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头领这才方觉失礼,忙伸手将竹帘放下,随后摆手示意挡围在此的一行禁军后退三尺。
“小人不知是祝大人在此,还请祝大人恕罪。”隔着一张浅薄的竹帘,头领颔首赔罪。
“今日的事莫要声张。”马车里的祝珣将怀中人的衣衫好生拢了一拢。夏日衣衫单薄,方才二人的一番撕打亦使得她前身衣襟凌乱,好在竹帘被挑开之际他手快,将人扣在怀中,自背瞧不出任何不妥。
“是。”头领应下。
虽祝珣本身官职算不得高,但他深受皇上器重不说,且还是当今祝相的三公子,即便如今相爷暂卧病沉榻,保不齐哪日又重归朝廷。
这样的人,他们如何得罪的起。
只听竹帘里面的人再次阴声吩咐道:“去宫门外,将我的随侍叫来,我要出宫。”
“是。”头领得令,边行着边遣散了周围禁军,不敢再此多停留半刻。
很快,良启同七杀便已行至马车前,眼下祝珣所乘的马车内有微光一盏,良启行至跟前便道:“公子怎么这么早就回府?”
“不回府,先回别苑。”
听着祝珣的声音有些怪异,良启眨巴两下眼去望一旁七杀,奈何他就似没事人一样,并未与他对视,反而一声不响的来到马车前,利落坐下。
良启绕到另一侧去赶车。
不多时,祝珣所乘的那辆素简的马车徐徐行出宫门,朝别苑的方向行去。
怀中的人安睡无觉,身量倒轻,路遇颠簸之处,祝珣下意识的以手掌护着她,生怕她磕了撞了。
借着车中光晕,他一垂眼便能瞧见怀中粉桃似的人,脸上还挂着残红,唇上颜色晕染唇角,额前发丝凌乱,素来跋扈伶俐的人,眼下软成一滩泥,倒是鲜见的楚楚可怜。
近几日祝珣脑子里不消停,时而能想起京城小辣椒的音容来这不假,可千想万想,却没想到她能去求上太子,竟敢去求太子。
太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若当真落到他手中,只怕能将奚昕然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一想到这些,祝珣便觉着,他不愿看着奚昕然羊入虎口的原因无非是为着二人曾有婚约,加之这姑娘性子虽然泼辣无礼,但却不是可憎之人。
再细细回溯,他竟有些后悔,先前她与弟弟求上大理寺时,若他露面与她讲说几句,他是否今日便不能走上歧路。
今日误撞上他,虽算庆幸,但一想到今日又同时遇见了净妃一行,祝珣便觉着接下来的事态发展,怕是难受他控。
且不说旁的,就说这净妃是何人,内庭宫妃中心直口快第一人,人称皇城第一炮筒,凡事到她嘴里,没有散不出去的消息。
今日又被她撞上,只怕明日他与奚昕然的事便若春日甘霖,洒遍京城每一处角落。
加之方才宫道之上又被禁军一行撞见他们二人在马车里,怕是会被人误会苟且,凭是他长几张嘴此事也难以澄清,反而会污了奚昕然的名节。
左思右想,此事的确棘手,连素来机智深远面面俱到的祝珣也犯了难。
“公子,您怎么今日想起来去别苑住了?”外头良启根本不知车里此刻的焦灼无奈,还没心没肺的话起家常来。
祝珣未答,只是瞧着怀里的人犯愁。
到了城南的别苑之后,已过了半个时辰。
此别苑是祝珣的一处私宅,是祝珣在京中的产业之一,先前让奚昕然撞见他与旁人“幽会”便是在此。
马车停稳于府邸前,七杀扯了马绳系于马栓之上,良启则前去掀了马车竹帘,可里面场景着实将他吓了一个激灵。原本以为马车里只有祝珣,倒没想竟还有旁人,细眼一瞧,竟还是奚府的大小姐。
“奚小姐!”良启脱口而出。
马前七杀手上的缰绳顿了一顿,随而缓缓回过身去,正见祝珣下了马车,且将人自车上捞出来抱于身前。
“奚小姐这是怎么了?”
