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鲜血从裙摆延伸至脚踝,那树樱花如同得到了血液的滋养,尚未来得及开放的花苞在瞬间绽放,从粉红转变成了血红色,格外艳丽夺目。
男孩熟练地翻过宿舍楼的高墙,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完了,迟到了,欣雅不会生气吧。”
说着,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巡逻保安已经离开,这才一路小跑着往图书馆那头而去。沿途的风带着春季不应该有的萧瑟,他年轻英俊的面容迎着月光格外好看。
越靠近图书馆他的心跳就越快,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直到跑上那座拱桥,他朝站在樱花树下的身影挥了挥手,正要给人打招呼,就被人一把拽住了。
一股强劲的力量将他完全拽离了这座拱桥,他下意识地回头,撞进了一双饱经沧桑的眼里。那人的手上沾满了血,紧紧攥着他时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看清来者面容后,他瞳孔因为惊恐而放大,颤抖地双唇里勉强挤出了几个字:“萧...萧主任......”
萧郁一身黑衣,面色阴沉,苍白的脸庞沾了血,看上去格外诡异,长年累月都梳得整齐妥帖的发随意披散着,风一吹,便遮住了她那双冷漠得如同刀锋的眼眸里。
男孩感觉到腹部一阵痛,之后便眼前一黑,跪倒在拱桥这头的草丛里。
风沙沙而过,吹起了地上的血色樱花瓣。吊在树下的少女长发随风飞扬,白色碎花裙的裙摆被风吹起,鲜血自她修长白皙的双腿处往下蔓延,在脚下汇成了一滩血。
随后,那血被樱花树的根渐渐吸收,只留下了一个诡异的、像是某种祭祀仪式的赤色图腾。
萧郁冷冷地站在那头,注视着被吊在樱花树下的少女,声音沙哑:“还不够,还不够......”
“老大——老大——!!!!”
天还未完全亮,岑泽霖的魔音透过大门传进来,他一边砸门一边喊魂似的嚷嚷。里间的时煊被吵得脑瓜子疼,翻了个身把被子踢下床,打算出门给这只死猫一个教训。
姚沛舟却在他之前从浴室出来了,前者刚洗完澡,穿着宽松浴袍,打开房门时还在擦头发。他皱着眉头看向门口的岑泽霖,满脸写着不耐烦:“怎么了?”
“呃......”岑泽霖明显没料到自己还能看到这一幕,一时间大脑当机。真是淫靡啊,大清早就这么激烈。他看了看站在姚沛舟身后头发活像个鸡窝、明显有点不高兴的“楚遇”,又看看表情相当不好的姚沛舟,瞬间脑补了一出不小心被自己打断的香艳好戏。
姚沛舟见他半天没反应,提高音调发问:“怎么了!快说!”
“噢!!”岑泽霖被他一声吼回了神,表情也瞬间变严肃了起来:“又出事了。”
樱花树下已经被拉出了一条长长地警戒线,由于是周末,学生不用上课,在他们抵达现场之前已经全部被通知留在宿舍里,因此并没有太多人看到这幕惨状。
姚沛舟皱紧眉头,来回打量着悬挂在樱花树下的少女,目光停留在少女脚下,虽说已经清理干净了,但他依旧看出了一个淡淡的粉色轮廓,像是某种诡异图腾。
“这是姑射阵吧?”时煊蹲在地上,用指腹擦了擦图腾轮廓,表情若有所思。
他的声音很轻,姚沛舟却听了个真切,原本微眯着的眼眸突然睁开了,随后弯下腰来在他身边低语:“你见过姑射阵?”
时煊正要回答,侧头对上姚沛舟的双眼时觉出不对劲。姑射阵,起源不详,虽起了个仙气飘飘的名,却是出了名的邪阵,该阵法需取用处子之血灌溉,结成能使死物复生,使生者长生不死,使修行者修为大增。
因此阵害人无数,早在千年前就被封禁了。估摸着那时这小人鱼还没出生,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古早的阵法。
“没有呀。”时煊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冲姚沛舟一笑:“可能是之前在处里的藏书室见过,所以有印象吧。”
“这样......”姚沛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把目光集中在这个若隐若现的图腾上。
站在一旁的岑泽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会姑射阵这种早就失传的禁术,看来这学校藏了个不得了的东西啊。”
“难道这就是昨天那个男生说的记号?”盛窈的目光直直注视着地面,说话间翻出了随身携带的另外几张死者的照片,可那上面分明什么也看不到。她又看了看少女脚下那圈淡粉色,对姚沛舟说道:“这么说,有人把尸体交给警方前动过手脚,否则这些图腾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消失。”
岑泽霖问:“难道不是那玩意儿自己干的?”
