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泠雾的脸颊还被捏着,话都说不出来。
沈辞瞧着身前的少女傻愣愣地瞪着杏眼,莞尔一笑:“我喜欢的姑娘,是肯定要娶回家的。”
少年迎着月色,脸上是不可忽视的绯红,明明是该羞涩阐述心意的话,却被他说的强硬无比。
叶泠雾僵着,今晚发生的事太多,一下有些消化不过来,面对沈辞的告白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若是她没有做那个“梦”,眼前少年真情实意的告白,足够她牢记一辈子,也足够她感动一辈子。
可偏偏造化弄人。
她不敢赌。
不敢赌少年对她的爱是一时兴起,还是至死不渝,海枯石烂。
也不敢赌少年是否能始终如一。
若“梦”里的她是选择相信沈辞后的结果,那她绝对不要重蹈覆辙。
叶泠雾定了定神,想要说话可脸颊还被紧捏着,她忿忿一拍沈辞的手,示意他松开,他却视若无睹的继续道:“我不着急表妹妹的回复,毕竟离你及笄还有几月,等你及笄了我再来问你要答案。”
话落,沈辞这才松开捏着叶泠雾脸颊的手。
得到自由的叶泠雾忙退后两步,想质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欲言又止半晌,啐了一句“无赖”便跑了。
慕容宅邸,岳扬拿着一封密信往书房里头走去,刚上长廊没走几步,又折去了厨房,将桌上的醒酒汤端起来一并带走。
岳扬踏进院子,见书房大门敞开,心头一动,端着酸梅汤忙不迭的进屋,绕过一面水墨插屏,进到里头一间隐蔽的隔间,便瞧见了坐在里头默看着桌上犯月地形图的沈湛。
虽是在看地图,但眼睛却眨也没眨一下。
屋内静的如坠冰窖,岳扬咽了咽嗓子,上前将那盛着酸梅汤的白瓷碗搁在桌上:“少主公,您在雪月沁园喝了那么多酒,不如喝口醒酒汤,不然明早头该犯疼了。”
沈湛顿了顿,抬眸扫了一眼岳扬手上的醒酒汤,眸色霎时宛若深不见底的潭水。
突然想起上回喝醉后,岳扬也是亲自熬了醒酒汤,不喝倒还好,这一口喝下去差点人没了,也不知里面到底放了什么。
沈湛捏了捏眉心,道:“先放着。”
岳扬将醒酒汤放置一旁,默了默,说道:“少主公,昨日孙坤乾回犯月后,半夜去了路家在郊外的一处田宅,昨晚那田宅被把守的密不透风,我们的人进不去,但是在孙坤乾走后不久,那些人也出来了,可是他们太过谨慎,在林子里跟丢了。”
“跟丢了?”沈湛声音骤冷。黑旗卫在军营经过专业的训练,这世上能被他们跟丢的,只有处心积虑的早有设防之人。
岳扬不敢多辩解,继续道:“少主公,看来得早收网了,这孙坤乾如此着急与背后人会面,怕是已经知道什么。”
沈湛摩挲着手上的扳指,道:“孙王两家的定亲宴,路徐安不是送来请帖了吗,你去挑些礼物,后日我们登门祝贺。”
第73章 新衣裳
卯时请安,屋里正中立着一个佛陀黄铜香炉,炉内散着云雾,沈老太太端坐在罗汉椅上,额头戴着金喜红纹抹额,身后垫了一个吉祥如意双花团迎枕,小茶几上放着碗冒热气的枸杞银耳汤。
叶泠雾和沈月儿进门就给沈老太太行礼问安,沈老太太乐呵呵地赐座,又让宣嬷嬷端来两碗枸杞银耳汤来。
这时,沈盼儿才姗姗来迟。
沈老太太倒是没立即怪罪,目光扫了扫叶泠雾,瞧着她眼下黑青,蹙了蹙眉道:“泠丫头,你昨晚可是没睡好?脸色怎得如此苍白。”
