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是知道安秋雅入宫前与林舒是议过亲的,如今安秋雅已是宫妃,虽然林舒之死一事牵扯了些什么报应、厉鬼一类的说法,是怪吓人的,但叫皇上知道了她是因为另一个男人的事情而动了胎气。
这却是大大的不应该。
所以她便只说是宫人惹了忌讳。
没想到陆蕴却接着话道:“是啊,什么鬼怪无常的话,在宫外传传便罢了,怎么能在宫里讲起来呢。林舒死了便死了,若是惹得雅贵人这一胎有什么好歹,便是死了,皇上也是要追究他的。”
她接着贤妃的话,最后却看向了皇上。
皇上果然皱了皱眉毛,看向贤妃道:“雅儿有孕在身,宫人怎么会如此不知好歹,你这承乾宫里的规矩,要好好管一管了。市井传言罢了,还没有查清楚的案子,怎可胡乱在宫里讲?竟还是讲给宫里怀了龙胎的主子听?”
贤妃听见陆蕴开口,便觉得厌烦。
这个陆美人,仗着自己瘦弱,总是在皇上面前装的小白兔一样,又依着与安秋雅关系进,常常打着陪伴安秋雅的旗号,实则总是在承乾宫里将皇上截走。
如今听陆蕴又将话题扯到了林舒身上,惹得皇上对自己不满,想必还会回想起安秋雅曾与林舒议亲一事——
贤妃给安秋雅递了个眼神。
如今陆蕴对自己究竟是好是坏,安秋雅心知肚明。
她只恨自己曾经对陆蕴太过信任,却没想到陆蕴自始至终对自己都是假情假意,全无半点真心。
贤妃姐姐的眼神,她看的明白。
她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皇上的手,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柔弱的微笑,道:“皇上错怪了。原本就是小丫鬟们私下悄悄聊的,我在院子里散步——太医说,臣妾怀胎要多多走路,才能为皇上诞下一个健康的孩子,没成想便听到了她们闲聊的话。臣妾也好奇的紧,便听了几句,没想到竟然真的死人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皇上的手,覆到自己已经有些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笑容中带着一丝为母的温柔与慈和,继续笑着看向皇上道:“更没想到,这孩子突然重重地踢了臣妾一脚呢。”
皇上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到了“被这孩子踢了一脚”上。
“好好好。”皇上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这定然是个健康有力的小皇子,才如此活泼好动。”
贤妃方才有些紧张的肩膀,顿时暗暗松了下来。
在宫里待久了,安秋雅这样的榆木脑袋,都能变的灵光起来了。
这着实令人欣慰啊。
见皇上满心满眼被安秋雅的胎动吸引过去,陆蕴倒也没觉得失落。
毕竟,她也不是真心想争宠,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在后宫的权柄更多一些,而已。至于皇上喜欢谁不喜欢谁,她才没有那个心思去琢磨。
安秋雅和贤妃都已经明了,自己在后宫,代表的是陆家。
她代表陆家敲打敲打她们,省的她们以为,常乐侯府能够靠着两个后宫嫔妃,就能成什么事。
她要让她们、让常乐侯府明白,只有依靠陆家,不论是如今还是往后,才可能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陆蕴的眼神落在安秋雅的肚子上。
这个孩子如果真的是皇上的,那么常乐侯府还多少对陆家而言,有些棘手。
可既然安秋雅与林舒曾经有过一段“情缘”,恰好林舒如今死了。
死无对证。
至于往后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皇家血脉……
陆蕴在心里嘲弄地笑了笑。她想让这个孩子是,就是,她若不想,这孩子自然是野种。
她这般想着,在专程去见陆贵太妃的时候,便也将自己的心思一股脑说了出来。
“臣妾冷眼瞧着,安秋雅已经比以前多了几个心眼。”陆蕴一边给陆贵太妃轻轻揉着腿,一边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意味不明的不快。“听叔父说,常乐侯府现在对咱们的种种安排,已经不如从前那般顺从了。您说,他们该不会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打磨成水滴形的翡翠耳坠子,一片浓绿在脸颊旁,显得陆贵太妃常年不怎么见天日的皮肤愈发苍白。
