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只略看了看,目光落在了他们身后之人的身上,轻声道:“见过景康王。”
景康王对他略摆了摆手,背过身轻咳了下。
他身体不好,往常狩猎都很少参加,偶尔来一次,梁家就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此刻也没心情同忠勇侯搭话,忠勇侯便抬步离开了这边。
他想了下,还是去问了自己那傻儿子。
章玉麟此刻就候在了温月声休息的偏殿外,听了忠勇侯的话,摇了摇头,道:“大虫不是我杀的。”
“这可稀罕了。”他父子二人说话时,没注意到旁边的人,一抬眼,才看见除景康王外的三个王爷,都到了这边。
皇帝宣梁家父子问话,景康王也去了,打听不到具体的消息,渭阳王这正好奇着呢,就听到了忠勇侯和章玉麟的话。
“嘶,那杀虎之人,也不是章世子,还能够是谁啊?”渭阳王转过头,见没人理他,他便逮住了忠勇侯,问道:“侯爷也不知道吗?”
忠勇侯摇头。
渭阳王就更好奇了:“本王听说,射杀那大虫的箭矢,将那虎从头到尾贯穿,还钉死在了树干上。”
“那虎被取下来的时候,铁铸的箭矢都碎裂了。”渭阳王越想越心惊:“昊周使臣里,还有这样的人物?”
“别是用弩箭射杀的吧?”
忠勇侯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王爷,弩箭的箭矢跟弓箭的箭矢,是不一样的。”
渭阳王:……
多嘴,他会不知道吗?
见问他是问不出来什么了,渭阳王索性不问了,他一抬手,推开了偏殿的门。
门一打开,就看到了温月声在里面打坐。
听到了声音,她睁开了眼眸。
外边的人已经进了这殿中,骤然看见温月声,他们也是一愣。
渭阳王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温月声抬头看他。
渭阳王看了眼她手里的佛珠。
就多余问。
见温月声不欲搭理他们,渭阳王也未再多言。
然就在他转身欲走的时候,殿内吹起了一阵风。
虽是九月,但天气依然炎热,哪怕是风拂过也不冷。
但风中夹杂的味道,却是让渭阳王顿了一下。
他诧异地回头,看向了温月声:“思宁,你不是礼佛吗?”
“你怎么还偷吃肉呢?”
那股肉香味其实已经很淡了,但是渭阳王平日里无肉不欢,轻易就能够辨认得出来。
……合着思宁搁这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是吧?
他这话一出,却引得萧缙的目光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肉香味?
咬死梁灿的那头狼,凶残非常。
梁灿寻常自己就驯兽,对这些凶兽的秉性也格外了解,所以来时这两头凶兽,都是用牢笼装着,马车拉过来的。
只是到了这边后,他将其从牢笼中释放了出来,但也并非毫无准备。
那头狼被其用铁链拴住,旁边还有两个小厮看管着,按理来说,应当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才对。
可那凶兽到底还是发了狂,挣脱铁链,咬死了梁灿。
底下的人审问过梁灿那两个小厮,皆说不明白这狼为何会发狂。
来狩猎场前,已经用生肉喂饱了,这狼虽凶残,但寻常却很听梁灿的话。
最奇特的是,那恶狼咬死梁灿的地方,就在另一头大虫尸体的附近。
萧缙隐隐觉得这两件事只怕是同一个人,或者是同一批人所为。
但找不到证据。
只方才离开事发地时,闻到了一股香飘四溢的肉香味。
听到渭阳王的话,他眼眸微沉。
温月声淡声道:“我是礼佛,不是出家。”
渭阳王:……
倒也是。
有宫人快步进来,低声禀报道:“王爷,梁大人于殿前请罪,挨了罚,梁府已经将尸首运回了府中。”
“皇上有令,梁灿私自豢养凶兽,落得此番下场,是其咎由自取,往后不必再提。”
这便是直接盖棺定论了。
殿内的几人低声应是。
萧缙眸光落在了那道清瘦的身影上,见她起身,微顿了片刻,跟了出去。
暮色降临,仅远处的天边还残留着些许浅淡的红。
温月声站在殿前,听着章玉麟回话。
她侧立着,手持蜜蜡佛珠,神色冷淡。
在她身侧,章玉麟尽可能地躬下腰同她说话。
这位凶猛冷硬的武将,唯有在她面前,才会这般恭顺温良。
萧缙眼眸深沉,开口道:“思宁。”
她抬眸看他,眸中没有任何的情绪。
不是从前的爱意将要溢出的模样,亦不会一看见他,便绽放出笑颜,唤他表哥。
这段时间被萧缙压制下去的那股燥意,又疯狂地涌了上来。
他沉下面容,快步到了温月声的身边,低声道:“今日梁府的事,可与你有关?”
