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这段话一出,御医却道:“王爷的腿无碍,只是如今腿骨骨折,至少需得将养半年才能好全。”
这话一出,那淑妃微顿,随后便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般的表情来。
殿内的人神色各异。
倒是渭阳王率先开口道:“今日之事,必须得给大哥一个交代。”
若换做平时,他只怕恨不得起来拍掌叫好一番。
可偏偏这次恒广王是在跟他打马球的时候出的事,渭阳王难辞其咎,实在是笑不出来。
他快将一口牙都咬碎了,眼下就想知道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么设计利用他。
淑妃微顿,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那垂着头的陆红樱身上,随后声音缓和地道:“红樱也不是故意的,这事,应当只是个意外……”
虽然许多人都看见了陆红樱动了手,但如今恒广王没事,却也不好对她一个小姑娘做些什么。
淑妃还宽慰道:“没事的红樱,便是王爷醒了,应当也不会责怪于你。”
话虽如此,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今日之事,到底都是陆红樱所为。
周曼娘面色难看,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对她来说,目前处理公主府内部的事情尚且还可行,可宫中这样大的事情,她人微言轻,又格外担心陆红樱会受到了牵连。
第一时间所想到的,就是去请温月声。
她到底接手各类事物时间太短,还未真正地成长起来。
渭阳王脸色变了又变,若真是个意外,还出自陆红樱之手的话,倒也确实是做不了什么。
“所以真的是陆小姐打的?”渭阳王皱紧了眉头。
陆青淮冷声道:“方才阻拦红樱的人不都在这里了吗?”
那几个人垂头,皆是不敢多言。
陆青淮却直接道:“看着我的眼睛,我问你们,你们可看清楚了,刚才那一球,真的是陆红樱打的?”
周曼娘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眼前这个陆青淮,跟这几日她所熟悉的陆青淮,都不太一样。
冰冷,不近人情,还带着些肃杀的意味。
那几个人闻言,皆是沉默。
“回答本将军的话!”陆青淮道。
“回将军的话,小的……小的方才并未看清。”
“小的也是。”
却有一人,正是那个在球打出去之前,连人带马摔倒的护卫,闻言道:“确是陆小姐所为。”
殿内倏地安静下来。
陆青淮冷眼看他:“确定?”
那护卫垂头,未与其对视,沉声道:“小的确定!”
“啪!”下一刻,陆青淮竟是直接暴起,一脚踹到了他的肩上:“放你的狗屁!”
谁都没想到陆青淮会骤然发难。
殿内一片死寂,陆青淮派出去的那个长随却已经去而复返。
“将军。”那长随将一物呈了上来。
渭阳王拿眼去看,发现是刚才他们所打的马球。
“这马球怎么了?”渭阳王不解地问道。
然未反应过来,就见陆青淮已经将马球拆开,那球拆开之后,里面竟是还有一物。
是一枚极细小的飞镖。
渭阳王神色大变。
所以刚才就是有人在混乱中,用飞镖打中了马球,才让那马球撞向了恒广王的。
他就说!那马球击打出去的力道不对!
陆青淮讥笑着看向那个护卫道:“你再跟本将军好好说说,谁是你的主子?”
那护卫还没开口,他竟是直接卸掉了对方的下巴。
下巴脱臼的声音,听得周围的人头皮发麻。
此时卸掉下巴,是为防止对方自尽。
“刚才不想说,现在也没机会了,军中有许多的酷刑,此后你都能感受到的。”陆青淮冷声道。
哪知,那护卫手中竟还藏了毒,只一把将毒吞入口中,顷刻间便已气绝身亡。
陆青淮冷眼看着对方歪倒在了地上。
派出来做这等事情的人,必都是死士,死士口中难以撬出真话来,其有的,只是多种自尽且少受折磨的方式罢了。
周围一片死寂。
陆红樱卸下力气,周曼娘忙扶住了她,眼眶微红地道:“我方才太过慌乱,差人去请了郡主。”
陆红樱摇了摇头,对方是冲着他们家来的,如何能连累郡主。
然此刻,温月声的马车已经到了皇宫门外。
只在未进宫中,就碰到了一人。
对方一身雪衣,浑身仿若未染尘埃。
温月声抬眸看他:“晏大人又是在此处等我的?”