良启见着人在祝珣怀中昏睡不醒,一时摸不着头脑,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倒是祝珣提臂轻掂了下怀里的人,而后吩咐道:“跑一趟奚府,请奚家少爷过来,记着,除了他别惊动旁人。”
思来想去,他若将人直接送回奚府只怕也不合时宜,这时候由奚霁林出面最为合适不过。
虽不明内情,但也瞧的出事态严重,良启不敢耽搁,于是在祝珣交待下来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这座府邸安静,闲时仅由几个下人打扫照看,眼少嘴少,也能避免许多口舌。
将人一路抱回卧房,身上烫意不曾消过,好在郎中过来瞧过,只说待药效过了便可恢复正常,而后开了副解残毒的汤药便算过了。临行前神情古怪的叮嘱祝珣,这种药小用怡情,吃多了要伤身体云云。
祝珣在这里听出些旁的意味,好似这郎中将这二人当成了小夫妻,还是玩的花的那种......
到底是见过大世面之人,被误解也不解释,且一一应下。
好在奚霁林未来之前,奚昕然身上的红意逐渐消去,许是那药力的缘故,也许是他之前手劲大过冒失,整个人睡的似沉猪一般,好在呼吸均匀未有不妥。
奔忙了一夜,祝珣身上细汗透尽衣衫也无暇顾及,只静坐榻边守着奚昕然。
目光无意触到她摊开的掌心,伤口处已经上过药,用软绢包好。祝珣单手抚上自己心口,先前那股痛楚似在还隐隐发作。
第三次了,这般死去活来的痛已经是第三次了,每一次都让他记忆犹新。
身居大理寺卿之位,过手之案数不胜数,因此每每身陷接二连三的诡事当中,便下意识的去寻事中串联的规律。
这三次绞心之痛皆是奚昕然在场,且每一回都是在看到她伤口的下一刻便会立即发作,而后又会有古怪的画面似昨日重现于他的眼前雕在他的脑子里。细细回想,当真对的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他不禁心中古怪又起,缘何会这般。且当那些与奚昕然有关的记忆每每飞来,他还可以感知那画面里自己的心境与情感,这种心境似与现实中的他慢慢叠加在一处,使得他现在对自己情感略有混淆。
难分里外。
坐于榻边慢慢闭上双眼,回想着今日于马车中的一幕,对于奚昕然的温缠,他实难招架,几乎溃陷,双脚踩于两处极端正中,稍不留神便会让事态发展成自己也难以揪控的程度。
可他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近乎本能想要将奚昕然在身前揉碎了吞下去......
素来清心冷静的祝珣第一次有了胡来的心思,猛然睁眼,明知榻上之人还昏睡着却也不敢正眼去瞧,心底发虚,为自己先前的念头感到可耻,憎恶自己缘何能同那太子一般龌龊。
当他五内俱焦神思混乱之际,只听榻上之人身子微动了两下,双目紧闭,声音极轻却口齿伶俐地唤了句:“择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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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我会尽快去奚府提亲
雀鸟欢跃于枝,叽叽喳喳鸣叫不停,晨光耀眼时,木香举着扫把拍打于枝上,群鸟惊起,刹时安静许多。
奚霁林自复廊下脚步匆忙,身形似若游鱼,人未到近前,声先至,“木香,我姐呢?”
木香指了指身后房门,“小姐还没醒呢。”
奚霁林大步上前,二话不说便推门进去,知这二人自小长大便是这般随意,木香阻也没阻。
大步入了门中,掀开月洞门前的黛青帐,只瞧见榻上由被子蒙盖起一个小山包,奚霁林低唤了声,“姐,醒着没?”
那头没声,于是他又唤了一声,“奚昕然,你醒了没有!”
被人直呼大名,原本将自己整个都蒙盖在锦被中的人赫然扣开,似挺尸一般自榻上坐起,长发凌乱挡于眼前。
“我就知道你醒了。”奚霁林取了挂于月洞门侧的银钩将青黛帐挂起,菱窗中透过的光线打照过来,添了几许明光,大步上前坐于榻上,瞧着这女鬼似的神情,忍不住伸手替她拢了额前长发,让她露出正脸来。
在被中蒙盖的久了,奚昕然的脸颊微红,一双眼深沉幽怨,直勾勾的盯着奚霁林质问:“昨天怎么回事,我怎么回来的?”
