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环看他故弄玄虚,就知道他又没憋好屁。
“你真想听?”
熙宁琢磨了下,倒也不是特别想知道,可是万三往日里最会察言观色,他知道的事情又比自己多上许多,跟着赵侯的时间也是最长, 以他对赵侯的了解,说不好能有什么意外收获。
“说来听听。”
妄议赵侯,叫人知道那可不得了, 万三跑去帐外视察了一番, 这才贼兮兮的叫熙宁附耳过来。
“你要知道, 一个老男人光棍汉,长久的身体得不到纾解, 是很要命的事情……”
熙宁“啧”了一声,“问你搓澡的事情, 你扯到哪里去了。”
“一码事。”
“胡说八道。”
邵环也来帮腔,“怎么没得到纾解,得胜大宴不是还连夜召幸燕女。”
万三正要回嘴“那怎么够”,忽而想到一事。
邵环也立刻同他想起了同一件事。
“那夜据说你小子也开了荤, 第二日倒忘了问你, 燕女如何?”
看着两个对这种事兴致勃勃的男子,熙宁忽然觉得似乎不该连夜摸到这里来自讨没趣, 她腰酸的厉害,早点回去歇息不是更好。
熙宁将两人推去一边,冷漠的撒个谎“同我无关,我那夜头痛的厉害……”
“后来还叫他们赶了出去。”
万三对熙宁的话深信不疑,“那便是夜幸两女……”
三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可见这二人不是厉害角色,分明见他第二日神清气爽。”
邵环也回想起来,“喔,是呢。我宿醉未醒,一早头痛的快要炸开,那日同老徐吃了不少郦下春,第二日差一些错过集会,如此看来,侯爷果然有副好身板儿。”
眼见他二人又要扯得没边,熙宁裹紧衣裳准备溜之大吉。
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未套出,还被二人在这里胡说调侃,什么“厉害角色”,“夜幸两女”……
“小柳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熙宁装作咳嗽一声,正要胡编一个理由。
“你莫要觉得羞涩自卑……”
熙宁皱眉看他,她的脸皮如今练得比王畿宫墙还要厚些,都是拜这万三所赐,他这是倒担心起自己羞涩的问题来。
很是不像他的为人。
“如侯爷这般能干的尚在少数,你不如他,倒也正常。”
熙宁简直想要翻个白眼:谁要跟他比这个!
“你这马屁应当当着侯爷的面拍,在我与邵环面前这样夸他,倒浪费了你的好口才。”
熙宁不想在同他讨论这些,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明日你们启程,不同我好好道个别么?”
邵环颇有些伤感,“三爷回去有婆有娃,你我二人同是光棍汉,理应喝上一杯。”
熙宁曾听说过邵环从前之事,他与青梅竹马的女子成婚,本是好事一桩,可他常年出征在外,怀孕待产的妻子却意外难产,最终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熙宁从前不知他有如此惨烈的过往,只是看他这把年纪却从未提起家中之事有些奇怪,以为他同自己一样孤身一人,哪知人人都有苦楚,谁能想到整日同万三胡搅蛮缠的邵环,身后竟背负这样的悲剧。
熙宁小小抿上一口,为那无辜丧命的母子,她如今更能存着一份感同身受的心思。女子当时该有多无助,熙宁不敢细想。
“只这么意思一下便罢了,侯爷近几日反常,还不知荀将军走了会不会又叫我回去伺候,叫他闻出酒味你们俩随我一起遭殃。”
邵环同熙宁碰上一杯,他这头一饮而尽,熙宁只看着他喉结滚动,苦酒入愁肠,也难怪他不愿意回赵地去。
回去了物是人非,徒增烦恼。
熙宁不知该如何开解他,只把万三常说的场面话拿出来,“若是有合适的,便再找一个吧。”
“你瞧,连小柳这样没家世的也如此劝你。”三爷突然将邵环的长刀接过来在手中细看,“我若是你,便长刀一挥,谁叫我不好过,谁便也别想好过。”
熙宁不知万三何出此言,这话听着,邵环的妇人竟不是因意外才出得事故,原是人为么?
