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陰 完结+番外[玄幻科幻]——BY:鲤鲤鲤
鲤鲤鲤  发于:2022年03月13日

关灯
护眼

  涂泽听得一愣,随即锋利的视线便扫过来:“别自作聪明。”
  兰漱说:“这玉璧原是一对,既如此,不如让它们合在一处,也算成了圆满。”
  又问:“涂泽君不要的东西,何必在意他归于何处?”
  兰漱手持玉璧递到兰漱跟前,眼神平静又坦诚地望着他。涂泽看看那玉璧,又看看他,被他三言两语挑起来的火又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其实这火早该灭了。
  “随便吧。”他最后说。
  说完便将渊薮上的浓浓暮色抛在身后,走进幽深的洞穴之中。


第83章 愚公
  兰漱在目送涂泽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后,又在原地站了片刻。山谷中送来阵阵微微风,水泽在他脚边漾起凌乱的波纹。他身后是翻滚着浊气的梦魇一般的渊薮,眼前是一座难以翻越的巍巍高山。
  既然他做不了夸父,那只能做一做愚公了。
  临渊峰高而险,其中凶兽出没、雾瘴重重,无数妖气从渊薮中升起,缭绕在山腰。要从外界进入渊薮,只有两条路,或沿着山谷蜿蜒而入,或越过山巅腾云而下,两条路都不好走。
  且,若是有人要来此地找这位伤心自闭的神仙,不论走哪条路,都必定会经过西南面的一处隘口。
  兰漱又将那个寂寞的洞口看了一遍,轻叹一声,便提步向西南,朝那处隘口慢慢走过去。
  果然等了不多久,便有人来了。也果然如他所料,来人乘着一片云,一身蓝袍似被霜月,像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破开渊薮之中的腾腾浊气。任何人见到这样的人物难免都会晃一晃神,他也难免俗。那时他在人间跟那条脑中缺根筋的蛟龙胡诌,说自己中意这位神君,也不全然是假的。
  他化做一株兰草长在道旁,远远看着那神君从天上降下,心想如若许多年前他第一眼见到的不是涂泽而是广陵,不知他这一生是会南辕北辙还是殊途同归。
  走神的刹那,那神君已行到近前,兰漱适时现出形来,彬彬有礼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神君来找涂泽君么?"他说。
  但云头上的神君显然没有心情同他寒暄,只冷冰冰地注视着他。神仙踩在云头,眼皮微垂,撒向他的目光颇似施舍。兰漱在人间见过不少供奉神仙的道观,道观中那些泥偶往往面带微笑、眼含慈悲,这多半带着凡人们的一厢情愿。其实天界与人间有何差别,神仙与人又有何差别,不过痴长了一些无聊的年岁罢了。
  "神君还是为了出云使来的罢?"他说,"那么恐怕此行仍是要大失所望了。"
  广陵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将冰冷的目光收回后,催了催云,要往前飞。
  兰漱心知自己的修为在这位神君面前乃属螳臂当车,因此他要走他也不拦,只是他边往道旁让,边又说道:"神君此来若是想强取,以神君的修为,早已将心魄拿回去了;若是要继续说和,人间五世,这二人若能成也早已成了。神君此番为了心中所爱而退让至此,此情实在令人动容。只是依在下拙见,在此事上,神君当局者迷,已是走投无路了。"
  兰漱笼袖垂首,姿态恭谦,说完抬起眼看了看,那神君被他这番话留住了。
  那位神君调转云头,回身来看着他,依旧是一副淡漠的神态。
  "把话说完。"他开口了。
  兰漱微微笑了笑,他抬起眼来看着广陵神君,继续说道:"在下有一苦肉计,请神君一听。"
  他说:"渊薮上有一种妖兽可食人魂魄,人被吞噬魂魄后,不会即刻就死,尚可再弥留几日。此时若能将魂魄追回归位,则虚惊一场、万事无虞。"
  那神君闻言并不说话,眉心却蹙了起来。
  兰漱知道他听懂了,道:"涂泽君对出云使情根深种,会忍心见他赴死么?"
  兰漱将这则苦肉计点明后,便垂下眼不再说话,静静等着对面的神君拿主意。
  片刻,对面问道:"食人魂魄,疼不疼?"
  兰漱听得一愣,随后苦笑了一下,他的确是有千万个理由去嫉妒那条小蛟的——在许多种可能的意外里,这位高高在上的神君垂下眼来,最关心的竟然是那个人会不会疼。
  "神君,魂魄被吞噬后,出云使五感尽失,不会觉得痛。"他回答道。
  "不过,"兰漱补充道,"渊薮上的噬魂兽没领过世面,出云使身为神使,又有五彩石护身,他们恐怕不敢对出云使动手。若神君觉得此计可行,还需要将其抓来,逼迫他们对出云使下手。"
  那神君听罢,沉默许久,方道:"本君知道了。"


