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行人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电梯在18楼停下,率先出门的是何晓,他正低着头盘算待会儿回房间以后客房服务叫点什么来吃,差点被隔壁电梯里陆陆续续出来的人撞个人仰马翻,对方急匆匆地回头冲他道歉。
“没事没事。”何晓摆了摆手。
跟在他后面出来的岑泽霖望着电梯里出来的推着餐车的服务生,目瞪口呆:“这是…点了桌满汉全席吗?”
何晓这才抬头去看,隔壁电梯按顺序走出十二个服务生,每个人都推着双层餐车,满满当当摆放了两层的餐盘,菜品都被玻璃罩着,按照菜系、国别分门别类地摆放。
岑泽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辆餐车上,那上面赫然放着一个红油锅底火锅,以及堆成山的涮菜,以肉为主,基本看不见什么蔬菜。
虽说隔了玻璃罩,但香味还是不可避免地传了出来,顺着风钻进了岑泽霖的鼻腔里,令原本就饥肠辘辘的他两眼放光,他一手勾着何晓的肩膀,跟人咬耳朵:“哎,你说,我现在放倒最后这个服务生,把火锅推到咱们房间里,会不会被监控拍到?”
“应该......”何晓瞟了一眼监控的位置,又偷偷瞄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姚沛舟,小小声说道:“应该不会吧?”
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给予对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打算拐角以后在监控盲区下手。
“我说,你俩有没有出息?”盛窈的声音慢悠悠地从身后飘过来,她双手环抱在胸前从容优雅地往前走,就好像完全闻不到空气中各色美食的香味。
岑泽霖哀嚎一声:“饿啊!”
“按照老大的尿性,咱们应该没有这么高的规格吧。”何晓压低了声音哼哼道,也就趁着此时姚沛舟走得慢在想事情,才敢这么抱怨一句。
岑泽霖跟着附和:“呵呵,一人一份酒店特供盒饭,出行从简,绝不铺张浪费。”
“哎......”何晓跟着叹了口气。
“不想吃?那今晚就不吃了吧。”姚沛舟的声音冷冷,从背后传来时有种让人寒毛倒竖的感觉。
岑泽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猫毛都要竖起来了,他僵硬地回头,看着不知何时已经走近到他们身后的姚沛舟,尴尬地笑了笑,迅速出卖了队友:“不是我!是何晓,他不想吃!”
“我......我没有......”何晓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
姚沛舟根本不理会他们的狡辩,一边往前走一边吩咐:“既然不想吃,那就整理一下案件资料,想想从什么地方入手,时间紧任务重,我们可不是来旅游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趁早放弃。”
“呃......”岑泽霖望着服务生的背影,有一句话堵在嘴边不知当讲不当讲。
盛窈清了清嗓子,表情似乎也有些尴尬:“头儿,不切实际的幻想好像通往了你的房间哦?”
1803号房内,服务生依次进入,将餐点摆放整齐。全球各地的美食在巨大的茶几、餐桌上堆叠成山,时煊穿着白浴袍抱手站在一旁满意地点点头,比他想象中要送的快。
“这是......天堂吧?”岑泽霖站在门口拽了拽何晓的衣袖,眼神直愣愣地在剁椒鱼头、清蒸鲈鱼、红烧鱼块和酸菜鱼中间徘徊,随后咽了咽口水。
何晓张着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红烧肘子:“大概是......吧?”
“............”姚沛舟望着满满一屋子的满汉全席,脸上那幅冷峻平静的面具终于有了一丝丝裂缝,对上小人鱼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后,他定了定神,慢慢走到时煊面前,低声问道:“饿了?”
“对啊。”时煊顶着那张纯良无害的脸冲他连连点头,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好饿好饿呢!”
“我们两个人,吃得完这么多吗?”姚沛舟用余光扫了一圈满当当的菜式,继续问他。
时煊眉眼一弯,冲他笑了笑,随后绕开他走到房间门口,把门口站着的组员们挨个儿拽进来:“我想到大家今天都忙了一整天了,肯定都饿着呢,于是就多叫了点儿。钱方面不用担心,我挂了账,学校会结清的吧?”