不过这会儿不是戳人家痛脚的时候,这些事情也不好细问,待她回程路上再细细盘问万三不迟。
第二人整军出发。
熙宁远远便能瞧到队伍最前面威风凛凛的赵侯,此次回赵又是大胜而归,衣锦还乡队伍士气高涨。熙宁在后,正同万三凑在一处。
小孩尤不舍生活十几年的故乡,一路行进四处打量着,眼角红红的可怜样。
“方才你阿娘前来送行,怎的没有带着小妹一起来?”
小孩吸了吸鼻子,“小妹近来情况越发糟糕了,脾气也怪了起来,阿娘怕她乱跑吓到别人,变叫邻里帮忙照看,自己到咱们营地来了。”
熙宁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小妹恐怕真的要走上那良医所说之路。
若只是智商不足倒还好打理,可再加上脾气糟糕,她一日日的长大,凉月养家之余还要分神照顾,如此身子怎能受得住。
“如此可不行”,熙宁担心二人在清水河没人帮衬要出问题,“柳大哥这里还有些银钱,到时叫你阿娘寻个靠得住的人一并帮忙照顾,不然太一人容易出事。”
“柳大哥放心,我拜托了邵环大哥看顾,日常小事阿娘能料理,若是遇上难事再找邵大哥出手。”
如此倒也算合理。
万三却琢磨出点别的味道,他捅捅熙宁的肩膀,“你觉不觉得老天的安排,倒是有趣。”
熙宁自然能猜出万三的意思,可姻缘这事难料,两个苦命人若是愿意一起搭伙过日子,倒也算事一桩美事。
“我看邵环对他夫人用情颇深,若想叫他迈出这一步,实属不易。”
熙宁再看看又在出神之中的小孩,低下声音同三爷讨论,“凉月便更是不可能了,那般柔弱的女子,哪里敢想这种事情。”
万三挠着头道,“不过若是细论起来,凉月出身庶人,同邵环六卿的身份可不匹配。”
二人说到这里便暂时打住,因赵侯着人来找,万三给她抬了抬下巴,熙宁赶忙催马向前。
在队伍最前已经快要走出了清水河县,赵侯身边之人都叫他打发了下去,给熙宁腾开阔达的一块地方。
“您找我?”
赵侯看看她从队伍之后的来路,想着他们倒是一路热闹,自己却真成了孤家寡人,越发不满起啦,“同万三一路畅聊,都说了些什么?”
熙宁看了眼一脸无辜状的三爷,倒也不想瞒着赵侯,“前些日子听闻邵环家事,心中实在痛惜,便向万三多问了两句。”
“邵环的事?”
赵侯其实并不算了解,同熙宁了解的情况半斤对八两,邵环嘴严,倒也不喜欢在众人面前大吐苦水。
“邵环待在清水河也好,他有能力,放在清水河不会出错,待回了郦下,加官晋爵是少不了的。”
熙宁便想问问赵侯的看法,“侯爷觉得凉月如何?”
凉月?
赵侯心中警铃大作,他出发前看凉月立在营前便觉得要生事,熙宁为何特特要问自己对凉月的看法。
“怎么,你觉得凉月很不错?”
熙宁坦然的点了点头,“凉月很好,样貌性子,样样出众。”
想必她未出嫁之时,在清水河县应当是极出挑的姑娘。小孩也曾提起过,凉月是镇子上出了名的人美心善,原就是个不愁嫁的,只是因为格外心疼小孩年幼丧母,怕他在继母手底下日子艰难,这才同小孩的爹爹议了亲,若不是如此她应当能嫁与一位很好的郎君,如今过着和乐又美满的日子。
赵侯听她这样说来,脸上便又不对付起来。
“可她远在清水河,同咱们隔着千里的土地。”
熙宁想如今邵环还留在这里,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若是日后邵环虽剩余队伍班师……
“这也不是难事,您不是许了小孩一诺,若他能升了上等兵,便允他将家人都接来郦下么?”熙宁居然拍手叫好,“这不是皆大欢喜么,无论成与不成,走到哪里都能互相照应也是好的。”
成与不成?
