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嬷嬷领着叶泠雾和绒秀去时,照样被拦了下来。
几名“小厮”出身军营,不善言谈,加上早已烦不胜烦,所以态度不见好。
不得已下,宣嬷嬷只得拿出侯府名牌,说道:“我们是沈老太太身边人,听闻小侯爷也在楼船,特来请安的。”
“少主公说了他今日不便见客,就算是沈老太太身边的人,请安也都免了吧。”一人回道。
宣嬷嬷脸色一滞,不死心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绒秀凑到探春耳边,压着嗓子说道:“侯爷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这么多人来拜访他居然都给拒了,连宣嬷嬷也不例外。”
叶泠雾偷听过去,沉默。
血气方刚的年纪便替圣上打稳了大半江山,且不说沈湛确实有心高气傲的资本,他现在估摸着还在处理着樊坤的事,拒绝见客属实正常。
仅仅在门外站了一会,就已有三四拨来拜访的人被拒。
宣嬷嬷见状,这才转身对叶泠雾道:“既然今日小侯爷有要紧事在身,我们明日再来请安。”
三人正要离去,房门突然从内推开。叶泠雾看去,是昨晚救了她和楼太傅一命的岳杨!
“咦~你怎么来了?”岳杨见到叶泠雾,脸上顿时一亮。
他本是应了沈湛的吩咐,出来巡视楼船,没想到这门还没出半步,就遇上了昨晚那位姑娘。
宣嬷嬷皱了皱眉,好奇地看了眼叶泠雾,又看了眼岳杨,道:“你们认识?”
“不认识,就是见过。”叶泠雾语气忙慌。心想着昨晚的事还是不要告诉宣嬷嬷的好,不然又得被批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见过?”宣嬷嬷更是迷惑。
要说岳杨她也是见过的,沈湛十三岁起便随老侯爷征战,岳杨一直跟在他身侧,说是左膀右臂不为过。
岳杨见叶泠雾急忙撇清,心里也不在意,毕竟昨晚沈湛说了不治她罪。故而转移话题道:“嬷嬷和姑娘来找少主公有何事?”
宣嬷嬷颔首道:“岳杨小将军,我是沈老太太身边的嬷嬷,这位是沈老太太外孙女,算是小侯爷的表妹妹,我们特来请安的。”
岳杨恍然地点了点头,对叶泠雾道:“原来是表妹妹啊,我现在就进去通传一声少主公,你们且等等。”
说罢,他转身往房里走去。
楼船每个房间的构造不同,沈湛的这间屋子进去后,中间隔了若干层摆放花瓶的木架。
绕过一面水墨插屏,进到里头的隔间,才瞧见了坐在里头正看着兵书的沈湛。
岳杨上前抱拳道:“少主公,您表妹妹来给您请安了!”
沈湛头也不抬,声音冷漠:“我何来的表妹妹,看来你还是太闲了,我让你去巡视楼船,你竟颠转跑来替人通传。”
岳杨苦着脸:“少主公冤枉,属下是沈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带着昨晚那位姑娘来向您请安了,表妹妹……也是那位嬷嬷说的呀。”
沈湛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扫了一眼岳杨道:“可确认过?”
岳杨想了想,皱眉道:“那位嬷嬷看着确实有点眼熟,好像是在侯府见过。”
“……”沈湛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盯着岳杨的眼眸明显暗了几分。
岳杨被看的头皮发麻,凭着随从多年经验,瞬间了然,小心翼翼问道:“少主公指的……难道是表妹妹?她就在外面候着呢。”
“叫她们进来吧。”沈湛神色淡漠。
岳杨领命后,在门口堂而皇之的领着宣嬷嬷,叶泠雾和绒秀探春进屋,引得几位前来拜访的人不悦,但那些人都不敢发作,只得乖乖吃闭门羹。
叶泠雾绕过屏风,便瞧见沈湛。他披了件黑绒金丝大氅,低眼看着手中的书,坐姿气派,无形中给人莫名的压抑。
沈湛从始至终都没去看几人,直到宣嬷嬷先出声:“听闻侯爷也在楼船内,老奴特来拜见侯爷。”
沈湛不紧不慢地抬眼,道:“原来是宣嬷嬷,您怎么会在瑜洲到京城的楼船上?”