第84章 为什么
  驭蛟索的口诀是保罗大仙从一本书中翻出来告诉我的,那本书的名字叫《四海志异》。书中所载的原文我并不认得,据说是蛟族为了自保而发明的一套特殊的语言,可惜我看不懂也读不会。好在那本书经后世流传,有人在旁边注明了读音与含义。
  这句口诀的含义是:献给你我的身体与姓名,请伴我左右,请赐我力量。
  我念着这段口诀,沿着驭蛟索指示的方向,在临渊峰两峰之间的山谷中蜿蜒前行。山谷两侧是陡峭的山崖,头顶是狭窄的一线天,隔着山中涌动的青雾,天上是殷红如死的晚霞。传说盘古开天后,天地间的浊气都落在了此地,这里浮云不游、微风不动,如同被谁扼住咽喉窒息而死了一般,渊薮长着一张吊死鬼的青紫色的脸。
  但这一切都与此刻的我无关——"献给你我的身体与姓名"——在一片僵死的青灰色中,驭蛟索宛仿佛一条搏动的血脉缓缓向前游动。在被雾瘴与妖气笼罩的山谷中,被未知与恐惧填充的路途上,有唯一一件肯定的事,它像船锚一般牢牢地钩住了我:我知道驭蛟索的另一端一定是广陵。
  请伴我左右,请赐我力量。
  山路曲折,两条腿走路实在太慢。
  我掏出那枚据称是五彩石的玉璧,攥在掌心握紧了,贴到心口。
  保罗大仙说:心诚则灵。
  求求你。我在心里说。
  而后数道耀眼的光芒霎时间从指间射出,一团雾气凝成青云托到脚下,两侧山崖便从身边飞快掠过。我将尾巴轻轻一抖,在山谷轻啸了一声,迫不及待地往前飞去。
  庄子虞行事矛盾,我曾有很多问题想问而不敢问,有很多话想说而没有说,现在它们齐齐涌了出来,无数溪流汇成一场山洪,泥沙俱下地冲溃理智。狂风吹拂沙砾,我头脑中飞沙走石,很多话很多问题都在路途上被吹打得七零八落,唯有一个念头屹立不倒。
  ——等我找到你,先等我找到你。
  然后我要将那些零落的失去逻辑的砂石都抖出来:鸡儿巷、丘宁山、榴园澹园、东湖东海,庄子虞,我抓到你的把柄了,你承不承认?
  山谷中凛冽的寒气刀片般擦着面庞飞过去,临渊峰中雾气渐浓,我纵身飞入一团浓云,驭蛟索在眼前三丈发出鲜亮的红色,广陵似乎离我很近了。
  我往前飞,驭蛟索的触感也越来越温热,感到自己正在飞快地靠近他,随着驭蛟索越来越亮,我甚至能通过它感受到广陵的脉搏和体温。
  就快到了,也许冲出这团浓云,我就会看到他笑微微地出现在眼前。
  我心跳得厉害,不禁又想,我没头没脑,话说得太乱,他听不懂怎么办,或者他听懂了又装作听不懂怎么办?
  那我就换个问法,换个简单的、直接的、露骨的问法。
  我要问他:庄子虞,你要不要我?
  但这个问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一切就戛然而止了——
  我分明已经看到了庄子虞那片蓝色的衣袂,但下一刻,我脚下一轻,突然堕入一片静止的虚空当中。脑中纷乱的思绪霎时停止,在死一般的寂静里,狂风止息、山洪倒流。
  虚无的空间中,一条鲜红的系带向外延伸,我看到它的尽头,一片透蓝的衣袖,一只晰白的手。
  那些好不容易抓住的证据,一幅幅、一幕幕,像画片一样悬挂在我周围,无数双庄子虞的眼睛,从四面八方静静地看着我,我现在知道那么多复杂的眼神也许都只有一个简单的含义。我就是来向他讨这个含义的。
  但隔着无数过去的画面,庄子虞嘴唇紧抿,无言地望着我。
  而后霎时间,所有画面变作沙砾,被一阵狂风卷走。
  不要。我想嘶叫,却发不出声音。我想挣扎,却只是动了动手指。
  风停了,浓雾涌上来,空茫茫一片。
  我看着他,渐渐感到悲戚。
  我不问他要不要我了。
  我只想问他为什么。