这是要成什么事?
二人在清水河汤沐那日,他分明说得是一辈子追随自己,给自己做个小吏便很好,如今变卦倒是迅速,他却不怕自己一气之下将他调到天边去,再没机会见到什么凉月或是暖月。
“凉月,她未必会允,倒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那才搞得难堪。”
熙宁未想到赵侯竟不看好,邵环同凉月,这样看来确实有些现实阻碍。
“您说得有理,凉月未必会存着这样的心思,小妹身子不好,她晨起来营中送别,身形瘦削了许多,脸上也少了些肉,瞧着让人心疼。”
赵侯越听越是脸色难看。
“走前应当再给她留些银钱的,不知家中有没有肉吃,万不能熬坏了身体……”
赵侯久久不曾出声,熙宁喋喋不休了一阵,不知是不是惹了他烦心。
“……你夜里来我帐中休息,我有话要问你。”
第43章
这天的天气却不算好, 晨起还有薄雾,越是向南走去,风起吹散了这层薄纱一般的雾霭, 过了午时,越发将路旁光秃的枝桠吹得歪向东南而去, 几乎要伏去了黄土之上。
还未至傍晚,赵侯已经吩咐下去原地扎寨,众人便寻了一片逆风的坡下,距那有水之处亦不算远。众人抓紧这清朗的时辰,总算在狂风呼啸前将营帐扎了起来。
小孩和熙宁无事之时便去伙头处帮忙烧火煮水,两人不如旁人力气大, 如此大风的天气里越发绑不定绳索,在此处也算消闲,不至于落到别人眼里有四处躲懒之嫌。
小孩是苦活做惯了的, 那是上上下下的一把好手, 见灶火难着, 便一跃趴在地上吹起气来。
伙房人来来往往,熙宁怕他被人没留意踩上一脚, 赶忙将人拉了起来。
“哪里用得着你如此卖力”,熙宁在他黢黑的小脸上抹上一把, “用蒲扇也一样。”
小孩蹲在她身边看她慢慢将火苗煽动起来,仰着头对她直乐,“阿娘叫我好好表现,我得多做些事情, 来年好将阿娘和小妹接过来一起。”
他又有些忧心, “我想快些建功立业,若是明日便能上战场, 那多好。”
“你本事还没学好,志气却着实不小。”
况且战场残酷,每日都有人魂归故里,不是如他想象中一样。不过熙宁不想打击他,这句话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小孩叫她调侃的小脸一红,“我得挣出来,不然阿娘和小妹怎么办,我多吃些苦也行的。柳大哥多给我安排些任务,我什么都能做。”
熙宁知道小孩说得都是心里话,他不是个耍嘴上功夫的孩子,是实打实想要给亲人更好的生活。
“若想做事,咱们营里哪里都不缺事情做,你安心做好手里头的,哪里需要急于这一时。”
小孩也不听她安慰,瞧着这边无事便飞奔到帐外砍柴去了。
熙宁忙里偷闲,挺了挺腰,便只管添柴烧火。不时有来往的伙房兄弟认出她来,便是一叠声的问好。
“柳司马帐下无事么,怎么跑来这里帮忙了?”
熙宁歪了歪脑袋看着问话之人,“他们哪个都嫌咱力气小,左右无事,不能真的就坐在帐中消遣吧。”
“您可是侯爷身边红人,他们巴结你还来不及,又不能真的指摘你什么。我若是你,便坐在原处受着,咱就是有这消遣的命。”
熙宁知道这话只是玩笑,并不往心里去,“荀将军一双火眼,由得你做什么红人不红人,他手中军棍可不认人。”
两人哈哈笑了起来,“柳司马说得极是。”
互相胡说了几句,陈小孩却始终不见回来,熙宁左等右等疑心他大风天里认错了地方,怕他寻不回来,便起身到帐外接应。
帐外有伐木劈柴的伙头军正干得热火朝天,小孩瞧他们干得浑身是汗,便殷勤的上前帮忙,结果这几人却不言不语,将他挤到一边。
他以为是叫他等侯的意思,也不敢多嘴,远远站去一旁受着。
等那劈好的柴火堆起半丈高,他才敢再跑了过来,“兄弟,我来。”
小孩正要伸手去抱,却被人一指顶到了脑门上,“你哪里来得?”