手里捏着一百零八子的翡翠珠串,陆贵太妃轻哼一声,“常乐侯的女儿,怀上了龙种,若这一胎是个皇子,他自然会生出些想法。皇上如今年轻康健,若是没有什么大变,便是几十年的安稳。这时间足够他暗中交好朝廷重臣,为皇子铺路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脸颊上深深浅浅的沟壑,如同白色沙漠被风吹出的纹理,冷酷而无情。
“只是恐怕他们忘了,贤妃和雅贵人,又是怎么在后宫里安安稳稳到如今的。若是忘了,便叫她们长长记性。”说罢,画着浓厚妆容的眼睛轻轻瞥了陆蕴一眼。
陆蕴得到这一眼似认可又如激励的眼神,心中雀跃不已。
姑祖母的意思,应当便是同意了她暗中联合刘皇后,坐实安秋雅肚子里怀的并非龙胎了。
待她今日回去,一定要仔细思量一番,如何才能将此事做到隐秘又极致。
不过她此次前来,并非只为安秋雅一事,她还有更重要的消息带过来:“成国公麾下的参将李观止大败阿拿耶部,不日便要班师回朝。熊将军半路被李观止所救,如今便要带着熊新昌一同返京了。”
陆贵太妃抬了抬眼皮,一双眼睛虽看得出年轻时的风姿,如今双眼却已然苍老浑浊,一如蒸熟的鱼目般,猛然间翻起的眼皮,夹带着眼神中的冷漠与狠厉,纵然陆蕴自认为自己已经见惯了风波,仍然被姑祖母这一记嘲讽中带着憎恶的眼神吓了一跳。
“熊驰这个废物,到手的功劳竟然都让被人捡走了。”陆贵太妃手掌重重地落在身边敦实且绣花绣的富丽堂皇的坐垫上,呼吸渐渐急促,让陆蕴下意识地眼皮一跳,立马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服侍她饮下,又轻轻拍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
陆贵太妃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缓下来,安静了半晌,不知道在思量什么,又问道:“辽阳如今可有什么动静?”
陆蕴思来想去,摇摇头:“辽阳一切如常,没有什么动静。”
陆贵太妃眯上眼睛,手指静静地拨弄着翡翠珠串。
晚间晴好。
萧妤温带了几个匣子来到了正院里,陪着母亲用了颇为滋补的晚膳后,将几个匣子打开来。
“母亲,快帮我掌掌眼。表姐就快要出阁了,我准备给她做一副头面,用什么宝石好?”萧妤温吩咐丫鬟们将匣子一字排开,放在母亲面前。
徐静卉与秦勉的婚期,两家经过多次讨论,
“静卉端庄娴静,蓝宝石、羊脂玉、珍珠都衬她。”各色宝石、玉料,大小不一的珍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文慧郡主瞧着面前的几个匣子,又忍不住打趣女儿道:“看来你这是生意做的不错。这匣子南珠看着成色倒好,你自己不如也再做一套头面出来。虽然赤金红宝最衬你,可现在反而觉得,你带珍珠更合宜。”
萧妤温闻言默了默,而后冲着母亲眨了眨眼,笑着道:“赤金红宝有些太张扬了,我天生长的美,再这么张扬下去,还要不要别人活了。”
接着又道:“这南珠是舒言送我的生辰礼物。”
文慧郡主伸手戳她的脸颊,“哪有这样说自己的——”
母女俩正谈笑着,丫鬟禀报,萧大将军回府了。
第140章 如何是好
萧怀在门廊外解下带着寒气的斗篷,等身上的凉气消散些后才抬脚大步往内室走来。
“呦,咱们女儿是准备接下来做珠宝生意了不成?”萧怀看着瞒内室满桌摆的整齐耀眼的珠宝,忍不住打趣一番。
萧妤温笑着道:“我这几盒子珠宝,哪儿够开个银楼呢,还远远比不上舒言的小金库呢。”
萧怀闻言忍不住诧异的用眼神探向自家夫人。
文慧郡主看着他眼神中透露出“难道闺女还真的想做珠宝生意”的疑问,忍不住扶额,给丈夫回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女儿如今沉迷开店做生意,眼看一家点心铺子还不够,接着要开第二家,不仅继续做糕点,还要开始做滋补的甜点汤品,这往后说不定还要再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生意。
文慧郡主既开心又纠结——比起以前任性妄为、只知舞刀弄剑的女儿,如今她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做母亲的自然是开心的。可让人纠结的是,虽然听女儿提起过那成国公二公子心悦于她,可接下来,两个人仿佛都如同没事儿人似的。
一个不像话本子里的男子那般频频献殷勤。
一个不像话本子里的女子那般羞怯。
想到此,文慧郡主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可如何是好呢?