她虽在太子那里中了药,有些行为不受自己控制,可尚有些模糊的意识在脑,并非全然不知,拾起昨夜记忆拼凑在一处,她明明觉着自己仿似与祝珣发生了什么,可最后记忆戛然而止,再醒来已是在自己房内。
奚霁林如实回道:“昨天夜里,祝大人身边那个良启来府里找我,让我将你接回来,我到了祝大人的私宅,你正躺在那里睡着。”
“太子那个王八蛋想要害你,还好没得手。”去时奚霁林已然在祝珣那里听了个大概,更是恨的那太子牙根痒,奈何现在无法对他加以报复,当真不快。
他自是没得手,奚昕然心知肚明,她想问是关于旁人。眼珠微动,想问的话着实难以启齿,掂量了片刻才问起:“你过去时,我是怎么个模样?”
言外之意,衣衫是否规整。
稍一回忆,奚霁林当时见了并未觉着不妥,随而道:“睡的像个死猪一样,没缺胳膊没少腿,把你扛回来还费了我好大力呢。”
心下稍安,知道自己或没吃什么大亏,可再一想先前在宫里所见所遇,呕的她心烦意乱,越想越气,抽出身后软枕朝地上重重一丢,“我不想活了!”
“怎么了这是?”软枕正好丢在奚霁林脚下,他伸臂捞起,拍了拍上头的浮灰,“你这不是没事儿吗,祝大人关键时候出手把你从虎口里救下来,怎么还不想活了?”
她的确是没在太子里那里万劫不复,却在祝珣那里颜面尽失,一想到自己攀缠上祝珣的画面就恨不得跳河。
心中杂草丛生,几乎长满身上每一处毛孔,自小到大不曾这般丢脸过,还是在前未婚夫面前!
先前明明扬言说过老死不相往来,转而便求救到他头上,不仅如此,还让他看到自己那般失态的模样,不晓得背后要如何轻看她!
尴尬羞窘似泄闸的洪涛,将她冲的五魂分散,最后凤狂龙躁的揪起自己头发尖叫起来,顺势在床榻之上滚了几圈儿。
“你这是怎么了?冲谁啊?”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吓的奚霁林一个激灵,顺势将软枕抱于身前。
此刻奚昕然披头散发的自榻上跪坐起来,哭丧着脸伸手指着门外唤道:“你去,你去给我拿条白绫,没有白绫砒/霜也成。”
左右在祝珣面前脸已丢尽了,这条命要不要已然无所谓。
“姐你就别闹了,我这会儿过来是要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可准备好了,”奚霁林微定心神清了清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一早就有人过来上门道喜。不知是谁讹传说你要和祝珣成亲了,这会儿人正在前厅呢,母亲人都吓傻了,说不准一会就会过来问你了。”
京中之人最是势利,先前奚府出事之际,人人都道奚祝两家亲事已散,平日几乎踏破门槛之人皆作鸟兽散,连边儿都不敢贴靠。许是昨夜祝珣对她相护有加之事被有心之人传散出去,众人见风向有变,便又跑来趋附。
若两家当真结亲,就算奚家不在但祝家还有。
自不必问,这消息源头便是那京中第一炮筒净妃娘娘,京中利益相关的高门大户数之不尽,哪家稍有些风吹草动都能四溢漫散,更何况是素来惹眼的祝奚两家。
当初散亲时便传的满城风雨,这回又闹得这出,显然成了许多人口中的谈资。
“什么?”闻言,奚昕然一双杏目撑的更大,“是谁这么多事?”
话音才落,只听廊下传来奚夫人的声音,“大小姐可起了?”
语气急促,似有要事,木香急急道:“这会儿该起了,少爷在里头呢。”
奚夫人顾不得许多,由周姨娘搀扶着踩上垂带踏跺,推开房门第一件事便是急声高唤:“昕然,昕然......”
平日里奚夫人是个再缓软不过的性子,若非有天大的事不会孔急至此。
一见二位入门,奚霁林忙自榻上站起,站立到一旁,怀中枕头忘了搁置,仍抱在怀中。
“昕然啊,这是真的吗?你和祝家三公子的事......”事出突然,一下子全涌到了奚家门前,倒一时让奚夫人不晓得该从哪里问起。
“当然不是真的,我和祝三早就散了亲了,这辈子我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他,”她回应果决,双手捏拳,“母亲,姨娘,你们千万别听信外面的谣传!”
“可这外面都传遍了.......”周姨娘脸色不大好看,欲言又止,挑了些折中的字眼儿道,“说你和祝家三公子的亲事......”
