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手砍断小端手腕上的绳索,少年无力的身体向他倒来。
“小端,小端!”
小端微微睁开眼,呼吸纤弱。他拽着林景墨的衣襟,哽咽道:“云萍,快去救云萍,那群畜生……”
“她在哪儿?”林景墨一度觉得自己血压飙升。
小端指了指隔壁巡逻众多的营帐,哭道:“快,快去救她……”
他放下小端,相继砍断了捆缚虎生跟三牙的绳索。只是这两名少年不似小端,在他来之前早已没了声息。
“畜生,畜生!”
林景墨红了眼,他拿起大刀冲向隔壁营帐,只是前脚还未踏入,营帐内便陡然起了大火。火势顺着枯草快速蔓延,把周围的几座营帐烧得难以靠近。
贼人急着救火乱作一团,临近小端指的营帐里,跑出两名衣衫不整的人。林景墨握紧了手里的官刀,疾步上前一刀砍断了两畜生的脖子。
杀人了,在这个战乱的时代,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他杀人了。他来不及过多的感叹,提着鲜血淋漓的刀冲进营帐。
云萍衣不蔽体,满身是伤的缩在角落里。林景墨轻唤一声,云萍就像见了恶鬼一样尖叫起来。
他疾步上前,红了眼眶:“是我,云萍,是我……”
云萍的神情癫狂,她反手一巴掌打在林景墨的脸上。“滚开!”
营帐外贼人灭火的声音嘈杂,他们不能在这里久留。他抹了把浸湿的双眼,将身上褴褛的内衫盖在云萍身上,期间一直被云萍踢打谩骂。
他架不住那阵仗,只好把人抱进怀里,安抚道:“没事了,那些畜生被我杀了,没事了。”
云萍剧烈的喘息着,她抬眼看向林景墨,一把抓着他的手臂解释道:“他们只是撕了我的衣服,没有碰我,你相信我,没有碰我……”
“我信,我信……谁也没碰过你。”
云萍的精神状态逐渐冷静,脸上的表情却惊恐慌乱。林景墨拉过她的手把人背背上,撩开营帐的帘子火速向小端的方向跑。
在看到门口被杀死的贼人时,云萍害怕得浑身发颤,一眼都不敢多看。
火势很大,几乎把大半的贼人营帐全烧了。小端伤势也不轻,林景墨背着个人,实在难以在架个人一起走。
他把云萍放下,这姑娘却腿软得不能站立,直接瘫坐在地上。贼人的营帐除了陡然的起火外并未有任何援军突袭,只是草原上一旦起火便很难控制,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有几名贼人发现被林景墨杀死的尸体后,以为是原兵突袭,提着刀便往他们的方向赶来。
他手里的官刀滴着鲜血,双目赤红地站在小端跟云萍的身前。死就死了,好歹还能得个问心无愧!
可就在他准备殊死一战的时刻,一道身影冲进了大火弥漫的营帐。徒手掐断离他最近两名贼人的脖子,他拿着一条红布在营帐中大杀四方。
贼人的武器在他手里宛如晒干的木柴,布条打落,生生将刀身劈成了两截。那一身铠甲戎装在火焰中映得发亮,长腿横扫撂倒一片提刀上阵的贼人,而后长布带着劲风呼啸划过,鲜血淋漓。七八具尸体相继在他的脚边无力软倒。
士兵没有把所有人都杀完,只是将临近林景墨的那些给杀了。长发翻飞,却不带一丝凌乱,他抹掉脸颊上沾染的鲜血,踩着一地的尸体向林景墨走来。
林景墨握着官刀的手微微发颤:“你……不是不管吗……”
士兵夺过他手里的刀扛起云萍,说道:“这两孩子还有救,想让他们活命就别磨蹭。”
林景墨也不废话,架起小端的胳膊跟着士兵匆匆离开营帐。
几人避开贼人的巡逻,躲进了城镇后山地财神庙。这庙里现下同样没人,不过庙堂很大,后边还有好几间带床的空屋。
士兵把云萍放下,脱了那身铠甲猛地吐出口鲜血。
林景墨安置好小端跟云萍,拽过士兵的胳膊问道:“你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手掌触碰下,士兵的内衫一片湿泞血腥。“你受伤了?”
