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斯年的声音在姚沛舟耳边响起,他的语速很快,声音冷静,光是听着就知道这人坐在办公室里戴着无框眼镜那副人模狗样的德行了。
接收到这一讯息的不光是姚沛舟,二组所有人都能听见,因此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除了“非群聊成员”时煊。他一脸无语地看着这帮人,感觉自己活像个被排挤在小群体外的傻叉。
偏偏岑泽霖这货还像是故意炫耀一样,在他面前表现得分外夸张,眼神里流露出的讯息摆明了写着“怎么样,你听不见吧”的得意,分明在报复刚刚那个慕斯蛋糕。
数百年如一日的幼稚——
“这个人持身较正,没什么讲不出口的黑历史,也还算比较受人爱戴,毕业学生对他的评价也不错,至今警方也没有找到他的失踪和谁有联系。”檀斯年的声音源源不断传来,继续汇报情况。
“其他人呢?萧......”姚沛舟还没说完,感觉到胸口一阵温热酥麻,他一低头,发现“楚遇”正趴在他胸口的位置,抬起头侧着耳朵仿佛在聚精会神地听什么。
姚沛舟:“?”
“我也想听,你们在说什么?”时煊摆出一副无辜又天真的模样,水汪汪的眼眸凝望着姚沛舟,满眼期盼与渴望。
姚沛舟被这个眼神盯得一阵酥麻,岑泽霖一句“组内机密,外人不能听”还没说完,时煊的声音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组内群聊”里。
二组众人:“............”
夏桀商纣周幽王,汉成帝唐明皇明宪宗。
众人各自在心里把姚沛舟参照古代那些个为了博妖妃一笑,毫无底线的昏君骂了一遍,感叹原来祸水这物种是没有性别的。
另一头的檀斯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接着姚沛舟的问题说道:“萧郁吗?人族,女,现年三十七,家里是做生意的,家境不错,曾是柏木的优秀毕业生,之后出国留学了,学的——金融管理?”
何晓惊讶道:“金融管理?来教书?”
“有点怪。”檀斯年继续说道:“萧郁家里人不愿意独生女在学校耗一辈子,多次提出让她辞职,之后闹了不小的矛盾,萧郁一气之下从家里搬出来了,并且和家里断了联系。她一个国外常春藤名校的毕业生,家里有千万家业等她继承,何苦把自己困在学校和叛逆期高中生较劲?”
盛窈撩了一把头发,说道:“为了爱情?这学校里有她的爱人?”
“她至今未婚。”檀斯年说道。
岑泽霖:“我看她也不像那种大公无私要为教育事业奉献终身的人设啊?”
“我建议外勤二组的诸位把调查重点放在这个人身上,这个学校发生的一系列怪事一定和她有关。”檀斯年说。
姚沛舟沉吟片刻后对他说道:“已经派人去她家了,只要校方提供的地址无误。斯年,我需要一份萧郁毕业那年的学生名册以及毕业大合照。”
“学校连这种东西都没有?”檀斯年的语气有些惊讶。
岑泽霖冷哼了一声替他回答:“校方称,学校的图书馆三年前突发大火,在那之前的学生资料和照片都烧光了。”
檀斯年客观评价道:“有点刻意。”
“谁说不是呢。”岑泽霖耸了耸肩:“就像我们上天入地的情报组查不到似的。”
“多谢夸奖。”檀斯年回了一句,之后,众人听见他说了一声好了,就见凭空出现了一只雪白的鸟,扑棱着翅膀朝姚沛舟飞来,待到姚沛舟伸手那只鸟便落在他的掌心,化成了一沓资料。
从头看到尾的时煊不免感叹,凌庭柯近几年做的最正确的选择就是把棠遇霜那个嘴碎又爱八卦的废物点心扔进后勤,把檀斯年提拔上来,这工作效率比当年的情报组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如果当年是檀斯年给他打辅助,他也许就不用殉职了。
第11章
午后的阳光穿过茂密梧桐落在人行道上,上班日的居民区要比平时更加安静。一只鹰于长空飞速划过,降落在某户人家的阳台时收敛了漆黑的羽翼,直到完全落地才幻化成一个黑衣青年的模样,悄无声息地潜入这户人家。
屋子里的陈列摆设相当简洁,窗明几净,但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冰冷气息,完全不像一个人类的住所,更无法称之为家。也幸亏外勤组的成员向来见多识广,并没有对此表现出过分的惊讶。
他放轻脚步,一间间屋子搜寻过,只可惜都是空无一人,便向远在学校的姚沛舟汇报:“头儿,人不在,八成是跑路了,建议联系桑海警方通缉,毕竟是人族的事儿。”
人族犯法,无论是干了多违背道德的事情、还是与妖魔勾结,特案处一律不管,这是他们之间约定成俗的规矩;双方互不干涉,必要时互相帮助。
“你先不急着回,在屋子里多看看。”姚沛舟的吩咐很快传了过来,他听完后简单明了地回了个是,随后继续在屋子里转悠。
从书房到客厅再到厨房几乎都没有什么生活过的痕迹,唯一有点温度的是卧室里橱窗上那束向阳而开的雏菊,是这充满了冷色调的房间里唯一一抹亮色。
他走进卧室,沿着房间走了一圈,伸手拿起了花瓶,正要仔细端详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响动,回过头时发现脚下多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秘密通道。沿途的灯一盏盏亮起,一直延伸到地底。
带着疑惑,他一步步走向了这条地下通道。
“卧槽,这么多人,这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何晓被眼前厚厚一叠照片折磨得老眼昏花,揉着太阳穴发出痛苦的哀嚎:“为什么不把我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霜哥带过来!为什么!为什么!”