周姨娘一拍大腿,“外面这会儿都传开了,说你和祝家三公子的婚事在即,又说你们两个两相情悦,在宫里打情骂俏.......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知是否昨夜那残酒药力尚未退去,这会奚昕然只觉着脑子嗡声作响,似有一团浆糊在脑中炸开。
昨夜奚霁林扛着奚昕然回来的事根本藏不住,奚霁林无法相瞒,便将从祝珣那里知道的一切都讲说一回,哪知一清早起,便到了这种程度。
旁人皆不知太子对奚昕然的所作所为,反而是将她与祝珣的事传的五花八门。
若二人不成亲,只怕当真难以收场。
知女莫若母,见着女儿这般,便知这些并非都是谣传,事以至此,奚夫人倒头一次拿了主意,“此事无论真假,咱们昕然都被套进去了,脱是脱不开了。既如此,若祝府稍有良心,将你娶过门去,坏事就变好事了。若是不娶,这女儿家名声坏了,往后如何做人。”
“母亲,您的意思是让我姐嫁给祝珣?”一侧奚霁林探头道。
“现在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了,”奚夫人一叹气,“倒不是单为了名声,也是为了昕然好,这个节骨眼儿上,昕然若能嫁到祝府,也算是一层保障,往后万一奚家有什么,她也好不受牵连......”
做母亲的,总是要事事先为女儿着想,奚家于风雨飘摇之际,能逃得了一个是一个。
“我不嫁!”奚昕然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一想到当初祝珣对他一副轻看模样,那般折辱她哪里受得。
既当初已经讲说老死不相往来,便没有吃回头草的道理。
祝珣那样对他,就算嫁过去了也不会给她好果子吃,她什么都吃得,就是吃不得气。
先前周姨娘所言最为含蓄,实则外头传的比她所讲说要不忍耳闻得多。
有人说奚昕然与祝珣在宫内互相搂抱,有人说二个人打打闹闹拿婚姻大事当儿戏,更有甚者说二人在暗处苟且......
到底祝珣与奚昕然此刻似被架在火上烤,可这种事一出,往往是女子受伤更重。
流言似刀,足可杀人。
相比奚府此刻的混乱,祝府要安静许多,也有多事之人登门拜贺,都被陈月英命人一一打发了去。
午时日头盛绽,陈月英顺着阴凉处行至祝珣所居园子,她一进门正迎祝珣于桌案前抬眼。
“听说你午饭吃的不多,我来给你送些瓜果。”陈月英入门,亲自将手中托盘搁于他面前。
“多谢嫂嫂。”祝珣面色如常,倒瞧不出有何不对劲。
陈月英性子内软,倒非能言善辩之人,双手手掌于身前相搓两下,这才道:“择瑄,现在外面有些你和奚家大小姐的传言,可是真的?”
一提奚昕然,祝珣眼睫一颤,心尖儿滑过一丝异样之感,若一股热泉漫过,二人于马车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尤其是当她昏睡时闭着眼无意识躺在榻上唤出他名字的时候,祝珣再也不能无视这个姑娘。更不能忽略心底被无端唤起的感觉。
他几乎可以确定,她就是自己那一段段诡异记忆中的女子。冥冥之中自有一条线将两个人牵到一起,或是......或是他不记得的曾经,仅属于他们二人的曾经......
虽匪夷所思,却早在他心底搅起一阵风浪。
此刻他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绪,反而抬眸反道:“嫂嫂想说什么,尽管说便是。”
只瞧陈月英尴尬笑笑,“外头传的难听,这样一闹下去,只怕对你和对奚大小姐的名声都不好,若想平息此事,恐怕.......”
“我会尽快去奚府提亲。”
那头陈月英仍在筹言措词,这头倒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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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瑄,你可想好了?”陈月英又道。
祝珣点头,“此事我与奚家小姐是捆在一处的,现如今只有这个法子,才不至于让她名声扫地。”
此为其一,另则,也有他自己的私心,随着那些奇怪的记忆现世,他自承认,如今再对奚昕然,已不能似从前那般冷然,前世他对奚昕然的情感热烈,是连他也不曾想过的深刻。有些事躲不开便迎难而上。
既架在这儿,他便要寻个底,正也想要看看,到底这奚昕然前世有何本事,能让他动心至此。
陈月英点头,“没想到,这亲事兜兜转转的竟又到了一处,咱们家也该有些喜事了,这两年咱们祝府行路艰难,外人都说咱们祝府不知是犯了什么阴。”
实则祝珣自归京以来听到的传言比这些还要难听百倍。
祝相当政,朝上朝下对他褒贬不一,当初他的确推行了一些苛政,加重赋税,使得有些地方百姓日子艰难,一朝病倒,有人惋惜,亦有人说苍天有眼。
关于父亲某些政事上的决策祝珣的确反对,但毫无用处,因而当年才奏请外调。
“既已经做好了决定,那我就命府里的人去张罗此事。”陈月英算计着,当初祝珣归京之时就是打算给他准备婚事的,但没想后来出了那么多差错,一应白费,如今再一一拾起也不算难事。
“多谢嫂嫂。”祝珣一顿,突然好奇,“现在奚家风雨未定,嫂嫂为何不问问此时与奚府结亲,会不会遇上很多麻烦?”