宣嬷嬷道:“回侯爷,我是奉老太太的命前去瑜洲接她义女之女进侯府的。”说着,她朝叶泠雾使了个眼色。
叶泠雾会意,行礼道:“拜见侯爷。”
沈湛瞄一眼叶泠雾,见她接触到自己的视线后突的又垂下眼帘,一副受惊小兔的可怜模样,勾了勾嘴角道:“我竟不知祖母收过义女。”
宣嬷嬷道:“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侯爷尚且还小,自然不知道。老太太最近常念着泠雾姑娘的母亲,奈何泠雾姑娘的母亲过世的早,老太太便命我去瑜洲接泠雾姑娘到身旁伺候,以缓思念之苦。”
沈湛慢悠悠道:“泠雾姑娘。”
默了一瞬,又问道:“哪个泠,哪个雾?”
叶泠雾轻轻蹙了蹙眉,轻声回道:“泠是清泠的泠,雾是雾霾的雾霾。”
许是这个回答太没涵养,就下来沈湛就再也没点她说过话。
耳边一直是宣嬷嬷不亢不卑的说话声,叶泠雾闷低着头,忽而,却听宣嬷嬷讶然道:“侯爷的手臂怎么受伤了?”
叶泠雾心里一咯噔,想起昨晚沈湛替她挡刀的场景,头埋的更低了。
“小伤罢了,不碍事。”沈湛轻描淡写道。
宣嬷嬷没再多问,毕竟沈湛以前在外行军打仗,受的那些上不比这个轻。
屋内时间难熬,直到屋外的人喊“少主公,大夫来替您换药了”!叶小泠才终于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宣嬷嬷,就等着她向沈湛辞身告退。
不多时,宣嬷嬷施辞礼道:“小侯爷既要疗伤换药,我等便退下了。明日午后便到京城,小侯爷离京已半年有余,老太太惦记着小侯爷,还望小侯爷回了京城后,勿忘了向老太太请安。”
沈湛道:“嬷嬷说的我记下,待进宫复命后,自是要回侯府拜母亲和祖母。”
宣嬷嬷缓缓点了点头,领着人就要离去时,背后突然传来一记声音。
“还请泠雾姑娘留下,少主公还有话要问你。”岳杨道。
宣嬷嬷愣了愣,却没多问,领着绒秀出去。
叶泠雾脚下一顿,转身朝沈湛道:“不知小侯爷还有什么话说?”
沈湛漠然。
屏风外传来脚步声,大夫提着药箱进来,躬身行礼道:“侯爷手臂上的伤已到换药的时间,还请在下替您重新敷药。”
沈湛凝思片刻,点点头。
叶泠雾黛眉微蹙。
实在不明白既然要换药,那还留她在这做甚?
正想着,却见沈湛将外衣褪下,露出包着白布的左臂,大夫将白布轻轻解开,血渍已然凝结。
沈湛从小练武,常年征战,骨架高大舒展,肩膀宽阔,肌肉厚实,穿着厚厚的外袍不显,褪下后才知臂力惊人。
许是目光太过灼热,本来注视着左臂伤口的沈湛,忽而抬头道:“泠雾姑娘脸色不太好。”他口吻随意,就像普通好友间的聊话。
叶泠雾呆了呆,慢半拍的回道:“……无妨,我就是看着不舒服,其实好着呢。”才怪。
沈湛道:“是吗?我还以为是遭遇昨晚变故,一宿未眠脸色才如此难看。”
“……”说的居然还挺准。
此时,大夫已将伤口包扎完毕,岳杨将手上的外袍重新给沈湛细心披上。
大夫退至叶泠雾身侧,拱手道:“伤口已包扎好,侯爷这些日切忌遇水,在下告退了。”
沈湛淡淡“嗯”了一声,见人离开,才直起身姿,看着叶泠雾道:“昨晚倒在货舱前的侍卫是你打昏的?”