叶泠雾脸色微变,单手忙摸了摸眼下,莞尔道:“回老太太,许是这些日子太累了,加上昨日赶了半天的路,脸色就不太好。”
“苦了你这孩子了。你啊将老沈宅料理的很好,昨晚宣嬷嬷还在我面前夸赞你算账有条理,”沈老太太又看向沈月儿朝,“月丫头也能娴熟的操持家宅琐事,来犯月后你们这两姐妹懂事不少。”
沈月儿道:“只要能为祖母分担些,孙女心里头也安定。昨个儿瞧祖母回来后脸色一直不好,今早我特地炖了一盅红枣燕窝,又暖甜又软乎,补补气色最是好,待好了孙女给您端来。”
沈老太太笑道:“有心了。”
瞧着这幅祖孙其乐融融的画面,沈盼儿牙根就开始痒了,说道:“祖母怎么也没夸夸我,孙女来犯月之后也懂事了不少。”
“你?”沈老太太将目光移到沈盼儿脸上,“你自从来到犯月后,就越发没个正经了,我让你做点事你就知惫赖拖延。此次回京后你母亲也该为你挑选人家了,你说说你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哪能去做别人家正经大娘子。”
沈盼儿低头玩着腰间挂着的织绣鹤纹荷包,既不反驳也不应声。
沈老太太不去理沈盼儿,把身体往迎枕上靠了靠,慢慢道:“请安就到这吧,我也好独自看会书。对了,王家昨个儿送来了几匹料子,我瞧着这几日天气渐渐热起来了,你们随同宣嬷嬷去布庄看着,做几件新衣裳。”
三个姑娘应下才退出屋子。
在犯月的生活和京城里的生活完全不同,在这里叶泠雾总有种她是沈老太太亲孙女,也真正是这个家宅里的姑娘的感觉。
宅邸虽小,却比偌大的宁北侯府来得温暖。
哪怕是宣嬷嬷来到犯月后,精神也是格外的好,以前在静和堂除了伺候老太太,几乎不揽大小事,到了犯月领着三个姑娘做起事来倒是利落。
偏厅桌上摆满了按颜色包裹好的布匹,叶泠雾摸了摸,都是上好的料子。
缎面的,薄绸的,绫纱的,紫色,青色,红色,粉色都有,其中适合年长老人的布匹也不少,光是看料子就知道费了足金。
沈盼儿瞧着欢喜,说道:“这些料子可真好,尤其是这几匹织缎,就是京城也难买到的,这王家还是真大手笔啊!”
其实宁北侯府说出去名震天下,在外人眼中,又或者在还未进京的叶泠雾心里,世家大族筵酢如水,靡费如雨,每顿饭食必费上万钱,女眷们的金银首饰必得是成山堆积着。
然而并不是,奢靡之风在王公贵族中不是稀罕事,但宁北侯府的辉煌是血里火里搏杀出来的,沈太侯爷,沈老侯爷都是成仁取义的大英雄,追封先烈,宁北侯府现在的支柱沈小侯爷,不是奔波于军营,就是混迹在朝堂。
不管是沈老太太还是嘉仪长公主,又或者是二房夫妇都是怀恩于心的人,铺张却不浪费,教导子女从不以“奢靡”为荣。
是以,沈盼儿才会眼前一亮。
叶泠雾瞧着手上的紫色绫纱,想着之前在王家乔迁宴上用的那些个杯碗,以及屋子里的摆设之物,不仅感概这王家看着不显,没想到家中却是堪比商贾。
挑好布匹,宣嬷嬷又唤了两个小厮搬到沈家马车上,点好无误后,才带着三个姑娘往城中布庄去。
犯月的布坊比不上京城的花容阁,花容阁的样式时新且裁剪制作精良。
京城宁北侯府的姑娘大驾光临,布庄管事自然恭敬万分,打开正面四扇连门,又领了四个布庄女使在旁伺候。
店铺里挂出来的衣裳不说沈盼儿,就连沈月儿也没多看一眼。
