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凑近他的脸,乐道:“你不怕死?要不我送你去从军?”
林景墨退后一步,现下的身高略过矮小,看个成年人还得抬头看。士兵的话他无言以对,因为他也怕死,更不可能英勇地去上战场。
士兵见他不说话,便摊手道:“你看,我们都一样。”
林景墨没在继续这个话题,转身便走。
然而士兵却没离开,一直跟在他身后,一身原梁兵服也不怕被北楚的人瞧见。
林景墨转身道:“我可是火蟒村出来的,身上还带着北楚现下最想要的兵器库钥匙。你既是逃兵,倒也用不着一直跟着。”
免得被他害死了,还得良心不安。
士兵双手环胸道:“反正也没地方可去,跟着你说不定还能吃上几口包子。”
“你一直都跟着我?”林景墨惊道。
士兵没回答,转而从腰封处摸出几枚铜板,说道:“我还稍微有点钱,要不请你去下个馆子,吃顿饱饭?”
林景墨警惕地看着他,这人说话前后矛盾前言不搭后语。可想想他身上唯一能遭人惦记的也就只有兵器库钥匙,拱手奉上这人都不要,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所图。
两个包子下肚他确实不怎么饿,可如今的状况有了上顿没下顿,有人白请他自然乐得高兴。
于是道:“行啊,不过我们有三个人,你要做好事干脆一并做了吧。”
士兵收起铜钱没吭声,林景墨带着人一路赶到跟云萍、小端约好碰头的地方,然而等了一阵后却始终没看到人。
士兵道:“他两出去找食物跟晚上能住的地方,肯定没这么快。”
林景墨无语,这人还真是什么都知道,连他们每个人做什么都这么清楚。他转身往就近的一间饭馆走,说道:“那先吃饭吧。”
巡逻的北楚贼人暂且不在这条街,可士兵身上的那套原梁兵服,在现下被占领的城镇里实在碍眼。每走过一段路频频遭来侧目,而这士兵竟也无所谓,任由这些人那么看着,一副不怕有人告密来抓人的架势。
两人走进餐馆,招呼的小二愣是半天不敢上前。
林景墨跟着士兵一路走到餐馆二层。因为战乱的关系,吃饭的客人并不多,二层几乎都是空的。
士兵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冲侯在楼梯口不敢上前得小二说道:“两坛好酒,一只烤鸡,挑最肥的那只。”
“啊,是,好的兵爷。”小二匆匆下楼叫菜。
林景墨把这人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这么光明正大的,就不怕北楚的人来找你麻烦?”
士兵笑道:“来就来了,又打不过我。”
林景墨舔了舔后槽牙,这嚣张的模样配上那张脸,还真是挺欠揍的。他嗤笑道:“竟然这么厉害,当什么逃兵啊?”
“想逃就逃了呗,还能有为什么。”
“啧。”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人,说混吧好像又挺有胆识。
小二颤巍巍地拿着酒肉上来,餐盘放好后看了眼四周冲两人小声劝道:“兵爷,我们同为原梁人自然是站在您这边的,可如今北楚士兵日日巡逻,我们生意也难做。要不我给二位打包带走可好?这要是来砸店还算小事,把我们这店里的人抄了……实在是……”
小二满脸的为难,言下之意是要下逐客令。
士兵拿过筷子,冲小二道:“就是有你们这样的人,才会让贼人轻而易举地占了城池。”
小二被说得脸红,士兵已经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一副不愿走的模样。他只好说道:“兵爷,我这丑话可先说在前头。生逢乱世,谁不想活命,我竟是提醒了那这后续若是发生什么事,可别赖我没给二位打掩护。”
士兵摆摆手,示意小二可以走了。见林景墨拘谨着没动手,便提醒道:“你若现在不吃,下一顿可不一定有好酒好肉了。”
林景墨看了一阵,没拿筷子,徒手掰下一只鸡腿便咬。顺道还开了摊酒,仰头喝了一大口。
不想这古时候的酒又烈又纯,比现代的啤酒刺激多了,半口酒水下肚猛的咳了起来。
士兵笑道:“不错啊,年纪不大,喝酒的气势倒是不低。”
“呵,我年纪不大?”林景墨话说一半停了,他现在的模样也就十几岁,看起来确实不大。
他撕咬着手里的鸡腿,果然比昨晚上随便烤得野鸡好吃多了。他问道:“你这饭钱哪儿来的?”兵爷的俸禄一般都是出发前就发放给家人的,军营里有吃有喝基本不会带钱。
士兵喝了一口酒,说道:“庙里的俸禄箱捡的。”
“捡……”林景墨眼睛瞪圆了:“狗屁捡的,你那是偷!”