众人见姚沛舟脸色不算难看,但又不敢真的坐下来吃,纷纷局促不安地在屋子里的站着。出于个人喜恶,时煊过去从没有和二组的人共事过,也不知道姚沛舟平时出外勤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今天一见他才知道自己过去对待下属那简直是如沐春风。
一组出外勤,和团建游山玩水的区别不大;五星酒店只是最低配,当地特色美食、温泉SPA、主题乐园,只要完成任务以后随便消费。吃盒饭?那是不存在的,最低也要叫客房服务送点红酒牛排海鲜。
这么一比,姚沛舟这个变态还真是苛待下属。
时煊一边想着一边绕到姚沛舟身边,语气里带着些委屈,说话时双眸怯生生地看着对方:“怎么了,我做错什么啦?”
“.........没有。”姚沛舟笑了笑,转身对其他人说:“那就一起吃点吧,吃完好干活。”
以副组长岑泽霖为首的一众人如释重负,这才欢天喜地地找位置坐下,整个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升温。只有盛窈独自一人抱臂靠在沙发旁边,目光在姚沛舟和“楚遇”脸上流转,仿佛若有所思。
这小人鱼来到特案处四年,在此之前分明是个除姚沛舟以外生人勿近的胆小鬼,别说这样口齿伶俐地跟人交流了,根本磕磕巴巴连话都说不清楚,大概也只有姚沛舟能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可是现在——
盛窈若有所思地看向他,难道脑子这东西不光能摔坏,还能越摔越灵光?
“窈姐,来吃啊,愣着干嘛?”岑泽霖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鱼,一边冲盛窈招招手。
“来了。”盛窈应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走到他旁边坐下,顺手给自己撕了一块炸鸡腿,先是嗅了嗅,随后慢条斯理地说道:“这鸡啊...还得吃活蹦乱跳的,有血有肉才新鲜,你看看,这都柴了。”
“有的吃就不错了,咱们组第一次这么豪横吧?”岑泽霖被剁椒鱼头辣得直哈气,但还是滔滔不绝地说道:“想当年,我也只知道隔壁一组会这么干,时煊他......”
空气有一瞬的凝固,不用旁人提醒,岑泽霖自己就先收了声。直到现在,他都还不能完全接受时煊殉职这个事实,当初后勤要在一组给江珣腾办公室的时候,他整个人像耍无赖一样躺在时煊的办公桌上不准任何人动。
无论谁来,他都亮出自己锋利尖锐的爪牙,一遍遍告诉他们:“只要没见到时煊的尸骨,他就没死,谁都别想动这屋子里的东西!”
最后还是江珣亲自出面,和和气气地表示自己就不用特地在一组设办公室了,这才完好保留了时煊办公室里的所有东西,直到现在都没人去动。
岑泽霖的眼神不经意间瞟到姚沛舟身上,发现对方的脸色好像又低了好几度。原本高谈阔论的组员们也各自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就连杯盘碰撞的声音都尽量避免,生怕触了霉头。
“来,给你吃这个!”一双筷子突然出现在岑泽霖眼前,将涮好的肉堆放到了他碗里。
岑泽霖一抬头,只见“楚遇”正笑着收回筷子,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吃啊。”
“哦,好。”岑泽霖点点头,将那筷子肉送进嘴里。
“楚遇”问:“怎么样?好吃吗?”
“啊——!这个!!”岑泽霖发出一声惊叹,指着自己的碗瞪大了眼睛,这肉质细嫩,被红油锅浸煮过后格外入味,直到他咽下所有的肉之后才开口:“好吃!哇!你们快尝尝!这个绝了!老大,窈姐,这个不吃一定后悔!”
被他这一带动,所有人迅速找到了解除尴尬的节点,都纷纷去夹火锅里的肉,气氛一下子又热闹起来。时煊看着岑泽霖生动起来的表情,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却在回头时撞进了一双深邃眼眸里——忘了这茬了。
“你...怎么不吃啊?”他问姚沛舟。
姚沛舟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刻意放慢了语调:“你夹给我,我就吃。”
“............”那饿死你算了,时煊一边想着一边给他夹了一筷子肉放到碗里:“吃吧。”
姚沛舟:“好。”
眼看着人将肉送入嘴里,时煊一时间恶趣味上心头,他单手撑着脸,开口问众人:“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啊!这什么肉啊?”何晓在狼吞虎咽的间隙里接话,正中时煊下怀:“我好像从来没吃过!”
“这样啊——”时煊拖长了尾音,无辜清澈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用最纯良无害的表情慢条斯理地说道:“酒店经理说,这好像是老虎肉。”
“咳——”
何晓还没来得及吞下就结结实实呛住了,默默地吃了半天的徐殊明筷子啪嗒一声落地,刚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的岑泽霖如鲠在喉,只有盛窈慢慢放下碗筷不着痕迹地把座位往后挪了挪。
众人纷纷回避了姚沛舟的目光,仿佛刚刚吃得热火朝天的人不是自己。只有“楚遇”仍旧是一脸无辜,他侧过头看向身边脸色冰冷的姚沛舟,问道:“怎么了?我又说错话了吗?”
