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就在此时,却听得里面传来了皇帝暴怒的声音:“将梁文昊拖下去,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淑妃当即呆立在了原地。
斩首示众!?
那边,温月声系上了披风,赶在雨落下之前,上了马车。
她端坐在了车旁,手持佛珠,面无表情。
淑妃引以为傲的,就是皇权、皇族和世家身份。
那就让她好好看看,梁文昊是怎么被这些东西杀死的。
马车缓缓前进,谷雨打开了车窗,忽而有一张宣纸落在了面前。
宣纸上赫然写着一排血红的大字——梁文昊血债血偿。
背后署着一连串他后院中女人的名字。
字字句句,皆若血泣。
那飘满京城的血色大字的宣纸,不知出自谁的手笔,但总归起到了作用。
仅三日内,御史台弹劾梁家的奏章,就已经叠满了厚厚的一摞,梁家从上到下,均未能幸免,甚至连淑妃与景康王都涉及其中。
淑妃当夜便‘病’了,景康王担心母妃身体,入宫侍疾,连累着自己的病也变得严重起来。
甚至在梁文昊被处斩后,京中依然对这件事情议论纷纷。
只因其手段之残忍,行事之肆无忌惮,所行之恶劣,就像那血色宣纸一样,触目惊心。
这般大的声势下,梁季丢了官,梁府门外大门紧闭,连淑妃与景康王,都不敢再有其他任何动作了。
皇帝近日来心绪不佳,却还是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与昊周使臣周旋。
和亲事宜全部落定,眼下只差定和亲的人选了。
太子郁舜几次商议的过程中,都提及了温月声。
皇帝却始终未给出答复。
朝中拿不准皇帝的心思,却也各怀心思。
有人提出加封思宁郡主为公主,嫁往昊周,此后大徽多了位昊周皇后,于大徽于昊周都有好处。
有人却觉得郁舜是看中了郡主之能,其心昭昭,为保边疆安宁,是断不可将郡主嫁入昊周。
还有人坚定福瑞公主才是和亲最适宜的对象……
众说纷纭,皇帝是烦不胜烦。
好在两国事宜定下后暂无事要忙,便打算办一场马球赛,也算是将此番梁家丑事盖过去,顺势和缓下和亲人选之争议。
清晨落了雨,泥土和花草沾了雨水,周遭空气清新。
温月声带着谷雨、夏至,出了门,在门口遇到了周曼娘。
周曼娘轻笑道:“郡主可是要出去礼佛?”
“去马球场。”
温月声抬眸,看向了远处的皇宫。
权贵饲养在了宫中的鱼儿,尚且比平民百姓要过得好。
他们用权势,轻易便可决策他人生死及命运。
那便让他们尝尝,被引以为傲的权势压在了头顶上,究竟是何滋味。
温月声出门时,周曼娘看见她此前日日握在了手里的佛珠,如今只套在腕间。
那边,马球场上。
昊周太子郁舜下场,亲自带了一队。
无奈,大徽这边也必须要有身份同等的人来带队。
恒广王受伤,景康王生病,永安王闭门不出。
……竟是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去把老四叫来。”皇帝坐在高台上,淡声朝高泉吩咐道。
高泉应下,旁边的渭阳王起身就道:“父皇,儿子能打!”
什么意思,瞧不起他是吧?
放眼整个京城,就没有比他马球打得还要好的王爷!
皇帝扫了他一眼,复又道:“那你带着章玉麟去试试。”
章玉麟轻声应了,跟渭阳王一起下了马场。
渭阳王马球确实打得还可以,但是对方是郁舜。
或者说,是昊周一众武将。
章玉麟因着身子太高太壮,骑在马身上,如同一座会移动的小山,一个人可以抵挡对方两三个武将。
……可这不是打人,这是打球。
马球场上规定,不能用球杆触碰对方身体,不能用身体碰球,否则的话视为进球无效。
是以章玉麟被束缚住了手脚,也就能挡住对方几个人。
渭阳王球技倒是不错,但架不住对方几个人来拦他。
那郁舜尤其是个中好手,凡得球必中,几次打下来,渭阳王人都快吐血了。
整个半场内,他就没进过几个球,不是进不了,而是昊周那个叫泰兰的,跟个鬼似的,他在哪对方就在哪。
他球打得好,但身体素质以及力量确实不如对方,被对方这么跟着,压根无法发挥,跑了半天,体力消耗巨大,却只进了三个球。
反观对方,连进七球,几乎是将他们按在地上摩擦。
渭阳王一下场,茶水都没来得及喝,就听皇帝道:“你不是能打吗?”