萧妤温自然是不知道母亲心里的百转千回,反而看着父亲,想到了自己听到的传言,主动问起来:“听说成国公麾下的李将军大败阿拿耶部,不日便要班师回朝?”
萧怀喝完一杯热茶,放下杯子,点头道:“不错,不过有一点不对。打了胜仗的是李将军,班师回朝的却是熊将军。李观止在榆林卫还有戍边重任,尤其到了冬日,更是担心尤鲜再度扰边。”
萧妤温不自觉地轻轻挑了挑眉毛,眼神里有些带着嘲讽笑着道:“熊将军这一战,也算是一战成名了。”
萧怀叹了口气:“知道他没什么本事,只是没想到他这么能败家。一万的兵马,就这样折损了。听说李观止带了不过五千人马,便将阿拿耶部的两员大将和几千部众尽数歼灭。”
可见不是敌人太狡诈,而是我方将领太无能。
萧妤温从父亲的言辞神色中,仿佛读出了这么一句未尽之话。
想到熊家这一年来频频惹出的事,萧妤温不由得又道:“但愿熊将军这一战,能让熊家安分一段时间。”
文慧郡主手里捏着一本话本子看的热闹,耳朵时不时地听听那边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捏一颗杏子果脯下肚,正准备舒服地喟叹一声时,却听见门口突然一阵嘈杂喊闹的声音。
展妈妈快步走过去打开帘子瞧了瞧,冷厉着声音一连串地吩咐了下去,过了片刻才往走进内室。
文慧郡主问了句:“怎么回事?”
展妈妈冷哼一声,看了眼正在跟萧妤温聊天、父女俩其乐融融的萧大将军,压低了声音道:“是西边院子里的那两个,约莫是入府时间久了,心思活络起来了,方才打发小丫头过来说她们姑娘有些不舒服,话里话外可劲地往将军身上扯——”
文慧郡主轻笑一声:“身体不舒服,请大夫去看便是,该吃药吃药,该扎针扎针,咱们又没拦着不给她请大夫。”
展妈妈道:“正是这样的话,我已经吩咐外面的丫鬟,去请个大夫来,怕她们挑剔,还叮嘱了再请个医婆来,好生照看着。”
文慧郡主静默片刻,仿佛在回忆什么,问道:“距离年节也不远了,不如等入了冬月的时候,便将她们遣散出去罢了。想回家的,便派人将她们好生送家去,想寻个人家嫁了的,便找个媒婆照看着,大不了咱们府里多出一副嫁妆便是。”
说完又思索了一瞬,仿佛想通了什么关窍似的,摩挲着衣袖上的花纹,对展妈妈接着道:“原本这人也不是咱们府上的,我记得是礼部李大人送来的?虽说当时送她们来的时候,身契倒是给了府上,可府上也没少回礼。这事儿办的不敞亮,也不痛快。遣散是要遣散出去的,可这银两、嫁妆,也不应该咱们出。”
说罢点了点头,与展妈妈又低声商量了许久。
深夜,李郁峥有些百无聊赖地坐在别苑的小院子里,静静地看着长着残荷的池塘。
石影悄悄递了长纸条给他。
展开纸条默默看完,李郁峥将纸条扔进了身边烧茶的小炉子里。
小火苗将纸条吞噬干净后,李郁峥回想着上面的内容,眉头微皱。
陆家人,或者说,陆家在宫里的人,在悄悄查探林舒的几个小厮,甚至还查到了大牢里的松枝。
他们是接到了谁的命令去查林舒?
是在暗中查探林舒之死,还是其他事情?
是陆贵太妃的命令,还是新晋陆美人的命令?
李郁峥皱眉思考间,手指,也不由自主地在桌面上轻轻扣了起来。
片刻,目光落在轻扣桌面的手指,李郁峥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嘴角忍不住轻轻勾了起来。
她的小习惯,不由自主间,竟也影响到了他。
虽然她未曾名言对自己有所回应,但此生的他,比之从前,多了更多与她见面了解的机会。
他的眼神落在了方才已经将纸条燃成灰烬的炉子上。
新得了消息,要不要,找她聊一聊?
