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以后,他会以为他的猫离家出走了,也许……也许也会难过一会儿的吧?
即将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路鹤里突然有点后悔。
如果知道刚刚那就是最后一面,他一定不会对江焕说那些话。
他至少,会好好地说一声再见。
你死我活地斗了小半辈子,何苦还是在恨意里结束这一生。
他这一辈子,宁肯天下人负我,不肯我负天下人。若说有负过什么人的好意,伤过什么不该伤的人,大概就只有江焕……还是用那样羞辱,那样不留余地,那样就算生死都不能化解、不能释怀的方式。
真遗憾,没有机会再跟他道个歉了。一股酸涩的电流,一下一下地冲击着路鹤里无章跳动的心脏。
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嘭!轰——”
毫无征兆地,候车大厅的最里侧,突然响起了一阵巨大的爆炸声。陈旧的建筑轰然垮塌了一角,二层的地面陷落下去一小半,隐约可见脚下冰冷的铁轨。天花板上的砂石和水泥板伴随着冲击波哗啦啦落下,整个候车大厅瞬间扬起冲天的灰土,烟尘斗乱,砂石如注,废弃已久的屋顶在月光下缓缓地坍塌着,宛如末世。
所有人,包括陈明远,都猛地一震,转身向爆炸的方向看去。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人影从天而降,一个飞踢踹倒了两个离路鹤里最近的黑衣人,然后拽着路鹤里的衣服往旁边的柱子后一扔,朝陈明远就是一串「砰砰砰」地精准点射。陈明远是没有身手的,黑衣人连忙把陈明远扑倒,带着他就地翻滚躲避子弹,生生被逼退了好几米远。
那人冒着回击而来的枪弹,矮身疾跑了几步,纵身一跃,敏捷地扑到了柱子后面。
路鹤里抬起满是汗水的脸,怔怔地看着这张离自己不到20厘米的脸。
江焕瘪了瘪嘴,避开他的目光,端着手枪,一副专心致志对抗黑衣人的表情。
“卧槽,你怎么在这儿?”路鹤里梦游一般的问。
江焕冷着脸,不搭理他,忽地抬手,眼中精光一闪,砰砰两枪干掉了两个黑衣人,然后又闪身躲回柱子后面。
那伙黑衣人本就是走私集团豢养的杀手,训练有素,虽然因为突如其来的爆炸慌乱了一瞬,很快就调整过来,掩护好陈明远之后,凭借火力的优势,逐渐向他们的方向压近。
“还能走吗?”江焕眼睛盯着外面,并不看他,嘴里低声问了一句。
路鹤里浑身燥热,根本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在梦里还是梦外,一时没有反应,就听江焕又提高声音,语气很差地吼了一句:“路鹤里,我问你还能走吗?”
“你走。”路鹤里明知徒劳,还是用力推了他一把,急促道,“你自己走,快。”
“路鹤里!”江焕咬着牙,回身就举起了枪托,似乎想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把他一枪托砸死。然而江焕盯了他几秒,胸口剧烈起伏,又恨恨地放下枪,拽过他的胳膊,把他整个人拉到自己背上。
江焕把路鹤里背在自己身上,然后身体趴地,沿着墙脚匍匐前进。路鹤里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搂不住他的脖子,江焕就把他的袖子咬在自己嘴里,一手握枪射击,一手攀着地面,往刚刚发生爆炸的地方爬去。
“别他妈管我!”路鹤里胳膊都被他咬出血了,挣扎着冲他的耳朵大声吼,情急之下,把能用的狠话都用上了,“姓江的,你不要脸吗?你没有自尊吗?你还管我干什么,赶紧滚!”
江焕死死咬着他的袖子,满眼偏执,听不见似的继续向前爬。
身后是密集的枪声,不停地有子弹「嗖嗖」地擦过耳边,强劲的风从爆炸的豁口处灌进来,砸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一列火车在脚下的铁轨上驶过,轰隆隆地巨响带得整个候车大厅都在震颤,更多的砂石扑簌簌地从房顶上落下,在火车的轰鸣和强风的冲击下,连枪声都似乎遥远了许多。
等江焕带着他爬到坍塌的豁口处,胡乱支棱的钢筋和不断掉落的沙土,就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带着风声和火车疾驰的轰鸣声,在夜色中龇牙咧嘴地咆哮着。
身后的枪声越来越清晰,黑衣人已成包围之势,向他们逼近过来,要看就无路可退。
江焕躲在柱子后面,扶起路鹤里,张嘴对他说了句什么,却被风声和火车声淹没。各种巨大的声音震得路鹤里几乎耳鸣,他只能从江焕的口型中看出来一句——
“敢不敢跳?”