叶泠雾避过沈湛审问的眼神,回道:“小女无才,自小养在牌翁外公身边,学了些防身功夫。”
沈湛俯视着她,一双黑瞳,晦暗不明,“你不担心那人功夫在你之上,害怕失败之后的下场?”
头顶的那记声音海风还凉薄,叶泠雾不敢扯慌,抬起一双波光潋滟的双眸,道:“怎会不怕,只是外公虽只是小小牌翁,但几十年来一直清白廉正,耳濡目染,我自然不甘视而不见。”
沈湛看着那张小脸,从她眼里看到一股劲,心中一沉,片刻后道:“你退下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是。”叶泠雾乖巧应了一声,径直离去。
第7章 宁北侯府 静和堂 拨女使
深冬昼短夜长,夜色悄然来临之际,飘飘荡荡的楼船总算是到了京城。
在船靠岸时,码头已有不少车马在恭候着了。
而要说阵仗最大的,要数沈湛和他的黑骑军。
临着码头的长街已被身着玄武铠甲的士兵占领,队伍最前,一张“沈”字旗帜迎风飘扬,夺目耀眼。
叶泠雾跟着宣嬷嬷下楼船时,正巧看见沈湛翻身上马,领着雄师扬长而去。
宁北侯府的马车随着各府马车朝城内驶去。
厚棉帘挂的马车里晃了约半个时辰才到了宁北侯府,侯府大门敞开,两排侍卫背手挺胸,身姿像块石头,比两尊石狮还要威武霸气。
府内高阔平和,墙高院深,檐下飞凤瓦楞雕兽,外院过去便是小桥流水和山丘树林,沿着走廊过去就是内宅。
外院多是小厮,许是武将之家的缘故,外院竟设有小的练武场。
跨入内宅后,一路上碰上的都是婆子和女使。
放目而去,回廊顶敞,处处气派雍容。
沈老太太的院子在人少安静的东院,名叫静和堂。大约是为了凸现沉稳清雅,院子里种满了竹子。
“老太太,我将泠雾姑娘给您带来了!”宣嬷嬷喜笑颜开地踏进屋。
堂上端坐着一位身着紫袍的老妇人,满头银发盘成一个祥云髻,额前束着红锦金纹抹额,手上盘着佛珠,明明已是古稀之年,却依旧精神矍铄,带着年高望重的压迫。
叶泠雾心中忐忑,款款上前行礼道:“泠雾拜见沈老太太。”
沈老太太端视着她,眼神闪烁,似乎从她身上看见了别的人,恍惚道:“……你跟你母亲长得真像。”
叶泠雾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却见沈老太太边上的那姑娘捂嘴一笑,道:“老太太糊涂了,泠雾姑娘是叶家大娘子的亲生女儿,这长的自然就像了。”
听那姑娘敢说沈老太太“糊涂”,叶泠雾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她年纪也轻,身上的绸缎靓丽不菲,头上戴着一根银钗,长得不是标准的美人,笑容却十分温婉。
那姑娘见叶泠雾一双杏眼在她身上徘徊,端笑道:“我叫姜兰姝,是老太太母家小辈,按年纪我是你姐姐,日后唤我兰姝姐姐便是。”
“我听闻你们在楼船上遭遇变故,挽舟在楼船捉了通敌贼,这一路颠簸苦了你。”沈老太太倒不问宣嬷嬷这一把老骨头苦不苦,却问起叶泠雾。
叶泠雾抿抿唇道:“谢老太太问候,这一路不苦。”
沈老太太见叶泠雾脸上怯生生的模样,眼底流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落寞,正了正色道:“叶府平日里不拿饭给你吃?看你这瘦的,身子骨风一吹就倒了。”
叶泠雾正要回话,姜兰姝却笑着抢道:“老太太这就不懂了吧,现在都喜欢瘦瘦弱弱,文文静静的女子。泠雾妹妹这样啊,最是招人疼爱。”
沈老太太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默默地盯着叶泠雾看了片刻,见她略显疲惫,才道:“别站着了,跟着兰姝去看看你的房间,一路风尘仆仆也该沐浴一番好好歇歇息。”
“是。”叶泠雾福了福身子,跟着姜兰姝出去了。
屋内沉寂,沈老太太端着手边的茶杯,用茶盖慢条斯理地浮了浮茶水,嗅着茶香道:“叶家如何?”