只是这消息如今他知道的还太少,有些不值得与她提起。
夜色愈发浓深,薄云如灰烟一般漂浮在半空中。
听余舒言提起,她在七里街上的铺子,准备做些甜点汤水,好让夫人小姐们能有个私下里聚会谈天的地方。
这想法倒也很是稀奇。
他尤记得知味轩做点心的是个将军府的婆子,恐怕没什么更多的心力去研究更多样的甜点汤品吧?
不如,给她寻个合适的厨娘?
李郁峥冲着石影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石影仔细听完吩咐,深深地低着头,暗中撇着嘴退了出去。
当初公子带他进京的时候,他满心雄心壮志地,以为能在公子身边将自己查探消息的本领发扬光大。
可如今,反倒是学了不少其他的本领,譬如男扮女装、譬如找铺子找宅子、譬如找人……
石影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公子打算什么时候求娶萧大姑娘?
也好给他个痛快。
京畿府的大牢里,一身囚衣的松枝,看着眼前人手中的供状,瑟瑟发抖起来。
来人温声细语地劝诫:“快按了手印吧。按了手印,你便能逃出生天了。”
这声音又尖又细,哪怕压低了声线,也听得出来,来人的不男不女。
松枝听信了那人的话,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沾上如红如鲜血的印泥,重重地落下了自己的手印。
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松枝心想。如今公子已经被“厉鬼”索命而亡,虽然在他心里,公子那样没有心肝肺的人,怎么会害怕厉鬼缠身,可偶尔听狱卒之间小声嘀嘀咕咕,传地神乎其神,他竟也有些相信了。
对苏小雅生前死后的种种侮辱,他也没有少做,是以现在也害怕无比。
原本公子还承诺他,会找人疏通关系,让他不至于被判斩立决。
果然,京畿府判了他一个斩监候。
他正在静静等候公子暗中派人将他救出去的时候,没想到竟然听到了公子卧床而死,死状凄惨如厉鬼索命的市井传言。
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正正经经地处死了。
万万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这天夜里,他正躲在角落里百无聊赖的时候,竟然有狱卒将他带到了偏僻的审讯室里。
看着满屋的各色刑具,松枝腿软脚抖。
他已经被林家推出来当替罪羊了,为什么还会有人不放过他?
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宫里来人,所查探的竟然是——
安秋雅入宫前,是不是与林舒,有什么旧情?
他还没提什么条件,对方便提出:只要你将所知道的秘密都讲出来,宫里的贵人便能保你出狱,逃出生天。
装模作样地犹豫了片刻,便将自己知道的线索,一股脑儿都吐露了出来。
公子已经死了,林家人不会再救自己出去了,安姑娘已经入宫,吃香喝辣,成为皇上的宠妃,听说现在还怀了龙胎,更是受宠至极,自然不会记得自己这个曾经为她送过密药的小厮。
贵人多忘事,想必也没有人会记得他这个被推出来当替罪羊的小人物。
可他也是人!
凭什么他们作恶,要让自己这个“无辜”的人来替他们受过?
有权有势,便可只手遮天吗?
吐露出这个秘密,松枝不是没有想过这个秘密背后会掀起的血雨腥风。
但是,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大不了,也就是一死了之,他也并没有什么好继续失去的了。
满满两页纸的供词,按上松枝鲜红的手印后,被悄无声息地送进了后宫。
陆蕴将证词翻来覆去查看了三遍,低声吩咐身边宫人了几句话,而后让人将证词带出宫去,送到陆家,亲自交给叔父陆千璋。
又过了几日,天气愈发冷了起来。
接连几天的阴天,乌云遮天蔽日的,压的人心情一点儿也不晴朗。
这天太阳只露出来了小半个时辰,便又阴了下来,而后初冬的第一场雪花,洋洋洒洒地落在了禁宫的琉璃瓦片上。宫女恭谨地为拢好了衣袖,理好了领边的皮毛,低眉垂首地奉上一个铜胚鎏金的手炉。
陆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向陆贵太妃请安。
“臣妾已经着人查明,安秋雅入宫前,确实与林舒已有了肌肤之亲。”陆蕴满眼笑意,亲自为陆贵太妃端上一盅甜软可口的炖燕窝,“如今正要请您示下,是否要将此事揭露出来?”