他和忠勇侯的看法一样,能以那般力道射杀猛虎的人并不多。
谈及力大无穷,便只能是章玉麟,而章玉麟,如今只听温月声的话。
温月声神色冷淡:“你应该去问殿前军。”
梁灿的事,都是殿前军在处理。
萧缙不想她竟会这般回答,压抑了多日的情绪,到底是控制不住了。
而叫他失控的,不是今日的这件事情,而是温月声这种冰冷的态度。
他目光发沉地看着她,冷声道:“思宁,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未婚夫。”
与她站在一起的人,该是他,而不是什么昊周太子,更不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章玉麟!
他这话,令得刚到这边的人都愣了下。
甚至包括跟在他身侧的长随,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京中谁不知道,永安王一直都不喜温月声。
他如今这般态度,倒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更没想到的是,温月声对他的表现,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还面无表情地道:“也可以不是。”
温府上下都已经离开了公主府,这一纸婚约,早就该解除了。
谁都没料到,温月声会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萧缙先是一怔,待反应过来,已是怒极,然这愤怒中,还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以接受和恐慌。
他们婚约立下十几年,哪怕在此前温月声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获取他的注意力时,她也从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今日她不仅是说了,而且还这般冷淡无情。
强烈的情绪冲击下,萧缙甚至觉得心口处有点刺疼。
他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听到了远处的宫人敲响了锣鼓。
“当、当、当——”
“今日狩猎之首为,永安王。”
每次的皇家狩猎,都会有一个狩猎之首,便是这一日里,猎得猎物最多之人。
今日参加狩猎的,都是皇室中人和底下的世家勋贵,似章玉麟等,只是在猎场周围巡逻,保障皇帝的安全,却并没有参与到了狩猎之中。
这宫人的话音刚落,萧缙身边的一个宫人快步行来。
至萧缙身侧,高声道:“王爷,今日狩猎之首的奖赏,乃是皇后娘娘赐下的凤头钗,奴才已按照您的吩咐,将凤头钗送至温二小姐手中了。”
萧缙那些暴怒的、难以忍受的情绪,一瞬间卡在了心口。
被敲锣声吸引来的,还有这行宫内的其他人。
听到了这番话,都不由得议论纷纷。
“今日的奖励,竟是凤头钗?”
“自来这凤头钗,不都是赐予太子妃或者是皇子妃吗?”
“谁说不是呢……”
至此时,萧缙已是半句话都说不出。
狩猎之首的奖赏,不只有这一支凤头钗,但这东西寓意不同,知晓有此物之后,他下意识吩咐了底下的人,将凤头钗送给温玉若。
然此刻,尤其是在温月声的面前,在他刚才说出口的那番话面前。
这件事情都显得格外的荒唐与滑稽。
以至于他在反应过来后,也无法去看温月声的眼睛。
他只看见温月声听完章玉麟的最后一句话,便抬步离开了这边。
未再多给他一个眼神。
“凤头钗都送了,四弟这是要好事将近了吧?”渭阳王还在边上聒噪,他一字一句,仿若踩在了萧缙的心上。
“要我说,还是咱们四弟有福气,这思宁是未婚妻,温二是心上人,一边跟思宁说婚约不可废,一边还将代表皇子妃身份的凤头钗赠予温二。”
“啧,姐姐妹妹都要,坐享齐人之福呐!”
萧缙闻言,那双深沉的眸看向了他。
渭阳王挑眉:“怎么?我说错了?”