宣嬷嬷颔首回道:“如信上所说,叶槐晟不仅宠妾灭妻,还将嫡女养在乡下。奴婢问过,泠雾姑娘养在他外公身边,虽识字却不通诗书,性子虽安静但……小伎俩不少。”
“叶槐晟当真是胆子大了,他难道忘了宋雲是以我义女身份下嫁的。”沈老太太脸上不见和蔼。
宣嬷嬷道:“那一大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泠雾姑娘没养在他们身边倒也件好事,总比教坏了的好。”
沈老太太皱眉道:“你不是说她小伎俩不少?”
宣嬷嬷含笑道:“是不少,那日我见侯爷独留她下来谈话,便花了心思打听,才知泠雾姑娘替侯爷解困局的事,不仅伎俩不少,胆量也不小。”
“是吗?”沈老太太心感意外地挑了挑眉,眼底灭掉的光复燃起来。
宣嬷嬷点头道:“不假,待侯爷回来了,老太太您也可亲自问问他。”
沈老太太摇摇头叹道:“问他?挽舟那孩子经常是进了军营几月不回家,这次进宫述职后,回不回来都两说。今年入夏便二十又一了,这亲事也没着落。”
宣嬷嬷笑道:“侯爷的婚事您急也没办法,您忘了去年在顺昌王府撮合小郡主和侯爷,侯爷气得几月没回府?”
沈老太太噎语,想到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说道:“还说呢,小郡主外貌,身世哪不好了,也不知他到底是要挑个什么天仙,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
宣嬷嬷道:“老太太既明白,那何不随侯爷去,少些烦恼。”
沈老太太道:“他都多大了,真要随他去了,我这辈子怕是抱不到曾孙了。”
宣嬷嬷道:“不是还有二哥儿嘛。”
沈老太太扶额,叹了一口气道:“别给我提那纨绔小子,前些日公然动手打夫子,简直快翻了天。这两兄弟没一个让人省心!”
宣嬷嬷讪讪一笑,闭嘴了。
静和堂僻静,小径旁的树光秃秃的,唯有竹子还是绿油油,寒风掠过竹叶,发出簌簌声响。
叶泠雾跟着姜兰姝沿着长廊走到最末的小院,院子里种着几株红梅。
屋内烧着地龙,陈设甚简,却也清雅别致。
往里走,一张琴桌横于花窗前,小桌上还放置着一尊还在冒着青烟的香炉,满室弥漫着一股檀香。
比起乡下的木屋,这里确实很好。
“这是你母亲曾住过的屋子,以前一直空着,听闻你要来,我便自作主张收拾出来给你住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打从沈老太太屋中出来后,姜兰姝说话明显冷淡下来,甚至透着一股傲气。
叶泠雾顿了顿,点头道:“谢谢兰姝姐姐。”
姜兰姝道:“老太太的院子规矩多,你可能都不知道,以后我慢慢跟你说。”
又聊了一会,姜兰姝才离开,刚踏出院子,就见绒秀和探春背着叶泠雾带来的包袱走了进来。
姜兰姝见两个包袱焉巴巴的,问道:“你们怎么没给泠雾妹妹多收拾些衣裳来?”