“是。”晏陵抬眸,那双烟波浩渺般的眸,同她的对上。
他二人并肩,面前就是长长的宫道。
不知为何,今日这条宫道上格外的安静,周围连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轻缓的风,吹拂着秋日的叶。
“今日之事,是皇室中人所为?”温月声声色淡淡。
晏陵与她并行,道:“萧氏之人,一贯如此。”
他竟是将整个皇族称之为萧氏,但凡今日身边再多一人,这便是杀头的死罪。
唯有温月声面无表情,却停住了脚步。
晏陵神色疏离,开口却道:“陆家一门三将,掌边疆防线,忠勇侯府掌京城防卫,关东军权。”
“周远度及孙氏,亦与朝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温家紧连中宫,便是郡主……”
他那双潋滟生辉,在秋日里格外晃眼的眸,看向了温月声,眸里无太多的情绪,却格外坦然。
“从退婚,到章玉麟,并昊周太子。”
“已同朝野密不可分。”
温月声看着他,手持青碧佛珠,神色沉静:“萧氏要争天下,你却要毁这天下。”
“晏陵,都是祸乱之根,你如何认为同为萧氏的我,不会真的杀了你?”
晏陵却道:“郡主也知,萧氏为夺权,可不择手段,彼此攻讦,杀我一人,不足以平萧氏之乱。”
“我欲毁的,也是萧氏的天下,而非天下人之天下。”
今日之事就是萧氏的杰作。
而只要陷在了京城,大徽这片沃土之上,就始终不会平息。
且今日是陆家,明日就可以是章家,再过几日,便是要拿温月声,去换那几息的安宁。
“你所想要的,不就是眼下这般?”萧氏皇室若哪一日土崩瓦解,他晏陵当领头等功才是。
看看那个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恒广王,眼下是何等下场便能清楚了。
晏陵神色里却透着始终如一的凉。
然开口却道:“我确实不在乎萧氏王朝。”
但他也从未想过接手萧氏的江山,从头到尾,他想要看到的,只是萧氏血亲之间,还有萧氏养的那些狗,互相残杀致死罢了。
眼下一切都进展很顺利。
唯独不同的就是多了个她。
“那日郡主所言,今日亦还给郡主。”
晏陵看向她,眸光潋滟生辉:“公主的子嗣,亦是皇族血脉,郡主既是皇族血脉,便同样拥有资格争权。”
今日若任何一个人在这里,只怕都会觉得晏陵疯了。
因为他在劝眼前之人,登入萧氏族谱,以自身血脉,同其他王爷一并,争夺角逐萧氏的江山。
他确实对这萧氏王朝一点兴趣都没有,眼下唯一有的想法,便是劝杀神一统江山社稷。
礼佛救不了萧氏,全杀了或许可以。
比起萧氏之人,他更想要看到眼前之人登顶。
“无论愿意与否,郡主眼下已处在了争权的旋涡中,想要置身事外,是绝无可能了。”
晏陵比谁都要了解皇室中人,尤其,是如今朝中大热的那几位储君人选。
似乎是在印证他的话一般,陆青淮同一个宫人匆匆赶来,这条无人的宫道,总算是出现了几个人影。
只陆青淮神色并不好看,沉声道:“郡主,淑妃娘娘有请。”
“晏陵告辞。”
晏陵离开后,温月声同陆青淮往马场内走去。
“你可了解晏陵?”
陆青淮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得她这句话。
他微愣后道:“晏大人?”
他想到方才在宫门外看到的一幕,温月声着白,晏陵着黑,二人站在了一起,仿若入了画。
就是气氛看起来并不算融洽。
陆青淮想了下,温月声应当不是想知道旁人都知晓的事,比如晏陵十八岁就入了朝堂,几年之内一路就晋升至吏部侍郎。
这些事倒也不必问他,京中之人都知晓。
他微顿,思虑片刻后道:“我听父亲说过,晏大人的父亲文武双全,举世无双。”
当年也是因他鼎力支持当今圣上,加上长公主府相帮,皇帝才能够突破万难,终是登上了皇位。
“后来晏大人双亲去世,晏贵妃便入了宫中,因晏家几乎没了能主事之人,皇上开恩,晏贵妃就将晏大人带入了宫中抚养。”
“晏大人七岁还是八岁之前,都是在宫中长大的。”陆青淮说及此处,微顿后道:“后来听说是生了一场病,便从宫中搬了出来,独自住在了宫外。”
温月声道:“他双亲是因何去世的?”