岑泽霖安慰他道:“至少咱们有方向了,校方那群领导一问三不知,那样子不像是装的,而是真的对那几年发生的事情很模糊,如果没猜错应该是有人对他们的记忆做了改动,从侧面印证了萧郁在校读书以及毕业后到她归国前那段日子里,这学校一定发生过什么重大事件,且其中的某个人物和她关系匪浅,还是必须要回校找到对方的那种关系。”
“不仅如此,可能到现在,萧郁都没有找到他。”时煊坐在一旁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慢条斯理地插了一句嘴。
何晓好奇地发问:“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熊大啊,如果是你,有一个对你这么重要的人,你如果找到了她,会不考虑和她结婚吗?就算不结婚,那有必要这么藏着掖着,让所有人都不知道吗?”时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何晓疑惑的小眼神里语重心长道:“当然,可能这对你来说有点难以理解,毕竟你就是只熊。”
何晓:“.........我大概能理解,我疑惑的是你为什么会叫我熊大?这个外号自从外勤一组的前组长时煊殉职以后,就没人叫过了。”
突然被点名的时煊心头一紧,这才发现自己快掉马了。外勤二组的何晓和外勤三组的杜玄真身都是熊族,年龄差不多,关系也很铁,当年时煊上网冲浪时无意间发现了一部国产动画,当即给这哥俩起了绰号。
时煊感觉现在这屋子里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了,尤其是他身边坐着的姚沛舟,那双眼比任何人都要炽热,几乎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
“咳...那个......实不相瞒......”时煊摆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对何晓说道:“我是听我们棠组长叫过。”
“原来是棠遇霜啊!我说呢。”何晓结结实实地松了口气,没心没肺地笑着:“我还以为你被时煊附身了呢!”
有事好哥哥,无事臭弟弟。棠遇霜这待遇,在特案处恐怕也是独一份了。
时煊:“......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哈哈哈。”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黑熊精怎么直接猜到了真相!
“别瞎想了,这怎么可能呢?”岑泽霖摆了摆手,一脸笃定地说:“如果真这样,他和老大还能在一张床上睡觉?房顶都打穿了吧?”
“岑泽霖。”姚沛舟的声音传过来,语气泠泠。
岑副组长汗毛倒竖,机械地转过头赔笑:“...我干活!干活!”
砰——
临时被外勤二组征用的校长办公室窗户碎裂,一只通身黑羽的鹰冲破玻璃摔进来,在屋子内的地板上显出了原形。那是刚刚前往萧郁家探查的外勤组员,他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唇角还带着血渍。
“宣霆!”岑泽霖扔下手里的资料上前去扶他:“你怎么了?”
“萧郁家有密道......”宣霆用指腹擦去唇角的血渍,冲他摆了摆手表示没事,随后向姚沛舟汇报道:“通往她家的地下室,那里面分明是在做歪门邪道的祭祀,萧郁在用自己的心血供奉什么。”
姚沛舟问:“那你是怎么受伤的?”