“老四啊,说来我还挺好奇的,似你这般,是打算委屈你的心上人,让她做小呢,还是准备劝思宁,让她以皇家郡主的身份,屈居于她妹妹之下,做你的偏房呢?”
渭阳王自来说话无所顾忌,萧缙又是个喜怒不行于色之人。
以至于这番话说出口,旁边的人都还未反应过来,萧缙的拳头已经落在了渭阳王的脸上。
“老四!”
“王爷!”
“萧缙,你敢打我?你要弑兄是不是?”
整个行宫内,彻底乱作了一团。
而这些事,都跟已经离了行宫的温月声没有半点关系。
倒是回去了之后,她就收到了镇国公府上的邀请函。
再过几日,就是镇国公老夫人的寿辰。
邀请她过府参加寿宴,且还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亲自送来的邀请函。
邀请函送来时,温月声正在同周曼娘和陆红樱说话。
周曼娘看了一眼那烫金帖子,轻声问道:“郡主要去吗?”
温月声这婚约定下多年,镇国公府一直以来却对她并不是很上心,虽说每每设宴时,都会按照规矩给温月声下一张帖子,但那帖子只是镇国公府的下人送来的。
帖子也跟送给其他客人的一般无二。
按理来说,温月声同永安王有婚约在身,无论如何,镇国公府上也该更加重视才是。
但这般重视,在温月声身上就从未出现过。
这次倒是破例下了邀请函。
可在凤头钗赠予了温玉若的前提下,温月声这身份去了那寿宴之上,都不知该要以何等身份自处。
“去什么去,送了谁凤头钗叫谁去啊,郡主去做什么?”陆红樱都要气死了。
不想,温月声却道:“自然要去。”
陆红樱一怔,没拿准温月声的意思。
周曼娘却是眼眸一闪,柔声道:“好,那我这就让人准备。”
镇国公府老夫人的寿辰,于京中的人来说,都是一件极热闹的事。
一是因为老夫人德高望重,又逢七十岁寿辰,便是连宫中的贵人们,都送来了寿礼。
二则是那日皇家狩猎场上,萧缙赠了温玉若凤头钗的事,已经在京里传开了。
偏那日萧缙不知为何,与渭阳王起了争端,动手伤了渭阳王。
皇上震怒之下,罚了萧缙。
此事具体缘由许多人都不清楚,但镇国公老夫人的七十大寿,萧缙和渭阳王都是要到场的。
届时会是个什么场面,便不得而知了。
出于此,今次的寿宴格外的热闹。
清晨一早,镇国公府外便已是人来人往,所来道贺之人的马车,停满了整条巷道。
镇国公府位于皇城以南,占地颇广,独一座府邸,便占据了一整条深巷。
今日寿宴设于正厅之中,这处正厅后侧连着一处花厅,两处中间仅有一扇门,门一打开,两厅通畅,正适合设这种热闹的宴席。
因着来道贺的客人太多,镇国公夫人许氏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将魏兰芷和温玉若带在了身边,迎来送往时,总有人会多看温玉若一眼。
原因无他,温玉若今日打扮得宜,着一身娇艳的衣裙,衣裙上绣着大片的并蒂花,清丽动人,而最为引人瞩目的,当是她头上戴着的那支流光溢彩的凤头钗。
凤头钗口衔珍珠,通体金黄,上缀宝石、玛瑙。
在一众京城贵女中,尤为灼目显眼。
寿宴还未开始,那支凤头钗就已经出尽了风头。
“……凤头钗一出,到底是明确了永安王的心意吧?”
“看镇国公府也是如此,魏夫人可是永安王的舅母,若非如此,岂会将她带在了身边。”
“说来今日寿宴,倒是不见郡主。”
“还来做什么,这一左一右的,大概也没有郡主的位置了。”
“说来也是有趣,这般场合下,温二小姐竟是直接戴了这支凤头钗。”
说这话的人未直接点名,但话里的意思,在场之人皆清楚。
就是不知道思宁郡主看到了这一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了。
好在没多久,那镇国公老夫人便被人搀扶着出来了。
今日过寿,老夫人着一身深红色衣裙,面色沉肃,缓步走进了这花厅之中。
在进门之前,老夫人的脚步微顿了一下,她看向了温玉若头上的凤头钗,声音里隐隐带着些不悦:“这般场合,怎戴了这根钗子?”
