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陰 完结+番外[玄幻科幻]——BY:鲤鲤鲤
鲤鲤鲤  发于:2022年03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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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无语……这傅长亭刚才说话不是很利索么?
  罢了罢了,这些事回头再说也来得及。
  我又在墙壁上四处摸索,边问道:“涂泽君,看你闯进来挺熟门熟路的,或者你有可能知道怎么把你弄出来么?”
  过了片刻,他说:“你找到墙上的烛台……”
  我正好摸到一盏烛台,闻言大喜,顺手就将那烛台上的残烛旋动了一下,谁知傅桓后头还跟着半句话呢:“……烛台下有一扇小窗……”
  几乎在我转动烛台的同时,身边木质的墙壁又发出了“吱嘎”的咬合声,我回头一看,困住傅长亭的那条夹缝似乎更被压得更窄了,傅桓在里头咬着牙闷哼了一声。我吓了一跳,连忙回身,想将那根蜡烛重新转回来,谁知刚一碰上,墙壁上忽然伸出一条锁链,哗啦啦地响着,蛇一样往我腕上咬。
  我后退得不够快,眼看就要咬上,忽见腕上有细细红光一闪,只听数声金属碰撞的脆响,那道红线与锁链互相缠绕,将其阻挡在了半空。
  我看着那条悬在半空泠泠作响的锁链,心头狂跳不止,回过神来,刚想扑回去将烛台转回来,傅长亭却忽然伸手将我猛地拉进那条狭窄的夹缝之中。下一刻便看到夹缝之外熊熊大火从楼梯上席卷而过,若是迟那么一下,我这条小蛟怕就化作一团黑烟了。
  我心有余悸,缓了一阵,才发现自己被傅桓揽着,脑袋被他按在肩头。我动了动,他就将手放了下来。我借着火光看向他,说完多谢又说抱歉。
  他说算了。
  也只能算了,总不能把我一把火烧死赔罪。
  这条夹缝的宽度只能容一人侧身站着,傅桓被困在里侧,我在外侧,因容留的空间有限,为了尽可能躲避外头的火焰,傅桓的手揽着我,将我往里面搂。
  逼仄的空间里,我跟他的身体之只隔着着一柄断剑。剑是陆允修的剑,还留着剑鞘,是刚断的,抵在两面合拢的墙壁之间。断掉的剑柄就在我脚边,被外面扑进来的火焰炙烤得滚烫。方才情急之下,傅桓用剑抵住墙面,才腾出手将我拉进去。
  以我跟他的关系,这副样子当然不大好,我于是说:“火似乎小一点了。”
  他没有松手的意思,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我就不说话了。
  外面大火燃烧不止,熊熊的热度灼烫着一边的身体,我舔了舔口中快要化完了的雪玉,额头、脊背和胸腹上都有一道道的汗水往下流。
  这么下去,我不被火烧死,也要在这里被活活热死。
  我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不自觉地又往里边缩了缩,问:“现在怎么办?”
  他说:“等人来。”
  我说:“那你不就被抓到了?”
  他哂笑了一下,说:“抓到又如何?广陵总是会救我的。”
  ……我还想着来捞他,真是多此一举。
  但等了没多久,我就热得意识模糊了,好像中暑似的头晕脑胀,浑身上下没有力气。我靠在墙壁上,不住地喘着气,模模糊糊中觉得那大火是不是烧到我身上来了。
  我抬起手来胡乱扒拉,似乎是抓到一片衣襟。这篇衣襟是滑而且凉的。残存的理智在告诫我不能这样,但身体的本能却催促着我将身体贴过去……
  我说:“好难受……”
  我说:“师父救我……”


第78章 你放过我
  我曾到过东湖两次。
  第一次是在二十岁上。崇兴十五年的十二月里,我在绍兴府会稽县做了半年县丞,到了岁末,腊月里县中诸事稍定,偷得几日空闲,便与当时的会稽知县相约,携上县学子弟若干,同游东湖。我当年从梁州赴任,一路走得弯弯绕绕,太湖、巢湖、西湖,名川大湖不知见过多少,东湖实在算小的,只是东湖一壁山崖陡峭,另一面苍松奇石环绕,别有幽绝之处。二十岁上看湖,举杯说的是,东湖山色一小盅,得意洋洋。
  第二次到东湖,是十四年后。
  定国侯被褫夺爵位、抄没家产,我逃得一命又卷土重来,与傅桓缠斗六年之久,终于求仁得仁,与他两败俱伤。我被押解离京,流放去岭南。在离京前,我以梁兰徴的身份为饵,最后为他设下一个通敌卖国的圈套。他竟中计了。途经绍兴时,京中传来消息,枢密大臣傅桓因谋逆罪被处死。君心叵测,嫌隙既生,即便是扶他登上皇位的人又如何?