探春语气散漫的回道:“宣嬷嬷说了不必收拾过多,一切有侯府备着。”
姜兰姝对她的态度并不在意,依旧好语:“既然如此,那明日你们便陪泠雾妹妹去府外采买。”
探春勾着嘴角道:“宣嬷嬷命我明日午后去帮忙准备侯爷的回京宴,还是绒秀去吧,宣嬷嬷方才已拨她做泠雾姑娘的女使了。”
姜兰姝讶然。
她到宁北侯府这么久,身侧也只有一个她从家中带来的女使。
这是摆明告诉静和堂的人,她来侯府不是做伺候人的女使,而是真真想好好养在膝下的意思。
想明白,姜兰姝脸上笑容不减道:“侯爷的回京宴自然是第一要等的,绒秀现在既然是泠雾妹妹的女使了,日后也要尽心伺候。”
“兰姝姑娘说得是。”绒秀颔首道。
这夜,是叶泠雾在宁北侯府过的第一晚。
屋里暖洋洋的,就算只盖一层被褥也不会冷,鼻尖萦绕着安神的檀香,叶泠雾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千百个画面,大多都与叶家相关。
母亲死前一直握着她的手,让她以后要坚强,遇到任何事都不要自怨自艾,还让她别逆着叶槐晟,更要与柳玉萍好好相处。
她都应了,可没多久就被送去了清泉寺。
不管是灼灼炎日,还是寒冬腊月,她都要抱着经书走半个多时辰的山路,上宝德殿诵经。
寺庙里的姑子总爱用同情可怜的目光看她,那种眼神,让她抬不起头,每每想起都会觉得心口刺痛。
叶泠雾猛地睁开眼,天方快要露白,绒秀正好来敲她门:“泠雾姑娘快些起了,沈老太太屋里都点灯了。”
闻声,叶泠雾连忙穿好衣裳去开门,待二人到外厅时,姜兰姝早已在屋里候着。
闲下之余,她见叶泠雾身上的大氅微薄,问道:“这正月最是寒冷,泠雾妹妹怎么没加件披风?”
叶泠雾哪敢说是自己怕起晚了没来得及,默道:“许是屋里太暖和,便没注意,待伺候完沈老太太再回去也行。”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叶泠雾回头看去,就见庭院里走来两个身着锦服的姑娘,一红一绿,身后还跟着几个女使。
“你就是瑜洲来的表姑娘?”红衣姑娘出声。
她年纪不大,打扮却堪称花枝招展,身上戴着不少珠翠。边上的绿衣姑娘被衬得倒是素雅许多。
姜兰姝朝她福了福身子,而后对叶泠雾介绍道:“这两位是二爷院里的三姑娘沈盼儿,和四姑娘沈月儿。”
闻言,叶泠雾朝两人一一行礼道:“见过三姑娘,见过四姑娘。”
不等沈月儿还礼,沈盼儿就说道:“瑜洲当真是养人好地方,表姑娘生的冰肌玉骨当真叫人好生羡慕。你是昨晚到京城的?”
叶泠雾回道:“是昨晚到的。”
说话间,宣妈妈扶着沈沈老太太来了外厅。沈沈老太太一出来就见几个姑娘家围在门口说话,随即朝宣嬷嬷淡淡使了个眼色。
宣嬷嬷会意,冲几人道:“姑娘们别站在门口了,快些进来用早饭吧。”
几个姑娘先是给沈老太太请安,而后才落的座。
饭桌上,沈盼儿叽叽喳喳的像个小麻雀,逗的沈老太太乐不停,倒是沈月儿一直沉默不语,脸上平平淡淡地埋头用着饭。
沈老太太舀了一口粥往嘴里送,忽而想到什么,随即拿起帕子轻轻擦过唇角,说道:“对了,我打算让泠丫头同你们一道听学,你们明日去容家私塾将她带上。”
看似无意的决定,却让桌上的姑娘们都怔住了。
容家乃是荣正伯爵府,私塾里的学生都是勋贵人家,又或是清流世家,总归是与“高雅”二字沾边的才能进府听学。
姜兰姝眉间沉了沉,布菜的手也跟着顿了一瞬,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叶泠雾,心头泛酸却也不敢说什么。
沈盼儿虽不知老太太为何会让一个出身商户的表姑娘同侯女一道听学,但也乖巧应下了。
而作为受益者的叶泠雾心里自然开心。她本以为沈老太太不喜欢她,却没想到沈老太太除了拨女使给她外,竟然还让她去听学。
用完早饭,沈老太太要进小佛堂念会经,几个姑娘不敢打扰,也就散了。
沈盼儿拉着叶泠雾往花园走,说是相见恨晚,要多说话热络热络。
两人手挽手一道走,就把沈月儿和几个女使远远甩在了后面。
叶泠雾回首瞄了一眼身后那抹绿衣身影,问道:“三姑娘,我们不等四姑娘吗?”
