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谁?
时煊想要转头去看看对方藏在兜帽里的脸,但他的脖子却像是被钉子固定住了一般,只要稍微动一动,便有钻心刺骨的疼痛传来。
“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黑袍人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就像是砂纸磨擦过桌面一样,粗糙又低沉。他的掌呈鹰爪状,发力时整个屋子都在随之颤抖。
这一阵剧烈颤抖使得时煊越发不舒服,他皱紧眉头痛苦地捂住头,努力去抵抗这震颤带来的眩晕头痛。
倒是姚沛舟发现了他的异样,将人紧紧抱入怀里,低头在他皱紧的眉心处印下一个吻,压低了声音哄他道:“没事了,没事了,好好睡吧。”
也许是因为这一个吻的缘故,怀里的人竟然就这么平静了下来,虽然姚沛舟并不知道他在梦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他轻轻拍打着对方的肩膀,直到哄着人安心入眠。
赶到桑海时,已是下午,车刚在酒店门口停稳,校方负责人就迎了上来,为首的是一个精神矍铄的中年男子,他原本是要和姚沛舟握手的,但在看见对方手里还抱着一个睡着的人时,硬生生地把手缩了回去,尴尬地笑了笑:“您就是上面专案组的领导吧?您好您好,我姓王,是学校的副校长。”
“您好,我姓姚。”姚沛舟的表情态度疏离又冷淡,说话间甚至刻意回避了对方谄媚的笑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王校长常年在官场沉浮,最会察言观色,自然也知道这位上头来的年轻人对他的态度,心中虽然有诸多不满,但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地笑着:“来,您几位先请,我们给各位安排了房间还有接风宴,就是咱们这儿地方小,招待不周,多多包涵。”
“饭就不吃了,王校长。”姚沛舟长腿一迈往酒店里走,哪怕他此时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人,走起路来也相当轻松,那位校长要加快脚步才能追上,只听他边走边说:“麻烦安排个房间,我把他安置下,他来的路上晕车了。然后我们就去学校看看。”
“.........”王校长望着他怀里那个睡得正香的漂亮男孩,一时无语。
这出门办公还带个晕车的拖油瓶呢?好歹学校也是花了大价钱疏通关系才请到这个所谓的专业部门,怎么好像不太靠谱的样子?他站在电梯里用余光打量了一番和这位姓姚的负责人一起来的几位,这才发现这几个人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年轻。
“校长,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太靠谱啊?”岑泽霖笑吟吟地开口了,深褐色的眸子在眼眶里提溜了一圈,其中一只变成了蓝色,随后那异色瞳变成了一对猫眼,他的目光与王校长的双眸锁定了一瞬,然后砸砸嘴道:“怎么出门办公还带个晕车的拖油瓶呢?花那么多钱请了帮什么玩意儿?一个比一个年轻,能搞定吗?”
他每说一句话,王校长眼里的惊恐就更深一分,最后连反驳都忘了,站在原地支支吾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直到走出电梯后,姚沛舟刻意放慢了脚步,跟岑泽霖低语了一句:“棠遇霜知道,一定弄死你。”
“谁让他上次偷我的鱿鱼丝的?”岑泽霖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随后拍了拍衣袖上的褶皱继续往前走。
第6章
作为以管理严格闻名于全国的私立高中,柏木高中的学生平时被管束得相当拘谨,男生统一剪寸头,衬衣和裤长都有标准的长度和尺寸;女生如果是长发在上课的时候必须高高束起扎成标准的马尾,露出一整个光洁饱满的额头,短发则必须保持在耳朵的位置,不长不短。
女生的裙子必须到脚踝的位置,袜子得是干净整齐的白色,皮鞋要黑色,每天都要擦得干净蹭亮。所有人都得在教学楼门口接受礼仪导师的检查,合格以后才能进入班级,否则就得回宿舍重新收拾。
一来二去花费了时间,上课迟到,还得被班主任拎到走廊上罚站。
因此,当他们看见走在教学楼走廊里身形挺拔、衣着光鲜的外勤组成员时,所有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好奇。尤其是当他们发现这些人中不乏有帅哥美女时,好奇在瞬间变成了惊喜。
“哎哎哎,你看那边那个漂亮妹妹是在看我吗?”跟在后头的组员何晓一把拉住身边同事的手臂,强压住眼神里的欣喜,用自以为最帅的姿态故作深沉地往前走。
被他拽住的盛窈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皓腕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一边风情万种地撩了一把自己的长发,一边施施然开口:“黑熊精,你说说你也是够可怜的,一个月仨瓜俩枣的工资都不够你买块镜子吧?”