  只是我又悲哀地发现,那个我仇恨了近十年的人,竟是我这半辈子活下去的唯一目的。他死了,梁兰徴的一生也不再有意义。
  我星夜出逃,戴着锁链在会稽城外游荡一夜,在天将明时转到了东湖。
  微明的曦光中,东湖的山水只剩一片幽暗的剪影。刚过了惊蛰,春寒料峭,箬篑山刀削斧凿,像插入水的一柄重剑,东湖水波光粼粼,似有无数鬼影。天色渐明,遥远的天际燃起朝霞,似有一场熊熊大火。
  那场大火烧毁了定国侯府,烧毁了梁兰徴的一生,现今又烧到我身上来了。
  我跃入湖水中,寒冷的湖水像无数小刀,像地牢中傅长亭的目光,像狱卒手中的皮鞭,他们齐头并进,同时落到我身上,皮开肉绽。我挣扎、惊叫、哭喊。
  “你放过我。”
  “你放过我。”
  冰冷的湖水灌入口鼻,漫天的大火在头顶扭曲。我死去的东湖是一架滚烫的炉鼎,我挣扎着下沉,沉到火焰的中心去。我不是被淹死的,我是被烧死的。
  岸上的熊熊大火里站着一个人,他袖手旁观、神色冷淡。
  是庄子虞吗?我想。
  我沉在滚烫的湖水中,动了动手指,想说:“子虞,你能救救我吗?”
  “你救救我。”
  但水草却将我的腰紧紧缠住,将我往更深的湖底拉去。
  有个声音在我耳边问:“你为什么?”
  “说好了下辈子,你为何不来?”
  那些水草越缠越紧。
  他继续固执地问:“为什么当时没有来,现在又要来?”
  血红的火光在湖面上烧成一片了,我伸手往虚空抓了抓,东湖的水从指间流过去,什么也没留下。
  为什么?
  因为人间太苦,我不想去了。
  不知多久,腰间的桎梏终于放松了少许,那枚玉忽然从腰间飘出来,流苏在水中飘飘荡荡,落到了我手里。
  我抓住它,湖面上就下起雨来了。雨点轰轰烈烈地砸下来,砸出了一片天罗地网。
  然后一只手在我腰后轻轻一推,将我推了上去。
  “你去吧。”
  我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
  岸上的熊熊大火霎时被这场大雨浇灭了,湖水也不再滚烫,我浮出水面,爬上一块巨石,抬眼一看,没有小小的东湖、也没有陡峭的箬篑山,只见天色阴沉,洪流滚滚,一片苍茫水色。
  头顶的天仿佛破开了一个巨洞,无穷无尽的雨水泄向人间,冲毁房舍、冲毁农田,无数生灵在我脚下的洪水中漂流、死去,人们在哭喊、在尖叫,我却听不到一丝声音。
  只有雨声。震耳欲聋的雨声。
  忽然间一道金色的光亮从远处高耸的山峰上滑下,一声清啸穿越天际传到我耳边,划破寂静天地。我腾身而起,化出蛟身,穿越重重雨帘,往那山峰飞去。飞近了,发着金光的是一朵重瓣莲,莲瓣闭合,正从山上滚落。
  我飞身上前,想接住它,却有一条银白的尾巴忽然荡过来,尾巴尖轻轻一卷,勾住了它。
  我看过去,尾巴的主人也是一条蛟,一条银蛟。他前爪钩在崖壁上生出来的一株松树上,勉强救下那朵莲花后,身子便挂在树上随风飘荡,缓了一阵,才又小心翼翼地蜷起身子,尾巴卷在树枝上,将莲花收到了跟前。
  “还好,还好。”他捧着莲花,心有余悸。
  可惜他选错了落脚点,那松树是一棵朽木,他在上头停了没多久,便听“喀嚓”一声,树枝断了。
  慌乱之中,他银白的身子在慌乱中盘做一团,将那朵重瓣莲牢牢护在当中,从山崖上跌了下去,我飞身一捞,却捞了个空——他那银白而光滑的身体从我手中穿过,跌下去的时候碧蓝的眼睛睁着,像看见了我,又像没有。
  *
  我醒过来的时候手里死死抓着那枚玉,头脑混沌,像做了一场大梦。
  在我跟前的不是涂泽,也不是广陵,那人白头发白胡须,眉花眼笑的,瞅我像瞅一个大宝贝,是宝罗大仙。
  他抓着我的手,很殷勤,说:“出云使,你醒了?”
  我愣了很久,眨了眨眼,莫名其妙掉下一行眼泪来,问:“我师父呢?”


第79章 五彩石和尾巴
  “我师父呢?”
