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头发好长,长到了膝盖,随着他的走动,像一匹氤氲月光的墨色绸缎。
师父身上也好香,不是浓烈的那种,是淡雅却恒久的香气。
而此刻,这股好闻的香气正把云涅笼罩。
他好像总把自己当小孩……认知到这点的云涅,微微有些沮丧,却还是听话地让师父半搂半抱住。
这个在云涅认知中最好看的人,突然掏出一枚素银戒子。
“猜猜这是什么?”
桑越去看他,低垂着脸,一双秀美缱绻的眸子里含着春水般的笑意,眼角狭长微微上挑,似蝶翼舒展时的曼妙弧度。
云涅避开他的眼神,专心盯住银戒。
半晌儿,他老实回答:“一个戒指。”
“嗯,是一个戒指,叫纳子戒。”
桑越没嘲笑他的愚钝,而是温柔地抓起云涅枯瘦的爪子,挨根比划。
对比相当惨烈,指云涅的手和桑越的手,惨烈到云涅想扭头。
无名指上一凉,戒指被套上去了。
云涅微微瞪大眼睛,忍不住伸手转了转这枚其貌不扬的银戒。
纳子戒,他听说过的。
虽然很少与别人沟通,但都在一个大房间内休息,他听过别人聊天时,用羡慕与渴望的语气说:总管手上的纳子戒可以放很多很多东西,可以换一千只一万只烧鸡!
这样的好东西,他们没有资格拥有。
但现在,桑越给了他。
云涅不自觉地,微微扬了下唇角。
很少能见到云涅脸上的表情产生变化,由此可见,他确实很喜欢这个礼物。
桑越也不由更柔和了些,又想逗逗他,便说:“这只是最不值钱,最普通的纳子戒。”
云涅顿了顿,抬头,一双黑沉沉的乌瞳直勾勾望向桑越。
他用很认真很认真,认真到下意识挺直脊背的语气说:“……嗯!”
桑越被他逗笑了,追问:“只是这样?”
云涅就很认真很认真地组织了语言:“我会,报答你。”
桑越又问:“用什么报答我呢?”
云涅就说:“全部。”
于是占尽上风的忽然溃败,顽石仍旧坦坦荡荡。
桑越不再逗他了,教他怎么用纳子戒,说:“本想等你修为再精进些,直接送一枚好的。不过……师父想了想,总归是有需要的,带着更方便。这枚戒子小了点,以你现在的修为用着却正合适。”
桑越体贴地没有提及云涅囤粮的事。
云涅却在学会使用纳子戒后,慢吞吞离开桑越的怀抱,并当着他的面,把床底的宝贝们全都掏出来。
他好像很放心桑越。
也是第一次如此放心一个人。
这天以后,云涅再也没有把东西藏到床底下过。
藏在他的纳子戒里,戴在手指上,连沐浴也不曾摘下,这样更有安全感。
一如桑越带给他的安全感。
这天晚上,桑越没有离开。
他选择坐到云涅身边,陪着他睡觉。
“小涅最近好像精神不振睡卧不宁,为什么?”
“害怕。”
因为问话的是桑越,云涅便回答了这个问题。
如果是以前,他绝不会向任何人示弱,一旦示弱就意味着被更多危险环绕。那种弱肉强食的地方,弱者注定是被强者吞噬的养料。
可桑越不一样,桑越很强。
虽然对此没有具体的概念,但云涅知道,桑越不需要自己处于弱势,也比自己强的多。
在听到他的答案后,桑越给了一个很巧合的回应。
在短暂的思考后,桑越得出了云涅害怕的原因,他便握住他的手说:“不害怕,师父很厉害,这里很安全,没有任何人能带走你、伤害你。”
其实并不是害怕这个,虽然对桑越具体的强大没有概念,但云涅仍然相信,他能把自己救回来,就能把自己留住。
他只是害怕……自己太没用,会被桑越厌弃。
但云涅没有反驳,而是顺着问:“有多厉害?”