陆蕴的语气轻轻柔柔,眼中却带着明显的兴奋与迫不及待。
她的确迫不及待要看到安秋雅惹了皇帝震怒,迫不及待要看到常乐侯府被皇帝责罚,更迫不及待看到林家倒霉——
唯有这样,他们才会更加知道,陆家在京城的势力,而安家、林家之流,根本无法与她们陆家抗衡。
唯有乖乖听话,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才能保地自家稳妥。
陆贵太妃慢条斯理地喝着燕窝,用完了一盅燕窝,拿帕子轻轻按了按嘴角,才抬起眼皮扫了陆蕴一眼。
“揭露?”陆贵太妃轻飘飘的一句疑问,让陆蕴的心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
她做的不对吗?
“你对皇上的了解,究竟还太少。”陆贵太妃垂着眉毛道,“或者说,你还太年轻,你对男人,只是皮肉应付,却不了解。”
陆蕴皱了皱眉。
这与她对男人的了解,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将安秋雅并非完璧之身入宫一事,告诉皇上,皇上便会处罚安秋雅、降罪于林家?”陆贵太妃盯着陆蕴的眼睛,带着丝丝寒光,如寒夜里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叫人后背发麻。
陆蕴轻轻咬着嘴唇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收起你那副对付男人的可怜样儿。”陆贵太妃冷哼一声,“皇上是个男人,男人,呵,就算自己不行,也不会容忍他的女人给自己带绿帽子。
“这一点,不论是皇亲国戚、高门勋贵、还是平头百姓,都是如此”陆贵太妃伸手戳了戳陆蕴的脑袋,“你费尽心思,去查安秋雅做什么?为了让她老实听话?为了让常乐侯府不要生出不该生的心思?让人暗中给常乐侯府带句话也就是了,何必做什么大动作?”
“可是,姑祖母,只控制住安家远远不够,林家又要如何让他们更加臣服?他们林家,仗着自己是金陵府的世家,便对咱们没那么言听计从,还几次三番地自己生事——那个林舒,招惹谁不好,偏生要去招惹萧家姑娘?白白地让厉鬼索了命去。”陆蕴皱着眉,终究没有忍住心中的不平,将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这证据拿到手里后,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将这件事情抛出来最好,既能止住安家的小心思,还能惩罚林家,更能让皇后更加听信于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陆贵太妃捏了捏手里的翡翠珠串,“要让林家听话,办法可多了去了。你可想过,如果皇帝知道了安秋雅非完璧之身,她还有命留下来吗?宫里让一个妃子‘暴毙’的办法可多了去了,常乐侯府更可以将错处都推往安秋雅、林家身上,他们至少,还有一个能生养的贤妃在后宫。
“至于林家会被皇上责罚?”陆贵太妃扯了扯嘴角,“后宫阴私,历来会被民间津津乐道,若是有一点风声传了出去,叫市井百姓知道了一星半点,咱们这个皇上,还有什么脸面可言?即便皇帝知道林家招惹了他的后妃,他现在也只会隐忍一时。”
长长的指甲拨弄着浓绿的珠子,“至于让几家安分下来,本宫已有妙计。你这证据,且先留着,以待后用吧。”
第142章 雪中烹茶(一)
陆蕴抱着已经不那么暖的手炉,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出了陆贵太妃的慈安宫。
宽大衣袖下的指尖有些发凉。
陆贵太妃说她自有妙计?
要她说,威逼利诱,既然相互之间都是利益,那便更该用权势压制才行。
陆蕴摇了摇头,她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办法,能将几家人牢牢地绑在一起,以待大业。
她低声吩咐身边的宫人,将大牢中的松枝、月娥等人暗中安排假死出狱。
姑祖母有她的思量,她自然也有自己的思量。
只是,这些事情,远比她想象中的难多了。陆蕴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原以为,入宫后,她便能凭借帝王恩宠,在后宫打开局面,让姑祖母心甘情愿地将手中权柄尽数交给自己。
可没想到安家两姐妹,凭着好皮相,便几乎要将皇上霸占了一般。
她这样心思玲珑又体贴知礼数,竟也要学着她们那样,出卖皮相,才能换来一些宠爱。
这是她所不屑的。
她要改变这种现状。
想到这里,回自己寝宫的脚步慢了下来,问了问时辰,转身往皇后宫里走去。
萧妤温正在余舒言的宅子里,一边吃点心一边看漫天飘落的雪花。
如碎玉,如柳絮,不过片刻,院子里便落上了一层浅浅的白色。
“冷风吹雪花,这天气最适合吃烤肉,再饮点小酒,美哉。”余舒言看着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一边感慨一边对萧妤温道。
萧妤温斜斜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是说李二公子有话要对我说,才将我叫来的吗?又说知味轩不方便——不方便喝酒吗?”