小孩顿时有些局促,“打——伙房过来的。”
他伸手向不远处的营帐指了指,“就是那处。”
“谁问你这个!”
那人指头一个用力,将小孩顶得脑门一红,没站稳四仰八叉倒在了柴火堆上。小孩两手搓在木柴上一溜血痕,手掌心立刻便扎了好些木刺进去。
他脑袋被戳得生疼,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旁边立刻便有人起哄,“你不认得他,这是咱们柳司马在清水河捡得燕国小娃娃。”
那个欺生的大个子立刻便来了劲头,“燕国人?”
他拎着瘦小的小孩,像拎着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鸡。陈小孩缩了缩肩膀,不知为何这里的所有人都在围观着不安的自己,他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突然一阵掌风袭来。
那人的巴掌比小孩半边脸还要大上几分。小孩的耳朵几乎立刻便几近无声,只剩嗡鸣在耳畔盘旋。
他努力的用脚尖点在地上,嘴角不自然的随着肿胀的右脸吊了起来,“我不是燕人,我也是赵国人。”
小孩想要告诉在场的伙头军,他也是赵人,赵侯叫阿娘和小妹都迁进了城郭,他如今是登记在册的赵人,同他们没分别。
他那大掌又击在他眼窝之上,“叫你嘴硬。”
周围稀稀落落几声调笑,皆都被隐在了狂风之中。
小孩慌忙捂着两眼,他痛的什么都瞧不见也听不见了,可他真是赵国人。
“赵侯都承诺过得,若我升做上等兵,明年——明年我阿娘小妹便能去郦下了。”
那人又猛捶他后脑,笑得越发大声,“你认得赵侯,我还认得天子呢?”
他痛得几乎忘记如何挣扎,眼睛和脸颊肿胀的已经瞧不出他本来的面目。
熙宁正苦于寻他不到,却见一圈人围在地心,不知在兴致盎然的瞧些什么。
那大个子捡起地上他刚刚劈好的木柴,在小孩身上戳动几下,“嘴倒是很硬,该给你尝尝烧火棍的味道才好。”
他叫人将这木柴点了去,一回头却见一柄长剑支在了脖颈旁,那剑锋凌厉,他稍微侧了侧身子,便觉得寒光似割到了皮肉之上。
大个子不敢动弹,这样的剑锋都是军中官吏才配使用,他从前也佩此剑,自然不会陌生。
“是——柳司马?”
“您好眼力,也好口才啊。”
熙宁的剑锋紧贴着他的皮肉,哪怕只是说话之间的微微起伏,大个子也能感受到皮肤之上割出得丝丝血意。
“却不知您大驾光临。”
大个子将熙宁的剑略微向外推了一推,熙宁却狠狠抽剑向内,剌得他哀嚎一声。
“什么人你都敢动,您还认得天子,是要息天子为你来赵军撑腰不成?”
“不不不,这是误会,是这个燕国来的小子,仗着自己同侯爷说过几句话,竟在咱们这里呼来喝去,小的气不过,同他理论几句罢了。”
“还在狡辩。”
大个子狡猾如笑面老虎,“我单手指他几下,他没站稳扑到了柴火堆上,这才摔个鼻青脸肿……”
也有人在一旁拉起偏架,“司马还是快带他寻个良医瞧瞧,莫要摔出个好歹来。”
那人知道司马只是驭马小吏,管人之事说不上什么话,管马倒是有些用处。可马匹无言,司马说到底也管不到他们头上去。
熙宁肚中突然抽痛一下,气势霎时萎靡了下去,“你去——”
拉偏架之人见她脸色不对,忙问,“去哪?”
“去寻良医,见不到人我拿你狗头祭祖。”
大个子却还有心情同她打听,“倒是听说,这燕国娃娃是司马带进来得?”