这事在京里也算不得什么秘密,陆青淮便直接道:“郡主应当知道多年前的叛军之事?”
皇帝登基之初,当年的废太子一脉仍旧蠢蠢欲动,借着他刚登基,未坐稳皇位,且那几年又天灾频发,遍地流民。
废太子纠结了大批流民,发动了叛军暴动。
“当时朝堂震荡,为了稳定民心,晏大人的双亲亲赴战场,镇压叛军。”陆青淮微顿了片刻:“但叛军之战格外惨烈,晏大人双亲皆死于暴动之中。”
如今京城的忠勇侯一脉,也是在叛军之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方才有了今时的地位。
也正是因他双亲的缘故,晏贵妃入宫时,皇帝才会特许她带晏陵入宫抚养。
温月声转着手中的佛珠,目光冷彻。
有这样的双亲,自小在宫中长大,他却这般憎恶皇室。
这位晏大人,身上究竟藏着多少事?
“郡主。”陆青淮低声道:“今日红樱牵涉到了恒广王落马之事,已是洗清了嫌疑,但……”
“搜查宫中一名宫人时,意外抓住了另外一名意欲潜逃的宫人。”
“审问之后,淑妃便差人来请郡主。”
陆青淮觉得此事不对,温月声今日连马场都没来,原不该牵涉到她才对。
是以他寻了个借口,跟来寻温月声宫人一并过来,想先行提醒温月声。
今日的事,仿佛就是冲着温月声和他们兄妹二人来的。
晏陵有句话说得倒是没错。
树欲静而风不止。
温月声未解除婚约前,属于永安王府一脉,如今解除了婚约,便与永安王府再无瓜葛。
朝中争储日益白热化,而她手里,还攥着章玉麟这张王牌。
婚约解除不过几日,这边的好戏,就已经轮流开场了。
甚至连带着陆家兄妹,因陆青淮是她所救,如今也跟她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陆家另外二位不在京中,陆青淮的态度便尤为重要。
风乍起。
温月声站在了殿前,见得满天大风呼呼吹拂着。
“思宁郡主到——”
温月声被领入了殿中。
谷雨随温月声进了内殿,方一抬眼,看见了那站在了殿中的宫人时,神色骤变。
是那日在皇家狩猎场时,为温月声引路的宫人。
今日竟是出现在了此处。
上首的淑妃听到温月声人已至,轻笑着抬眸看了过来。
淑妃年近四十,却保养得益,一张面容与景康王有几分相似。
只这殿内却并未见到景康王,除陆家兄妹外,就只有一个眼生的男子。
这边的宫人称其为梁公子。
梁文昊,景康王的表弟,梁灿的嫡兄。
“圣上听闻恒广王之事,将今日涉及到此事的人,都召去了太和殿中。”淑妃对温月声轻笑:“郡主应当不介意留在此处,与本宫说说话吧?”
她话音刚落,那殿中跪着的宫人,骤然转过身来,对着温月声砰砰磕头:“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边上的陆家兄妹见他这般,皆是皱下了眉头。
淑妃收起了笑意,目光沉沉地与温月声对视。
梁灿死得蹊跷,他在府中虽不受宠,但也是梁家的人,再有因那日梁灿的事,连带着景康王都挨了皇帝责备。
景康王身子不好,皇帝自来待他都格外宽容。
这次竟是连他都一并责罚了,淑妃心中如何能压下这口气。
好在这件事情其实并不难查,那梁灿身死的位置,还死了一头大虫。
放眼整个京城内,能有能力射杀大虫的人都不多。
只梁灿一事,皇帝已经是盖棺定论,加上证据不足,哪怕眼下她知道这事跟温月声身边的章玉麟脱不开关系,也不能将他们如何。
但是……
“本宫那不争气的侄子,突然就这么惨死在了皇家狩猎场中,每每念及此事,本宫都难以入眠。”
淑妃微顿,眸光扫向了温月声:“好在到底是让本宫找到了些证据。”
下首的梁文昊道:“梁灿的手臂及腿骨处,皆有断裂。”
“显然是被人打断了腿骨和手骨后,因其无法行动,才被恶狼啃噬。”
他看向温月声,冷声道:“据这宫人所言,那日他领郡主去行宫,行至半路时,突然冒出来了一头大虫……”
“是郡主身边的章将军,将那大虫射杀的。”他微顿后道:“敢问郡主,梁灿之死,当真跟郡主没有半点的关系?”
