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突然在一旁嘤咛一声,熙宁立刻回过神来。
大概是渴了, 他喂了他一点水,“哪里不舒服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小孩摇了摇头,“柳大哥, 我觉得, 你有点像我阿娘。”
“我看到你便不觉得很疼了。”
熙宁给他轻轻擦去干掉的草药,这药倒是很有效果, 好歹能看出小孩原本的面部轮廓,“柳大哥觉得对不住你,若是你阿娘在,都不知要如何给她交代。”
熙宁觉得羞愧不已,当大哥的怎么能叫小弟伤成这幅样子。
“以后遇事不要自己硬抗,来寻我或是万三大哥,叫我们来解决。”
小孩却摇头说不好,“我总要独立的,不能叫大家一直为我操心。”
可他心里其实怕得紧,闭上眼便能想起下午场景,众人嬉笑,那拳头却冷硬。他脑袋被人一拳一拳,一掌一掌的击打,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叫他浑身战栗。
熙宁察觉小孩有些不对劲,她只要稍微远离他的视线,小孩便立刻会无比警觉,像寻觅母兽庇佑的小兽,呜咽着等待着母亲的舔舐。
她头一次有了做阿娘的感觉,原来被人依赖和信任是这般感觉。
熙宁两手轻抚在肚子上,她一会儿要见这孩子的爹爹。
这感觉叫人分外奇怪,他们没有亲密的关系,却有了亲密的事实,更加有了亲密的果子。
熙宁等到小孩熟睡之后才悄悄退了出来。
帐外依旧是狂风呼啸,熙宁瘦弱的身板几乎是被吹着向前而去。自己反倒要努力克制,别叫这股妖风吹得向更远处小跑而去。
熙宁这时候心情正沉重,小孩的事情叫她心里堵着一块大石一般。
结果到赵侯帐前却见万三正在值上守着,人叫这股子妖风吹得一身黄土,实在狼狈。他见熙宁过来,没忍住向她露出一个龇牙的表情。
结果连一口白牙上都满是黄尘。
熙宁噗嗤一声,也同他傻乐起来。
不过一息之后,二人同时收敛了表情,万三替她打起门帐,熙宁这才赶忙迈步进来。
帐外黄风遮天蔽日,简直叫人觉得下一瞬便能毁天灭地,可帐内却温暖怡人。熙宁一进帐便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甜丝丝的,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她夜里一直在照顾小孩,晚饭也未来得及吃,不过用了一碗甜粥。这会儿人松散下来,再被这好味刺激着,果然立刻便听到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赵侯手里捏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铁钳,正跨坐在小炉旁不时地翻动什么。
“你来。”
赵侯招手叫她落座,一副要闲话家常的模样,他身边已经摆了件小小的木箱。行军路上一切从简,赵侯亦然,随意在稍高处能歇歇脚便算很好。
熙宁凑上前去,赞叹一句,“好香。”
“这是什么?”
赵侯看这小东西很得他欢心,得意的挑了挑眉,“万三寻来的甜薯,同这边人拿菜换来的。”
“甜薯。”
这时候吃正合适,暖呼呼的,冒着甜滋滋的热气,看一眼都浑身舒坦。
直到那边边角家都烤的起了小小黑皮,掰下小小一角,红色的瓤露出来,黏黏糯糯的模样。
赵侯将烤好的这角递给她。
熙宁伸手去接,这人却不肯松手,直直将烤好的甜薯送到熙宁嘴边。她却不懂这动作是何缘故,只好试探性低了低头,轻轻含了一口。
“如何?”
甜得如蜜一般,已经算是顶顶好吃的甜薯了。
“好吃。”
只是这动作别扭,她脖子伸得老长,若是在万三面前她倒不觉得什么,在赵侯面前便觉得十分不雅。
熙宁缩回去不肯再吃,“侯爷不是有话说么,有关凉月的。”
这时候又提起凉月,赵侯便觉得很煞风景,故意先不理她,却伸手将她嘴角挂着的甜薯渣刮了下,“不是说很好吃么,却又摇头做什么?”
