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听了先是一怔,继而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醒儿是陛下的亲子,他的生母又是你看得过去的身份,你就会把颖丫头嫁给他,是不是?”
安平长公主道:“这是最好的结果,我也希望能这般皆大欢喜。”
皇后道:“可是,那些能得你满意的女子,不是似宜山夫人般踏入了仕途,就是如你我二人一样嫁给了门当户对的大家公子为妻,怎么会进宫来为奴为婢?”
“陛下的后宫就更不用说了,鲜有高门勋贵之女,即使在四妃中,也只有贞妃和贤妃的家世可堪一提。”
安平长公主截断她的话:“颖丫头绝无可能嫁给张氏之子。”
皇后平缓接续:“这是自然,我也不认为她会让自己的孩子落入他人手中。”
“贤妃也是同样的道理。她二人位居四妃,又在当年得到过陛下的看重,倘或有孕,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将养着,让母亲拿了来给我。”
安平长公主闲适轻笑:“贤妃与你同出一族,本就是为了给你借腹生子才被送进宫来,倘若是她的孩子,你不可能会不知道,也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不错。”皇后轻声应下,“剩余的妃嫔、昭仪、美人之流,不是出身小门小户,就是番邦进贡的女子。她们的家世,陛下尚且颇有微词,长公主就更不会入眼了。”
“掖庭倒有几户充宫的役女出自名门大户,可她们都是戴罪之身,入了奴籍,才情心性或许不缺,但在身世上却差了一着。”
“且前几年太后身体有恙,我在随同陛下给太后祈福时,做主将这些苦命的女子放了出去,想从她们之中寻得醒儿的身世,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安平长公主瞧向她,目光锐利了几分:“你觉得六皇子是掖庭宫女的孩子?”
皇后低声道:“我不知晓,但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结果。我也曾问过母亲,她欲拿谁家的孩子来给我,她让我不用操这个心,安心待产便是,定不会把事情搞砸。所以……”
安平长公主道:“原来如此。”
“姑母手腕当真了得,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这么一个孩子,容貌性情皆与皇兄有半数相似,不仅把我弄迷糊了,连带着让母后也生了误会,以为他是你和三哥的孩子。”
她定下结论:“总之,你尽早将他的身世查探明白。皇兄那边我会去说,让他暂缓婚期,左右颖丫头年纪不大,离出嫁还有几年时光,这番说法合情合理,不会惹他疑窦。”
皇后询问:“待醒儿身世查明,长公主意欲何为?”
安平长公主垂眸,凝睇池中的游弋桃鱼。
微启红唇,缓缓道语。
“若为贵子,一切依旧。如是贱类,前尘尽弃。”
第90章 她一直都在他的忍耐限度内行事
阮问颖觉得头晕目眩。
天地仿佛在一瞬间抽离了, 让她心中充斥着下坠与窒息感。
她的耳边翁然作响,安平长公主与皇后说的话,她好像全部听清楚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
思绪凝滞在沉潭里缓缓搅动, 带来寒冬中最深重的冷意。
外头不知道何时没了声响, 只有北风的苍凉呼啸在附近回旋,显得格外冷寂。
阮问颖做梦也没有想到, 有朝一日, 她会听到如此一番谈话。
不, 或许她就是在做梦。
偷梁换柱、李代桃僵……这种发生在戏说里都会被嘲讽异想天开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是真实的?想想就很荒唐。
比如皇后, 她素来通情达理、温婉可亲, 不仅与陛下多年夫妻情深,而且清心寡欲, 从不贪恋权势, 如何会做出这等事体?
就算她是在真定大长公主的逼迫下不得已而为之的,可是想要达成这种目的并遮掩真相十数年, 不让他人尤其是陛下生出半点疑心, 谈何容易?
更不要说安平长公主,她与真定大长公主虽同为杨室公主,但她和陛下是嫡亲兄妹,向来手足情深,又地位稳固,不需要冒如此大的险来进取。
就像她与皇后在谈话时说的那样, 如果她真想让自己的女儿当皇后, 大可以慢慢等太子的人选出来, 再让陛下赐婚, 完全没有必要做出这样的一桩欺瞒大事。
阮问颖想不明白。
她试图梳理清楚其中的关节,但她的思绪似乎和这天地间的冰雪一样被冻住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什么也想不出来。
她一定是在做梦。
因为这太可笑、太荒唐了。
怎么——怎么可能呢……?