“供奉的灵台上有一张照片,是个年轻男人,我本来想把这照片带回来,没想到刚一碰到照片,就有一股像气流一样的东西蹿出来攻击我,我一时没防备。”宣霆一边说着,一边冲着半空中一挥手,他手挥过的地方凭空出现了一幅画卷。
能打能跑,机动性强,还能在敌方家中安插眼线,时煊突然发现如今的外勤二组还真是卧虎藏龙。
他抬头去看,画卷里便是宣霆描述的萧郁家地下室。即使只是画卷,也能感受得到这屋子有多诡异阴森,摆放在桌上的烛台燃烧着四根白蜡烛,正中间摆了一个铜盆,旁边是一把沾满了血的刀,正前方的墙壁上用朱砂写满了晦涩难懂的符文。
“照片呢?”姚沛舟问道。
宣霆凑了画卷看了一眼,指着铜盆旁的空地说道:“刚刚就在这里,现在不见了。”
“看来是被什么人拿走了。”姚沛舟说着,把一本毕业纪念册递到宣霆面前:“你还记得照片上的男人长什么样吗?”
宣霆接过纪念册:“记得。”
又是那股气流,它承受了姚沛舟一击竟然没死,想来在背后操纵它的人不简单。时煊站在那幅画卷面前,盯着满墙的血红色符文,总觉得这符文的走线有几分熟悉,但实在记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
“这不是生祭吗?”徐殊明喃喃道,作为“鬼画符”的专家,他在这方面的造诣绝对称得上首屈一指,一般来说是不会看错的。
姚沛舟:“生祭?”
“铜盆、铜匕首、铜烛台、四根白蜡......这墙上不是符文而是用朱砂写的生辰八字,还不止一个人的。”徐殊明说道,随后他取了一张便签纸,照着墙上的符文走势写下了几串生辰八字,一共是七个人。
岑泽霖顿时明白过来:“校方领导包括萧郁在内,刚好七个人,所以他们都读不到心。”
所谓生祭,又叫活死人祭,就是以活人心头血祭祀某方邪神,在祭祀期间要保证此人不死,邪神受了供奉,就会替供奉它的办成一件事;事成以后,邪神就会生吞献祭者的魂魄,以达到增强修为的目的,被生吞魂魄者将永世都无法轮回。
“这萧郁得对她这帮同事恨到什么地步,才会下这样的死手。”时煊捏着那张纸晃了晃,虽然看着那幅画卷,但话却是对着姚沛舟说的:“她背后,有高人啊。”
又是姑射阵,又是活死人祭,都是些早就失传的禁术;原本以为只是一件普通的妖邪作祟案,没想到竟然牵扯出这么多棘手的歪门邪道。
姚沛舟低垂着眼眸,表情被笼罩在一片阴霾里,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原本晴朗的天被云层挡住了光,使得这间向阳的办公室突然沉入昏暗中,眼看着大雨将至。
随后众人听见宣霆说:“找到了,就是他。”
暴雨倾盆,少年穿着残破衣衫跪坐在木质地板上,他有一双琥珀色的眼,如同嵌在精致橱窗里的名贵宝石,鸦羽上沾染了几滴血珠,苍白的唇角还有血渍残留。他像是一只漂亮又脆弱的蝴蝶,只要轻轻一捏,随时都能断气。
沉稳地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的视线终于从窗外雨幕中移开。只要稍微动一动,那拴在手腕与脚踝处镣铐便会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一身黑衣的男人慢慢走近了,视线从他脸颊扫过,落在满是淤青与掌痕的大腿上,原本冰冷的眼眸里仿佛翻涌着滚烫的岩浆,需要竭尽全力才能压下。
男人把一路拖进来的人往一旁的地板上一扔,那具死尸一样的身体重重地落在了少年的脚边。
屋内的灯光映出她苍老的脸,是萧郁。
少年抬起头来看向男人,哑着嗓子开口:“她......死了吗?”
“快了。”男人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蹲下来捏住少年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表情阴狠:“但不是现在,你们都爱做多余的事情,她多杀了一个男学生,惹人注目。而你——”
男人的指尖萦绕着漆黑的雾,随后这化作藤蔓缠上了少年纤细消瘦的脚踝,迅速往上蔓延,探进了他只勉勉强强遮住了大腿根的衬衣里。
“唔......”少年难受的发出一声低呼,泪水迅速浮上了眼眶,下意识地就要合拢双腿。
“不许动!”男人冷冷地说道,钳制住少年双腿的镣铐向两边收缩,硬生生分开了少年并拢的双腿。在少年难以抑制的喘息与泣音里,男人高大的身影逐渐压了下来,附在他耳畔低语:“附身到那个死人身上,引特案处一步步去查,是不是我最近对你太好了?”
“不...不是......不......”少年消瘦到只剩下一副苍白骨架的手不停颤抖着,禁锢住他手腕的镣铐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一道道魔咒。他的手悬在半空中许久,随后慢慢落在,搭在了男人挺拔的背上,他微微张开嘴轻声唤道:“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