“不能整个拨来给我么,这一点点大,塞牙缝儿都不够。”
熙宁小小抱怨,非要做这一出,喂来喂去叫她出丑,是故意的么。
赵侯见她不满,觉得很是有趣,这么着埋怨倒像是一家人的模样了,“你如今的食量倒是越发大了。”
熙宁努了努嘴,停顿了下想随便想了个什么理由,“冬日里消耗大,能吃也是正常。”
赵侯其实也是信口胡说,听闻熙宁夜晚未曾进食,这才从万三嘴里夺下这仅有的几只甜薯。
“唔,你若喜欢,便叫万三多去寻上一些,夜里当宵夜也不错。”
万三在帐外狂风之中艰难挺立,忽而想着自己那几只被人夺取的甜薯,若是还在自己帐中,这会儿该烤熟了,一会儿下了值在怀中揣上一个,嘴里再捧着一个,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可惜已成空想,他咂咂嘴巴,不过是一股黄土味道罢了。
赵侯着实可恨。
若不是打不过他,怎么能轻易叫他夺了去,他若是有桑仕秾那般功夫,此刻赵侯便是他手下败将,连还手之力都不会有。
“手下败将”这时候被烫得咧了咧嘴,两手正在耳垂上捏了捏。
熙宁一边心满意足地吃他已经剥好的甜薯,一边偷偷打量他。他今日心情尚好,若是她同他商议回都安住上一阵,不知能不能说得动他。
看他捏了捏耳垂,便将视线投在他耳垂之上,似乎不是个耳根子软的。
人说这样的人很有自己的主见,不会轻易动摇,这话倒是不假。他这般地位的人,若是打定了主意,哪里会有妥协的份儿。
熙宁一时沉默下来。
“小孩受伤颇重,若是凉月能在身边就好了。”
赵侯不悦的瞥她一眼,“营里哪有军士叫阿娘陪着的。”
“不过是看他实在可怜罢了,将我当成凉月一般依靠着,方才很是害怕我将他撂下一个人离开。”
赵侯缓和了神色,“小孩休息了?”
“休息了。”熙宁在甜薯上叨上了一口,“您叫我来有什么事?”
赵侯想想这话还不知要如何开口,不过这次不能再叫他搪塞过去,总得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你不是要问凉月,你准备如何安置凉月?”
熙宁这才想起白日里同万三说起凉月与邵环之事。
“若年后便能将凉月接到郦下,说不好还能成全一段好姻缘。”
“哦?”他的脸色说得上是黑如锅底,“你仔细说来。”
他打定了主意,若是熙宁有意凉月,他倒是不介意给凉月寻个更好的,不就是男人么,他营里有的是。自己金口赐婚,小孩明日便能叫阿爹,比凉月跑来照看小孩还方便。
熙宁不知他脑中千般构想,斟酌半晌才相出这么一个尚算不错的角度,“说来也算巧合,万三同我都看出点别的意思,凉月和邵环,您觉得如何?”
“我觉得不……”赵侯回身瞧她,“邵环?”
熙宁觉得背着人说这种事有些难堪,若是当事人并无此意,他们几个具都有多管闲事的嫌疑,“邵环自夫人难产离世,不也一向是独来独往么?”
赵侯看熙宁又圆又亮的眼睛,有些心虚的叫她继续。
“凉月同他不是还有清水河府衙救命的情谊在么,我看邵环倒并非是无情之人,小孩托他照顾家中,他想都未想便答应了。那日同凉月在府衙说话,那声音也格外和软些……”
简直有无数佐证。
“若是您能做这个大媒,不是皆大欢喜么?”