正当阮问颖沉浸在这股虚幻中时,一个声音低低地在她耳旁响了起来,吓得她一个心悸,呼吸都停了一停。
“走。”
是杨世醒。
她方才听长辈的谈话太过入神,都忘记了还有他在,此刻听闻他的言语,心头便是一紧,不知道要摆出一副什么样的神情来面对他。
好在对方没有想和她交谈的意思,只是提醒了她这么一下,就半牵半扯着她的手,领着她往假山的出口处走去,留给了她一点思考的余地。
但也只是杯水车薪,她此刻心头一片空白,对什么都感觉迷茫,不知道要想什么、说什么、做什么。
兼之洞中光线昏暗,他垂头行走在她的半步跟前,看不清神情,也不说话,就这样默不作声地走着,让她更加觉得心慌不安。
出口处的台阶由石块堆砌而成,并不齐整,又差不多到了正午时分,日头高照,阮问颖受到明暗交替的影响,眼前有些犯花,脚下便打了一个趔趄。
杨世醒扶住了她,让她站稳了,免于摔倒。
她下意识露出一个微笑,看向他,想要道谢。
但在她看清他面容的瞬间,她的心里就是一个咯噔,话尚未出,便已先止。
杨世醒的神情很平稳,没有什么大喜大悲之色,也不是生气时的面无表情,只有平淡,足以用波澜不惊来形容。
他的眼底也一样,如沉潭古井,与她四目相对时,像轻风拂过山隘,不动半分。
阮问颖从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平日里,他在面对她时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即使在真正动怒的时刻,他的表情也不曾像现在这般……冷漠,失去了七情的色彩。
她很能理解他,因为她现在的脸色也一定和他一样,好不到哪去。
安平长公主与皇后的谈话就像一道惊雷,击碎了一片春日向好的湖面,不管是谁听了都不可能如常接受。
但理解是一回事,真正面对这样的他又是另外一回事。
安平长公主说他们形影不离,亲密无间,这话很对。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加觉得无措。
因为杨世醒此刻的表情,对她全然没了往日的亲近。
纵使他一直陪伴在她的左右,带着她行过弯弯绕绕的曲径,并在刚才扶了她一把,直到现在也没有松开手,她依旧觉得他很疏远,看不穿他心中所想。
好不容易,才勉强压下心头的胡思乱想,冲他露出一个略显局促的微笑,轻声道:“……多谢。”
杨世醒没有回答,带她离开假山,往回廊上行去。
这是一个很大胆的举动,安平长公主和皇后只是离开了暖池畔,尚不确定去了哪里,要是他们在中途遇上就糟糕了。
但这会儿的阮问颖已经没精力去想这些,只顾跟着身旁人行走,心想,就算是天塌下来,她也管不着这么多了。
好在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杨世醒心有成算,他们一路顺利地离开了长安殿,没有碰上任何一名宫侍。
到了外面,三益上前见礼,回禀情况,道皇后与安平长公主才带着人离开,看方向是往长生殿而去,原先轮值的宫侍还没回来,应是去用午食了。
对此,杨世醒没有多言,微微颔了颔首,示意对方退下。
倒是阮问颖心中一动,回拢了两分思绪,低声和他道:“差不多到了午膳的时辰,我……我先回母亲那里了,你也——回去吧……”
“你准备回哪里?”杨世醒看她一眼,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他的声音和他的神情一样,无风无浪,平淡无波。“跟我回含凉殿。”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但最终没有说什么,沉默地表示了同意,和他一起回了含凉殿。
许是在先时得到过吩咐,山黎早早备齐了一切,候在殿中,一见他二人回来,便即命人上菜,很快,曲泉阁里就摆满了一桌子热腾腾的午膳。
多是常见的冬日膳食,只有一道热汤未曾见过,飘着微微的辛辣味,不知是张御厨新研制的菜式还是新传入宫里的民间偏食,抑或是哪个臣属小国进贡的特产。
含凉殿冬暖夏凉,哪怕外头的湖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穿廊过榭时泛着汩汩的冷气,殿里也依旧暖烘烘的。
尤其是这曲泉阁中,窗挂明帘,地铺毛毡,无论行走坐卧皆无半分声响与冷意,热腾腾的饭菜更是给室内增添了一分温暖。
可惜不管是阮问颖还是杨世醒都没有用膳之意,沉默地相对而坐,任由膳食慢慢冷下,直至汤凝羹固,也没有谁动筷出声。
如果说,阮问颖之前在假山那里还有一点震惊之下的恍惚,如坠云雾,那么现在,她就是彻底清醒了,虽然依旧觉得难以置信,但已经能正视整件事情,在心里慢慢推想着全盘的真相。
其实也没什么好推想的,安平长公主和皇后说得明白,她也听得明白,整件事完全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杨世醒不是帝后二人的嫡子。
很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这样。
并且仔细想想,这也不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世事无常,宫里的事情更无常,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为了权势地位、江山天下,父子反目、手足相残的戏码在古往今来唱了无数遍,如今只不过是演了一出调包计,根本算不得什么。
如果这出戏的戏眼不是杨世醒,她顶多只会有点震惊,然后把这事当成一个与他共享的秘密,和他一道关注后续。
偏偏是杨世醒。
偏偏是他。
阮问颖的手心有些发冷。
她想起安平长公主的话。
——他行效皆全,手眼齐备,心性如此之高,势必不会容忍隐患的存在,但凡得知实情,我们所有人都会危在旦夕。
她又想起杨世醒在假山出口看她的那个眼神,在长安殿前对她说的那句话。
疏远,冷漠,没有情绪波动。
那个时候,他在想些什么呢?