谷雨站在了温月声身后,闻言都要气笑了。
当时大虫冲出来,这宫人便吓得晕了过去,何时看见有人射杀大虫了?
还说是章将军所为……
那是他们郡主杀的!
那跪着的宫人眼眸闪烁,他确实没看到是谁杀了那大虫,但他身家性命都掌握在了淑妃手中。
淑妃让他怎么回答,他便只能按照对方的要求来答。
陆青淮皱眉道:“梁公子,梁灿是被他养的狼咬死的。”
梁文昊与他对视,静默不语。
他们确实没有确切的证据。
而且,梁灿一个庶子罢了,梁府想要出这口气,却并不打算真的让谁给梁灿偿命。
他回身看了眼上首的淑妃。
淑妃微顿,起身笑道:“梁灿已死,许多事情,本宫也不欲追究了。”
“只……”她目光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只这么看的话,温月声生得极好,虽是如今名声不佳,但配他们家梁文昊,也是够了。
“本宫这侄儿是个憨的,自及冠以来,婚事一直都未有定下,本宫今日看着,他与郡主倒是十分相配。”
淑妃微顿,看向温月声:“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温府上下,都属于永安王一派,但温月声不同,那般声势浩大的退婚后,温府独她一人,是再不可能与永安王有关系。
她身边有章玉麟,还有这处处维护她的陆家兄妹。
且淑妃隐隐有听说,温月声确实极善调。教武将。
这么一来,用一个梁灿的死,换得几个名将,甚至可能是一群名将。
自然是极划算的买卖。
按理来说,这事当与温寻商议,毕竟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温寻属中宫一派,这就注定了他哪怕是让温月声嫁一个身无长物的草民,也不会嫁给梁文昊。
所以这事,只能取得温月声同意,然后她直接求到皇帝跟前,让皇帝为其赐婚。
梁灿之事,只不过是她敲打温月声的一个把柄罢了。
淑妃这番话一出,殿内一片死寂。
陆红樱都要气疯了。
梁文昊是什么人?
是,他确实没有娶亲,但却整日眠花宿柳。
院子里的女人,加起来比公主府的仆人都要多。
他想娶郡主?
什么东西。
那梁文昊亦是抬眸打量了温月声几眼,从前竟没注意,这位日日跟在了永安王身边的思宁郡主,倒是长了一副好模样。
看在她这一身皮肉的情况下,等过了门,他也不是不能好好地待她。
至于其他,什么昊周太子的求娶,还有永安王,梁文昊并未往心里去。
昊周那边,去和亲的人,必定会是福瑞公主。
不是也得是。
“郡主?”温月声久不出声,淑妃面色沉了下来:“若今日郡主点头应下的话,那梁灿的事,此后便彻底埋在了土里。”
“梁家自然也会好好地待郡主。”淑妃眸光定定地看着她:“可莫说本宫没给郡主机会。”
温月声捻佛珠的动作一顿,她抬眸,对上了淑妃的眼睛。
她淡声道:“梁公子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淑妃及梁文昊皆是一怔,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梁文昊还道:“郡主什么意思?”
温月声未开口,却有宫人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娘娘,出事了!”