赵侯轻咳嗽了一声,,凉月同邵环好啊,送上门来的亲事,还不用自己费心在营里找合适的。
熙宁听他果然很是赞成,“凉月是个好的,容貌性子都好。”
“只怕后面邵环回郦下述职,两人山高水长,缘分一里一里也便淡了,故而有此一求,您千万莫忘了当日同小孩约定,到时可将凉月一道接来……”
“这样安排极好。”
熙宁不知为何,赵侯对这二人的事情似乎十万分的上心,“我看也不必依照计划,叫邵环回来之时,将凉月一并带了就很好,到时你也一并去瞧瞧,凉月同邵环正登对。”
第45章
原来赵侯对凉月并无意见, 可从前自己每每提起,他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如今怎么考虑如此周全了, 甚至邵环回郦下顺便将凉月带回之事都考虑妥帖。
说来说去,君心到底难测。
如此, 若是凉月与邵环二人真有缘分,也当能成好事了。
既解决了别人的事,熙宁又为自己这个肚子打算起来。
她犹豫再三,总还是要过他这一关。
“侯爷莫怪,我还有一事相求。”
熙宁正色起来,将手中的甜薯都先放在一旁。她自然的嘬了嘬自己的食指, 仍旧一副孩子模样。
赵侯只在小孩那里见到过这般情状,不过别人做起来他仍有些嫌弃,熙宁却叫他觉得这是真性情不做作。
他自己也知道, 偏心偏出去了九重天。
熙宁在自己这里, 大概是极放松的。
幸而他也一向喜欢拿熙宁当个孩子。
二人大概是心有灵犀, 同时伸手到了熙宁嘴角,熙宁却叫他打住, “我自己来吧。”
熙宁赶忙将粘在嘴角的甜薯粒扑了下去,叫赵侯伸长的手停在那里, 简直算是痛失亲密接触的机会。
他一向很有耐性,缓缓叫熙宁适应,其实他早已开始为自己创造在熙宁生活中无孔不入的机会。
只是赵侯情愿熙宁发现的慢些再慢些,比起将一只机灵的小鹿吓回到广阔绿林, 还是细水长流叫人熨帖。
熙宁尚年轻, 他也有大把的时间同熙宁纠缠着相互了解。
不急,倒还不急。
赵侯右手正僵在那里不上不下。
可他向来也并非是个轻易放弃机会之人。照旧还是伸手过来, 不仅要擦拭熙宁依然干净的嘴角,更是报复心极重的狠狠捏了下她有些圆润的小脸。
熙宁躲了几下没能躲过,她脸都要叫他揪得泛酸。
这人怎的对她使这样大的力气,当这脸皮是面皮不成?
年纪越大越像个孩子!
熙宁心中猜想,赵侯此刻大概很是不服,非要亲自料理了她饭后嘴角的残渣才好。
实在幼稚。
不过不是什么大事,至多脸上受点罪,总能在别处讨回来。
“您在西旗曾答应于我,待咱们回了郦下后,你允我回都安郡看望祖母,如今我也只剩这么一个血亲,便想同您商议,可否在都安多待些日子。毕竟同祖母足有两年多未曾见面,上次匆匆一别,好些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我这小辈,总要陪她些日子以尽孝道。”
放他回都安一阵?赵侯自然不很情愿。山高路远,郦下到都安骑马可要半日之久。
倒是足能成全熙宁的孝心,可自己要如何是好,他年龄也不小了,也极需要陪伴。
“多些时日那是几日?”
赵侯自然是不想放她离开的。
熙宁总给他一种隔着云雾,却难以走进他内心的,叫他颓丧之感。细想熙宁若是独自回到了都安郡,一连数日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到时生出一些事端,譬如柳家人替他寻个模样齐整的女君之类,到时他鞭长莫及,再想解决可就难了。
如此思量,倒不如自己有了空闲同他一起回去。
赵侯想想觉得这个主意很是稳妥,一切障碍都能提前规避。
这段时日以来,一个凉月已经叫他焦头烂额,若是再来一个年轻貌美的,这傻孩子叫人勾走了魂,他后悔都要来不及。
“莫急。”
赵侯将小炉之中复又加上些炭火,却见熙宁左手拇指上生了冻疮,大概痒得厉害,她正不时挠上几下。
燕地这鬼天气很会折磨人。
“届时我与你一同回东华伯府,我可还记得府上的羊锅肉堪称一绝,自两年之前巡游至都安郡,在贵府享受几顿特色,简直叫人乐不思蜀。不怕你笑话,东华伯府食物鲜美名声在外,已让我惦念了好一段时间,趁此机会我也随你一道在府上住些日子。”
他心中一把算盘打得精,“你祖母那观中恐怕不便久留,你在那里待上几日,恐怕叨扰了你祖母的清修,衣食住行尚在其次,散了功德如何向你祖母交代。”
赵侯简直是循循善诱,一面又将一罐润肤脂拿了出来,“回公宫好好作养,冻疮痒起来却也不是小事。”
熙宁原本一双妙手,很得人意,如今却折腾成这样。
赵侯这里还备着此物,倒叫熙宁刮目相看了。
“是细君自咱们出征前便准备好的,如今派上用场,她瞧见是你用这玩意儿,应当会很欢喜。”
熙宁还以为同那唇上凉油是一同买来的,如此说不出有些小小失望。
不过细君大度,知道熙宁来路时并未表现出不悦的意思,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甚至待自己同别人没什么不同。
可赵侯执意要跟随自己一起回都安郡,这可算不得好。
他跟着自己,那熙宁想要做成之事,哪里还能有机会去做?