桑越想了想,脸上故意流露出几分傲慢,这种不良的品质并未给他添上瑕疵,反倒让他看起来愈发光彩熠熠。
就好像他合该如此骄傲,合该凌驾众生。
“在这洞府内,在整座月华山,师父保证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小涅,师父很厉害,比你见过的所有人都厉害,所以不要怕,安心睡,师父今晚就在这陪你。”
这一晚桑越信守承诺,果然寸步不离。
于是云涅难得安眠。
他悄悄抓住桑越的长发,将一缕青丝缠到指间,只是感受到这个人在自己身边,漂泊无定的魂灵便安然沉落了。
第5章
云涅最近在努力地修炼,但成果有限。
因为桑越说,欲速则不达,要他慢慢来。
他教的循序渐进,他就只练基础功。
洞府内只有他们两人,云涅对时间的感知有些迟钝,不知天长日久,不懂时光流逝,好像确实不需要着急。
一切都是那样的慢节奏,如果不是晚上还睡不好,也许云涅会真的放松下来。
自从那晚过后,桑越就没再守夜过。
因为云涅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结果桑越走了,云涅又睡不着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桑越的依赖已经如此之深,这点发现让他感觉有些奇妙,并不反感,甚至放纵。
云涅不想出尔反尔,也不想对桑越提太多要求,一直以来都是桑越在照顾他,他却没能给予对方什么。
怎么能那么贪心,那么得寸进尺地索求?
这样很不好,所以只能继续独自忍受难眠的夜。
可尝过糖的滋味儿,就很难再忘却。
连云涅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会现在离开卧室。
这是属于睡眠的时间,洞府内不见天光,白昼黑夜全靠阵法维系,以萤石照明。开或者关,云涅已经很熟练,除了自己房间外的地方,却不是那么熟悉。
即使桑越带他走过一遍。
前方,是待客的地方,乌檀木的椅子上雕的花,叫兰花。
这里,有一池小鱼,不可以把手伸进去,会被咬。
后面,有一条花廊,明明在山腹内,却生长的花攒锦簇。
穿过花廊,拐角向右,是云涅的小套房,继续向后,有书房、静室与灵潭,拐角向左,是桑越休憩的地方。
云涅从未进去过,只在门口看过一眼。
这是师父的地方,是不可以轻易冒犯的地方。任何事物都可以成为权力的象征,包括空间,依附于桑越生存的云涅,习惯性将过去的思维带入了。
身为下位的附庸,不可冒犯上位者的隐私。
明明还记得这些生存法则,此刻却依旧不受控制地来到师父卧房前。
云涅沉默着站在门口,好半天,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卧房的水门柔软而坚韧,像一面镜子,把沉默的暗影倒映在上面。
云涅静立了会儿,退开了,又走过来,又走过去。
静悄悄的洞府内,除了流水声,叶落声,就只剩下云涅慢吞吞乌龟爬似的脚步声。
进退两难的滋味儿,很不好受。
就连从地下角斗场逃跑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犹豫。
那时候他很清楚失败的下场,也知道外面的世界全然陌生,即便如此,仍然毫不犹豫地逃了。
因为那个时候,他一无所有。
现在却不一样。
于是随着血肉滋生身体成长,拥有了更多非同既往的情感。
云涅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他还不知道,在他出卧房的第一时间,桑越就注意到了他。
洞府内所有动静都逃不过主人的耳目。
自然,云涅在黑暗中徘徊踟蹰的模样也全都被看到了。
在云涅垂下头,终于要回去的时候。
水门忽然消失。
桑越悄然出现,笑盈盈的:“睡不着?”
云涅停在原地,嗯了声。
池中的水把流波倒映到墙上,也倒映到桑越的衣角。
他高挑,修美,霜色长衫松松垮垮地挂着,慵懒地斜倚石壁,姿态十分闲散。
一步之遥的距离,云涅站在原地,直挺挺像根木头。
那双乌黑的眼,看向人的时候,很直白,很空阔,也很小心,正试图用眼神,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来传达自己的意思。
总之就不用嘴巴。
桑越不禁莞尔。
知道小徒弟不擅长说话,可再这样下去,和小哑巴有什么区别?
至少锻炼锻炼,能与人正常交流。
桑越有心逗他多说两句,便问:“过来想做什么?”