顾不得这殿内还有其他人在,那宫人就已经大惊失色地道。
同一时间,太和殿内也收到了消息。
皇帝原还在审问底下的两个儿子,本暴躁非常,听得外边喧哗一片,脸色越发难看。
那高泉步履匆匆,满头大汗地进了这殿中,甚至顾及不得其他人,开口便道:“皇上,外边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登闻鼓是开朝皇帝所设,为百姓击鼓鸣冤时所用。
只后来用登闻鼓之人众多,便又设了一个条件,那便是敲响登闻鼓之人,需得先受了四十大板,才能入宫。
四十大板,身子弱一些的,只怕直接就被打死了。
也因如此,自那之后,登闻鼓便几乎没有被敲响了。
而如今,尤其是皇帝登基之后,登闻鼓敲响的次数,屈指可数。
今日可实在罕见。
先是恒广王摔落下马受了重伤,又有许久未被人敲响的登闻鼓被敲响。
一桩桩一件件,都让高泉觉得头皮发麻。
而此刻的皇宫正大门处,一女子跪伏在了地上,在其身后,共摆放了二十三具尸体。
尸臭连天。
高泉乍一过来,皆是觉得心惊肉跳。
那女子见得有人过来,当下高声道:“民女叶秋云,状告礼部侍郎梁季之子梁文昊,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滥杀无辜。”
“杀我全家四口人,强掳民女入府!府中豢养凶兽,竟将无辜之人,抵做凶兽口中的食物,肆意玩弄羞辱!”
“请皇上开恩,为民女伸冤!”
宫内滔滔不绝地来人,宫外一辆简朴的马车上,周曼娘看着那边,手不自觉地缩紧了。
这女子是温月声那日从皇家狩猎场中带回来的,让她为其治伤。
然对方却毫无求生意志,一心想死。
她的腿和手此生都无法完全恢复,是以不想再活却也正常。
可周曼娘没想到的是,叶秋云不想活,全然不是因为自己遭受到的这一切。
而是因她的家人。
她被当做虎口玩具,逗弄苟活多日,只不过为了能逃出来见得家人,可回到家中后,却发现家中四口,从已至花甲之年的祖母,到父母双亲,甚至是她那几岁的弟弟。
皆已全部身亡。
村中村民只道家中四人都是自尽而亡,唯有叶秋云笃定,他们是被梁文昊害死的。
梁文昊贪花好、色,喜好眠花宿柳,然祸害了府中丫鬟不够,竟还将手伸到了良民身上。
叶秋云本是良民,是被他强抢入府,逼迫着她双亲签下了卖身契,扣留在了梁府中的。
然梁文昊不过新鲜几日,很快就撒开了手去。
她因为几次咬伤了梁文昊,惹怒了对方,被其罚到了柴房。
……也是在那里,她沦落为了梁灿的玩物。
梁文昊院中这样的女人太多了,哪怕少了一个,他也是根本想不起来的。
梁灿用她来逗弄凶兽,当成是狗一样,锁在铁笼子里过活。
但因为她一直强撑着一口气,不肯死,求生意志极强。
梁灿便始终没让凶兽吃了她,反而是留了她一命,每日用一些残羹剩饭吊着她的性命。
叫她一直活到了皇家狩猎场当日,然后遇到了温月声。
在知道了所有亲人皆遭到了梁文昊的毒手后,她便不愿意再开口说一句话。
唯一一句,是在温月声面前,她说,无论如何她都要梁文昊死。
温月声未有应答,她就跪下来磕头,求温月声让她出去,她要去告梁文昊。
她执意如此,谁都劝不住,且她不愿通过其他的手段。
叶秋云做了一辈子的良民,她没办法接受自己的父母亲人这般惨死,还背上了自尽的名头。
她一定要让对方身败名裂,并且承认了对他家犯下的惨事。
出于此,温月声帮她消了贱籍,且让周曼娘给了她一颗药。
这颗药能让她在挨这顿毒打时,不至于丢掉性命。
周曼娘看了许久,一直看到了叶秋云被打得几乎没了生气,拖入了宫中之后,方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只能希望她如愿。
而此时,淑妃宫中刚刚收到了信。
在知晓对方竟是带着二十三具尸体前来告御状时,她面上的表情几乎绷不住。
“贱人!”淑妃在宫中暴跳如雷,骤然想起了方才温月声的话。
她惊声道:“她是如何知晓这事的?”
然这话一问出口,她便知晓了。
那叶秋云一个贱民,哪有什么能力前来告御状。
如今这般,分明是身后有人相帮。
而这个人,恰巧就是今日她还想要说给梁文昊的思宁郡主。
一时间,淑妃的面色几乎难看到了极点。
原本她还不能够笃定,梁灿是否是遭了温月声之手,今日的事一出,就几乎能够断定是温月声所为了。
否则的话,那贱人好端端的,如何会出现在了温月声身边?