他差点被茶呛死,忍不住道:“父皇,您老人家好歹也讲讲道理,你看看那个泰兰的身板,再看看儿子这弱小的身躯,他一直卡着儿子不让走,儿子怎么打?”
“这也不能拿命去打啊!”
皇帝:……
旁边的大臣眼观鼻鼻观心,渭阳王搞错了,他不是京城里打马球最好的王爷,他是京城里最能说话的王爷。
“不行!”渭阳王一屁股坐下:“换人换人,你们这样本王实在是没法打,叫你们拦住泰兰,去切昊周太子,你们好像没长耳朵。”
那些武将皆不敢说话。
正好高泉领着萧缙进来,皇帝直接道:“你打不了,就让老四去打。”
渭阳王瞬间气笑了,他道:“父皇,儿臣是赢不了,老四就更赢不了了。”
他看向面容憔悴的萧缙,挑眉道:“是吧?老四,本王近来听说你为情所伤,这要是上场,再输给了昊周太子,那还活不活了?”
萧缙抬眸看他,眼神幽沉。
边上的忠勇侯一时无言,有时候这渭阳王挨打,还真不怪萧缙。
只萧缙这模样,倒也是叫人看不懂。
他神色倒是与此前无异,就是瘦了一圈,人还有些憔悴,确实状态不太好。
忠勇侯就纳了闷了,他不是不喜欢郡主吗?
正僵持着呢,底下的宫人来报,说是思宁郡主来了。
一听到思宁郡主这四个字,面前的萧缙眼中便泛起了波澜。
他这些时日难以入眠,所思所想的,皆与她有关,甚至连温玉若都没有见。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何如此,但眼下听闻她的名号,心底确实是复杂非常。
温月声被宫人领了进来,因刚输了球,殿内的气氛算不得多好。
渭阳王瞧见她,扬眉道:“思宁,你怎么来了?今日不礼佛了?”
温月声道:“不是打马球吗?”
渭阳王微怔。
上半场大徽被压制得几乎无还手之力,郁舜甚至都没认真打,只大多数骑着马在场上绕圈,适时地让渭阳王进上一球。
眼下也不是武斗,一场马球赛而已,当不得多认真。
但当下半场的人上场时,郁舜眼眸微顿。
为首之人,着一身水蓝色的骑服,满头乌发束于脑后,容貌昳丽,不正是那位多日不见的思宁郡主。
“太子殿下?”边上的长随不解地道。
下半场,郁舜原已经打算下场换旁人来打的。
他淡声道:“不必了。”
此前武斗时,温月声从没有出过手,皇家狩猎,她亦是没有参与,今日倒是难得,竟是亲自下了场。
她一入场,大徽的气势很明显同方才不一样了。
尤其是章玉麟,几乎是骑着马,寸步不离地在跟在了她的身后。
郁舜微顿后道:“没想到郡主也擅长马球。”
温月声道:“算不得擅长。”
她主要擅长的,还是杀人。
但马球原理也就那样,她能精准地掌握力道和角度,打马球自然不成问题。
郁舜轻笑:“郡主谦虚了。”
“只是今日既是郡主来了,少不得要为这场马球赛添些个彩头。”
他看向温月声:“若今日马球赛郡主输了,可否答应孤一个请求?”
萧缙面色微沉。
渭阳王正打算开口,答应什么请求,他要是让温月声嫁给他,那可怎么行?
可他还没开口,就听温月声道:“行。”
渭阳王:?
待得两方各自走入了自己的阵营后,他忍不住道:“思宁,你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你知道这个昊周太子有多恐怖吗?”
