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满身满脸都是血,左边的肩胛一片血肉模糊,断臂后,鲜血是呈柱状,直接喷出来的,他的眼眶红得都吓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见犹怜的破碎感,以及真心错付后的悲切,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发红的眼眶中,凝聚出好大两颗眼泪,顺着瘦削的面颊,缓缓滚落下来,苍白的唇,轻轻蠕动,裴清无声地唤了句:“阳阳……”
江暮阳意识涣散,无法集中精力思考,这段突如其来,涌入脑海中的记忆,到底从何而来。
他不记得,自己有砍下裴清的一条手臂了,记忆中,他打断过裴清的腿,在裴清的脸上烙过字,刺瞎过裴清的眼睛,也捏断过裴清的手指……
但无论江暮阳给裴清造成什么样的残疾,到最后,还是他千方百计,满修真界寻觅奇珍异宝,亲手为裴清疗伤,直到恢复如初。
当时江暮阳疯得厉害,做过很多坏事,可能是坏事做多了,现如今他也记不全了。
江暮阳的双手,被腰带绑在了床头,平躺在床上,整个人好似才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漉漉的,只要稍微一动弹,身下柔软的锦被,都能挤出水来。
一条腿平伸,一条腿曲起来。
只要他稍微抬一抬头,就能瞧见裴清的头顶,以及发间的白玉簪。
“裴郎。”江暮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缓缓道,“我之前说了,白天你怎么对我,今夜,我就怎么对你。”
“你不嫌我脏,那我也不嫌你。”
“你怎么就……”不听人劝呢,还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就喜欢绑着别人的手?
还是说,就喜欢这样?
不得不说,这个小心魔有点东西,一般人还真干不来这个。江暮阳有点怀疑,小心魔是不是私底下偷看了什么东西,否则,为什么如此精通风月。
倘若,今世的裴清,也能如他的心魔一般,对江暮阳百依百顺,那江暮阳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可是裴清不愿意,裴清死都不愿意,裴清应该觉得他们这段感情是脏的,是不堪的,是难以启齿的,也是无法正大光明的。
否则也不会在事后,脸上流露出那样惊恐羞愧的神色,也不会像见了鬼一样,羞愤交加地躲闪。
江暮阳的眼神黯然了许多,修长的玉颈布满了汗水,雪白的皮肤下面,淡青色的血管和筋脉清晰可见,他攥了攥拳头,有气无力地唤道:“裴郎,天快亮了吧。”
他又合了合眼,好长一串泪珠滚落下来,轻声道:“差不多就行了……魂儿都快飞了。”
说完之后,江暮阳的眉头,又微微蹙了起来。
肚子不太舒服。
但他也没有说什么。不一会儿,裴清就嗯了一声,解开了他的双手。
江暮阳只觉得身旁一沉,裴清已经贴着他睡下了,还自然无比地伸过手臂,垫在了江暮阳的脑袋下面,让他枕着睡。
“睡吧,你今晚也累了,玄龙的事,你别担心,我回头同他讲讲道理。”
裴清温声细语地开口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暮阳异常艳红的唇,以及有些裂开出血的唇角,眼中流露出了心疼。
他突然很后悔,为什么今夜要听江暮阳的话。
明明知道,他与江暮阳并不合适,却依旧那么做了,以至于,江暮阳的唇角裂开了,隐隐往外渗血。
裴清很后悔,他不应该这么对江暮阳。不该对江暮阳下这样的狠手。
他怎么忍心动江暮阳一根指头。
应该是疼的,阳阳最怕疼了。
裴清坐起身来,从乾坤袋中,寻出一盒药膏,用小指尖,轻轻抠出一小块,然后凑过身去,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江暮阳的唇上,一点点地将药膏化开。
指腹打着圈的,勾勒出江暮阳唇瓣的形状。脑海中回味着,那蚀骨销魂的美妙滋味。
江暮阳有些哭笑不得,他抓住裴清作祟的手,用力地捏了一下,好像在确定裴清的左臂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斜了他一眼,半开玩笑地说:“怎么?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刚才不是狠着呢?怎么现在又含情脉脉?”