“不可能。”盛窈回答:“因为2号教学楼的第一发现人看见了那个图腾,之前女生宿舍的宿管也是,所以那些图腾是在学校已经回收了尸体,上交给警方之前才被清除的。”
岑泽霖皱着眉头,满脸气愤:“这校方领导是真的不做人啊,我看这学校干脆查封算了,到底是谁啊,这么没人性。”
“要知道这个也不难,从回收尸体到警方接手这期间,能接触到她们的人不多。”时煊抬起头,与不远处站在三楼窗户边的人对视,他笑吟吟地看着那人惊慌失措的脸,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发挥一下你的特长,问问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不就好了?”
“.........有道理。”岑泽霖点点头,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个场景有些怪异,而眼前这个叫楚遇的人有种不太符合他本身的气质、以及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某个阔别重逢的老友。
可是,明明没有哪一点相像。
岑泽霖在心里反驳自己,等他再反应过来时,楚遇已经背着手步伐轻快地走远了。
盛窈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终于问出了藏在心里已久的问题:“怎么还有人摔了脑子反而变聪明了?”
时煊浑然不知,在他走后,二组几个组员就他智商这个问题探讨了很久。他只是在太阳底下站太久了,现在有的热,想在学校超市里买根冰棍儿吃。
进入超市以后,他在冰箱里挑挑拣拣了很久,一边抱怨着怎么没有东北大板,一边从雪糕堆里抽出一根绿豆冰棍,摇晃着走向收银台。
到了才发现,这地方是要刷学生卡的。时煊捏着手机,和收银员面面相觑,正在思考要不要把手里吃了一半的冰棍放回去,一张卡直接越过他递到了收银员面前。
他身后站着一个容貌清秀的男孩,冲收银员笑了笑:“刷我的吧。”
要不怎么说寸头是检验男人是不是真帅的唯一发型,这男孩即使剪着板寸也属于相当好看的类型,冲人笑时那双眼仿佛藏着星空,时煊低头看了一眼他的铭牌——黄文昊。
“谢谢你啊,黄文昊同学。”时煊叼着冰棍儿,和他一起走出了超市。
黄文昊笑着摇了摇头:“不客气,你也是来查案的?”
“嗯?勉强算吧。”时煊嚼着冰棍儿,目光停在他的手边,黄文昊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些面包、矿泉水以及泡面等各种食物。但如果没记错的话,学校为了封锁消息,今天把所有学生都关在了宿舍楼里。
也许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黄文昊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我悄悄翻墙出来的,因为有事要办。”
“看来是很重要的事。”时煊冲他一挑眉,表情里充满了戏谑之意,他将手里的木棍扔到垃圾桶,收敛起笑容故作严肃地问道:“那么,出于工作需求我得问问,这位同学,你现在要去哪儿?安全考虑,我得跟着你去。”
“好吧,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黄文昊无奈地耸耸肩,似乎并没有对此表现出抗拒。
两个人沿着学校竹林附近的羊肠小径一路往里走,穿过一片人工湖,终于在杂草丛生的小平房面前停了下来——时煊实在没想到在这个充满欧式风格建筑的私立贵族学校里,还有这么荒凉的地儿。
黄文昊拎着塑料袋上前,敲了敲虚掩着的房门:“孙大叔,我进来了。”
随后他推开门走进去,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大概是长年累月不见阳光的原因。时煊站在门口,探长身子朝屋子里看去。
这屋子很简陋,除了一张茶几和一把椅子外,唯一的家具就是那张塌了半边的床。病中的老者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他努力支撑着靠坐起来,浑浊的眼眸里映出黄文昊清秀干净的脸。
“都说了不用再来了,这屋子里有病气,我怕传染给你。”老者的声音非常虚弱,说话时目光移到了时煊的身上:“这位是——”
“哦,这是我一个朋友。”黄文昊抢先回答,随后一样样把东西从塑料袋里拣出来:“孙大叔,这段时间学校不让我们进出,家长也来不了,就只能在超市给您买点吃的了,您将就一下,过段时间就好了。”
老者听了这话,突然皱紧了眉头,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怎么突然......?”
“没什么大......”