管事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几人那模样就知这里的样式她们看不上眼,忙领着几人往里头大院去。
院子宽大,摆满了装满各种染布颜水的水缸,支着一排排晒挂着长长布料的木竹竿。
叶泠雾瞧着稀奇,左瞄瞄右看看,见那些布娘们手上忙活的不停,自己也跟着来了兴趣,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进了后院绣房,十几位绣娘埋头专心致志地绣着纯布上的图案,管事的嘴巴打从进院就没停下过,对自家绣娘大夸特夸。
管事吹嘘完,才唤来秀娘里的领事。
宣嬷嬷同她交涉一番,特地嘱咐了衣裳样式端正为上,不可媚俗,领事几番称是,宣嬷嬷这才放下心。
管事又送客出去,回到店铺,宣嬷嬷跟着管家去付银钱,三个姑娘就在铺子里闲等。
正这时,谁知外面忽响起吆马勒缰声,随着一阵轮毂滚动之声,只见一辆织锦红缎覆顶,两匹红色骏马为驱的马车停在布庄门前。
排场堪比京城勋贵,叶泠雾伢然,就见两个身着素衣的女使跃下车来侍立在两旁,后面缓缓下来的就是孙家小女孙心苒。
“这孙家女还真是气派十足啊。”沈盼儿吊梢着眼尾,轻蔑注视着迎面走来的孙心苒。
孙心苒还未跨进店铺大门,其中一名女使先跑进来大喊:“宫老板,我们家姑娘要的衣裳可做好了?”
店家殷勤上前道:“做好了,做好了,我刚刚还跟小骆说亲自送到孙姑娘府上去呢,没想到孙姑娘就亲自来取了。孙姑娘那日说了这衣裳是定亲宴穿的,这衣裳咱们的绣娘赶制的就比寻日更精细些,所以用时就久了点,还请孙姑娘见谅。”
那边聊着,宣嬷嬷将钱付清出来,见三位姑娘目光望着门口,这才知道刚才闹那么大动静的原是孙家的姑娘。
孙心苒也注意到铺子里的其他人,见是宁北侯府的,绷着的脸强扯起一抹笑:“沈三姑娘和沈四姑娘也来布庄裁制新衣呢,方才恕我眼拙,没能立刻认出是侯府姑娘和嬷嬷,还请原宥。”
虽是请她人原宥,可孙心苒却未施半分礼,叶泠雾在京城见过那么多牛鬼蛇神,眼前这位是第一个把口行不一做的最假的。
好在几人并不熟,敷衍几句,便和宣嬷嬷一道回老沈宅了。
刚到宅邸外,几个小女使便嬉笑着迎了上来,拉着叶泠雾往后门去,沈盼儿也跟着凑热闹。
扭过拐角,只见后院里赫然停着一匹枣红色骏马——马匹毛色光亮顺滑,一看便是千金难求的宝马良驹。
“好漂亮的马!”沈盼儿大喜道,“是谁送给泠雾妹妹的?”
一女使笑着回道:“是知州大人送来的。”
闻言,叶泠雾这才恍然记起那日去桕苴镇时,孙坤乾说要送自己一匹马的事,本以为孙坤乾那日匆匆回犯月后定是想不起来了,没想到这才第二天,这马就送来了。
叶泠雾看着那马傲娇的踢了一下前腿,眼神微微闪了闪,正要上前好好看看,却听后面传来惊喜的叫了一声:“沈二公子!”
叶泠雾寻声回首,就见沈辞正倚墙而立,淡淡打量着后院里的那匹骏马,只看了一眼,叶泠雾忙收回了视线。
“二哥哥!”沈盼儿乐呵呵地跑上前,“二哥哥快看那匹马,真是好看,是孙大人送给泠雾妹妹的!一看就知是特意挑选过的,我看着好生喜欢,二哥哥觉得如何?”
——沈盼儿梗着脖子眼巴巴地看着沈辞,眼眸含着星光。这话倒不是真的夸赞这匹马有多“好看”,其实是在点沈湛她也想要一匹罢了。
沈辞眉头轻轻挑了一下,道:“喜欢?”
