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敏和看向坐在童嘉叶身边的老人,老人神情自若,淡淡道:“找不到的。”
也对,如果能找到,上山还能叫避难吗?
魏博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问看见什么了,什么找不到?老人捋捋胡须没有说话,傅敏和一笑,跟他说你过来我给你说,魏博不明所以地把耳朵凑过去,傅敏和立马啊的一声大叫。
魏博让他吓得仰面就摔了下去。他这下才明白傅敏和在整他,当即面露愠色,扶起和他一同摔倒在地的椅子,狠狠往地面上一掼,用力砸上门走了。
吃完饭往回走的路上,他们看见道观外徘徊着的黑色身影以及藏在黑暗中不停闪烁着幽光的眼睛,童嘉叶吓得头都不敢抬,垂下脑袋牵着傅敏和的衣角快步往前走。
引路的道童安慰他们说没事,不用怕,罗刹藏在山里,入夜就会出现,寻找目标,但十有八九进不来。
京墨问:“那另外的十之一二呢?”
道童转过身,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个阴森的怪笑,恻侧道:“如果它们发现了目标,一定会进来的。”
秦文山和邢清清立马看向傅敏和身边的童嘉叶,那道童又道:“小童身上有师父给的护身符,观内又有雷祖庇佑,不会被发现的。至于你们,”他领着浩浩荡荡的十一个人抵达厢房前,“天亮之前,千万、千万不能离开房间。”
有人问:“那上厕所怎么办?”
“房里有夜壶,明早天亮了自己去倒,后山就是菜地。”
道童说完,朝着他们一礼,转身离开了。
厢房一共两间,因为晚餐时的小插曲,魏博那帮人显然和傅敏和他们不对付,话都没说一句就进了房间。另外三位本来还在犹豫,但看见童嘉叶在他们身边,也跟着魏博走了。
傅敏和也没说什么,毕竟在大多数人的眼里,npc还是要比落魂者可怕得多。
铜像隐在夜色里,模糊的头脸被夜幕下的黑暗彻底吞没,从房间内远远看去,仿佛一尊无头的雕像。
回到房间后,他们草草收拾完熄灯睡下,傅敏和在群里发了条消息报平安,方雨惊秒回,但叶宛童的头像没有出现过。
她已经失联整整两天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仿佛跟他们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京墨坐在一边盯着左手出神,傅敏和凑过去悄悄亲了他一口,问怎么了?
京墨垂下眼睛,说没怎么,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左手腕上瞟。傅敏和伸手想牵他,发现他左手手腕滚烫,慌道:“你真没事?”
“没事。”京墨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多关心关心另一边吓得快死了的童嘉叶。
邢清清给童嘉叶洗脸换衣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母性光辉,小孩睡在她和秦文山的中间,蜷成小小一团,像颗柔软的蛋。
他缩在被子里发抖,探出两只大眼睛看傅敏和,问:“它们今晚会来吗?”
傅敏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睡在他旁边的京墨吹熄了灯,道:“别怕,睡吧。”
黑暗中,通铺的边缘传来布料摩擦的响动,应该是秦文山在给角落里的邢清清盖被子,接着,那边又传来童嘉叶细若蚊吟的声音:“你们对她真好。”
“什么?”秦文山问,紧接着是一阵身体翻动的声音,童嘉叶沉默片刻后道:“我睡不着。”
这小孩儿就算看着再倒霉再弱鸡,但到底也是个npc,还是不能把他当成普通小孩来对待。傅敏和不知道他又要玩什么花样,问你是想听故事吗?
所幸他们下午都休息过,现在精神还算充沛,能陪他唠唠,谁知童嘉叶说:“我们一起数羊吧,我爸说睡不着的话数羊就能睡着了。”
傅敏和心说这么数得数到多少才能睡着,然而那边的童嘉叶为了壮胆已经开始大声地报数,紧接着邢清清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然后是秦文山:“三只羊。”
京墨:“四只羊。”
傅敏和无奈道:“五只羊。”
就在童嘉叶准备接下去的时候,傅敏和的耳边突然响起另一个声音。
“六只羊。”
他们听见那个声音说道。
第61章 第 61 章
第六只羊,或者说第六个“人”怪笑起来,房间里回荡着桀桀的笑声,邢清清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刷地照亮了床的另一边。
傅敏和平躺在床上,原本望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灯光熄灭再亮起来后,他看见一双眼睛,其中闪烁着幽莹的绿光,眼睛的主人正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和他大眼瞪小眼。
下一秒,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推开的窗外又传来一个含混的声音:“七只羊。”
紧接着是八只羊、九只羊……他们周围的墙壁上不断地发出指甲抓挠的摩擦声,还有弹珠掉落地面弹跳的声音、咚咚的敲墙声,贴墙而行的罗刹顺着被打开的窗口爬进来,灵活的脑袋如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探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间内每一个试图移动的人。
童嘉叶早就被吓得魂飞天外,两眼一翻就快过去了,邢清清抱着童嘉叶,秦文山抱着邢清清,三个套娃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惴惴不安地看向傅敏和和京墨。
女罗刹看着他们露出一个笑脸,核善得就像是每天早上来喊你起床去上早八的亲妈——当然前提是她没有露出嘴里比齿轮还要密的牙。
傅敏和一缩脖子,躲开罗刹照着他脑袋咬下来的那一嘴,带着京墨迅速滚到一边。京墨抽出枕在枕头底下的长刀,横在身前,警惕不安地看着周围环伺的罗刹。
罗刹们仿佛披着羊皮的狼,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悄悄潜入羊圈,然后在牧羊人和羊群全都睡着的时候,掀开羊皮、大开杀戒。
不过这次的狼比较有素质,开始吃羊之前先自爆一下身份,说准备跑啊我要吃饭了。羊听见了想趁狼还没开始吃人的时候跑,结果狼嘿嘿一笑,说好事哪能全让你一个人占了。
邢清清抱着童嘉叶想翻窗出去,然而窗户才开条缝就被风吹开,住隔壁的那几位正争先恐后地往外跑。邢清清见状也想带童嘉叶出去,结果小孩儿两手撑着窗沿,说不行,不行。
领他们来的道童曾在离开时警告过他们,天亮之前千万、千万不能离开房间。
走,还是不走?