士兵吃鸡肉的筷子顿了顿,说道:“就算是偷,你也吃了,咱俩现在算不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林景墨默默地把鸡腿塞嘴里,这种坑人的无赖劲儿还真是……
士兵拿酒瓶的左手手臂上纵横交错着两道血口,伤口泛黑,看起来像是旧伤。可口子裂开的程度又像是新崩开的,该不会是刚才为了救他导致的吧?
士兵撇过林景墨看他伤口的目光,草草地拉起袖子遮掩。窗外的大街上传来一阵女人的吵嚷声,林景墨闻声看去。
女人被两个北楚贼人架着胳膊调戏,怀里抱着的婴儿四肢耷拉着,皮肤泛青,像是个死婴。
林景墨震惊地站起身趴在窗沿,这个女人,这个抱着孩子被北楚贼人占便宜的女人,竟长着一张与他亲生母亲同样的脸。
女人紧抱着孩子,生怕贼人碰到婴儿分毫。她哭嚎踢拽着,大骂道:“畜生,你们都是畜生!”
贼人撕着女人的外衣,拉扯着她怀里的孩子,在这光天化日行人众多的大街上做着这种丧尽天良的恶事。而那些同为原梁的百姓,却一个个闪躲一旁事不关己。
林景墨挨着窗沿的拳头骨接发白。他是不喜欢他亲妈,可真让他身临其境地看到有人这么对待一个跟他亲妈长着一样脸的女人时,他竟忍不住的一阵窝火。
他看着边上悠哉喝酒吃肉的士兵道:“你不管吗?就算是逃兵你也是原梁的兵,看到百姓如此受辱,你居然还吃得下去?”
士兵道:“看多了也就习惯了,有些人命就如此,你出手帮忙带来的结果并不一定是好事。”
“你!”林景墨郁结,他该怎么解释楼底下那女人长着一张他生母的脸,所以见不得人受难?
女人的外衣被扯下,贼人的力气很大,可无论如何欺负拉扯,那抱在怀里的孩子始终紧拽着不肯撒手。
林景墨顿时有种那孩子就是他的错觉,他反手抓过一把筷子,如射飞镖一般投向两名贼人。
筷子用的是竹子材质,跟现代的金属飞镖还是有很大的差距。不过准头倒是不错,正好砸在贼人的脑袋上。
三人同时向餐馆的二楼看,一眼便瞧见了身穿原梁兵服的士兵。林景墨把剩余的筷子往桌上一扔,指着对桌的士兵冲底下几人道:“他砸的。”
士兵夹鸡肉的筷子顿了顿,冲他说道:“小子,你可想清楚了,有些人一旦救了,便成了剪不断理还乱的缘。”
林景墨笑道:“救人的时候就别考虑什么后果,反正都救了,也不能重来一次。”
底下的北楚贼人放开女人,径直向餐馆的方向走。士兵将手里的筷子快速翻飞向下投射,顿时将两名贼人的帽子穿透钉在了地上。
这手劲跟力道,跟林景墨刚才的乱丢简直天壤之别。士兵将手里的烈酒一口饮尽,而后一掌拍与窗沿,直接从二层翻了下去。他扯下围在肩上的布巾,甩手打向左侧提刀的贼人。
士兵的脸颊被打出一片红印子,眼神迷离辨不清方向。
随后又奋起一脚踢向右侧的贼人,兵靴踢中腹部,力道之大竟直接将人踢飞出几米远,爬都爬不起来。
那些围观的群众看到打人的是原梁士兵,叫好声一片。街下动静这么大,没多久便有一队北楚的巡逻兵从街头匆匆赶来。
士兵抬头冲林景墨勾唇轻笑,带着脸上那道疤略显阴霾。他拿着布巾飞身至贼人的队伍中舒展拳脚。明明只是一块布,却耍得像是锋利无比的长刀。
那些贼人的铠甲衣帽被打得破裂零散,手脚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重伤。这一溜串下来,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将一队蛮子打趴下了。伤是重了些,倒也没杀人。
林景墨赶紧跑出餐馆查看,先前被欺负的女人害怕的缩在角落里。他脱下自己本就褴褛的外衫披在女人身上,说道:“没事了,快走吧。”
女人怀里抱着的婴儿手上没有胎记,不过确实是个死婴,已经凉透了。女人转而要冲他下跪道谢,林景墨赶忙将人扶起,这一跪他还真受不起,怪就怪长得实在太像。
士兵解决完街上的,冲他道:“趁他们还没叫更多人,我们得赶紧走。”
林景墨点点头。抱着孩子的女人忽然伸手摸向他的脸颊,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女人感叹道:“好孩子,若是我的孩子没死,定也会长得与你一样俊朗。”
见林景墨没吭声,女人再次感谢道:“此生无以为报,来世……”
“别!”林景墨忙打断道:“举手之劳,再说真正救你的也不是我,你要报恩就报那位。”他指了指站在身后的士兵。
士兵轻笑道:“我是报不了了,干脆让这女人来世当你娘好了。”
林景墨抬手捂住士兵的嘴:“你给我闭嘴!”