“别碰。”士兵靠坐在地上,头上满是汗渍。
林景墨哪还顾得了这么多,拽着人胳膊把染血的袖子往上拉,手臂上纵横交错着七八道伤口,每一道都跟先前看到的一样。表皮焦黑,内里血肉模糊。不仅如此,士兵的腹部跟胸口也有大大小小不同的裂伤。
“怎么回事?你这是……旧伤?”他也没看到哪个贼人伤到这人……
士兵推开他的手,拉下袖子道:“对,所以你不用管,会好的。”他仰头靠着墙面,“财神像的台子底下有能用的药,你去拿来,给这两人喂下。”
“好。”
林景墨匆匆跑去庙宇的前殿,财神神像与苦岩寺里看到的一样,无论是姿态还是衣服都没有变化。他还记得APP上财神的名字,好像是叫苏安。
苦岩寺的众多神明中,也就这位神的信徒最多,视频里的祈愿弹幕几乎每分钟都在刷屏。
他摇摇头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弯腰在神像的底座下摸到了士兵所说的药。翻找间,胳膊肘顶到了神像前放着的功德箱,里面零星的掉出了好几个铜板。
他犹豫一阵,还是将铜板拿走了。
回到几人休息的房间,三人皆因为伤势过重昏睡了过去,他把药给云萍跟小端喂下。在看士兵时,发现这人脸颊上那道狰狞的疤居然消失了。
他伸手探上士兵的面颊,皮肉都是真的,并未戴什么人皮面具。士兵的皮肤滚烫,像是发了高热。但最让他惊叹的,是那眉眼上的皮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却变幻。
鼻梁高了,眼睛也深邃了,唇瓣轻薄,长睫微颤。林景墨的手有些挪不开了,他哑声叫道:“洛川……”
作者有话说:
士兵的身份还是挺好猜的哈~
第36章 牺牲品(一)
“怎么会是你……你……”
洛川双眸紧闭,浑身滚烫,不停地冒着冷汗。财神像底下的药喂得只剩个底,他去外头的井里兑了点水给洛川喂下,顺道洗了洛川那块染血的红布盖在额头上。
他颤着手去掀洛川的衣服,如手臂上的一样,胸口跟腹部的伤口同样的血肉模糊。他叫了几声洛川的名字,却没把人叫醒。
时局这么乱,城镇里的药材铺也基本关门了,他也没什么钱,上哪儿找医生来救人。
他靠着洛川的身侧坐下,搓了把脸后无力的看着外头的天色逐渐变黑。
洛川的头耷拉着,最后软倒在他的肩头。他如今的身体瘦弱干瘪,肩膀凸起的骨骼靠得并不舒服。他拖着洛川的头,动作小心地把人放在腿上休息。
古时候的秋天,就跟快入冬前一样凉。屋子的门是破的,到了夜里冷风便呼呼地往里钻。
他抱着洛川的半个身体,用自己的身躯遮挡。只是衣服都给别人了,到了后半夜他愣是冷的睡不着,到最后反倒是洛川那身发热的身体在给他取暖。
也不知道熬到了几点,他困倦的眼皮直打架,终是抵不过疲惫睡着了。
等再次睁开眼,天已大亮,屋外的天阴沉沉下着小雨。昨晚的寒气并未退却,反而因为这场雨变得愈发寒冷。
林景墨打了个喷嚏,身上盖着的衣服滑落,露出肩膀上已经结痂的箭伤。他扶着墙壁坐起身,盖着的衣服是洛川先前穿的原梁兵服,身侧放着一把匕首跟钱袋,除此之外还有几枚手指长得铁质飞镖。
他拿过武器,穿上盖着的兵服,把财神庙逛了个遍也没看到洛川。他拽紧了手里的匕首闷不作声,看来是走了。
他拿井水洗了把脸,而后双手搭在井边隐隐出神。他原以为洛川跟他一样来了这个荒唐的梦境,但现在看来,好像来的只有他一人。洛川对他或是对事,与他原本认识的那个人差的太多。
他认识的洛川,是知道有人遇难会毫不犹豫出手相助的热心肠。虽然对他缺德了点,可却也不似如今遇到的这般无情。
他用衣服擦了把脸上的水渍,倒也不能这么评价,至少最后还是帮他了。
屋子里传来一声云萍的尖叫,他慌忙跑回去查看。云萍浑身是汗得坐起身,脸上满是惊恐,看来是做了场噩梦。
小端的状况不是很好,身体发起了高热。双眼疲惫地去抓云萍的手,操着一口沙哑的嗓音安抚道:“没事了,已经安全了。”
云萍打开小端的手,害怕得往角落里缩。慌乱下,抱着膝盖猛地哭了起来。
林景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叹了口气后冲二人道:“我去弄些吃的,等小端退烧了,我们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拿着洛川给他的钱去镇上买了些吃食,顺便买了三套干净的男装。只可惜药铺都关门了,没能买到退烧的药材。
这个时代的庙宇很多,就好比现下这座被北楚侵占的城池,抛开山上无人的财神庙,光镇里面大大小小的就有五六间。其中火神庙居多,而且贴近人流多的地方,香火也没有因为战争而泯灭,甚至还能看到不少北楚的人在庙里祭拜。
里头的火神像也比第一次看到的泥塑要好得多,甚至还有用金子堆砌的金身。庙宇两侧放满了北楚贼人的大刀,有些甚至还血迹未干。
好歹也是个庙,却因为这些秽物蒙上了一层邪气。他不禁感叹,难道洛川的邪神之名就是因此而来?