沈盼儿连连点头:“喜欢,喜欢。”
“既然三妹妹喜欢……”沈辞坏笑着,“不如荷包上就绣马吧,反正你也喜欢,说不准这小小荷包你也能绣个万马奔腾出来。”
“……”沈盼儿石化。
第74章 孙王定亲
王家送来请帖,是王家次子王序周与孙家小女孙心苒的定亲宴。请帖上的地址是女方孙家,按理来说定亲宴都是在男方家办的,为此,沈盼儿还笑着说孙家又招了位赘婿。
许是习俗不同,孙王家的定亲宴在晚上,暮色苍茫,天边镶着一圈若隐若现的余晖,老沈宅的马车在哼哧哼哧朝孙家去。
孙宅位于锦阳长街,阖府张灯结彩,花团锦簇,金梁彩栋,洒扫一新。
王家很给面子,王序周与沈辞一见如故,亲自出府门来迎宁北侯府一行人。
少年今日穿着叶泠雾长这么大,见过最鲜嫩最明亮的红色锦袍,是纯红,比沈辞的惹眼许多,上头织有繁盛的绣球花,镶在袖口裙边的都是红线。
甚是喜庆!!
三个姑娘轮番给王序周祝贺,讨了好几个红包,乐得合不拢嘴。倒不是因为红包里的钱,只是厚厚的红包捏在手里,就觉着沾到了喜气。
女席,少女席在内院,成年男席在外院厅堂,庭院里也摆满圆桌,从府门外看去就是——人挤人的嘈杂。
厅堂一片喧哗声,听着都在朝上首的王家夫妇和孙家夫妇祝喜,里头或坐或站了许多男男女女,祝喜完各自落座热闹的说着话。
“沈老太太来啦!”孙金兰缓步走来,对着沈家几人甚是热情的招呼着。
这一对比下来,王家二房夫妇的态度明显偏冷,对周围宾客也是不清不淡,好像这个定亲宴是谁胁迫他们办似的。
沈老太太让三个姑娘上前祝喜,女孩们忙上前行礼,待见完礼,三个姑娘才被女使带着往内堂去你。
内堂也热闹,众星拱月,“月”就是坐在上座的孙心苒,“星”是座下的那些个姑娘。
孙心苒本就生的珠圆玉润,今日穿得红彤彤的,简直就是个福娃娃,只可惜这个福娃娃脸色不是很好,对着“星星”们的吹捧压根不睬。
哪怕是见着宁北侯府的姑娘来了,也提不起精神,草草招呼落座。原本吹捧着孙心苒地“星星”立马又朝沈盼儿和沈月儿围了过去。
女孩们说说笑笑,唯独座上的孙心苒神色恹恹,不多时便扔下一大屋子女客离席了。
宴席过半,院子里甚是热闹,众人循着声音找去,原来是在玩投壶,边上围着好些少年郎,姑娘也不少。
沈盼儿最是爱热闹,拉着叶泠雾便过去了,沈月儿就不一样了,饶是再热闹的场子,她都能静下心来不去凑人头。
围观的大部分都是男子,个子高挑,叶泠雾看又看不着,挤又挤不进去,拉着自己来凑热闹的沈盼儿早不见了踪影。
四下皆是兴高采烈,只有叶泠雾郁闷着,既然无趣,也就只有灰溜溜离开。
厅堂那边觥筹交错,犯月商户,官宦纷纷前来赴宴,送来的贺礼一个屋子都堆不下。
来的这些宾客都是犯月能叫的上名号的,孙金兰与路徐安这对夫妇最看重排场,小商小官还入不得他们的眼。
哪怕是到了场的宾客也分三六九等,三六之辈还轮不到他们亲自招呼。
席位渐渐坐满,一群服饰华贵的男客相互敬酒作乐,与其说是定亲宴,不如说是名利场。
忽而,门口一小厮通报:“慕容二公子到~”
正与几位官宦周旋的路徐安一听,往门口看去,就见一袭暗紫色流云直褂,身形高壮的男子走来。
岳扬不紧不慢的上前,一板一眼地拱手作揖道:“恭贺路大哥之女定亲大喜。”
“多谢慕容二公子了,”路徐安笑着瞧了瞧他身后,“慕容二公子都来了,怎么不见你家家兄?”