女人哄着怀里的死婴,最后看了眼林景墨的脸,冲二位道谢后便走了。
林景墨起了身鸡皮疙瘩,不会吧,不是吧?难道他现在所遭遇得匪夷所思,不是梦境,而是他的……
士兵没时间给他发愣,他拽着这小子的胳膊往街道的另一条无人小巷里走。小巷的后边儿是高山,临近上山小路的时候,林景墨急道:“我还有两个朋友,你等一下!”
士兵沉声道:“别去,他们已经被带走了。”
第35章 援军(四)
“被带走是什么意思?”林景墨抽回手,“你早就知道了?”
士兵看着他没吭声。
林景墨气息不稳道:“你看到他们被抓,而你有一身本事却不愿出手相助?”
士兵叹气:“有些事,说了你也不懂。总之,别去,按常理他们早该没命了。”
林景墨火烧心头,满肚子脏话却骂不出口。这人确实很有本事,可也确实没有责任跟义务非得帮他救人。相反,举手之劳救了他,他反而要感谢这人的救命之恩。
他趁其不备,陡然抽出士兵腰间的官刀,转身便跑。几个十几岁的孩子,为了救他连命的不要,他又有什么理由在这种时候放任不管。
“别去!”
士兵要来拦他,他扛着刀便跑,经过大街看到北楚的贼人时,士兵那身原梁兵服便成了阻碍。等士兵把碍事的人解决后,那小崽子早就跑没影了。
要不怎么说吃饱了好干事儿呢,大半只烤鸡下肚,林景墨觉得自己都快健步如飞了。他不知道小端跟云萍去了哪里,不过北楚贼人抓到人后,大多都会把俘虏关押至先前他们待过的地方。
不出意外的话,虎生跟三牙应该也在那里。穿过丛林,经过火神庙,而后是一片广阔的草原,他记性不算差,逃的时候没看清路,回来的时候倒还能找着。
他匍匐在草丛里,而后靠近那片杀人无数的营帐,准确地找到了当时逃生时的狗洞。只可惜狗洞已经被填上,用乱石堵死了,他进不去。
靠近门边的守卫只有两人,营帐里也听不到什么动静。他拽紧手里的官刀,杀人,他可真没这个豹子胆。可不杀,死得便他。
距离较近的几座营帐巡逻人较多,他没那武林高手杀人不出声的本事。一旦叫起来,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他闭眼复又睁开,而后扯下捆住肩膀伤口的碎布缠与手腕,确信官刀不会轻易脱手后。火速冲向最近的那名贼人,而后提刀往人的脖子里砍。
在临近贼人命脉的瞬间,他对上了那人的双眼,利落的刀锋犹豫片刻被贼人反手打开了。
两名看守的贼人立马踩住他的肚腹,狰狞道:“狗娘养的,居然敢偷袭老子。”
林景墨握着刀把往贼人的膝盖窝砍去,贼人下意识地单膝跪地,他趁机翻滚两圈从贼人的脚下滚到相对安全的一侧。
他杀不了人,这官刀反而成了累赘。他解下碎布弃了官刀,而后抡起一脚踹开贼人的大刀,反手狠狠一拳砸在贼人的脸颊上。
这一拳用了全力,贼人满口鲜血头脑发晕的向后退了几步。另一名贼人见状,举刀向他的后背砍来,林景墨侧身避开,蓬乱的长发被割断了数根。
在贼人再次提刀向他横切过来的瞬间,他矮身半蹲,猛地一拳砸在贼人的孽*上。这地方,是个男人都会痛,怪就怪这贼人穿的兵服没有铠甲。
贼人疼得脸色发白,捂着孽*跪倒在地。
林景墨心跳之余说不出的兴奋,他怎么就这么牛呢!担心这两贼人会在起来,他又顺道补了两记断子绝孙。
他拿起士兵的官刀往营帐里头跑,几个关押的笼子堆放着不少尸体,全是先前一同逃跑的少年。他砍断锁头叫喊着记忆里的名字,直到接近杀人的高台时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三名少年皆被捆着手吊在高台上,身上有不少伤口,皮开肉绽。
真的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