第85章 梦中人(上)
  我叫洛淮,是逍遥派无尘道人门下的第八个弟子。
  师兄说我是他捡回来的,地上发大水,沧海横流,我那时候还小,抱着一截木头在水里漂流,漂到洛河与淮河交汇的地方,被他捡到救了回来,所以给我取名叫洛淮。
  对的,我按理应该有七个师兄师姐,但实际上我见过的只有这一个,他叫陆允修,我和他一起在这里修行许多年了。
  确切地讲,是双修。
  我不知道双修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每天一起吃饭、一起打坐、一起睡觉?怪无聊的。但师兄说我生来就要和他一起双修的。他说我们还要一起得道成仙,一起长生不老。
  做神仙听起来有点意思。那就修吧。
  我师兄除了吃饭、打坐、睡觉以外,每天雷打不动的还有一件事,他会出门,穿过门口那片长满水草的沼泽,去那片暗沉沉的荒野上打猎。他说我生了病,要打一只野兽来给我治病。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很凝重,看着我的眼神像看一个死人。
  我看他这么严肃就没好意思说,我觉得自己挺好的,没啥大病,顶多就是耳力有点差,看不清东西,也尝不太出味道——不过我跟师兄在辟谷呢,这条可以忽略不计——哦对了,我记性也不大好。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大毛病,我觉得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一定要听清、一定要看见、一定要记得的。
  不存在这么重要的东西。
  而且听不清、看不见、记不得,则心如明镜、六根清净,十分有利于修行。
  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我改变不了师兄的想法,他要去打猎,那就由他去。
  那只野兽昼伏夜出,所以师兄常常是夜里出门,清早回来。他一般会陪着我,等我睡着了再走,走的时候会请我们的邻居过来照看——我觉得这太麻烦人家了,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他走的时候给我留盏灯就成了。
  但我师兄不肯,他说我就是被野兽咬了才留下这些毛病,怕那些野兽再来找我。
  好在我们的邻居脾气十分好,长得也十分好,名字也十分好。是个十分可爱的邻居。
  邻居叫兰漱。
  我因为记性不大好,故而字也认得少,"兰"字是我为数不多记得的几个,他说是这一种幽香的草,长在门口那片沼泽里的草就是,因此我就记下了。我又问他"漱"是哪个"漱",他就念了一句什么诗,具体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水灵灵绿油油的,仿佛是初春嫩草的意思。我也很喜欢。
  除了我、我师兄、还有兰漱以外,我知道这片山脚下还有另外一个人。
  这大概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有一回早上我问兰漱晚上是不是有人来过,兰漱说没有,还打趣说:"洛小道长做了梦罢?梦见谁了?"
  我挠头说我这辈子好像也就见过你跟师兄啊,还能梦见谁?
  兰漱笑说小道长生得白净,也许就有什么妖精鬼魅看上你来入梦呢。又说此事小道长还是同你师兄说一下,有些妖精入了梦会吸人精气,长此以往精元亏损,对身体不好。
  我闻言搓了搓自己的脸,一面想我果真"白净"么,一面点头应下。
  但我最终没有同师兄提起。不论是人是妖还是鬼,我都挺喜欢那个人的。而且那人每次来也不做别的,只是在我床边坐一会儿,既不说话也不碰我。
  因我视力不佳,夜中睁开眼睛来看也就是蓝洇洇雾蒙蒙的一团,我觉得他也许是某种"坐灵"。每天晚上要找个地方坐一坐才舒坦的那种。我想这么木呆呆的妖精还能吸人精气呢?
  有时我夜里转醒,兴致好的时候还会同他搭几句话,比如我会问他今天晚上月亮怎么样,问完想起来这地方根本没有什么太阳月亮,就连日夜也是用遮天蔽日的浓雾来区分的。于是我就问他这么大的雾是怎么找过来的。
  他通常不会理我,我就继续逗他:"是我脸盘子太白太亮,你在夜里见着了?"
  他还是没反应。我心想真可惜,我这句话多好笑呀,早知道就讲给兰漱听。
  哎,其实我很想找个人来说说话的。我师兄瞅着我终日愁眉苦脸,生怕我哪天就魂归西天,我劝他人各有命也不管用,他还是很固执地要跟我一起长生不老。至于兰漱,他太聪明了,我不配跟他说话。
  这块每晚坐我床头的人形木头就让我觉得刚刚好。
  他既不会嫌我笨,也不会怕我死。


第86章 梦中人(下)
  蛋我的身体的确一天天差下去了。
  尽管我自己没什么感觉,不觉得有哪里痛或哪里不舒服的,但遮在我眼前的雾障的确是一日浓似一日。有一回我跟师兄相对打坐,他就在对面坐着,我睁开眼却看不见他,喊了几声"师兄",他运气回神,将手伸到我眼皮子底下了,我才看到。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