岳扬叹了口气,道:“路大哥也是见识过我家嫂嫂那脾气的,家兄想来也来不了啊。”
路徐安神色一滞,大抵是想到了什么,讪笑道:“那还是别来了,不然你家那位嫂嫂可得把我孙家都给掀翻嘞。”
岳扬附和一笑:“可不嘛,我家嫂嫂就是暴脾气,也多亏了路大哥心胸宽阔,不曾与之见识。”
“我见识什么,就是难为了你顾大哥,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回去又被他那媳妇骂,可苦了他喽。”
“是是是,家兄是该带着嫂嫂上门赔罪才是,”岳扬扫了扫四周,“今日怎么不见知州大人,今日是孙姑娘定亲宴席,他这位做舅舅的不该到场吗?”
路徐安敛了敛笑意,道:“不提他。”
说着,路徐安拍了拍岳扬的肩膀:“你也快些入座吧,我啊给你介绍几位布庄老板,说起来那日你给我家送来的布匹还真是难见的珍惜货色啊。”
面对商人之间对应酬方面的熟稔,岳扬表现明显有些许不自然,在几个商人面前的表现太过生硬,逢场作戏的本事比起沈湛,稍逊不少。
暮色正浓,此时已快入夏,花园里的花都开得正好,王家女使小厮都在东院里忙着招呼宾客,这处倒是清静。
满月,月色皎皎。叶泠雾在小径上踱步着,谁知却听山石屏障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其间夹杂着一对少年男女的激烈争执之声——
“王序周,你给我站住,站住!我话还没说完呢!”清脆骄纵的女声,是孙心苒的。
“我都知道了,你不用说了!”王序周的声音依旧温润,却也带着不可忽视的忿然。
“你知道,你知道就该早早跟你父亲母亲明言,你们王家不久贪图我家父亲家的富贵,贪图我舅父的官衔,觉着我舅父提携了你大哥哥,你父亲就觉着我舅父就能提携他了,所以才上赶着来下聘……”
“够了!”王序周似乎已忍到极点,“你以为我阿父阿母是真的看上你们孙家了嘛,我阿父虽只是个霁镇知县,但他从不奢求大富大贵,只求一方百姓平安,你呢,你以为我阿母看得上你这个跋扈恣睢的孙家独女吗,我王家世代簪缨,哪点不是你家高攀的!”
——躲在假山后的叶泠雾瘪瘪嘴,不置可否:说的倒是振振有词,但你家既然如此看不上孙家,那干嘛下聘,耽误人家姑娘。
果然,孙心苒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回怼:“呸!世代簪缨算什么,犯月世代簪缨的人多了去了,你以为就你王家清高?”孙心苒不屑的冷笑一声,“你大叔父和你大哥哥在我父亲脚下跪着求他能提携之时,你们王家怎么不见清高了?!”
王序周的气焰明显弱下去了,孙心苒瞧他失意,痛快一笑:“你们王家算个什么,还敢说不是肖想着我家权势,真是笑话!”
“我王家是不算什么,可孙姑娘也别忘了,你我已是未婚夫妇,有些话还是咽进肚子的好,不然小心祸从口出。”
“我会怕吗?这个犯月我孙家说了算,我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你日后也给你父母提个醒,这门亲事是他们主动上门提的,不是我孙家,别垮着个脸给我孙家脸色看,你们也配?”
“是不配,所以我父母就该受到你父亲的威胁,非逼着我娶你?”