东华伯府的吃食真就这般吸引人吗?熙宁想想,只是因兄长身体不好,府上食物格外精细些罢了。
却引得他乐不思蜀,甚至叫他得胜回到赵国筹备后面局势之时,还要分出精力同自己回一趟都安去。
熙宁便问他,“侯爷整日事物繁忙,哪里有时间陪我一同回去。那吃食东西,我瞧着还是公宫里精致,我也不过就是待上几日罢了。”
处理了这个孩子,她自然会马不停蹄赶回来。
这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压在她心头喘不过气来。
不过祖母确实如赵侯所言,并不是个爱热闹之人,她一人在祖母处留宿倒也能说得过去。
可毕竟此观中多是女弟子修行,其余不过还有一些未来得及回家,在那贯中歇脚的香客罢了。
男子若去了太多,恐怕惊扰到圣人们修行,她到时可以做女子打扮进去,带着幕篱将自己遮个严实,便也不怕叫别人瞧见了。
总归会有法子甩了他一人上路,她还能将她囚禁起来不成?
“我既说好要同你一道回去都安,那必将身边所有事物都安排妥贴。玩耍便要有个玩耍的样子,也不必带着公文一道上路,边批改边游玩很是不像话。两年里未曾停下休憩,我倒觉得这实在是个好机会。”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将熙宁的提议否决了不少,熙宁隐隐觉得他似乎是怕自己回了都安郡再不回来似的。
熙宁突然想要打趣,“您随我一道回去,好似把我当成个孩子,我还能走丢了不成?”
“可不就是个孩子,”这会儿他心情舒畅,也不舍得对她再下狠手,轻轻用煤灰在她脸上涂了一道白。
小花猫一样。
他乐起来,“况且公宫之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先不必急着回都安去。”
熙宁咕哝道,“万三同桑仕秾都随行回来,哪里非要我一人守在公宫之中。”
赵侯很有自己一番道理,“你用着顺手,他们两个,我看着就没有一个比得过你的。”
熙宁瘪了瘪嘴,这可如何是好,这个人油盐不进,断然是不要放她自行离开。
赵侯有他自己的打算,便提前提醒熙宁,“此次进了公宫可要多守礼节。”
熙宁这边只小声嘀咕着,“我一向是个守礼的,何曾有过逾矩?”