“嗯?什么意思,我家有镜子啊。”何晓没听懂,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盛窈已经踩着高跟鞋走远了。
湖蓝色旗袍随风摆动,她纤细白皙的脚踝随着摇曳的裙摆若隐若现,一小截灵活的青蛇尾不经意探出,只一个晃神的功夫就缩了回去消失不见了。
走在最后的是岑泽霖,他一把上前揽住何晓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意思就是,做人心里要有逼数,比如说你仔细看看,那些漂亮妹妹的目光是随着咱老大在漂移,那些男生的眼睛就差长在我们窈姐身上了,跟你呢基本没啥关系。”
“怎么又损我呢!”何晓不满地嚷嚷着,随后在姚沛舟回身时足以杀死他的冰冷目光里噤了声,小碎步跟上了队伍往前走。
仙山琼阁,云雾缭绕,一只白羽丹尾的鹤栖息于荷塘边,清风拂过,莲叶晃动,盛在其中的晨露随之摇曳。一袭青衣的年轻男子端坐于水榭中,手执画笔,面前是一副泼墨丹青。
一道白光从湖面掠过,白衣男子在他身后落地,手里摇晃着半壶陈年佳酿,凑近时带着淡淡酒香。
“我决定离开了。”青衣男子回过头,笑意盈盈地看向对方,语气平淡而温和。
白衣男子捏紧了手里的酒瓶,皱紧眉头:“你不能......”
“他想看看这世间万物,我能感受到。”青衣男子的表情平稳而安详:“我也想让他看看。”
“我不同意你这么做!”白衣男子手里的酒瓶应声落地,砸了个稀碎,桃花酿融入风中,令人心生醉意。
“时煊。”青衣男子轻唤了他一声:“请你务必多多照应他,看好他,必要时甚至约束他。”
“不,你别.........”
还没说完,时煊的眼前呈现出一片白雾,渐渐遮住了青衣男子俊逸英挺的面容。他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眼前的一切逐渐被黑暗吞噬。
一股悲怆自他心头油然而生,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那么渺小无力,就像是漂浮在湖面的一叶孤舟,根本无法决定自己最终停泊于何处。
梦境戛然而止,时煊缓缓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屋中的加湿器蒸腾出一片细腻的、带着淡淡柠檬香气的水雾,也许是睡太久的缘故,他双臂支撑着身体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时竟然有种头晕眼花的感觉。
这小倒霉蛋的身体未免也太差了点,时煊坐在床头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目光落在床头被台灯照亮的那一抹莹润颜色上——是朱砂云狐,此时它正安祥地躺在床头柜上。
离开姚沛舟办公室时他随意把东西塞进了裤兜里,应该是躺上床的时候掉了出来。漫长的睡眠使得他四肢都有些绵软无力,起身往浴室走时头仍旧是昏沉沉的。
他将花洒的水开到最大,正对着自己的脸颊淋下来。一室温度适宜的水雾包裹住他白皙无暇的肌肤,深邃眼眸被熏得格外幽深,像是蕴着一潭墨。
抹开镜上的雾,时煊紧盯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砸砸嘴评价道:“是个美人胚子,就是不太聪明,眼光也不太行,竟然能看上姚沛舟?”
这小人鱼也真够倒霉的,不过是从梯子上摔下来,就直接命赴黄泉了。时煊一时也分不出自己和他,到底谁更倒霉一点了。
学校操场,上体育课的学生在篮球场围成一团,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风姿绰约的盛窈,后者双腿交叠坐在球场的看台上,身下垫着的是某位学生的校服上衣。她一袭湖蓝色修身旗袍,更显她前凸后翘的身材,细腰长腿,搭配绀色短款斗篷,露出一小截修长白皙的手腕,活脱脱一朵优雅美艳的富贵花。
盛窈抬眼冲她正前方的年轻男孩柔柔一笑,红唇娇艳,明波流转:“同学,那你再跟我说说呗,你们学校发生的事情。”
那男孩在她的笑容里红了脸颊,磕磕巴巴了半天,才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啊...那个,那个可吓人了,萧主任不让我们到处说。”
“怎么这样啊……”盛窈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娇嗔,她用指尖托着自己的下颌轻轻点了两下,秋水眸在一众男学生身上一扫而过,柔声细语地开口问道:“就没有人肯帮帮我吗?什么都查不到,待会儿我们老大该凶我了。”
没有几个男人能抵挡得住这条千年青蛇的魅惑,尤其是这帮正值青春期在学校又难得碰到像这样惊世脱俗的美人的高中生,其中一个定定地望着盛窈,深吸一口气后推开了原本站在最前方的班长。
“他不肯说,我告诉你。”男孩鼓起勇气,克制着内心的恐惧说道:“我们学校一定是被诅咒了,不然怎么每个死掉的人身上都有同样的记号,肯定是什么魔鬼的标记!”