搀扶着老夫人的嬷嬷低声道:“许是王爷狩猎所得,温二小姐心中高兴,这才戴在了头上。”
老夫人未语,她也年轻过,自然清楚这女子的心态。
只老夫人到底对温玉若存了几分喜欢,并没有直接开口,给她留了些面子。
这边的人簇拥着老夫人坐在了主位之上。
方一坐下,温玉若便呈上了自己所准备的寿礼。
她知晓老夫人如今礼佛,便特地亲手抄写了一份佛经,又耗费了非常多的时间,将佛经尽数绣在了屏风上。
当那屏风送上来时,周围皆是惊叹一片。
屏风用沉香木做成,加之上面针脚细密的佛经,且还是极端难得的双面绣,显然是耗费了许多时间和心血,方才能做出这么一件礼物。
老夫人自然也是喜欢的,面上的表情缓和了几分,轻声道:“有心了。”
这来往的宾客众多,但论送的寿礼,最为用心的还得是温玉若。
只是看到了这佛经,许多人不免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此前温月声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不就是那能让太后不药而愈的佛经吗?
只如今,她是凤头钗没拿到,佛经也未能送到了镇国公老夫人的跟前,全然落入下风了。
这般想着,许多人都觉得,温月声今日大概是不会来了。
然就在这修满了经文的屏风被搬下去之后,就有镇国公府的下人匆匆前来禀报,说是郡主到了。
这花厅内静了片刻。
倒是没想到,在这等情况之下,温月声还会过来。
但念及她从前的性子,无论受不受宠爱,逮着机会总是想要与温玉若争个高低,那今日会过来,倒也不意外。
只如今老夫人的身边,一左一右坐着温玉若和魏兰芷,是再也插不进去旁的人了。
正想着,就见府中下人领着一行人进了这厅中。
对方一出现,令得那原本热闹不已的正厅内,都倏然安静了下来。
温月声着一身玄色衣裙,周身无杂色,外罩一件白色绣满了金色佛文的宽袍大袖衫,配赤金色卍字扣,行动之处,但见佛文灵动。
同是佛经,她身上的这件衣服,那纵横的佛文却捎带着巨大的杀意,偏她神色冷淡,没太多情绪,和那满身的杀性比起来,矛盾却又极具美感。
以至于来往之人皆怔忪片刻。
她为首,章玉麟紧随其后,也不知其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身上竟还穿戴着甲胄。
章玉麟本身就极高极壮,着甲胄同温月声一并出现时,压迫力更强。
且分明是来祝寿,他腰间竟还挂着那两把紫金锤,以至于所到之处,声响滔天。
……不像是来祝寿的,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以至于温月声进了这花厅后,周围都安静非常,在那身量高得近乎跟花厅悬挂的灯盏齐平的章玉麟面前,无人敢多言。
率先回过神来的,是那镇国公夫人许氏。
她忙起身,对身边的丫鬟道:“快去请王爷,就说郡主到了。”
今日寿宴,除了给老夫人祝寿外,主要便是为了给渭阳王和萧缙说和,只萧缙跟镇国公在正院内候了许久,都没等到渭阳王,倒是温月声先到了。
许氏倒不是怕温月声会做什么,这么多年以来,温月声虽说脾性极差,但是在他们面前,都会努力地表现出乖顺的模样。
叫萧缙过来,只是为了场面不那么难看而已。
许氏轻笑着说道:“郡主快请坐。”
结果温月声是坐下了,那章玉麟没坐下。
他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站在了温月声的身后,小山一样的身型,给周围的人都带来了一定压力。
温月声坐的位置并不算靠前,甚至离主座有一定的距离。
和那伴随在老夫人身边的温玉若,是全然不能比的。
她坐下后,身后的夏至呈上了一份寿礼。
镇国公府老夫人的寿辰,温月声怎么可能不来送礼呢?