王序周强压着怒火,哑着嗓子道:“你以为我父母为何下聘之后迟迟不愿办定亲宴,孙姑娘,今日这定亲宴,也是你父亲逼着我父亲办的。所以,孙姑娘今日不该跟我吵架,也不该跟我说这些,而是该和你父亲说。”
——叶泠雾恍然:原来是被路家那位逼的,那晚雪月沁园也是路家那位逼着沈湛喝酒寻欢,看来路家那位真不是省油的灯,也是,能让做官的去求一个做商的,这个说出去都能吹一辈子呀!怪不得孙心苒如此骄横,换做是她……自然更嚣张。
“你少在这信口雌黄,我父亲为何要逼你们,你们王家哪点值得我父亲看得上?”
“孙姑娘问得好,我王家是没你父亲看得上的地方,还请孙姑娘回去同你父亲好好说道说道,什么时候来我家商议退了这门亲事,放心,只要你父亲肯退,丢脸之事就由我王家来承担。”
“你以为我不敢说吗?”孙心苒底气不足道。
“我可从未说过,从始至终不是孙姑娘你要与我争吵,不也是你要与我退亲吗?我只是告诉你退这门亲的办法而已,至于孙姑娘敢不敢开口,还得看孙姑娘到底有多看不起我王家,有多想摆脱我王家了。”
那边似乎已经吵完,朝这边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叶泠雾四下看了看,趁着夜黑风高躲进了假山里面。
第75章 舟
这座花园僻静,与女席相隔甚远,却紧挨着热闹的厅堂。叶泠雾坐在小坡石头上,底下是条小溪,至高望去,依稀能看清厅堂热闹之景。
要说这个王家在京城里属实是低调了,看看这犯月宅邸,有山有水,虽然都是假的,但也足以证明孙家人的品味。
正是夜色渐沉,叶泠雾掐着时间准备回席,刚站起身,却见厅堂到这花园的小溪长桥上脚步急切走来一拨人。
为首的那位孙家赘婿叶泠雾是认得的,方才才看过。
明暗相对,叶泠雾虽然站的高却置身黑暗中,长桥上的人不细看还发现不了。
“饭桶!我要你们何用,西院都给我守不住!还不快给我查,把西院都给我围起来!”路徐安大吼着,不用看脸色都知他此时正处于暴怒之中。
瞅着人越来越近,叶泠雾为了避免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忙提着裙摆轻手轻脚的朝内院去。
不知从何时起,廊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家丁侍卫,叶泠雾心下生疑,却听周围都是急促的脚步声,宅院的氛围变得颇是诡谲。
——“谁在哪!?”
叶泠雾本就悬着一颗心,背后突然有人说话,着实吓了一大跳,待她定了定神,转身就见三个家丁脸色肃然的朝她走来。
几人看清是位姑娘后,紧绷的脸色松动下来:“姑娘怎么在这?女席在前面呢。”
叶泠雾颔首惴惴道:“方才席上酒喝多了,身子晕乎乎的,本想着出来透透气,不知不觉就走到这边来了。”
“原来如此,那姑娘还是早点回席吧,西院已被封了,不许人进来了。”那人没有任何怀疑,说完领着另外两个人离开了。
叶泠雾望着几人离开的方向,又看看通往西院,此刻已被十几名家丁守着的长廊——水泄不通,看来这孙家闹贼了啊。
不过这贼也太倒霉了,孙家这招叫瓮中捉鳖,除非今天插上翅膀,否则是逃不出去喽~
原本僻静的花园此刻已喧闹不止,唯有回内院这条小径稍显冷清些,叶泠雾穿过小径,刚要踏上长廊,忽而头顶一阵风掠过,唰地一下,树叶翻飞。
叶泠雾肩膀一缩,冷静片刻,蓦地抬头看去,见树上除了挂着一轮弯月外别无其它,悬着的心刚要松下,身前却突然压来一抹黑暗,叶泠雾回头看去,一个宽阔的胸膛近在咫尺。
荒芜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叶泠雾脸色滞了滞,抬头看去就是一张艳极清极,风雅透骨的脸。
“侯……侯爷?”叶泠雾杏眼圆瞪。
沈湛朝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随即拉着她轻悄的上了长廊,躲进了长廊拐角凹进去的地方,这处隐秘,能容下四人不止,但也绝非长久之计。
今晚的沈湛依旧是一袭玄衣,但与寻日不同的是,今晚的玄衣黑的不带一点颜色点缀,几乎是融于黑暗。
叶泠雾全身僵硬,眼睁睁看着男子白皙修长的手拉着她的手腕躲进这置锥之地,鼻尖全是成熟男人的气息,躲也躲不掉,想逃也没机会,手腕还被大掌握着。
叶泠雾定定盯着他,大约猜出今晚那些家丁是因为谁而大动干戈了,那得赶紧脱离干系为上策。
“侯爷,女席那边还没散呢,我得回去了。”叶泠雾故作懵然无知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挣脱起握在沈湛大掌中的手腕。
“别动。”沈湛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
叶泠雾滞了滞,没敢动。
少顷,叶泠雾感觉到了头顶的灼热,却没敢抬头,小声道:“孙家家丁是在找侯爷吗?”