云涅:“……”不,其实他也不太清楚想到底做什么。
桑越又问:“就没什么要对师父说的?”
云涅:“……”
应该说点什么?
“什么都不说,师父可不知道你的想法。”桑越歪歪头,故意说,“既然什么都不想做,那就回去休息吧。晚安,小涅,师父先睡啦。”
不是的!
不是什么都不想做,是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云涅站在原地,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憋得脸通红,固执地没有离开。
见状,桑越低笑一声:“不管在想什么,都可以直接说,师父不会生气。”
于是云涅很艰难地组织了语言:“我想,帮师父的忙。”
可是洞府里里外外都很干净,没有扫撒卫生的机会,桑越不食人间烟火,也不用他伺候做饭。
他想做点什么,但桑越什么都不需要。
“不知道,做什么。”
如果可以完成任务,取悦对方,如果可以提供价值,换取奖励。
能不能再陪他睡一晚……好像有点贪心了,桑越给予他的已经很多了。
云涅没提自己想要的报酬。
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对方。
桑越被他看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好吧好吧,今天小徒弟说话的字数已经飞跃式进步了,既然这样,就不逗他了。
于是桑越勾勾手,让云涅走近来,摸了摸他的发顶。
“我是你的师父,你是我的徒弟。”桑越说,“是我决定把你带回来,决定救你,决定收你为徒。你现在只需要好好成长、学习、修炼,如果想要做什么,也该是想为自己做什么,而不是为我。”
云涅无法理解,不敢相信,世上怎么会有掉馅饼的好事。
他的疑惑与不解太过直白,直白到桑越无法忽视。
这是个与常人经历不同,所以心性也不同的孩子。
想到这一点,桑越便对他有了更多的包容与耐心。
“因为师徒是天长地久的关系,是密不可分守望传承的关系,不计一时,而是一世。”
因为未来捉摸不透变化万千,踏上漫长的道路就想要有人陪伴。
可云涅还是不太明白。
桑越便笑着说,不明白也没关系,等长大就明白了。
他说,云涅可以向他撒娇,可以提出要求,可以乖巧可以任性,可以向他要很多很多而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他还说,如果想报答他,那就等长大了,变强了再报答。
他最后说,不用害怕,他不会不要他。
一种变化悄然发生了,发生在心底,也发生在眼底。
这天桑越亲手在云涅眼中点了一抹亮光,也在他心底埋下了颗种子。
“所以,你想做什么呢?”桑越柔声问着。
“……”云涅想了想,还是说,“我想,对师父好。”
桑越一怔,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把云涅的脑袋摁到怀里用力揉搓。
云涅被他搓的晕头撞向睁不开眼,听着近在耳旁的笑声,感受依靠着的胸膛的震动。
疑惑。
还是不太明白,又好像明白了一点。
天底下的师徒,原来不都是记忆中那样,原来,是会想要对彼此好,而不是只想着自己好。
桑越真好,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
云涅也要对桑越很好很好。
于是他又悄悄抓住桑越的衣角,十分用力地抓着。
这晚云涅还没来得及对桑越好,就被带到了室内。
没有完成任务就得到了奖励,但这次不安的感觉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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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我的预收:
《他只是太爱我了》
脑子很抽的大美人攻x脑子正常的大帅哥受
三年恋情惨烈收场,与蔡阙分手后,乐怀景十分郁闷,还好温柔又贴心的邻家哥哥郁青珩及时出现,既拯救了他的心情,又让他重新开始相信爱情。
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蔡阙说:“郁青珩这个碧池故意挑拨离间,踩我上位趁虚而入!”
乐怀景轻蔑一笑:“他只是太爱我了才会耍点小心机,还有,我们早就没感情了,注意避嫌谢谢。”
蔡阙又说:“当初是他设计下套促使我们分手的,很早以前哦!”
夹烟的手微微颤抖,乐怀景嘴硬:“他只是太爱我了,才想帮帮忙让你这个渣男早点暴露。”
蔡阙不说话了,这次换成了铁哥们:“乐乐你新男友控制欲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乐怀景艰难解释:“他、他只是,太爱我了……”
铁哥们;“所以跟踪监视还调查你身边接触的人?”
乐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