“你就装吧,裴郎,心狠手辣,柔情似水,都让你一个人装完了。”
“刚才动我的时候,也没见你心疼啊。”
裴清:“是我不对,我不该的。”当时江暮阳太主动,他一时冲动,适才……他现在也很后悔。
“算了,男欢女爱之事,本就讲究个你情我愿的。”
江暮阳倒是很豁达,没什么心理负担,也不觉得这样是难堪羞耻,见不得光的。他眯了眯眼睛,又笑:“反正我是愿意的。”
江暮阳稍微活动了一下嘴,觉得下半张脸很麻,尤其唇边的皮肉,就好像被针扎了一样,生疼生疼的,下巴也很酸,说起来,这种感觉,有点像被人迎面抽了一耳光。
不过前世今生,只有他扇裴清巴掌的份,裴清从来没有动过他的脸分毫。
因为裴清比他高出很多,前世江暮阳每次要扇他,都得蹦起来扇,要不然就是提前找准比较高的位置,抡圆了胳膊扇。
一巴掌扇下去,裴清半张脸都是肿的,横着五根鲜红的指印,嘴角都会流血。
裴清基本上是不会躲的,江暮阳每次扇他,都会把往事拉出来,先铺垫铺垫,让裴清羞愧,让裴清无地自容,让裴清痛苦不堪。
这种时候,裴清是不会还手的,任由江暮阳揉圆捏扁。
只有裴清很生气的时候,才会接住江暮阳的手,训斥他不要再胡闹了。
不过通常这种时候,都是江暮阳比较理亏的时候,说起来,裴清对他心怀愧疚,乃至于喜欢上他之后。
还真就没动过江暮阳一根手指,充其量,也只是变着花样地行夫妻恩爱之术罢了。
裴清只是表面看起来比较清隽文弱,衣服一脱,骇人得很,尤其生气的时候,更是惊悚,江暮阳前世有很多次,都因为无法忍受,强迫自己吞咽委屈,哽咽着,求裴清饶他一次。
还说什么:“裴郎饶我,罚抄也可以,罚饿也可以,哪怕打几下后背都可以,就是别不出来。”
还有什么:“我可以擦地板,洗衣服,给你做饭,只要你饶了我。”
裴清往往都会回他一句:“我何时让你做过粗活。”
是了,裴清很娇贵他,从来不让他做这些事情。
现如今回想起来,真是脸面无光。
江暮阳抬眸瞥了一眼裴清的唇瓣,佯装镇定地道:“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你伤得比我还厉害。”
裴清没说什么,随意给自己涂了点药膏,之后两个人都没有睡意,互相对望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气氛实在太过诡异,江暮阳觉得很别扭。
他转过脸,尴尬地挠了挠脖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转回脸,抬眸望着裴清,面露惊诧地问:“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裴清目光闪烁:“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江暮阳圆眼惊问,“师尊赠我的折扇呢?我给了你,但你还没还回来!”
“……”裴清面色有些复杂地问,“你的反应,有些迟钝。”
江暮阳气恼道:“废话!折扇是这样的,你是这样的!差那么多!”
他两手开始比划,画了个苹果,表示折扇,又画了个西瓜,表示裴清,用装西瓜的乾坤袋,去装苹果,那肯定空荡得很。
江暮阳气得怒目圆睁。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拿了东西,怎么不还回来?!”
裴清面色复杂地道:“我以为,你知道的,因为你没有说,所以……咳。我怕会弄脏你的衣服。”他掩唇轻咳,耳垂发红了,抿了抿唇,又抬起了一双濡湿的眼睛,“那现在……”
“不用了!”
江暮阳寒着脸,翻身坐了起来,这简直太过分了,小心魔怎么能这样呢?
明明都已经结束了,居然不把东西还回来。
要不是他恢复了点知觉,那岂不是又要一直到天亮?
真是该死!这糟心的一晚上!
先是藤蔓,再是折扇,然后是裴清,最后又是折扇!
真是太糟心了!
江暮阳冷眼剜着裴清,怪不得肚子不舒服,这都怪裴清!
他蹙着眉头,紧抿着唇,正要动手。
忽见腹部隐隐散发着光芒,江暮阳大惊失色,赶紧伸手捂住肚子。
裴清也发现了,微微一愣,随即莞尔笑道:“阳阳,你现在的样子,很像萤火虫。”
江暮阳:“……”
“可惜了,现在天色快亮了。”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趁夜,带着我去荒野之地,然后看我怎么跟萤火虫一样,发光发亮?”江暮阳神色幽幽地望着裴清,咬牙切齿地骂他,“你真变|态!”