陈月英倒没料到他会这般问,且温笑道:“家世一说,我是最没资格问的,当初你大哥娶我入门,也从未在意过我的家世。”
“你能娶了奚小姐,在你来讲是责任是担当,嫂嫂能做的,就是支持你。”
常言道长嫂如母,陈月英出身不好,按常理来讲,这般身份若入祝府,也顶多能给当年的兄长做一名侍妾,但兄长娶她入门后,如珠似宝的对待,唯有正妻一人。
在祝珣看来,这位嫂嫂明事理,懂人情,对兄长亦是用情至深,着一难得的一位好女人,得此言,便知她格局之大,祝珣又不免肃然起敬。
京中流言传的难听,然,待祝府要到奚府提亲一事再散出来,一时风口流转,又成了另一番景象。现在奚家的情况谁人不知,这个节骨眼上祝珣肯上门去提亲,无疑是托了奚府一把。
如今奚大人的案子又是大理寺主审,不免惹人猜测,是不是祝珣知了内情,所以才会这般肆无忌惮。
祝家上门提亲一事,使得奚夫人和周姨娘同时松了一口气,这时候什么都没奚昕然的命重要,好歹跟了祝家,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就算来日流放,她也能留于京中,保全一生。
两家对于此次结亲,都是默契又迅速,毫无半分拖沓,看似哪哪都严丝合缝,唯有奚昕然自己别扭着。
自打那天被奚霁林扛回来,已经整整两日没出门,奚霁林来劝她时,正有一只碟子飞到脚下来,摔的七零八落。
知她那别扭脾气又上来了,奚霁林无奈叹了口气,“姐,你就别闹了,现在大局已定,也只能嫁了。”
话音落,又一只枕头朝奚霁林飞了过来,却被他好生接住。
只听奚昕然高声道:“你要嫁你嫁,我才不嫁......”
“他祝珣拿自己当什么了,想悔就悔,想娶就娶,他拿我奚昕然当什么了!”
她记仇,仍在为从前的事耿耿于怀。
“你还真别说,祝珣要是肯让我当陪嫁,我巴不得跟着你一起嫁过去。”奚霁林抱着枕头走上前来,“只可惜我是你弟不是你妹,我若是个女的,我跟着你过去做侍妾,就像我娘和母亲那样,是不是也不错。”
此言论一出一下子就把奚昕然给逗笑了,一拳头砸在他的身上,“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还当陪嫁,便宜死他了,他祝珣有什么好啊!”
若说从前,奚霁林是同奚昕然一个鼻孔出气的,可是经了上回的事,他便再难像从前那样随着心情对祝珣诋毁,“其实祝大人......人还是不错的.......”
奚霁林发自内心地道。
“你怎么突然为他说话了?”一旁小姑娘突然侧目。
不敢说上次他在赌坊发生的事,奚霁林尬笑两声打马虎眼,却连正眼也不敢瞧长姐,“你看啊,之前你们俩闹的不欢而散,难听的话你在他面前也没少说,若是换个气量小的,太子那档子事儿就不会管你,恨不得落井下石呢。”
说起太子,奚霁林眼珠子一亮,一拍大腿,“对了,还有太子呢,你不是说你拿酒泼了太子吗,还拿酒壶砸了他的人,堂堂太子丢这么大的人,说不准就在后面随时打算报复你,报复咱们奚家,弄不好,爹以后去了刑部也会被报复......”