稍稍一通采买,手里的银子便见了底。他带着吃食跟衣物赶回财神庙,云萍比早上看到的时候要平静许多,眼神如死灰。
唯一庆幸的,是小端的烧退了,看来洛川让他喂的药起了作用。他让两人换上干净的衣服,吃饱喝足后便往靠山的那面走。
城门是不用想了,除了北楚人之外其他的百姓根本出不去。
三个人不似先前,一路沉默着谁也没吭声。林景墨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拨开面前的灌木后指着前方的一条小溪说道:“要不休息一下?翻山绕路,说不定今晚会在山里过夜。”
小端点点头就近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云萍没说话,只是径自走到另一侧去洗手。
林景墨喝了口水,从袋子里摸出一把匕首递到云萍面前。
“拿着吧,必要时也好用来防身。”
云萍接过匕首,依旧没出声,只是卷起袖子不停地洗着手臂上的抓伤。
林景墨数了数身上的飞镖,拢共就六把。虽然不能用的像那些大侠一样杀人不眨眼,但上面的利口至少也能当把小刀来用。
他分了三把给小端,小端接过后犹豫着问道:“那个救我们的援兵呢?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他……”林景墨想到云萍痛恨火神的模样,便试着说道:“不是原梁的士兵,只是刚好穿了兵服。可能是火神派来救我们的,救完了也就走了……”
听罢,洗手的云萍忽然嗤笑一声,说道:“火神?你们到现在还在想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吗?”
小端道:“也许是真的,要不然好好的贼营怎么会起火……”话说一半他没敢再说下去。提到北楚的营地,云萍的脸色便难看的吓人。
林景墨忙打岔道:“大概还要走多久才能到原梁地内城?”
小端赶紧接道:“快了吧,应该明天就能到。”
两人三言两语地说着,云萍忽然问道:“等钥匙交出去了,你们有什么打算?”
林景墨没想过这个问题,至少在他看来给了钥匙后剩下的便跟自己无关,去哪儿都行。或者想想法子,看能不能从这个该死的梦境里出去,回到现代的文明世界。
“去找份工作,赚了钱然后娶……”小端看着云萍,没好意思把后半句话说出口。“哎,其实干什么都行,只要不是每天都活得这么担惊受怕就好。”
云萍红了眼眶,她沉声道:“我……如果能归于平静,我还能跟你们一起生活吗?”
小端忙站起身,急道:“能啊,当然能。其实我一直都……”
“小心!”
林景墨猛地推开小端,一支箭羽泛着银光直挺挺地穿过两人坐的地方插在地面。身后的灌木里站着两名北楚贼人,一个拿着弓箭,一个拿着大刀。那拿大刀的见箭羽没射中,飞速向他们跑来。
“躲林子里去!”
林景墨急忙拽过小端跟云萍甩进树丛。贼人的大刀迎头向他劈来,他侧身避开,反手抓过飞镖向贼人的胸口飞射。然而他只练过静止状态下的投着,这种边跑边扔的准心实在太差。
飞镖划开贼人的衣襟却没刺中要害,那贼人见状,不禁笑骂道:“小畜生还挺能耐,两次都让你们跑了。我劝你们还是听话一点好,要不然我这刀可不一定能给你们来个痛快。”
距离太近,射箭的贼人也改换成了大刀。
林景墨折了几下手指关节,火速冲向提刀砍向他的贼人。他双手捏着飞镖,低头避开横扫过来的刀,而后毫不留情地将飞镖插进贼人的膝盖上。
另一名贼人在他身后,眼看着便要一刀砍下,大刀举在半空忽然手掌松懈停在原地。
贼人眼睛瞪直了,双膝一软,死了。
云萍双手握着匕首,满身鲜血得站在那儿,神情冰冷,好似在看待蝼蚁。
小端拽着云萍的胳膊查看,满脸担忧道:“你没事吧?这畜生伤着你没有?”
云萍没应声,只是走到另一个被林景墨砍伤膝盖的贼人身前。蹲下身,一刀刺进了贼人的心脏。
她嗤笑道:“果然,求神还不如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