸涨得通红:“这是那位公子留着给你的药钱。”
其实,这几日,陆飖歌吃的药都是他家里的钱。家里好不容易攒的几个钱,已经花的干干净净。
“我病好了。”
“大夫说了,你的伤口可不浅,就算好了也得注意调养。还有这热会反复的,还得吃几天药才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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