“姑母、姑母……你要救救侄儿啊。”梁文昊脸都白了,跪在了淑妃的面前,苦苦哀嚎。
“你还有脸说!”淑妃将桌案上的茶具俱是摔了个粉碎。
“你院里到底有多少女人,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竟还让这女人跑到了梁灿的院子里!”
“你怎会如此蠢笨,做些事情,连尾巴都扫不干净!”
淑妃气恼的,也并非是梁文昊犯下这么多事,在她眼里,那都是贱民,死了就死了。
该死的,是送她到了皇宫门前告状的温月声,是那个想把他们梁家拉下水的贱女人叶秋云。
淑妃深吸了一口气,凝声道:“你现在就给本宫滚出宫中。”
“姑母?”梁文昊听到了她这句话,还以为她就不管他了。
却听淑妃一字一顿地道:“空口白牙,无任何凭据,她说是你,那就是你吗?”
梁文昊顿时心安了不少,忙不迭给淑妃磕头:“谢姑母!侄儿谢过姑母。”
淑妃挥了挥手,整理了下身上的宫装,抬步欲离开殿中。
走出殿门,却见得温月声站在了门口。
她还是刚才那副模样,甚至连神色都未变一下。
只驻足在了那池塘边上,看着里面圆滚滚的锦鲤游来游去。
淑妃喜欢这等颜色缤纷的鱼儿,是以皇帝开恩,在她宫殿外挖了池塘,养了一池的锦鲤。
这边的锦鲤都喂得极胖,在池中懒洋洋地舒展着身体。
温月声垂眸,不知道再看什么。
淑妃走出来,见得她这般,不由得冷笑道:“郡主好手段。”
不声不响弄出这么件大事来,淑妃能有办法保住了梁文昊的性命,但她也知晓,此后的至少半年内,她跟景康王,都得要夹着尾巴做人。
因为那个贱人敲响的是登闻鼓,还是在他国使臣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内,敲响了登闻鼓。
“郡主既是做出了这般的选择,日后可千万别后悔。”淑妃讥声道。
她给了温月声机会,她永安王那条路已经堵死了,还开罪了景康王。
莫非以为恒广王会救她,笑话。
淑妃将要抬步离开之前,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了她:“对了,你还不知道吧?”
“今日恒广王摔落下马的事情,本就是他自己一手策划。”
多年对手,淑妃不可能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德性。
在她的马场上生事,挑陆家兄妹,对手还是渭阳王。
其所想为何,简直是昭然若揭。
渭阳王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草包,萧缙如今丢了颜面,半步离不得自己的宫殿。
她和景康王不会蠢到在自己办的马球赛上生事。
此事还能够是谁做的?
只是恒广王这蠢货实在太蠢,所做之事被他们早早钻了空子,今日他本打算的只是摔落下马。
淑妃给他添了一道,让他断了腿。
可惜他那匹马只怕早早就喂了药,以至于那般踩了下去,也没让他变成个残废。
“他费尽心思将陆家兄妹牵扯其中,所为的不过是想要用陆家兄妹来对付章玉麟罢了。”
淑妃深深地看了温月声一眼:“以此看来,郡主大约只能自求多福了。”
“或者去看看渭阳王那个草包,究竟能不能护得住你吧。”
她说罢,讥笑一声,转身离开了这边。
温月声便是有才能,却也没有任何的宠爱和倚仗。
女子,最后到底是要嫁人的。
她除非今日嫁给了章玉麟,否则的话,今日这个仇,淑妃必会千百倍地讨回来。
但别忘了,便是章玉麟,也无法凌驾于皇权之上。
她走之后,温月声仍旧看着那一池的锦鲤。
谷雨看了几眼,忍不住上前道:“郡主?咱们要去宫中看看吗?”
“不必了。”温月声抬起头。
抬眼之处,乌云罩顶,分明是在盛夏里,却只是黑压压的一片。
她冷声道:“告诉章玉麟,保住叶秋云的性命。”
“是。”
淑妃急匆匆去了太和殿中,却在殿外被人拦住。
她神色微变了下,怒声道:“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