是和她一样觉得震惊、无法置信,还是在想一些……更久远的事情?
他为什么要把她带回含凉殿?是因为关心她,想和她来一场谈话吗?可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和她一直沉默对坐到现在?
还是说,他不想让那时的她回到长辈处,因为当时的她脸色极差,整个人失魂落魄,极有可能被看出端倪,万一她在询问之下不小心说漏了嘴,会给他带来麻烦?
阮问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但她就是忍不住。
一直以来,她都因为杨世醒对她的殊宠而自矜自喜,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比所有人都要厉害,尤其是在最近几个月,更是被他宠得昏头昏脑,几乎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也忘了这一份特殊与不同不是她天生就拥有的,而是在她漫长的亲近中得来的。
杨世醒对她是很好,但那是因为她对他示好在先。
他们之间的情谊也的确很深,但都是她用经年累月的小心经营换来的。
如果不是她整日里对他笑脸相待,用最乖巧的态度去面对他,即使生气也只撒娇轻嗔,不曾甩脸,偶尔还会委屈一下自己,轻言软语地投怀送抱,她不觉得他能对她有这份包容。
换言之,他的底线从来没有被真正挑战过。
她一直都在他的忍耐限度内行事。
哭也好,笑也好,她看似随心所欲,对他无所顾忌,实则没有半点纵情恣意,总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度,生怕哪天不小心越界后会招惹到他的不虞,让她多年的苦心全部白费。
然而,定情之后经历的种种使她逐渐忘却了本心,迷失在了他的宠爱中,到最后连自己都信了那幅刻意营造出来的表象,以为他喜欢她的原因是她本身,无关他故,简直愚蠢至极。
不期然的,阮问颖想起了几个月前,杨世醒在带她去兴民苑时,随口提到的弓.弩一事。
那一批弓.弩在年初被送到边关,她的父母拿着它在四月份打了几场胜仗,即使军情传到长安有所滞后,也不可能拖延到八月末。
而从杨世醒透露出的消息来看,他是一早就知晓这件事的。
可他却一个字都没有和她提过。
不管是弓.弩也好,还是胜仗也好,整整八个月的时间,他都没有说起过只言片语。
如果说一开始不告诉她是因为军机之故,不能让她知道,也免得她为此担惊受怕,还可以算作是在替她着想,那么在后来的隐瞒,她就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了。
……也许,这里头没有任何原因,只是纯粹的隐瞒。
毕竟怎么说这都是朝堂要事,即使涉及她双亲的安危,她一个无官无职的平民百姓也无权得知其中机密。
她之所以会感到难以理解,是因为她把自己捧得太高了,错估了她在杨世醒心中的重要性。
她以为她是他的情之所系,他们之间应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其实,她只得到了他的一点喜欢,这份喜欢还是她自己争取来的,只要能对他十年如一日地乖巧亲近,顺心如意,不管换谁来都能获得他的青睐。
她之于他而言,并非她以为的那么重要。
阮问颖心中泛起一阵酸涩的难过。
原来,杨世醒对她从来没有毫无保留过,一直维持着底线。
反而是她,在自鸣得意里逐渐变得轻浮,失去了分寸。
第91章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过他的信任
在膳食彻底冷下去之前, 淡松的声音隔着一层织锦的厚重垂帘模糊传来,道是陛下驾临,此刻已至含凉主殿。
阮问颖听了先是一惊,没想到陛下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接着就是心中发紧, 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会在这时到来,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她下意识看向坐在她对面的杨世醒。
杨世醒的神情没有多大改变, 仿佛没听见山黎的话, 只是眸光微动, 表明他把话过了耳,知道了这件事情。
陛下亲至, 他们自然不可能再端坐于曲泉阁中, 正好阮问颖也受够了两人间的沉默,就想借着这个机会打破横亘在他们间的这层隔阂。
在她开口之前, 杨世醒抢先看了她一眼。
仅仅一眼, 却看得她如同冰水浇心,从里到外都凉了个透。
因为她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警告之意。
他……是在警告她, 不要乱说话, 不要露出端倪,让陛下发觉么?
为什么要这么警告她?
难道在他心里,她就是这样一个会把对他不利的消息吐露出来、不值得信任的人吗?
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过他的信任?
从前的那些朝事秘辛,都是他在筛选过后的茶余谈资,而一旦涉及真正的大事,比如边关弓.弩, 比如身世之密, 都不在她可以被告知的范围内?