余舒言摆了摆手道:“我不过是说这样的天气适合吃肉喝酒罢了。李二公子说是要给你送几个人,怕知味轩站不开罢了。”
“送人?”萧妤温轻轻挑了挑眉毛,“送什么人?我又不——”
她脱口想说自己不缺人,但细想了想,还是缺的。南城知味轩自然如今各人都已成熟老练,可若将人手分出一半来放到七里街,还是不够的。
她最近正和余舒言商量两家铺子的人手如何分配之事,正巧李郁峥便要来送人?
萧妤温捏了块果脯,尝了尝口味,不再说话,只静静看着余舒言。
余舒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倒不是我说出去的,只是那做图纸的匠人,正好也是李二公子的熟人。”
“我又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萧妤温轻轻笑了一笑,叫人觉得这小小的屋子里都亮了两分,“你在京城大约除了银子,就只有这一个可仪仗的关系,他手下能人想来也不少,这对他而言大概也简单的很。”
余舒言闻言放下心来,却有觉得这话里话外,有些奇怪。
而至于哪里奇怪,她却辨别不清楚。
萧妤温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别扭。
不为别的,她心里有些乱——
自从中秋前夜李郁峥与她讲的那么多事情之后,她便总会有意无意地想到李郁峥。
她虽然已经不是二八年华容易怀春的少女,可经历了皇上那样的男人,如今若问她什么是动情,恐怕她也难以琢磨明白自己的真实想法。
前世里,她对皇上一见倾心,她以为那便是爱。
不顾一切地为了自以为是的爱情进了宫,最后却落的那样的下场。
在那份记忆里,皇上的爱,便是恩宠。可后宫妃嫔,每一个有些姿容的妃嫔,应当都得到过他的恩宠。
这样谁人都能得到的爱,不应当称之为爱。
但是,李郁峥他给她的感觉,却很是不一样。
他不仅几乎是不遗余力地在明里暗里地帮助她,却仿佛对她并无所求——她已经不是小女孩儿了,她知道,在大人的世界里,有获得便应要有失去。
就仿佛前世的她,拥有了帝王短暂的恩宠,拥有了自以为的爱情,便失去了亲人。
男人,最想要获得的,大约便是女人的身与心。
可李郁峥,似乎只想将他的身世、他的秘密、他的情感倾诉给自己。
他几乎无所要求。
而最为不同的,是他也拥有着那一世的记忆。
命运当真有趣。
萧妤温轻轻地叹了口气。
余舒言忍不住好奇道:“这不过半晌的时间,你就叹了这么多次气,开个新店而已,怎么会让你愁成这样?”
萧妤温抬头,仔细看了看满眼都是好奇的余舒言,更加叹了口气。
余舒言,满心满眼想着赚钱的事儿,大约也不能理解她此时复杂的心情吧?
“我倒不是为了开新店叹气。”萧妤温皱着眉毛,眼里的神色很是纠结的模样。
余舒言准备开口再问,却见金宝过来禀报道李二公子到了,余舒言便干脆道:“李二公子带来的人呢,我先替你把把关,看上一看。想必李二公子还有事情要同你说,我便不打扰你们了。”
萧妤温顿时有些心烦意乱的,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便看见李郁峥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暖阁。
萧妤温以手撑着脸颊,待李郁峥坐定后,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水,还未送到嘴边,萧妤温便开口问道:“你究竟如何打算?又想要什么?”
这猝不及防的疑问,让李郁峥差点没拿稳手中的杯子。
“萧大姑娘,这问的是什么意思?”她问的直白,李郁峥便也回的直白。
萧妤温伸手又捏了一块果脯,糖渍的果脯拿在手上,炉火起的旺盛,屋里极其暖和,连带着这果脯在手上有些粘腻的触感,腻的人手心直要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