“没有。”姚沛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反而主动给他夹了一筷子肉,说道:“来,多吃点。”
吃过晚餐,各回各屋,时煊向来就是个吃饱就犯困的主儿,更何况这小人鱼的身体底子实在不算好,吃一点就饱了,只能瘫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服务生也在收拾完房间残局后离开,原本热热闹闹的房间归于宁静。
这套房只有一个卧室,也就意味着自己和姚沛舟今天必须睡在一个屋子里,这到底是什么狗血偶像剧里才会出现的烂俗剧情。时煊躺在沙发上感叹着世风日下,像二组这种抠门儿的风气实在太坏了,出门都不知道多开几间房。
然而现实却不允许他想那么多,姚沛舟倾身而下将他压倒在沙发上时,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钳制住他的双手,凑到他耳边低语:“想吃老虎肉?”
“不...不想,已经吃饱了。”时煊的耳朵向来敏感,他这样凑过来低声说话,炽热的气息将他的耳垂熏得通红。
然而姚沛舟似乎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前者轻笑着咬住他的耳垂,继续说道:“想吃可以告诉我,我给你吃。”
时煊万万没想到,这人如今不光厚颜无耻还锱铢必较,仗着这小人鱼身娇体软就肆无忌惮,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他努力挣扎着,勉强笑了笑:“那个,不必了……上古四圣,岂能做我的盘中餐......”
“是吗?”姚沛舟与他对视,随后慢慢低下头轻咬住他的唇,随后附在他唇边缓缓开口道:“那就不做盘中餐了,做裙下臣吧。”
“你......”时煊一时语塞,这具身体的心跳随之加快,砰砰砰地撞击着胸膛。他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反抗,但这具身体却并没有做出相应的反应,非常地不受控制。
这小倒霉蛋的身体怎么还有失控的时候,难道说并不只有他在操控这具身体吗?时煊的呼吸越发粗重急促,胸口随之不断起伏,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沙发垫,一时间不知所措。
他是否应该在此时告诉姚沛舟真相,无论姚沛舟有多喜欢这小人鱼,只要知道这身体如今的主人是时煊,就无论如何也没法下手了吧?
“那个,其实......”时煊刚刚组织好语言,就感觉到脖颈处传来一阵细密的凉意,一低头,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一串项链:“这是......”
银质的细链,链坠呈水滴形,镶嵌着一颗宝蓝色的宝石,看一眼便知这宝石非凡品。
“戴着它就不会头晕了。”姚沛舟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也不等时煊再发问,直接起身离开了沙发朝浴室的方向而去。
时煊望着人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人远比自己想象中城府更深,他根本不知道姚沛舟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枚链坠,奇迹般地发现自醒来以后便挥之不去的头痛减轻了些许。
第8章
月光倾泻而下,映照在少女及腰的长发上,她穿着吊带碎花裙,特意将发尾烫卷了,上面别着精致可爱的枫叶型发夹。仔细去看还能发现,她的唇上涂了一层薄薄的唇蜜,呈现在出莹润饱满的桃红色。
她站在图书馆外的樱花树下,在夜风吹来时禁不住一阵瑟缩,时不时地仰头看向桥那头,似乎在等什么人。
她一边整理着被吹乱的发丝,一边在嘀咕:“还不来。”
凉风刺骨,吹落了树上的樱花。她一回头,看见拱桥那头的修长身影,眉眼一弯,唇畔绽开了明艳的笑意。赶紧从手提包里掏出小镜子,又一遍确认了自己的发型和妆容。
“你迟到了......”少女望着他逐渐靠近的身影,语气里略带娇嗔。
那人没说话,只是脚步越来越慢,那影子也越拖越长,到最后已经长得不像人形了。少女仰头看向他,原本的期待与欣喜在看清了来者以后化作恐惧。她被风里夹杂着的浓厚血腥味熏得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樱花树下。
“你......”少女的眼眸里充满恐惧,直到这时她才看清那张藏在斗篷里的脸,那根本不是一张人脸,只是冒着黑气的一团浓烟,唯有一双眼瞪得很大,像是一对血窟窿,随着那人的晃动不停往外渗血。
那人的手指甲很长,每一根都打磨得如同利刃,一步步将少女逼至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