……
杨世醒和阮问颖没有前去主殿。
因为在淡松禀报过后没有多久, 陛下就自行来了曲泉阁, 一见到他们便笑开了,道:“怪不得在长生殿里没见着你们两个,原来是在这里待着。怎么,没去和你们的母亲一同用膳?”
阮问颖微微蜷起泛凉的指尖,起身行礼问安:“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杨世醒坐在桌案前没动,腰背挺直如松,好似没有注意到这番动静。
陛下对此浑不在意,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没有外人在的场合,外甥女不必如此拘礼。”
阮问颖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努力寻找往常面对长辈时的恭谨亲敬语气。
可她的全部心神都被杨世醒刚才那个眼神震住了,难过的情绪如山倒海,让她再难分出一点注意力,只能艰难地维持着笑语晏晏的模样。
“是……听舅舅之言,母亲正和舅母一道……在长生殿用膳?”
陛下应了一声,随意落座:“她们两个原本就很亲近,此回多年不见,又有昨晚宫宴发生的事情,亲上加亲不奇怪。就是没想到你们不在,舅舅还以为你们两个会一块过去用膳呢。”
他一边说,一边把目光从桌案上扫过,在看见分毫未动的膳食时停顿了一下,看向杨世醒:“怎么了,这菜都冷了也不用膳?不合口味?”
又在二人身上过了一圈视线,道:“还是吵架了?闹了别扭?”
阮问颖的指尖又泛起了冷,笑容也有些僵硬。
她搜肠刮肚地想着合适的借口,可是她什么都想不到,心头一片空白,除了怏闷就是难过,仿佛被冰雪覆盖的原野,举目所望之处皆不见花苞嫩叶。
好在这回杨世醒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他抬眼看向陛下,从唇边露出一点浅浅的笑容,淡淡道:“不是。”
陛下“哦?”了一声:“那是为何?”
“还能是为什么。”他轻飘飘回应,自若如常的模样和从前别无二致,好像天下间最寻常的一对父子在谈论着最寻常的一番家常话。
“当然是父皇昨晚下的那道赐婚圣旨,让我们从好端端的一对表兄妹成了未婚夫妻,变得有些无所适从了。”
陛下“啊?”了一声,似是没听懂。
片刻之后,他似乎思忖明白了,缓缓点头,道:“父皇明白了。你是觉得这道圣旨下得不对,破坏了你们兄妹之间的真挚情谊,想让父皇收回成命,是不是?”
很显然,这是一句玩笑话,故意说来逗趣的。
阮问颖的心却为此抖了抖。因为在不久之前,安平长公主与皇后就讨论过赐婚的事情,并且与陛下的无心之言不同,她们是在认真地思考着延迟婚期甚至退婚的利弊的。
她不知道杨世醒是否会和她想到一块,也不知道他对这些事情有多少在意,定力又有多深,能维持住怎样程度的不露声色,但她自己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她强自定神上前,正襟端坐,取过暖壶里放着的白玉酒壶,倒了一盅给陛下:“外头天寒地冻,舅舅一路行来也不知有没有吹着冷风,不如喝杯热酒暖暖身体。”
又给杨世醒也斟了一杯,避免陛下对他们忽然疏远的关系生疑:“表哥,你也喝一点……用膳前喝些热酒,可以开胃。”
杨世醒瞧她一眼,接过了酒盏,但没有饮下。
这一眼里倒没有再含着警告,只是也没有什么亲近或是宽慰,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阮问颖在心里加重了一层难过,无声垂眸,睫翼轻轻地颤了两下。
反倒是陛下看着他们的举动摇头笑叹了起来,对杨世醒道:“昨天你外祖母还说你像父皇呢,现在看来啊,你只学到了皮毛。父皇当年在面对你母后时可没有这么忸怩,还要让姑娘家帮忙圆场,也不觉得羞愧。”
他说着,一口将热酒饮尽,发出一声夸张的感慨:“好酒。冬日里就是要来这么一口。”
又对杨世醒道:“好了,父皇现在已经以身作则,把酒喝完了,你也跟上。别让颖丫头笑话你,小心人家真生了恼意,重新当回你的表妹。”
阮问颖的心再度抖了几抖。
她心想,陛下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能在几句话里把最不该说的都说全了呢?他与皇后的当年情谊,与杨世醒之间的父子之缘……真是字字句句点在了痛脚上。
就算世事无常,也不能什么都赶巧碰在一块吧?
当然,如果真要寻找解释,陛下这番言语还是说得通的,因为他平日里就是这么和他们交谈的。
她之所以会觉得帝后二人情深意笃,他们一家三口亲情温暖,也正是因为陛下时时刻刻提起念叨,至少在聊家常的时候是这样。
毕竟有她在场,他们不可能谈论朝事,自然只能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