路鹤里一震,迅速明白了江焕的意思,看了一眼脚下飞驰的火车。疾行中的列车像一条冰冷的长龙,发出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呼啸声,车底卷出的疾风吹得铁轨两旁的野草沙沙转动,掉落的砂砾石块一捧到那坚硬的铁皮就会啪啪啪地迸开,发出不亚于枪击的脆响。
如果肉身被撞落在地,或者卷入车底,会是什么后果,不言而喻。然而路鹤里并没有时间思考,眼看剩余的车厢也没有几节了,若是不能跳上车顶离开,落在陈明远手里一样是个死。
如果换了平时,凭他们俩的身手可以一起跳下去,扒着车顶逃走。但现在,路鹤里形同废人,江焕带着这么个拖油瓶,逃生的几率也大大降低。最明智的选择自然是江焕自己走,但路鹤里潜意识里突然有个很坚定的认知,江焕不可能丢下自己,再拉扯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短短几秒钟之间,他的脑海里转过了千万个念头,最终手一抬,搭上了江焕的肩膀,用尽最后的力气攥住了他的衣服,桃花眼一弯,
“敢。”
在他抬手的瞬间,江焕的眼睛倏地一红。神魂放肆,爱恨云涌,眼神却不敢在他脸上有丝毫的凝滞。
短短的一个对视后,江焕半秒也没停顿,把枪横在嘴里一咬,俯下身,双臂死死环住了路鹤里的腰,把他按在自己怀里。就在黑衣人扑过来之前的最后一刻,江焕看准方位双腿一蹬,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从二楼炸出来的裂隙处,凌空跳了下去!
路鹤里经历过无数个死生一线的瞬间,但那一刻,他突然是一种轻松,又释然的感觉。
雨点般的子弹从身后追过来,擦着他们贴在一起的身体,擦着他们在风中纠缠的头发,簌簌簌地掠过,打在火车的铁皮外壳上,激起一串火星。
失重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几秒,他们就重重地撞上了车顶,然后出于冲击力和惯性,翻滚着向车厢后面滑下去。路鹤里被江焕护在怀里,缓冲了一下,并没有直接撞上车顶,但他依然眼前一黑,喉头瞬间涌上一股腥甜。他条件反射地搂紧了江焕,几下剧烈的弹落之后,身体一顿,两个人下滑的势头猛地止住了。
路鹤里在呼呼的劲风中扬起脸,看见江焕右手肌肉崩起,死死地抓住了车顶的通风口,左手揽着他的腰,两个人顿时凌空悬挂在了疾驰的列车车尾,身体像风筝一样,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车身。
这样高速行驶的列车,江焕坚持不了多久的。路鹤里一秒都没有思考,果断想要松开自己的手。
如果没有他的重量,江焕自己完全能爬上去。不值得让江焕也赔上一条命。
然而他的手刚卸了一下力,江焕就像感应到了似的,突然低下头,不顾咬在嘴里的枪掉落,声嘶力竭地冲他喊了一声:“路鹤里!”
那吼声撕裂在浩浩的烈风里,但他的声音,除了愤怒、警告,还有决绝。路鹤里在那三个字中,听出了江焕没说出口的话——你他妈敢松手,我就敢跟你一起死。
他不知道江焕这种要跟他同生共死的决心来自哪里,这明显已经超出了跟一个同事讲义气的范畴,就算是再要好的战友,也没有为之白白送命的必要。但他条件反射地把手抱了回去,就觉得江焕胸口一片湿漉漉的。
他疯了吧。路鹤里的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能感觉到江焕的身体在奋力的扭动,但他自己手脚发软,抱住江焕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为了不让江焕跟他一起掉下去,路鹤里只能用脚拼命蹬紧了车厢的外壁,尽力把他往上托。
“抓紧我!”江焕在他耳边吼了一声。路鹤里腰间突然一松,江焕放开了搂着他的手,另一只手也攀上了通风口,然后他腰一挺,一条腿死死蹬住了下一个通风口的凸起,手脚同时发力,一寸一寸,生生带着一百多斤的重量,把身位拔了上去。
他刚用腿和肩膀把身体卡死,就松开双手,把马上就要掉下去的路鹤里拽了上来,然后反身,死死地用自己的身体压住了他,把他扣在自己怀里,避免他滑落下去。
路鹤里的脊背贴着车身冰冷的铁皮,被江焕用身体压住,两个人终于在疾驰列车的尾厢顶上勉强稳住身体。
嘶吼的夜风把他们的衣服扯到空中,身下的火车不停震动,风声混合着机器的摩擦声震得大脑嗡嗡作响,耳边几乎什么都听不到。
路鹤里抬起眼,定定地看着紧紧压在自己身上的江焕。即使是这么大的风,也没能吹干江焕满头满脸的汗。他剧烈地喘着气,双眼瞪得赤红,嘴唇都咬出了血。