沈盼儿埋汰道:“等那木头做甚,你同她说十句话,她还不一定搭理呢。”
侯府花园比寻常人家气派许多,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小径上好几个女使在扫着雪,二人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却不知看风景的人也成了风景。
高处露台上,站着高挑的少年,他身上披着一件暗红貂皮大氅,在凋零的寒冬白雪中,独一色。
“我说璟延,你们家什么时候来了个美人儿,你怎么都没跟我提过啊?”他边上的容钰凑上前道。
沈辞玩味一笑:“想知道?你叫一声沈盼儿,她今日要是心情好,说不定能回你话。”
容钰怕了,回道:“别别别,你三妹妹我可惹不起,上次在夫子课上驳了她一句,下课她差点没把我骂死。”
说罢,他又小声补充一句:“你这三妹妹跟你脾气真像。”
沈辞蔑了他一眼,道:“找打?”
“不敢,不敢,谁敢惹您啊。”
说话期间,沈盼儿和叶泠雾已慢慢走到露台下,眼看着就要榻上游廊,沈辞从拇指上摘下一枚翡翠扳指握在手心里,狭长的双眸邪魅一眯——
那枚扳指准确无误的砸在了叶泠雾额头上!
叶泠雾轻啊了一声,捂着额头倒吸了口凉气,顺着砸来的方向看去,就见露台上站着两个少年。
沈盼儿见叶泠雾头上红了一块,愤愤不平出声道:“容钰,你干什么呢?”
容钰被冤,当即撑着木栏,露出半截身子往下朝:“关我什么事,这都是你二哥哥砸的,可与我无关。”
毫不留情出卖。
沈盼儿望着沈辞,语气明显缓和道:“二哥哥,泠雾妹妹是祖母从瑜洲接来养在膝下的,你可别欺负了她。”
沈辞不耐烦地压了压眼眸,悠悠道:“少拿祖母压我,我不过是失手罢了,怎说的上欺负。”
听那少年丝毫不感愧疚的语气,叶泠雾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终于有了怒意。
若那扳指再偏一寸,是要瞎眼的!
她嗔道:“什么失手,扳指在你手上,哪能突然成精飞过来砸我。”
容钰和沈盼儿皆是一愣。没想到这姑娘看着瘦瘦弱弱的,怼起人来不含糊。
沈辞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嘴角,道:“是,我就是故意砸的,表妹妹是要去祖母那告一状?”
叶泠雾噎语,她没想到此人衣冠楚楚,实际确实个泼皮无赖。
气氛凝固,容钰出来打圆场道:“我说璟延,这位姑娘到底谁你祖母家的人,你就别招惹人家了,免得又挨罚。”
叶泠雾心头一震,蓦地扬首朝那红衣少年看去。
第9章 风流的骚狐狸辞
红衣少年也俯视着她,四目相对,叶泠雾见他五官俊俏,嘴角勾着似笑非笑,一双狐狸眼尽显狂狷风流。
没错,是风流,是那种爱沾花惹草的风流,是第一眼就会让人避而远之的风流。
偏偏这样的风流浪子,却让“她”喜欢到不计后果害人。
可笑……
叶泠雾眼神里鄙夷分外扎眼,惹得沈辞不禁蹙了蹙眉。
不得不说,这位表姑娘确实是个美人儿。不过漂亮的女人他沈辞见多了,就算再美,不能给人“惊喜”,少了点韵味也没什么趣。
他笑道:“表姑娘这么盯着男人看不妥吧,是不是在瑜洲没见过我这么英俊的男儿?”