其实之前的每一年,送上最为珍贵寿礼的人,都是温月声。
却唯独今年不同。
寿礼送至老夫人跟前后,许多人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串佛珠。
非玉非石,而是菩提子所做。
虽是难见的星月菩提子,但在众多的奇珍异宝里,也算不得多么的贵重。
只是出自于温月声之手,眼下都说她身带佛缘,那送出的佛珠,自然比寻常佛珠要珍贵。
但是无论如何,都是比不得方才那个双面修满了佛经的巨型屏风的。
这厅内的人看着,均是不太理解温月声此举。
今日既是已经来了,那这寿礼必然就是重头戏,在她已经输人一步的前提之下,怎还送了这么一件寻常的礼物?
正想着,却听温月声开了口,她淡声道:“除此物之外,另还有一件东西,请老夫人收下。”
刚收到了消息,赶到这厅中的萧缙闻言,心下微松。
那天狩猎场之后,他心中总有些不安,本想着去见温月声,却又不知道见了她该说什么。
凤头钗是他送出去的,这个他否认不了。
如今见得温月声照常来了,并且还给老夫人准备了礼物,他才略微心安了些。
她那日所说的话,大约只是气话。
他面色好看了些,然就在此时,厅内的温月声再次开了口。
“这个东西,老夫人应该并不陌生。”
谷雨快步上前,却并没有将东西似刚才的寿礼一般呈了上去,反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那锦盒。
锦盒一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枚血色鸳鸯玉佩。
准确的来说,是鸳鸯玉佩里的一半。
周围的人看了一眼,皆是不明所以,这送礼物,哪有只送一半的?
便是连许氏都没能反应过来,倒是老夫人看了一眼那半枚玉佩,变了脸色。
她抬眸看向了温月声的方向,沉声道:“郡主这是?”
“这是当年定下婚约时,皇后赠予我的信物。”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许多人都傻眼了,镇国公夫人的寿宴上,温月声却把当年婚约的信物送了过来,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一部分人扫了眼温玉若头上的凤头钗,隐隐猜到了些什么,但压根不敢相信。
因为一直以来,这个婚约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萧缙不愿,镇国公府不喜,皇后厌弃,并且被皇上彻底忽视了的。
然真正有一日见得当年信物时,竟是温月声呈上的。
所有人皆未能反应过来,温月声已经起身,她缓步走到了谷雨身边,拿起了那一枚鸳鸯佩。
“今日过来,便是为这婚约之事。”
她眼眸冷淡,手中那枚血色鸳鸯佩,在日光底下,散发着一层灼目的光。
血玉难得,而这么大一整块血玉,雕成了这般漂亮的鸳鸯的,必定是极品。
这鸳鸯佩太过珍贵,其价值是远超过了那温玉若头上戴着的凤头钗的。
即便是萧缙手中的另外一枚玉佩,也是妥善地保管在了那永安王府中。
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这枚信物,这里面的人,自然也包括了镇国公府上下。
因为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将温月声当成是未来的永安王妃,或者说,从长公主去世之后,温月声就不够身份了。
更多的偏疼和偏宠给了温玉若,以至于到得如今,很多人认的信物都是温玉若刚刚到手的凤头钗,而遗忘了真正的皇室婚约,所用之信物究竟是何。
只是今日拿了出来后,在血色鸳鸯佩的衬托之下,倒是令那凤头钗黯然失色了。
在场之人,尤其是镇国公府的人反应过来,便以为温月声是要拿这鸳鸯佩,来同温玉若的凤头钗一较高低。
众目睽睽之下,温月声握着那血色鸳鸯佩的手,骤然一松。
“啪!”那枚极品鸳鸯佩摔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这般极品的血玉,原不该如此易碎的,但握着它的人是温月声。
她想让它怎么碎,它便能怎么碎。
在一地的红色血玉残渣中。
满场死寂。
“信物已碎。”温月声声色冷淡:“从今往后,婚约作废。”
第37章 成全她(1万营养液加更)
“郡、郡主,你这是……”满室安静里,许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她。
温月声:“退婚。”
这两个冷淡的字蹦出来,才叫厅内的人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
人是反应过来了,却又好像没反应过来。
许多人面面相觑,皆是懵了。
有生之年,竟是看见有人退皇家的婚,还是在这等场合,这等情况之下。
此前许多人之所以觉得温月声是在胡闹,实在是因为这事过于荒诞了些。
许氏只觉得脑子发昏,她起身道:“郡主,这、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退婚了?”