“是。”沈湛沉声回道。
少女柔嫩的脸颊泛着暖醺醺的红晕,神色从最开始的迷茫到明显的恍然,到最后眉头紧锁后眼底闪过的狡黠。
真是一点也没藏着想法。
沈湛将她的那点小心思看在眼里,清楚眼前的小姑娘在想着如何规避风险。
原本也不想将她牵扯进来的,可他心里憋闷,是以他才不理智的将眼前少女一同扯进漩涡。
自那晚后,他脑海里无时无刻不是她跟着沈辞离开的背影。
其实像他这样自幼习武,少年就在战场大杀四方,成年后混迹朝堂的人最清楚“克制,自律”四字。
可偏偏在遇见了眼前的姑娘后,他的克制变成了独她之外,尤其是她表露出并不是真正在乎自己安危时,那股气就积在了心里,只等着一个关口爆发。
沈湛也不知道是从何开始如此在意她。
或许是在楼船,看着她不同于同龄女子般的机智;或许是在高台之上,望着她迎月一箭的模样;或许是在马场外,听到她矫情的哭泣;又或者是她的性格,她阴暗而明媚,精于算计又不世故。
叶泠雾望着沈湛眼眸此刻只觉害怕,总觉着她好似猎物,正被蛰伏在暗处的豺狼盯着,此刻她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加上气氛诡异,饶她机变百出,居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那边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叶泠雾欲挣脱大掌的动作越来越大,反复无果,妥协道:“我帮你。”
沈湛眸色比黑夜还暗:“怎么帮?”
脚步声越来越近,叶泠雾心头乱如麻,脑袋却清醒着,回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回来就告诉你。”
沈湛只是默了一瞬便松开了牵制着叶泠雾的那只手,淡淡回了一句“好”。
叶泠雾僵僵的走出走廊拐角,正好迎面来了两个家丁,方才的脚步声就是他们的。
“姑娘,你在这做甚?”其中一人开口道。
叶泠雾稳下步伐,不紧不慢道:“方才在席上吃酒吃得有些许微醉,所以出来散散步,我正要回去呢。”
“那姑娘就快些回去吧,这会儿孙大娘子正在发绣囊呢,你也快去沾沾喜气。”那家丁见是个姑娘,并未多想。
“是,谢谢二位哥哥提醒。”叶泠雾朝二人福了福身子,连忙离去,等没人看见了赶紧提起裙摆奋力奔去,仿佛后面有妖怪在追赶。
也不知奔了多久,才终于回到热热闹闹的女席,屋内灯火通明,大红灯笼高高挂,与方才的黑暗截然不同,叶泠雾险些没适应过来。
叶泠雾目光往席间转一转,只见沈盼儿和几个穿着宽褙的姑娘们挨着说话,而沈月儿则独自捧着茶碗端坐着。
座上的孙心苒脸色依旧不好,谁来说话也不搭理,跟谁欠了她的似的。
照顾席间的几个女使站在角落里,叶泠雾轻手轻脚的挪过去,拉过一女使道:“姐姐,我肚子不舒服,你能带我去换件衣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