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人来敲他们的门,几人被邀请前往灵棚,陪伴童嘉叶的父母。
不过与其说是陪伴,傅敏和倒觉得更像是监视,灵棚下,几十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就连晚上,他们的房间周围也都站满了人。
邢清清在傍晚的时候终于幽幽转醒,看那模样被吓得不轻,看见红色都快有ptsd
了。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道:“里里外外八十个人,死刑犯也没这待遇吧?”
秦文山苦笑,想和傅敏和商量接下来怎么办,毕竟按照井里的规矩,需要他们保护的npc死了,他们也差不多该过去了。
但傅敏和现在没空,他和京墨方雨惊坐在另一边,似乎在商量什么,秦文山犹豫了一番,还是没过去。
三人坐在桌边,中间摆了个小灯,傅敏和两只眼里都是血丝,双手支在面前盯着小灯思考许久,最终拿出了一直放在口袋里的纸条。
那是他们离开井墟的时候帝江给他的,并且嘱咐“实在没有办法了再打开”。现在到底是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傅敏和不知道,但他觉得如果现在不打开,过了今晚他就打不开了。
他打开纸条,另外两人不约而同地凑近,只见雪白的纸条上用烟墨龙飞凤舞地写着八个大字——有无相生,阴阳相通。
方雨惊嘶了一声,道:“有无相生倒是好理解……可阴阳相通是什么意思?”
有无相生是老子《道德经》中的一句,意指有和无可以互相转化,有可以变成无,无也可以变成有。
“这是一个意思吧?”傅敏和皱眉道,“有和无可以互相转化,阴与阳也可以共生共存,这包含的东西太多了,随便什么都能代入。这线索还不如不给。”
“有与无,实与虚……”京墨低声自语,傅敏和没听清,以为他有话要说,正问呢,门外就传来一阵重重的砸门声。
紧接着,男人粗犷的声音传进来:“到点了,快休息!”
“好嘛,真把我们当犯人了。”傅敏和无奈起身,关了桌上的灯,在窗外人的注视下慢吞吞进了房间。
他和京墨和衣躺下,仔细地听着窗外的声音,然而直到后半夜也没有任何动静,反倒是看守的那几位呼噜声挺大,吵得他睡不着。
京墨似乎很疲惫,枕着他的手臂睡得很沉,但傅敏和不敢放松。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直到天亮,熬得两眼通红,远远看过去还以为得了红眼病。
天亮后,他率先下床,原本守在他们屋外的人早就不知所踪,傅敏和眨了眨酸痛的眼睛,觉得有点儿不大对劲。
鼾声突然停止可以理解,但他昨晚明明就没听见脚步声,屋外的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他疑惑地走到门前,拉开反扣的门闩,轻轻推开门。
花园清新的空气伴随着晚春清晨的凉风吹进屋内,房门缓缓朝外张开,如同打开双翼的蝴蝶,露出蝶翼下柔软的身体。
傅敏和看着那具“身体”,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童嘉叶站在门外,穿了件水青色长衫,手里拿着本看了一半的医书,听见开门声,朝他嘿嘿一笑。
“你醒啦?”
第63章 第 63 章
童嘉叶站在门口看他,笑嘻嘻说你醒啦。
傅敏和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后背一阵阵发寒,觉得这他妈的太吓人了。
哦,不对,何止是吓人,就是鬼来了,都他妈能给他眼前这小鬼吓死。
他宁愿一觉醒来睁开眼睛看见夜叉罗刹围成圈嘿嘿笑说你醒啦,也不愿意他妈的一出门就看见这浑身零件都飞得七七八八的小孩儿把自个儿拼好了再来找他。
那高达拼好了再拆开都会坏,何况一个大活人。
傅敏和咽了口唾沫,腿都软了。
这时候邢清清正好要去洗手间,揉着眼睛出来,看见傅敏和跟一雕塑似的站在门口,问你干嘛呢?然后她睁眼,看见八颗门牙白得锃亮的童嘉叶呲牙咧嘴地笑,说你也醒啦?
邢清清:……
今天比昨天好点,至少邢清清晕过去之间把那声尖叫喊出来了。
秦文山听见声音,衣服都没穿好就冲出来,问怎么了怎么回事,还没来得及去扶啪嗒倒下的邢清清就看见院子里的童嘉叶,也和邢清清一样发出一声恐怖的大叫。
傅敏和赶忙伸手捂住耳朵,说你俩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京墨和方雨惊匆匆出来,看见童嘉叶都是一愣,旋即如临大敌般疯狂后退。
“怎么了呀?”童嘉叶的脸上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看神经病似的看他们,“你们干嘛?见鬼了?”