“好端端的?”章玉麟皱眉道:“你们连凤头钗都送出去了,现在却在这里说好端端的?”
他一开口,花厅内便是一静。
温玉若坐在了老夫人身边,垂着头,一双手似乎瑟缩了下,对这等情况,好像难以应付。
老夫人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声音还算平和:“郡主,你与王爷的婚约,是当初皇上与长公主亲自定下的,这般事项,老身也好,镇国公也罢,如何能够替你们做主?”
许氏忙点头:“是、是。”
温月声却道:“退婚书已送往宫中。”
寿宴上再次安静了下来。
只听说过婚书,万没有想到还能见到退婚书。
温月声这话一出,就连刚才还有些迟疑,以为她只是在耍性子的人都彻底明悟了过来。
她是当真打算解除婚约。
花厅外,萧缙伫立原地,许久都没有反应。
跟在他身后的长随,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的脸色。
然只看了一眼,便飞速地低下了头去。
他在萧缙身侧多年,从未见过萧缙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震怒、惊慌、不可置信,甚至还带着些难掩的痛楚。
杂糅在了一起,面色可谓是难看到了极点。
“备马。”萧缙深吸了口气,强压住那铺天盖地涌下来的情绪,开口说道。
“王爷?”边上的人愣了下。
“备马!本王要进宫!”他声音一瞬间高昂了起来。
“是。”
萧缙说话时的声音太大,令得厅内的人皆是抬头看了过来。
一瞬间,无数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可萧缙此刻却难以分出精神去应对其他的人,他甚至无法去思考眼下的情绪是因为什么。
只深深地看了温月声一眼,随后大阔步离开了这边。
他突然要进宫,必然是因为温月声让人送进宫去的东西。
可他究竟是为了阻拦,还是为了率先一步在皇帝面前开口,在场之人就不得而知了。
那血玉碎渣散落一地,镇国公府的下人却无一个敢上前去收拾。
整个寿宴的气氛僵硬至极,唯一能够保持平静的,唯有温月声一人。
她竟还能心平气和地捻佛珠。
旁边的人看了,都觉得离奇。
那边,皇帝同一众重臣,在御书房内议事。
议事到一半,高泉得了消息,匆匆去了殿外。
待得回来时,他一张脸上的表情已经难看至极,捧着手里的东西,犹如烫手山药一般。
想呈上去,又觉得不妥。
反复纠结犹豫许久,到底是趁着皇帝休息的空档,揣着小心把东西递了上去。
“皇上,这、这是思宁郡主让人送来的。”
皇帝扫了一眼,见竟是个折子,当即一乐:“思宁还会写奏折了?”
高泉那冷汗都快掉下来的,眼一闭,低声道:“是……是退婚书!”
殿内倏地安静下来。
那边休息的大臣们,亦是听到了这高泉的话,不少人脸色皆是变了下。
其中之最,当属温寻。
若这不是殿前,只怕他这会已经上前去问高泉,他在说什么?
可此刻不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随后打开了那封折子。
“啪!”半晌之后,那折子被皇帝重重地砸在了书案上,这边伺候的宫人们心中皆是一抖,便听得皇帝怒声道:“好!好!”
“朕看她是疯了!竟是写出了这等东西来!退婚!?这婚是她想退就能退的?”
底下一片安静。
皇帝越发愤怒:“温寻,你养的好女儿!”
皇帝抬手将折子扔到了温寻的身上:“看看!好好看看她写的都是些什么!”
温寻捡起了折子展开,他身侧站着几个内阁的大学士,在那折子展开时,离温寻最近的那位王大人,眼睛瞬间都睁圆了。
不是说郡主不通笔墨吗?
这位王大人一时没忍住,高声道:“郡主文采斐然!”
皇帝怒极反笑:“朕让你看的是那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