方才温月声说她能打时,他就将信将疑,倒不是质疑温月声,而是在渭阳王印象中,温月声是打过马球的,但打得也就一般。
可能跟一般女子还能打一打,但对上昊周太子这样的强敌,确实是没什么赢面。
却听温月声道:“打了就知道了。”
郁舜确实如渭阳王所言,强得厉害。
场中哨声一吹响,他一反常态,策马飞奔,在昊周武将抢到了马球,且将球传给了他之后,他高高扬起马球杆。
“砰!”那球快狠准地砸进了球门内。
“昊周,积一分!”场中的宫人挥动着旗子。
殿内议论纷纷。
“这下半场一开始,昊周太子竟然就直接进了球。”
“瞧着似乎比上半场要认真了许多。”
“那完了,方才都不好打,如今只怕更难应对。”
再看温月声,她竟慢悠悠地骑着马儿走在了一旁。
男女体力本就悬殊,加上之前没听过温月声擅长马球的事,只是她此前指挥章玉麟得当,皇帝便让她上场了。
这会看起来,她却好像是下去散步来的。
慢慢悠悠,不慌不忙,甚至完全没有去抢马球的意思。
这情况,叫许多人都看不明白,但他们的重心本来也不在温月声的身上,只指望着新上场的萧缙能够同郁舜碰一碰。
万没有想到,就在此时。
第二球发出,章玉麟先一步抢到了球。
边上的渭阳王在喊:“给我给我,我这里!”
萧缙也就在他的边上不远处。
可章玉麟提起球杆,竟是想也不想地把球传给了远处慢悠悠散步的温月声。
那球朝着温月声飞过去的时候,场中也好,殿上也罢,无数人都怔住了。
“唉!这球怎么传给了郡主。”
“章玉麟对郡主也太过信任了一些。”
“不好!郡主身边就是泰兰啊。”
莫说温月声奇怪,那昊周也格外奇怪。
打个马球而已,郁舜并没有将四将都带上,也就带了泰兰在场中。
是以此前的整个上半场,泰兰都在一个人阻拦那渭阳王。
如今下半场变幻阵容后,他却完全不管渭阳王了,反而始终跟在了温月声的身后。
当看见马球飞到了温月声的旁边时,泰兰策马飞奔,抬手便用了极大的劲,要将马球打飞。
泰兰这一手,看得殿上许多人都站了起来。
无数目光之下,温月声抬起球杆。
她竟是也没打马球,而是直接打算接下泰兰那一杆!
场中的人皆是变了脸色,萧缙更是高声道:“思宁……”
然话音未落,竟见得温月声用力一挑,非常轻松并且不费力气的一个动作,却直接将泰兰的球杆挑飞!
球杆脱出泰兰的手,砰地一声砸在了旁边的草地上时,所有人皆是愣住了。
下一刻,温月声轻夹马肚,策马飞奔,她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挥动马球杆。
一改此前散漫的态度,穿过大半个球场,径直越过了场中前来阻拦的昊周武将,抬手挥杆一气呵成。
“砰!”马球轰地砸入了昊周球门内,发出一声巨响!
满场皆静。
场中宫人高声道:“大徽!积一分!”
下半场第一个球,竟是谁都不看好的思宁郡主进的!
她不仅会骑马,会打球,甚至还能在泰兰的手中夺下球!
殿内的人反应过来,皆是惊叹不已。
那忠勇侯更是起身高呼:“郡主威武。”
却听得旁边的人问道:“郡主何时这般厉害了?”
“对啊,竟是能够在泰兰的手中抢下了马球。”
“上半场时,渭阳王曾经改变战术,让三四个人去看住泰兰,也未能看得住,比起来,郡主也实在是太强了。”
温月声脾性大变的事,自打退婚后,京里许多人都在私底下议论过,只未在这等场合说。
今日见得她连马球都这般厉害,便有人疑惑了。
但到底她还是从前的她,只是身型消瘦了许多,这些人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到质疑些什么的地步。
甚至隐隐还有人猜测到了温月声莫名其妙的佛缘之上。
毕竟,在她身上神奇的事情不止一件两件,比如那个让太后病愈的佛经,比如恢复如常的章玉麟,甚至还有许多在她许愿池内许愿后,得以成真的人。
深究下来的话,她所表现出来的,还都算不得什么。
时人讲究命数,皇室之人更有天命一说,所谓天命所归,大抵如是。
从前有的人欲登皇位,还没少用天命之说为自己造势。
然无论如何,赢了球这殿上的人,还是极为高兴的,便连皇帝都如此。
那个球进了之后,马球场内先是一静,随后爆发了剧烈的欢呼声。
渭阳王更是激动道:“思宁,你吃药了?”