可不见着你这吓死人的鬼了吗?!
方雨惊昨天在医馆,没看见这小孩儿死时的惨状,比起他们还稍微能接受点儿,但毕竟连人葬礼都参加了,心里还是有点儿忌讳。他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走出门,问你来干什么?
童嘉叶瞅着他眨眼睛,眼神怪怪的:“找你们啊,时间到了,该下山了。”
“下山?!”傅敏和的音调陡然拔高,“下什么山?!”
“下这个山呀。”童嘉叶挠挠脑袋,看向他们的眼神愈发怪异,“下山回医馆去。”
“回什么医——”傅敏和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余光就瞟到了门外院子中间的铜铸雕像,当即如遭雷击般僵立在原地。
院中那个被风雨腐蚀出疤痕、脑袋被不知名原因砸得稀烂的铜像,正背对着他们,伫立在院子里。
他们回来了,回了山上,回了道观里的厢房。
“怎么会这样?”傅敏和低声道,秦文山吓得都快和邢清清一起昏了,缩在角落里说我,我哪知道。
方雨惊皱眉问:“他没死?”
“怎么可能没死!”傅敏和尽量把声音压低,但情绪一激动还是难免闹出动静,“他就在我们面前被车撞死,脑浆子都溅了一地,跟打翻了豆腐铺子似的!”
方雨惊:……
我知道你想尽量生动形象地描述好让我想象出那个画面,但你能不能换个东西来比喻?
秦文山抱着晕过去的邢清清偷摸凑过来,问:“他,他还是人吗?”
傅敏和心说那不废话吗,你被撞死了再爬起来还能是人?谁知道旁边的京墨听了一点头,说是。
“是?!”
“是。”京墨点头,“我在他的身上感觉不到鬼气。”
童嘉叶站在院子里茫然地往他们这边看,半天也没见人搭理他,道:“喂!你们在说什么?快点收拾东西带我下山啦!”
房间内几人面面相觑,童嘉叶又催促道:“快走啦!”
折腾了半天,几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带这小屁孩下山,观里静静的,只有摇曳的树影在风中发出沙声,没有人语,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他们带着童嘉叶出门,黑色的越野车和昨天一样停在观门前,银色的钥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傅敏和拉开驾驶座的门上车。
越野车缓缓驶离山顶,童嘉叶又在后座睡着了,邢清清也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在做什么可怕的梦。
京墨坐在副驾驶上,不时去看车内的后视镜,傅敏和压低声音道:“到底怎么回事?昨天都死透了,今天还能活?”
“npc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受到井的影响,在某些方面肯定有所差别。”
“可就算是罗刹夜叉被撞成那样也该死了!”傅敏和低声道。
京墨似乎还想说什么,干裂的嘴唇微张,而下一秒,他看向后视镜的眼睛猛地睁大,当即提醒道:“来了。”
傅敏和闻言去看,只见昨天那辆追在他们屁股后面撵了他们一路的轿车再次出现,正加速朝他们撞来。
“怎么还来?!”傅敏和立马猛打方向盘,越野车发出轰鸣,迅速往山下驶去。
然而这次后面那辆车开得比昨天还快,他们还没下山就被追上,轿车的车头狠狠撞在他们的车尾上。
凶狠的撞击一下又一下,硬生生把车撞离了原本的轨道,傅敏和在一片天旋地转中死死把住方向盘,越野车顺着路沿滚下坡,金属与路面摩擦发出刺耳尖锐的噪声,过了老半天,车才重重砸在地上。
“他,他妈的……”傅敏和用力推开已经变了形的门,跑到后座去拖被卡住的秦文山和邢清清,童嘉叶着急忙慌地从窗户里爬出来,头也不回就往市区跑。
京墨诶一声追了上去。
邢清清被撞击声惊醒,睁眼就看见身边正在挣扎的秦文山。车已经报废了,猛烈的撞击和翻滚彻底让车内变形,秦文山的右腿被前座卡住,邢清清咬着牙转动身体,想要帮他把腿□□。
车侧翻在一边,车门出了故障被锁死,他们只能从窗户出去。而秦文山挡在邢清清身前,腿被卡住,根本动不了。
方雨惊和傅敏和站在车外尝试把车翻过来,伍瑶也变回巨蛇尝试帮忙,但无奈车身光滑使不上力,半天也没能把车挪动。
比起他们,后边那辆脑袋被撞瘪的车可就体面多了,罗刹们纷纷推门下车,一个挨着一个,源源不断地聚集在轿车周围,碧绿色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邢清清急得都快哭了,她拼命推着秦文山面前变形的座椅,满脸通红。
秦文山脸上都是血,金边眼镜断了条腿,歪歪斜斜地挂在脸上,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把邢清清拉到自己身边。
他尽量把身体放平,紧贴着座椅,空出身前的位置,努力挤出一个允许邢清清通过的空隙:“你出去。”
邢清清鼻子一酸,哇的就哭了出来:“我不要!我不走!”