“你来干嘛。”路鹤里喃喃地说,“我这样对你,你还来干嘛。小兔崽子。”
标记期不是过去了吗?你他娘的怎么回事。
我他娘的又是怎么回事。
“隧道,低头!”江焕只盯着前面的山崖,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突然大声喊了一句,猛地把脸埋了下来,棱角分明的下巴重重撞上了路鹤里的额头。
前方的车厢已经驶入了隧道,传来击穿鼓膜的震鸣。路鹤里整个人埋在江焕怀里,江焕剧烈起伏的胸腔一下一下地撞击他的锁骨,江焕的汗滑落滴在他的脖子里,江焕每一寸都在紧绷的肌肉死死地贴着他的肩膀,他的腰,他的胳膊,他的腿。
在车尾进入隧道的前一秒,路鹤里突然扬起下巴,吻上了那片干裂的嘴唇。
轰隆——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隧道的回响将列车的轰鸣声无限放大,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作者有话说:
下章掉马。为了让你们返校前看到掉马,今天更了9000。三更了,够意思吗?(挺胸;
第50章 他是我的Omega。
眼前漆黑, 耳边轰鸣,只有嘴唇相接处的感官被放大再放大,时光机仿佛按下了慢放键, 整个世界都寂静、缓慢却清晰。
每一帧每一秒, 鲜明、剧烈,刻骨铭心。
路鹤里主动啜住他的嘴唇,侵略着他温热的唇齿, 舌尖卷走了江焕自己咬出来的血珠, 在他的唇角打着圈, 迫切又汹涌,温柔又粗鲁, 像猫咪钻怀取暖, 又像野兽厮杀求生。
江焕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紧紧贴着自己的那个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热,那片嘴唇放过他之后, 温热的指尖又覆上了他的后脑勺,把他的脸往自己的颈侧按下去。黑暗中, 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伴随着不规律的喘息, 在耳边说,
“小兔崽子, 给我一个标记。”
江焕的脸埋在他颈间, 根本没有听清楚他的话,或者听清了也没有理解, 毕竟在他眼里, 路鹤里是个Alpha, 一个进入发情期神志不清的Alpha。
“你想标记我?”江焕在黑暗中努力把自己的脖子伸过来, 还有点抱歉似的解释,“我可以让你咬,但是没用的,我不是Omega……”
“我是。”
“是什么?”
“我是Omega。”
轰——
列车钻出隧道,眼前骤然明亮,月光洒在路鹤里烧得通红的脸上,那双桃花眼迷离、旖旎,像蒙了一层水雾,湿润的嘴唇像沾满露珠的花瓣,散发着致命的诱惑。江焕用手臂撑起一点身子,错愕地看着路鹤里,发丝在风中猎猎飞扬,
“你说什么?”
“我是Omega。”路鹤里重复了一遍,肩胛骨抵着冰冷的车身,汗水一层层地浸透头发,突然失去耐心一般,一把揪住江焕的领子,把他强行拉到自己面前,从牙缝里生生挤出几个字,“给我一个临时标记,江焕。我好难受。”
江焕根本就傻了。他的大脑似乎在艰难地转动着,凝视路鹤里的那双眸子里充满了迷茫,身体和意识双双在风中凌乱。
我是谁?我在哪儿?谁是Omega?谁要标记谁?什么是Omega?我是Omega?
“快点。”路鹤里低斥,把后颈的腺体送到他嘴边,指尖狠狠地掐着他的手心,命令,“这里,咬。”
似曾相识的奶糖味信息素冲击着江焕的感官,路鹤里颈后那一小块脆弱又苍白的皮肤在眼前跳动,反复刺激着他突突直跳的大脑神经。
江焕的身体先于意识,本能地张嘴,一口咬了下去。
S级的Alpha信息素源源不断地通过齿尖注入腺体,路鹤里浑身像过电一般,猛地震颤,心率和呼吸同时加快,贪婪地弓起了背,舒服地释放着自己的Omega信息素,甚至把脖颈又往他嘴边送了送,
“还要。”
听到这句话,江焕唇齿一顿,彻底呆住:他真的是Omega?!
在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强烈的Omega信息素之后,江焕的意识清醒了些许,低头看着他。
那人平时嚣张跋扈,此刻却温顺地像个小猫儿,缩在他怀里,微微上挑的眼尾泛着红,睫毛轻轻颤着,脸上都由是他赐予而来的餍足。此刻的路鹤里既不抗拒他的标记,也不抗拒和他的肌肤相亲,看起来甚至还有点喜欢。
江焕被他的表情刺激了,浑身的血都往大脑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