温月声骑马过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渭阳王:……
行,他闭嘴。
方才进球的那一瞬间,郁舜看得明白,他轻勾唇,目光落在了那人身上。
“太子。”泰兰捡回了球杆,至郁舜身侧。
刚才那瞬间,谁都不若泰兰惊讶。
因他是直面温月声的人,在她抬手的瞬间,其实他就打算侧开了,他可不敢伤了他们太子想要求娶的女人。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作,温月声就已经将他球杆掀翻。
他自己用的什么力道,自己最为清楚。
温月声打出来的那一下,只震得他虎口如今还在发麻。
他压低了嗓音,严肃地道:“这位郡主似乎会武。”
不仅会武,而且可能极强。
郁舜对他的话并不意外,他眼中带了层笑意,直接道:“你我更换位置,接下来我亲自防她。”
“是。”
因着进了球,大徽那边气势热烈,第三个球发出的时候,许多人上前去抢。
然无论他人做什么,郁舜只守在了温月声的身边。
温月声慢,他便慢,温月声快,他也加快,始终保持着能单防住温月声的距离。
球被萧缙抢到,他带球回身的瞬间,渭阳王高声道:“传给我!”
泰兰被章玉麟拦住,渭阳王则是越过了昊周的几个武将,得了空。
此时传给他,他们必进球。
然而那萧缙不知作何想法,在昊周武将赶来切他的球之前,竟是直接将球传给了温月声。
“萧缙!”渭阳王脸都青了,甚至顾不得什么场合,什么身份了,直接怒声道:“你是有什么毛病吗?”
除了有毛病他想不出来萧缙这么做的原因。
没看见那郁舜卡温月声卡得这么死吗?
萧缙没理他,策马往温月声那边跑去。
马球落到了温月声那边,她身侧还有个昊周太子。
无数人心头一紧,侧头往那边看去。
那球刚滚落到了温月声身侧,郁舜便下手去切。
他切,温月声则防,短短瞬息内,两人的球杆无数次碰在一起。
就这般交锋的情况下,二人骑马的速度还越来越快,那球也半点不落,始终跟随在他们两个人身侧。
温月声的马儿是马场上随意牵来的,远不如郁舜那匹汗血宝马。
策马速度越发快后,她的马儿便逐渐落了下乘。
但即便如此,他们二人的身影,落在所有围观之人眼中,都已快化作残影。
温月声的马儿速度越发地慢,眼看她就要彻底落后时。
她抬起球杆,郁舜再次跟上,正要挡住她的球杆时,却发现她后退了些许,他迅速做出变化,想要再次击上她的球杆。
却不想她后退的动作只是个障眼法,在他变化欲从另一侧挡住她球杆时,她直接突进,挥杆——
“砰!”马球被击飞了出去,发出了一道沉重的声响。
郁舜勒住缰绳,抬头就见马球已经穿过了昊周球门。
“哔!大徽!积一分!”
场内先是一静,随后满场欢呼。
“郡主!郡主!郡主!”这些上场打马球的将士,都被温月声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球技折服,一人带领,无数人欢呼起了温月声的名字。
气势如虹,不断地在这马场中回荡。
郁舜转过身看她,良久,方才轻笑出声:“昊周将士,随我变阵!”
“是!”
今日这场马球,是在场及殿上所有的人中,看过最为精彩的一场。
尤其是温月声和郁舜,只要对上,必定刺激非常。
最后一个球,从郁舜的面前擦过。
砰地一声巨响,落入了球门中。
场中的宫人吹响了哨子,高声道:“大徽,胜!”