熙宁身上不虞,便想着待安顿好小孩再来同他算算总账。
见熙宁不语,他自以为捉住了二人把柄,“慢着,赵军不录新归城中之人,这是荀将军定下的铁律——”
他慢慢在二人身边兜起圈子,“柳司马仗着君侯爱重,竟公然不将荀将军定下军法放在眼里。”
这人从前也是中军小吏,更是经荀将军一手提拔,若不是此次攻燕他出了差错,又怎会被贬来此处做什么伙头军。
因而他尤其嫉恨燕国之人,到如今依旧视燕人为仇敌。
“柳司马便也不要装作一副,小人犯了大错的模样,小人不过是唯荀将军马首是瞻。依荀将军之言办事,在我赵军之中还没有哪一个敢有二言,便是君侯来了,小人也不怕。”
他摸了把脖颈处的鲜血,若是从前,他抬脚起来比司马的门头都高,真以为自己是个任人宰割的不成?
“你最好是不怕。”
却有冷漠的声音从人墙之外传来。
大个子一眼便瞧到那个男人,他声音掷地有声,几乎立刻便震碎了他的肝胆。
赵侯带着万三正在四面巡营,却见熙宁在此处拔刀相向。
他是个善性人,同军中众人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这样的阵仗属实是头一次见到。
万三却赶忙指给赵侯去看,“侯爷,小孩他——”
晌午还活蹦乱跳的孩子,竟给欺负成这样。无怪熙宁气成这般模样,不惜要动刀动剑。
大个子这时却又要搬出那套意外摔伤的推诿之言,叫赵侯一个眼锋杀下,立刻便噤声不敢言语了。
“万三。”
“属下在。”
“法办了吧。”
万三一声铿锵有力的“善”,将众人震得头重脚轻。
熙宁将小孩带到自己营帐之中照料,他痛得说不出话来,却不知自己为何会遭受这无妄之灾。
“柳大哥,我哪里做得不好么?”
熙宁将良医采来的药材敷在他的患处,“不,你做得极好,只是还不够强大罢了。”
“我是赵人么?”
“当然是。”
赵侯却突然进来,“营中再有妄议你身份之人,一律呈上法办。”
不过经此一事,哪里还有人敢胡乱评议。
小孩咧了咧嘴,“他方才对我挥拳,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大概是痛的厉害,小孩说完这话,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他如此懂事,敷药时也不叫不嚷,叫熙宁越发心疼起来。
“侯爷可要记得自己的承诺。”
熙宁眼睛泛酸,狠狠吸了吸自己的鼻涕提醒道。凉月和小妹,小孩最惦记的两个亲人,定要记得将二人接来。
“哦?”
他这话却带着疑问语气。
熙宁以为他果真忘记,恶狠狠的看向他,只是眼中含泪,威胁的意味大打折扣,赵侯只觉得他弱小有如幼兽,便将她虚揽进怀里,“你也莫忘记今夜要到我帐中寻我。”
“这事事关凉月和小妹的今后生活。”
赵侯听到这名字便觉不喜,“我同你一样,要说之事也同凉月有关。”
第44章
晚风呼啸, 在外值夜被风沙吹得几乎睁不开眼。换防下来的几个萝卜丁小跑着钻进帐中,一刻都不敢在外停留。
帐内一灯如豆。
熙宁如今看小孩的心态同从前又有了不同。若是她的孩子能生下来,或许会像小孩一般惹人怜爱。
有很大的抱负, 也很亲近她,是在她面前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可怜。
可她如今这样, 没法子养着一个孩子。
她和孩子都会被人当做异端,留在营中甚至有性命之忧,除非她能不动神色说动赵侯,溜回都安去多待些日子,偷偷生了孩子再回来。
虽然暂时没有余钱留给这孩子,好在她还有独园的财产, 乐观一点的想着,叫这孩子日后做个富家翁是足够的。
她又晃了晃脑袋,若是一去好几月, 赵侯怎能不起疑, 到时候家底都会被抄个底朝天。
熙宁揉揉肚子, 她不能留他。
可她分明该对他全无感觉的,只是肚里一块还未成型的肉罢了。
想着要剖了他, 心口却疼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