这正是奚昕然这两日连想都不敢想的。
这般看来,祝珣眼下的确是个不错的挡盾,太子若想报复,也要多少看看祝珣。
心一时便活了。
瞧她面色见软,奚霁林又坐的离她近了些,拿肩膀撞了撞,“姐,生气归生气,可往长远了想,祝珣还是可以嫁的。”
万万想不到,活了十几年,强硬了十几年的小辣椒竟有一日也要折腰于他人,自己当初丢出去的话要转头一个字一个字的拾回来,她有些认命的闭了眼,高喊一声,“烦死了!”
......
一年前,奚昕然幻想自己婚礼之时还是满目畅怀,应是八抬的大轿热闹绕城,吹吹打打笙鼓之音响破天际,而她与她的郎君在众人的祝福中流传成一段佳话,她,奚家的大小姐,当日是京中所有女子歆羡的对象......
而如今,郎君还是那个她曾想过的祝珣,依旧是高头大马红花软轿,绕城风光,荣华至极。然,她现今的心境却与当初天差地别。
她承认,祝珣是个君子,算是个好人,但她也明白,祝珣心里根本没有她,若非如此,当初他归来时对这门亲事又怎会如此扭捏。
而今这亲事结的匆忙,自他提亲到今日加礼游街,半月不足,无非是为了压下京中关于两个人的传言。
这样的怨亲,她奚昕然自是不稀罕的。
命运往往总能生出意想不到的节枝来,若换当年,奚昕然是如何都不会想到竟自己也会有这般身不由己的时候。
轿外欢闹之音更加让她心烦,于花轿中无人见时,两片润唇撅的老高,叹声连连。
迎亲的花轿绕了京城整圈儿,祝珣娶了奚昕然的事闹的人尽皆知,红妆十里,桃花遍地,不免也让许多昔日看不上奚昕然所作所为的对头暗觉可惜。
明明再过不久便能瞧着这位眼高于顶的娇作女零落成泥,如今有祝珣护着,便是保全了一世荣华,当真气差一口。
待花轿入了祝府大门之时正值吉时,奚昕然由祝珣迎下花轿举团扇遮脸,顶着满头珠翠缓缓行前。
团扇金珠玉贵,颇有分量,拿在手里久了,也着实压人。
正入府门时,喜娘将奚昕然的纤指放在祝珣掌心,她掌中湿凉遇上祝珣手中干热,倒不由让她指腹瑟缩一下,下意识想要收回,却提前被祝珣捏紧。
被头上凤冠压的不能大幅度抬头,隔着团扇,余光见着身侧人一身喜红,身量高大半个头,艳庆无双。瞧看不到他的神情,是否也同扇下的自己一般怨色满目。
与此同时,祝珣倒不似她所想的那样,满脸的不情不愿,相反,他此刻容光焕发,面上欢喜,看向奚昕然的目光十分温柔,与往日二人相见时根本不同。
此情此景,更是隐隐让他觉着似曾历过,当下,他更加确信二人又走上了前世宿命,或是以相同的方式结为夫妻。
二人于众目之下一路自府门行至祝家正堂,祝母早亡,祝相身缠病榻,长兄死于非命,二兄祝疯症......
堂中无人可居主位,便请了祝氏一族现存最年长者坐镇。
二人在众多的祝福声中拜堂礼成,或在旁人看,这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郎才女貌。
直到礼毕,奚昕然才终意识到自己如今是已成了婚的妇人,往后旁人或再提及她,总是会想到祝珣。
思由至此,便觉悲哀。
冠上珠玉随着她的步伐叮当作响,她由喜娘搀扶着入了洞房,而祝珣则留在堂中招待宴上宾客。
新房设于祝珣所居园子,素日清典雅致,如今添了喜色,显得满处皆是鲜活跳跃的颜色,房内更是被一片喜红所占。
随行喜娘一共四位,入了房中还不断同奚昕然说着吉利话,奚昕然示下木香给些赏钱,众人还在欢天喜地时,便被奚昕然赶了出去。
她心烦,看见人多更烦。
洞房中再无外人,奚昕然一把丢了中手的扇子,扇子丢砸在榻上,崩起两粒莲子。
“小姐,亲都成了,怎么还不高兴啊?”木香小声问道。
奚昕然朝她翻了一眼,“谁稀罕。”
心里存着旁的女子的男人,谁会稀罕。
见她脸色不对,木香接着劝道:“二少爷不是说了吗,您嫁给祝大人,太子就不会打你的主意了,这也算是好事儿。祝大人好歹有官职加身,长相也好看,小姐也不算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