没皮没脸……
叶泠雾收回视线,懒得搭理。
“我说璟延,你知道人是瑜洲来的,南方姑娘脸皮薄,还是少戏弄了,走,咱们还是去裴元庆家酒楼玩去。”容钰揽过沈辞的肩膀道。
两个少年没个正形,勾肩搭背离开了露台,沈盼儿见状,连忙喊道:“二哥哥,晚上大哥哥要回府,你最好赶在晚席前回来!”
没有回应。
也不知沈辞听见没。沈盼儿阖眼叹了口气,忿道:“这个容钰,就知道拉着二哥哥吃酒玩乐,荣正伯爵府怎么说也是清流世家,怎教出容钰这样的纨绔子弟。”
“……”叶泠雾默然,心想着人要是端正的,怎么也不会带坏,这两个人明明就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都是纨绔子弟。
不过这些话她自然不会同沈盼儿说,只得转移话题道:“你方才说侯爷晚上会回来?”
沈盼儿道:“听大伯母说大哥哥此次查处樊坤有功,昨晚进宫述职得了圣上夸赞,大概晚上赏赐的圣旨就会下来,所以大伯母就准备了回京宴。对了,今晚上你可得穿得好看些,大伯母邀请了好些人家。”
沈盼儿说着还起劲儿了,神神秘秘地压着嗓子道:“我估计顺昌王府的郡主也会来,她可爱慕我大哥哥了,其实吧王府与我家也算门当户对,但大哥哥就是没看的上。去年顺昌王府办了个簪花宴,郡主母亲与我大伯母谈论起两人,似乎有意撮合,结果气得我大哥哥几月不着家。”
叶泠雾不了解,只笑着道:“侯爷年少有为,这样的人自然有不少爱慕之人。”
沈盼儿扬着下巴道:“那是当然了,这京城里的贵女哪个不想嫁给我大哥哥,不过配得上的却没几个。”
比起亲哥沈辞,沈盼儿对堂哥沈湛反倒更敬重,更有荣誉心。
转眼到了午后,叶泠雾默默对着镜台将额头上的红块用刘海挡去后才去正堂。
陪着沈老太太用完下午茶,宣嬷嬷让绒秀跟着叶泠雾出去买些衣裳,顺便添些首饰。
不知是否是沈老太太授意,宣嬷嬷出手甚是阔绰,塞给叶泠雾很多银钱,还嘱咐绒秀说姑娘想买什么便买,不必省着。
京城繁华,高耸的城楼,鳞次栉比的房舍,人头攒动的街道上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地摊。
本来绒秀想去安排马车的,抵不过叶泠雾说要走走看看,所以只叫来了两个小厮跟着提东西。
一行人来到花容阁,作为京城出了名的布料坊。这里每出一件新衣裳,瞬间就可引领京城新潮流,不仅受普通人家姑娘喜欢,勋贵人家的姑娘也喜欢。
花容阁外人来人往,停靠的马车也不少。
铺子内部很宽敞,放眼望去全是各色布料,还有些裁制好的霓裳,大氅,披风斗篷。
叶泠雾看着那一件件别出心裁的衣裳,不禁感叹道:“到底是怎样的绣娘,才能做出如此美的衣裳?”
绒秀轻笑道:“泠雾姑娘还别说,这花容阁的老板娘可是京城第一绣娘,其手艺高超,就连皇后都曾召她入宫裁过衣裳。”
叶泠雾钦佩道:“花容阁的老板娘如此厉害。”
“是挺厉害的,只不过……”绒秀凑近叶泠雾小声道,“花容阁老板娘如今三十有余了也没嫁人,京城不少人以此为笑话。”
叶泠雾蹙了蹙眉,不说话。
女子能当家,要男人也无何用。
这句话她自然不会说出去,毕竟没几个姑娘能和她想法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