  我从水深火热的噩梦中逃脱,像呼唤母亲一样呼唤了一声“师父”,待到神智归位,我就体会到不妥了——出云同我隔着一层,“师父”当然也与我隔着一层。
  好在我眼光一转,除了宝罗大仙与他身边的两个童子,周围谁也没有,顿时松了一口气。我生前不愿那样同庄子虞求救,如今也不愿这样呼唤广陵君。
  “广陵神君追涂泽君去了。”宝罗大仙说。
  涂泽,涂泽。
  我记起来了,当时涂泽与我一道被困在藏宝楼的大火中。
  这么说来,涂泽成功逃走了?
  也好。
  我顺口关心了一句:“那么涂泽君偷到仙药了吗?”
  宝罗大仙抖着花白的胡子说道:“按涂泽君那般顽固的性子,走得这么麻利,想必是想拿的都拿到了。”
  我看他很不以为意,有点奇怪,道:“他偷大仙的东西,大仙不同他追究么?”
  宝罗大仙说:“涂泽君害本仙众目睽睽下丢了脸面,这自然要追究的——但那瓶仙药,我看那小妖倒也可怜,给便给了罢。”他说着话锋一转,捧着我的手送到我跟前,道,“比起那劳什子仙药——本仙更关心的是,出云使这枚五彩石从何处得来?”
  什么五彩石?
  我摊开手指,握在掌心分明是那枚对半裂开的玉璧。
  “这是……”我回答道。
  这是广陵还给我的——我想这么说,但话到喉咙口,又觉得哪里不对。
  “方才出云使在藏宝楼中被七重真火围困,千钧一发之际,便是这五彩石中所蕴神力,在熊熊火焰之中护住了出云使的神魂哪。”宝罗大仙望着我掌心那枚遍体鳞伤的玉璧,神态颇为痴迷,感叹道,“本仙飞升也有一万多年了,一直以为女娲补天剩下两枚五彩石不过是天界逸闻,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抓着我的手,直勾勾地盯着我,又问:“出云使这一枚五彩石究竟从何处得来?”
  我被问得一愣。从何处得来。
  我想到广陵在自渡崖上给我系上玉璧的情景。当时他将我的东西留了两世,我还自作了一点多情,现在便讲得通了。如若是凡间的俗物,轮回两世,他何必一直留着,留也留不住的。广陵早就知道这玉璧来历不一般。
  那么,是广陵给我的么?不,他说的清清楚楚,是“还”给我的。
  我望着手里的的玉璧发怔。
  从我知道这玉璧起,它就属于我了。
  可是女娲补天留下的神物,怎么会落到我手里?
  手指顺着纹路抚过去,那人首蛇身的古拙纹样此时有了解释了。
  看着那纹样,想到什么,我心头猛然一跳,抬眼看住了宝罗大仙。
  “等一等。”我说。
  宝罗大仙:“?”
  “五彩石并非仅此一枚。”
  宝罗大仙瞪大了眼睛:“啊?”
  “这玉璧与兰漱的那一枚,应当是一对的。我这一枚上刻的是女娲,兰漱的那一枚,刻的应当就是伏羲。这两枚玉璧,如果当真是五彩石,也不是随意散在天地间的边角料,它们被雕刻成对称的纹样,乃是两位古神特意打造,要往后世流传的。”
  宝罗大仙胡子抖动,连连“噢”了数声,问:“出云使说的这个兰漱是……?”
  “就是涂泽救的那个小妖啊!”
  我有点躺不住了,挣扎着想要起来,谁知动作间身子底下打滑,整个人忽然溜到了一处水潭之中。我吃了一惊,这才发自己所躺的地方原来是水潭边的一处浅滩。在水中打了个转钻出水面,只见见周围山林环抱、浓阴密布,已然与那宝罗山是两片天地。我划动四肢,沁凉的水波贴着皮肤滑过,身心舒爽的同时,感到了一点不对劲。
  很不对劲。
  我浮到岸边的浅滩上,回头一看。
  碧透的潭水映着天光云影、粼粼波动,其中赫然一条银白的尾巴。修长匀称的尾巴上背鳍、尾鳍、腹鳍,一应俱全。我一动作,那尾巴便在水中悠游摆动,雪白的鳞片上折射出青蓝色的光泽。
  我:“……”
  ……我到天上后听这么多人叫了我无数次“出云使”,再没有哪句话比这条尾巴更有说服力的了。
  我将目光往上移了移,将手伸到跟前,接着又摸了摸脸。还好,手还是手,脸也还是脸,身上的衣服也都还老老实实地穿着。
  只是——我目光又往下飘,烟灰色的衣衫薄如蝉翼,湿哒哒地贴在雪白光滑的蛟尾上,衣衫褶皱蜿蜒,鳞片闪烁着无数艳光……
  我脸上莫名一热,翻下浅滩将尾巴藏到了潭水中,方又回身攀到岸上,同宝罗大仙说话。
  宝罗大仙站在岸上念念有词,显然在思索五彩石的事。
  但我现下实在管不了那五彩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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