话音刚落,整个场中便已经是剧烈的欢呼声了。
郁舜的目光,落在了前边翻身下马的人身上。
后边几个球,温月声的马根本跟不上,但她非但没有落于下风,而且还处在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感中。
就像今日的比分。
上半场结束时,大徽三分,而昊周七分。
至下半场结束,大徽十一分,昊周十分。
瞧着整体的局面上是只赢了一分,然而实际上来说,整个下半场,大徽进了八个球,而昊周则只有三个。
而出现这般局面,只是因为温月声加入了马场。
不,或者说,她甚至都没太出力。
在她跟渭阳王轮换着,连进了几个球,与昊周追平至八比八之后,她就又开始在马场中散步了。
直到最后昊周耐性极强,与大徽不断撕咬着,比分不断被拉平后,她这才当着他的面,进了最后一个球,结束了马球赛。
他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里的欣赏与笑意,几乎掩藏不住。
那边,渭阳王跟着一群将士痛痛快快地喊了一通,一回头见郁舜这么笑,给他笑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忍不住拐了拐章玉麟,道:“这昊周太子输疯了吗,输个球还高兴成了这样?”
一回头见章玉麟也在傻乐。
渭阳王:……
得,大家都疯了。
那边,温月声拾步而上,往殿中走去。
殿上早就有人候在了一旁,谷雨备好了一盆清水,高泉则是笑道:“奴才恭喜郡主赢下马球赛。”
见温月声不疾不徐地净手,他笑吟吟地道:“郡主,皇上殿内有请。”
温月声洗干净手,接过了谷雨手中的绫帕,慢腾腾地擦拭着手,一边往殿内走去。
刚一入殿,便听得满殿的恭贺声。
难得在这等事情上单方面碾压昊周,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格外的激动。
殿上的皇帝亦是笑道:“思宁,朕方才还跟太子谈及你,你来说说,是何时习得这般好的球技的?”
郁舜已早一步抵达了殿内,闻言抬眸朝温月声看去。
却见她一双眼眸漆黑如墨,腕上的青碧佛珠格外的瞩目。
温月声道:“宫中淑妃喜好马球,平日里若得空,便总是会宣人入宫,一并打马球。”
“久而久之,便会了。”
提及淑妃,殿内安静了些许。
这几日内,谁还不知道淑妃家里闹出来的那些事。
皇帝却是面不改色地道:“这么说来,淑妃还是你的半个师傅了?”
温月声抬眸,她那张昳丽的面容上,难得多了几分笑意。
她生得姿容艳丽,这般笑起来,只晃得人心尖发痒。
“不止。”温月声似是思虑了番道:“前几日里,淑妃还宣了我进宫,说是要与我说一门亲事。”
此言一出,满殿的热闹氛围一滞。
许多人面面相觑,听得她这番话,皆是心头猛跳。
那刚刚跟宫人走进了殿中的萧缙,更是面色发沉,倏地抬眼看向了她。
“淑妃娘娘说,我与梁文昊年纪相配,我又能教出章玉麟这样的猛将,若是能够嫁给了那梁文昊,此后必定能够帮助他们梁家成就大事。”
温月声似乎完全察觉不到殿内的气氛,她用一种寻常谈天的语气平静地道。
“还说除了梁文昊外,我再也在京中寻不到更好的选择。”
满殿死寂。
以温月声眼下这般情况,又跟王爷退过亲,淑妃这么以为,倒也是正常。
但……她错就错在,这个话万不该直接说出口!
更不应该被温月声以这般轻描淡写的方式,直接告知了皇帝。
温月声再如何,她也是皇家郡主!
再有,堂而皇之地拉拢朝中武将,这事放在了任何人身上,那都是在自找死路。
当然,朝中争斗,谁也不会像是温月声这样说出口。
大家心知肚明。
只她说出口的话,就必定具备了可信度。
因为她不是那些王爷,她也争不了江山,她除了能教导章玉麟外,她还是皇帝的外甥女!
当夜,皇帝去了那说是病了的淑妃宫中。
景康王这几日生病,并未在殿内侍疾。
皇帝进殿的时候,将塌上的淑妃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她惊道:“皇上怎么来了?”
皇帝拿眼一看,她分明好得很,面色红润,声音也是中气十足。
皇帝冷笑了下,上前一把掐住了她的下巴:“梁音,朕听说,你打算将思宁说给你那侄子?”