听到这里,盛窈凤眸一凛,手轻轻一挥,时间凝固了,此时除了她和这个男孩,其他处于这个空间的人都被定格住了,没有人能听见他们即将谈论的话题。
“记号?”盛窈眼眸微微眯起,努力回想了一下情报组提供的照片,那上面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号,于是问道:“是什么样子的记号呀?”
“我......我记不清了。”男孩摇了摇头,但还是努力回想了一下,声音因为恐惧有些颤抖:“2号教学楼死掉的郑洁甯是我同桌,也是...也是我发现的,我太害怕了,所以...所以记不清了。”
“那么当时,是什么样子的?”盛窈的声音很轻,比之刚才更加温柔,她正在一步步引导着男孩继续往下回忆。
“那天是我值日,必须早上五点半到教室做准备,我一开门就闻到了血腥味,然后,然后我看见郑洁甯...她......她被挂在黑板上......”男孩的双眸变得有些空洞:“浑身都是血,脸上还用血印着一个很奇怪的图案,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盛窈问:“可她为什么会大半夜一个人去教学楼呢?”
“我...我不知道......”男孩虚弱地摇了摇头。
“好的,非常谢谢你。”盛窈轻轻打了个响指,时间恢复正常,她优雅从容地站起来,慢慢走到了男孩的身边。她站在台阶上要高出男孩一个头,伸出手稍稍抬起男孩的下巴,笑着与他对视:“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感觉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他在其余人艳羡的目光里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我叫张谨恒。”
“张谨恒同学,谢谢你的配合,作为奖励——”盛窈慢慢低下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凑到了张谨恒的耳边轻声低语了一句,随后她拍了拍张谨恒的肩膀,踩着细高跟朝篮球场外走去。
独留“幸运儿”张谨恒被他的一众好奇心过剩的同学们拉扯着问长问短,但前者无论如何也不肯告诉他们盛窈在自己耳边到底说了什么,只是他发现自己回忆起2号教学楼时竟然没有那么恐惧了。
不远处的校长办公室里,穿着一身黑的老妇人双手抱在胸前,眉头紧皱望着操场上的这一幕。她的脸被岁月摧残得松弛而苍白,一头花白的发盘成结实的发髻,除了脸和手,她连脖子都被衣物紧紧包裹着。
直到看见盛窈离开,她才转过身冲着王校长道:“这就是你花大价钱请来处理事情的人?她在干什么!”
“萧主任,这件事情现在已经脱离了我们的可控范围!”王校长的表情很严肃,他紧盯着萧郁,声音有些发抖:“压不住了,如果再不处理,我们学校就完了。”
萧郁冷哼了一声:“那她也不能对学生做出这样的事情!她有没有羞耻心!一个女人家!怎么能......”
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随后姚沛舟推门而入。一见是他,萧郁更加来气了,冷冷地盯着他控诉道:“姚组长!我希望您能好好约束您的下属!在教书育人的地方,面对还只是未成年的孩子,她怎么能这样...这样...不知羞耻!”
“教书育人?未成年?”姚沛舟剑眉一挑,沉吟片刻后说道:
“如果贵校领导还记得这是教书育人的地方、还知道横尸的是未成年,就不会瞒而不报了。仗着贵校是寄宿制,半学期才准回家一趟,就肆无忌惮地操控舆论,不允许学生对外泄漏,没收他们的通讯工具,监视他们与家人的通话,我真不知道校方的做法和我那个不争气的女下属比起来,到底谁更——不知羞耻。”
“你......”萧郁被他怼得哑口无言。
“哦,对了。”姚沛舟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她,而是继续说:“如果不是因为校方的压制,学生不敢向我们提供真实情报,我那个不争气的女下属也不至于牺牲到这个地步。”
数百米外的图书馆,通过组内传音听到所有对话的盛窈咔地一声把手里的钢笔捏了个粉碎。
包括岑泽霖在内的其他组员:“噗......”
外勤二组公认的一件事情——只要对手不是当年一组组长的时煊,他们老大总能在阴阳怪气方面超常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