身后的罗刹越来越近,秦文山努力转过头看了一眼,催促道:“快走!”
邢清清压在他身上,用力搂住他的脖子,挣扎着尖叫:“我不走!你别想把我丢下!”
秦文山别过头,一把扯开她的手,硬生生扯出窗外:“走!”
傅敏和和方雨惊抓住邢清清的手腕,从车窗把她拽出来。邢清清两腿乱蹬,奋力扭动着身体,哀求道:“求你们,求你们!救救他,救救他啊!”
秦文山歪在车后座上,吸了吸鼻子,朝她道:“清清,听我说。”
原本还哭得死去活来的邢清清立马不哭了。
“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秦文山有些费力地摘下眼镜,用衣袖擦干净镜片上的血,“我记得那天是情人节,刚开学,你拖着行李箱进校门,轮子突然坏了。”
秦文山笑起来,但他们都知道这个笑容中并没有任何的欢乐和快意:“你当时问我能不能帮你搬行李,我答应了,我把你送到宿舍楼下,你说谢谢,说太麻烦我了。其实,那个时候就算你不问我,我也会去帮你的。”
“我——”
话还没说完,车身突然猛地一阵,秦文山吓得一抖,忙扭头看去,只见伍瑶正甩动着粗壮的蛇尾,狠狠抽在侧翻的车身上。
本来好好一个深情告白,硬生生被伍瑶几下打断,越野车的玻璃碎得稀里哗啦,车架都快散了,秦文山哎呦一声:“不是——”
砰——
翻倒在地的车在巨力下又翻了个面,砸在地上发出巨响,车里的秦文山咸鱼似的随着车身一起翻了个面,腿竟然□□了。
他立马手脚并用地往车窗外爬,伍瑶俯下身叼着他的后领子把他拎出来,扔到方雨惊身边。
邢清清看见他出来,扶起他就跟着傅敏和跑,方雨惊和伍瑶留下断后,将涌来的罗刹挡在后面。
秦文山一瘸一拐的,压根跑不快,傅敏和几次停下来等他,邢清清知道他担心京墨,立马道:“你先走,别管我们!”
傅敏和看了一腿血的秦文山一眼,说行,快步朝着童嘉叶跑走的方向追去。
京墨追着童嘉叶跑了快八条街,就连他都开始觉得累了,这小孩倒好,气都不喘,看那样子还能再跑个马拉松。
“童嘉叶!回来!”他觉得自己的肺烧起来了,冰冷的空气涌进肺里瞬间就被蒸得滚烫,京墨急促地喘息着,哑声叫着童嘉叶的名字,“童嘉叶!”
然而童嘉叶置若罔闻,他中邪似的冲到马路中间,人行道上的红灯陡然闪起刺眼的光,货车呜呜的喇叭声渐近,京墨狂奔在路上,口中爆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吼:“别停!继续跑!跑!”
他说着就朝马路中间冲去,想要推开僵立在原地的童嘉叶,但车的速度比他还要快,就在京墨伸手的那个瞬间,疯狂按着喇叭的货车直挺挺地从他面前冲了过去!
车身擦着他的侧脸飞速驶过,就在即将摔倒的时候,京墨感到身后传来一股巨力,猛地把他向后拉。
他失去平衡跌坐在地,童嘉叶的血飙在他脸上,京墨猛地倒吸了一口气,喉间发出恐怖的气流声。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傅敏和也两腿一软摔在地上,好半天才踉跄爬起来,跑到他身边,卷起袖子去擦他脸上的血:“你,你没事吧?我,你,你差点就,我……”
傅敏和浑身都是冷汗,语无伦次地擦着京墨脸上半干的血迹,胎仙抱着娃娃站在一边,朝着面前血淋淋的尸体投去好奇的目光。傅敏和发现她在看童嘉叶的尸体,伸手遮住她的眼睛让她别看。
刚才傅敏和赶到的时候,远远就见京墨不顾自身安危想救童嘉叶,然而他离得太远,真等他过去两个人都凉透了。
所幸他贴身带着胎仙的小泥偶,当时情急也没顾上那么多,掏出泥偶就往京墨身上扔,还好胎仙肯帮他,不然俩人连着道具都得被那辆车压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