“学校从五个月前就开始出现的女生离奇死亡案,老先生就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吗?”时煊突然开口打断了黄文昊的回话,他双手抱臂靠着门框而立,眼眸似笑非笑。
“我......没有......”老者的眼神有一瞬的闪躲,随后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我一直在这里。”
“是吗?”时煊一挑眉,显然捕捉到了他眼神里的异样,继续说道:“但是作为相关人员的例行问询,您恐怕得跟我走一趟了。”
黄文昊看了一眼老者,又看向时煊:“孙大叔他腿脚不方便,走不了太远的,不知道也很正常。”
“可是——”时煊的目光锁定在老者躲闪回避的双眸上,笑吟吟地说:“他本人表现得好像没这么正常啊。”
第9章
办公室内,校方领导面面相觑,互相使眼色,一时间氛围尴尬无比。最终还是王校长轻咳了一声,打破僵局,缓缓开口冲姚沛舟道:
“姚组长,到了这个份上,我们实在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董事会召开了紧急会议,我们这几个该罢免的罢免,该停职的停职,等案子一结,就要收拾收拾准备提前退休了……”
“等等,王校长。”姚沛舟冷冷地打断了他卖惨式的长篇大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说:“我们没时间听您诸位的职业规划,案子了结,您几位是该提前退休、入狱服刑还是手拉手去上吊谢罪都不归我管,我现在只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动过那些学生的尸体?”
“什...什么?!”王校长瞪圆了眼睛,用难以置信的目光将所有人打量了一遍,随后颤抖着开口:“这...这不可能!没有人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
听到这里,岑泽霖忍不住笑了,眼神里满是讥诮:“诸位缺德事做了那么多,应该也不差这一件吧?”
“我们...我们都是为了学校声誉!”王校长忍不住反驳,一张脸在岑泽霖嘲弄的表情下涨成了猪肝色,他气呼呼地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柏木是百年名校,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升学率和口碑在全国数一数二,如果毁在我们手里,实在是——”
“实在是混不到退休金和体面的名声。”岑泽霖懒洋洋地接了他后半句话,很明显他已经不打算从这些人嘴里问出什么有用信息了,侧过头用眼神询问姚沛舟是不是可以按照流程使用读心术。
在特案处,对待普通人有一套特殊的办案流程。使用催眠、读心等技能时,一定要先把理由书面上报给凌庭柯,后者根据情况判断是否批准,审批完毕以后才能执行。
虽然这套流程在过去的一组就没走完过,他们的老大时煊从来都是个先斩后奏的主儿,美其名曰因时制宜,独留他的副手孟栩跟在后面日复一日地收拾烂摊子,替他补齐所有流程,以免上头问起来交不了差。
凌庭柯能够做到在他面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局里那帮上了年纪最注重办事章程的老头儿可不会。
相比之下,姚沛舟在这方面和时煊简直可以用截然相反来形容。他自律、克制又极其注重流程,除了不爱听那些老头儿比裹脚布还长的演讲,其余部分几乎无可挑剔。
接收到岑泽霖的眼神,姚沛舟的目光在那一众校方领导之间打了个转,随后轻点了下头。
“既然如此——”岑泽霖打了哈欠,说话间从裤兜里摸出一条小鱼干叼住,那双深褐色的漂亮眼睛微微眯起,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那就只好单独审讯了。”
“这......这.........”
王校长一时慌了神,但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只听见窗外爆发出一阵巨响。姚沛舟眸光一凛,心脏感受到一阵震颤——是楚遇。他身形一闪,从窗边一跃而下,化作一道白影,迅速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一众校方领导:“!!!!”救命,大白天闹鬼了!
外勤二组成员:“............”先替后勤的诸位默哀三秒钟。
时煊一手替奄奄一息的老者捂着胸口那个潺潺冒血的洞,另一只手把吓得脸色惨白的黄文昊护在身后。他不敢晃神,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在空中四处流窜的气流,表情中流露出一丝阴狠。
哪怕是顶着楚遇这张人畜无害的脸,他此时的眼神中仍旧可以看出当年国安特案处外勤头号人物的风采,虽然现在的肉身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但气势不能输。
“躲什么,这一屋子不是老弱就是病残。”他唇角上扬,眼神里满是嘲弄,对那藏头露尾的家伙毫不留情地使用嘲讽技能,恨不得一下子拉满仇恨:“还是说,你就是个废物,只敢挑女人下手,但凡是个带把儿的,就能吓破你的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