顿了顿,他很有经验之谈地说:“其实,你的命剑会更亮。”
裴清:“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瞎,你每次用剑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看着!”江暮阳显得理直气壮,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前世和裴清玩得很花。
裴清故作惊愕:“我每次用剑的时候,你的脑子里,想的居然是这种事?!”
“……”江暮阳有被臊到了,但他绝对不能认输,故作沉着冷静地道,“是又怎么样?你现在知道了,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说他不知廉耻?说他思想龌|龊?说他品德低劣?
只要这个小心魔敢这么说,江暮阳保证,从今往后,小心魔再也别想跟他好了。
他还会额外一脚把裴清踹下床,然后摆出高贵优雅的姿态,告诉他,自己玩腻了。
结果裴清并没有,反而显得很镇定自若,点头道了个“好”。
就没有然后了。
江暮阳不知道,这个“好”字代表着什么,他也没有去问,只是大松口气,有点庆幸,裴清的小心魔接受能力很强。
也有点高兴,因为裴清的小心魔也是个变|态,变|态就应该和变|态在一起。如此,他们才般配。
长胤真人一夜未眠,上半夜云宗主同他商议两个徒弟假成亲的事情,絮絮叨叨,又说起了云昭,话里话外,都明确表明,往后绝对不允许云昭同裴清有半分牵扯。
下半夜,云宗主又邀请他下棋,一共下了三局,云宗主心绪太重,竟一局都没赢,等长胤真人出来时,外头的天色都微微泛明了。
正欲回房,稍作休息,谁料竟察觉到一丝异样,屈指一算,竟是此前,他赠给江暮阳的折扇,引来的乱象。
这柄折扇乃长胤真人炼制出的法器,上面自然有他的气息,一般来说,法器易主之后,很快就会融入新主人的气息。
但由于这柄折扇品阶甚高,隐隐有了几分灵识,许是自己不肯易主,竟迟迟不肯散尽长胤真人的气息。
因此,长胤真人多少能感知到折扇的方位。
他察觉到折扇正在示警,担心江暮阳遇见了危险,索性抬手在半空中一挥。
以微观之术,来查探折扇此刻所在的方位,若是在剑宗之内,那想必就没什么危险。
谁料半空中渐渐浮现出的画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长胤真人又抬手一挥,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可折扇依旧还在示警。
也不知何故。
明明已经天亮了,按理说,不该是一片漆黑,难不成,折扇被江暮阳放在了怀里?
亦或者是被褥中,遂才一片漆黑?
可为何折扇又一次次地示警?
长胤真人百思不得其解。
与此同时,江暮阳瞬间察觉到了,大惊失色,一把扯住裴清的手腕,沉声道:“不好!这柄折扇是师尊赠我的!它刚才向师尊示警了!”
也不知道师尊会不会有所察觉。
不过按理说,应该不会的。这又不是什么远程摄像头。
哪怕师尊使用微观之术,肯定什么也看不见,江暮阳比较担心的是,师尊待会儿会不会过来查探。
他急得很,万一师尊过来了,发现裴清也在,那就麻烦了。
“你快离开这里!师尊要过来了!”
江暮阳赶紧推搡裴清,示意他赶紧离开此地,千万不能让师尊发现。
裴清问:“那折扇……”
“你不用管了!你先回自己的房间去!”江暮阳起身,将人往外推,很快又道,“从窗户跳出去,别走大门!万一迎面撞上师尊,那可就麻烦了!”
裴清点了点头,在江暮阳的催促之下,只能暂且离开。
前脚裴清才走,后脚房门就被敲响了。
江暮阳心惊肉跳,都顾不得折扇的事了,佯装冷静地道:“是谁?”
“暮阳,是为师,你起了么?”
“还没起!”江暮阳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他道,“师尊,这么早,您寻弟子有何事?”
顿了顿,他又道:“弟子还没起身,蓬头垢面,不敢见师尊。”
长胤真人道:“没什么事,你平安无事便好。”他低头看向手心中,闪烁不停的光芒,又道,“暮阳,你当真是在睡觉么?”
江暮阳攥紧拳头:“是,师尊,弟子是在睡觉。”
“那便无事了。”长胤真人轻声道,“此前,为师送你的折扇,上面还残留着为师的气息,既然它不肯自行消散,你出手打散便是。”
“是,师尊。”
该死的,他之前没注意!
万万没想到,这破扇子居然还留一手!
幸好师尊没有发现什么。
等师尊一走,江暮阳赶紧取回折扇,打散上面残留的气息之后,他气得要命,直接从窗户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