赵侯也不理她,自顾自的说着,“细君那里你可要多注意些个,她若问起,你照实说便很好,其余有我。”
赵侯这样不明不白的一句话,倒叫熙宁很是疑惑,细君从前同她并无交集,至多只能算是知道有她这个人存在罢了。
问她些什么,赵侯的饮食起居么?这却也不是自己在照看。问万□□倒是才算寻对了人。自己算不得赵侯随侍,易不如桑仕秾那般贴身护卫,着二人才是赵侯身边最知心之人。
总之不论他说什么,熙宁都觉得现在好些事情都变得有些棘手。到时候肚子日渐大了,再想办法可就瞒不住了,她再想舍了这孩子,身体也有风险。
熙宁愁得眉头紧皱,想想若是在公宫之中叫人发现了自己身体的端倪,那可不比在军中叫人发觉好到哪里去,横竖都是一死。
“至于那个窦绾……”
熙宁听到这名字,耳朵立刻支愣起来。
赵侯从前同她提起过的,独山国与赵国几年之内必有一战,一切自西旗买马回来之后,这大战的几率便越发高涨了起来,想必窦氏也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这才急着要将赵侯与窦绾之事先行定下。不过以窦氏之聪慧自然知道只这一件事不足以平息赵侯的野心,只怕还有别的伎俩。
窦氏既然瞧着了赵侯身边的位置,没了窦绾还有赵绾,王绾。回公宫之后,他身边极大可能会多个女眷,熙宁想想却觉得别扭。
二人心中皆有自己的算计,不肯将话题全部挑明,便这样半遮半掩的讲话说到一半。
熙宁想要起身,却不由自主将手扶到了后腰之上慢慢起来,她也不知何时养成了这习惯,从前并不觉得行动坐卧有何问题,如今却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腰身受到什么伤害。
“这是怎么了,往日里动若脱兔,如今怎的如此小心翼翼?”
第46章
原本荀将军等一众将领进言, 随军速度过慢,且一路随地露营实在辛苦,赵侯可先带先头部队返回郦下公宫, 歇脚之处也可换做公侯馆舍,几番请愿之下赵侯都未点头, 故而大部队行军一月有余,这才进入赵国郦下界。
熙宁远远看去,这一路欢呼游行的队伍几乎望不到边,这初春时节,众人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各色鲜花具都向行军队伍身上抛去。
万三凑到熙宁身边给他解释,“你瞧, 侯爷就是盼着叫咱们赵军士兵具都感受下如此热烈的氛围,若是他现行回宫,国人知道便先迎他去了, 后面大部队哪里还能有这般气氛。”
熙宁一边向周围欢呼的百姓点头致意, 一边回应万三的解释, “原来还有这样一重意义在,是我孤陋寡闻了。”
这条长街足走了一个时辰, 熙宁在马上只能看到人头攒动,如水流一般涌入的人群将这条街挤得水泄不通, 有公宫侍卫维持秩序,去被人群冲散不知挤去了哪里。
简直如节日一般。
原本年节在路上草草度过,熙宁还觉有些遗憾,如今见到这阵势, 内心那点小小不满早已烟消云散。
小孩原本替熙宁牵马在前, 熙宁瞧人群挤过来恐怕要伤到他,赶忙将他拉上马背。
“可真热闹, 郦下有如此多的人。”
他眼睛简直应接不暇,还有身着节日彩衣的姑娘在一旁冲他笑,小孩觉得羞涩便躲在熙宁身后,一会儿忍不住又探头去看,叫万三取笑他好一会儿。
“我外祖曾到燕国都城送药,说那里的人个个都长得好看,衣裳也比清水河人穿得华美,只是房屋修得不甚美观,从前规划并未做好,全都拥在一处,高的临着矮的,楼宇遮住了土屋的光线,怎么瞧都不舒服。”
而后指了指河边那簇新楼,“可这红楼修得气派,路也横平竖直,远处虽有低矮的民居,但同楼宇都分割开来,并不互相影响,可知规划之人是个有远见的。”
万三在旁边揉揉他的脑袋,“你倒什么都懂上一些。”
熙宁想起赵侯头一次带着自己到郦下,入城之时也四处介绍着,她便将赵侯之言说与二人听,“此处是新城,老城是老赵侯所划,新城是赵侯所划,你说得很对,他们二人确实都是很有远见之人。”
这城中规划,正如两任诸侯交接,日月更替,但都灼灼其辉。
小河上还有撑船泛舟之人在吆喝,人声集聚,熙宁听不大真切,看那嘴型似乎是哪里的乡间小调。那船也扮作花船,简直同年下一模一样,到处热热烈烈的庆祝着。
直到公宫之外五里的距离,方才清理出大片空旷的距离。
有早早候在原地的郦下众臣还有窦氏带领的宫中女眷,人人都在等着前方来报,一时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窦氏上了年纪,可精神气却很足,在座上气定神闲,一般的时间都在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