淑妃听得这句话,神色大变,她慌声道:“皇上……”
“思宁是皇家郡主,是朕亲妹妹的女儿,凭你那畜生一般的侄儿,他也配!?”皇帝下手极重,将她双颊掐得生疼。
淑妃面色骤变,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了,只道:“皇上,臣妾没有。”
“是郡主,郡主她指使章玉麟,杀了臣妾的侄子臣妾这才……”
“梁灿是被他养的凶兽咬死的,此事朕已盖棺定论,你竟还敢提及!?”皇帝暴怒道:“梁音,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还是说,你们梁家,早就已经生出了不臣之心?所以才会堂而皇之地拉拢朕刚得的武将!甚至以此来威胁思宁,你想做什么?你们梁府上下又打算做什么?!”
“梁音,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朕还没死呢!”
这话一出,淑妃哪里还敢再反驳,她一张脸刷地一下便白了,与皇帝对视时,满身颤抖。
“啪!”皇帝松开了她的下巴,冷声道:“传朕旨令,即日起,贬黜梁家所有在朝之人的官职,梁家三代之内,均不许进入朝堂。”
“淑妃品行不端,褫夺封号,降为昭仪!”
翌日晨起时,梁家上下均遭到了贬黜的事在朝中引发了不小的震动。
淑妃,现在应当称其为梁昭仪。
因生育过皇子,是以才未被打入冷宫,然即便如此,梁家也是彻底没落了。
整件事里,看起来唯独没有牵涉到了其中的,是景康王。
但犯事之人,是他的母妃和表兄、舅舅一家,他亦是无法独善其身。
九月金秋,接下来就是科考,皇帝收回了他在礼部的任职,加上梁府的倒塌,对景康王来说,几乎是沉重的打击。
按理来说,他此刻应当做的,是立刻和梁家划清界限,从此断绝这门关系。
可他并没有这般做,反倒是一早便入了宫,跪在了太和殿外,向皇帝请罪。
他自打出生起,便先天不足,身子孱弱。
皇帝待他,也较其他的王爷宽厚一些,也正是因此,才未将梁昭仪直接打入冷宫。
他如今病着,却仍旧拖着病体入宫请罪,顶着秋日的盛阳,在太和殿外跪了一上午,直至昏厥后被送出宫。
皇帝并未因他来请罪,而宽恕了梁府上下,但到底是未再继续深究,是以景康王保住了王爷之位。
而朝中对此事议论纷纷,凡提及此,皆都绕不过思宁郡主去。
下朝后,温寻走在了路上。
左边是有人称赞温月声马球打得极好,力压昊周取胜。
右边则是说梁府觊觎思宁郡主之事。
“……郡主有才不假,但他梁府妄想以此等方式拉拢郡主,此举同谋反有何等区别?”
“可惜,梁大学士若是还在,看得梁家这般,也不知会是何等心情。”
“能是何等心情,梁大人在时,就对子女太过纵容,梁昭仪是,梁季也是,这才养成了他们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
“不过眼下看来,思宁郡主倒是真的聪慧。”
此话许多人深有同感。
这皇宫到底是皇帝的皇宫,皇帝如今身子康健,底下的人就算是有着再多的想法,也不能将其摆在了明面上。
温月声先是展露头脚,再解除婚约,而后又当着所有朝臣之面,断掉了与各位王爷往来的可能性。
这每一步走得,似乎都是随心所欲,然细想下来,却都没那么简单。
朝中争斗日益严重,皇帝如今待底下的臣子,都多了几分考量。
而梁府之事,惩处之外,更也有敲山震虎之意。
储君是重要,但储君能否得登大位,还需得看皇帝的意思。
这个道理,温寻自然也懂。
然而如今温月声走入了前朝视野中,却是彻底同他没了关系。
她将他们赶出公主府后,并未大张旗鼓。
可因为温玉若跟萧缙的关系,导致她退婚后,前朝所有人再看她,皆不会将她同温府联系起来。
她只是思宁郡主,慧怡长公主的独女,皇帝的亲外甥女。
她的荣辱,皆跟温府,跟他这个亲生父亲,没有半点关系。
温寻一时眸中晦暗,难以言语。
温玉若那边亦是进展不顺。
镇国公府寿宴后,皇后及镇国公府上下,待她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
毕竟将他们推上风口浪尖的,就是那支温玉若戴在了头上的凤头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