邢清清下意识地想去征求傅敏和和京墨的意见,但这两位领头的羊已经和狼皮下的罗刹有商有量地谈了起来——可以算是正式谈判,但谈出来结果不大好,罗刹女说把那个小孩儿给我,傅敏和说不行,然后两边就打了起来。
这下邢清清也不知道该去问谁好了,秦文山一声大喝壮胆,也加入战斗,拿张木凳子到处乱挥,偏偏还把几个罗刹唬住了。
要是有罗刹过来,我就带着他翻窗出去。邢清清这样想到。
她用力抱紧了怀里的童嘉叶,后背紧紧贴在窗边,一双眼睛窗里窗外来回看,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突然,她的余光瞟到窗外,看见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邢清清把童嘉叶按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往外看。
与房间内其他的窗户不同,这扇面朝院内的窗户外面很静,住在隔壁厢房里的人跑出来后,慌不择路地直直穿过庭院,跑到了院墙外更深层的黑暗里。
邢清清的目光追随着跑在最后的女人身上,在他们第一天下山的医馆大巴里,那位大姐坐在她和京墨的后面,她隐约听见大姐和身边的女孩聊天,说自己已经进来很久很久了,儿子还在等她去参加毕业典礼。
这让邢清清想起了她和秦文山刚进来的时候。那天他们一起去秦文山的父母家吃饭,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一辆闯红灯的卡车迎面撞来,邢清清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莫名其妙就进了井里。
那个大姐的孩子和秦文山的父母,现在肯定担心得要疯了吧?
女人的背影消失在院墙后,邢清清收回目光,无意间看到院里的铜像,后背无意识地僵了僵。
白天的时候,铜像的脸……是朝着院子外面的吗?
她朝着院中的铜像眨了眨眼睛,铜像背对着他们,脸朝着几人离去的方向,邢清清越来越觉得那颗被砸得稀烂的脑袋在黑暗中显得尤为怪异。
就在这时,原本背对着他们的铜像似乎动了一下,院子里传来金属的摩擦声,仿佛“它”正在缓缓地转动脑袋。
邢清清的冷汗刷一下就流了满背,她立马转身关窗,用背死死地抵着紧闭的窗扇,童嘉叶被她抱在怀里,问怎么了?
邢清清也不知道是眼花了还是真看见了,反正现在是吓得说不出话来,她用手捂住童嘉叶的眼睛,咬着嘴唇发抖,拼命摇头:“没,没事,没事……”
童嘉叶漆黑如深渊般的眼睛被她的手掌遮住,纤长浓密的睫羽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搔刮着她的手掌,她听童嘉叶说:“要死了。”
“你说什——”
童嘉叶如机器般呆滞而木然地冷冰冰道:“我们要死了。”
话音未落,傅敏和、京墨、秦文山被闯进屋内的罗刹掼倒在他们面前,眼见着一爪子下去就要开膛破肚。
电光石火之间,京墨反扣住罗刹刺下来的手,用力回拧,房间内响起骨骼错位的咔嚓声,傅敏和趁机将压在京墨身上的罗刹撞开。
他们再次和罗刹厮打在一起,但这次明显落了下风,他们的反抗仿佛被风吹亮的火星般苟延残喘,瞬间就能被瓦解。
邢清清紧紧抱着怀里的童嘉叶,惊恐看向已经被掐着脖子拎起来的傅敏和。傅敏和被拎至半空,两条长腿乱蹬,声嘶力竭朝她道:“跑!”
这一嗓子总算让一直犹豫出不出去的邢清清做出决定,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转身就想翻窗出去,童嘉叶用双臂环住她的脖子,越过她的肩膀去看傅敏和。
恍惚之间,傅敏和分明看见那小孩笑了。
他的皮肤雪白无暇,仿佛玉雕成的人,无光无神的黑色瞳仁填满了整个眼眶,远远看去就像被人挖掉了眼睛的娃娃,用空洞的眼眶注视着一切。
童嘉叶的脸上浮现出大大小小的淤青和血迹,血液从干涸结痂的伤口里流出来,滴在邢清清身上,将她的胸口濡湿一大片。
邢清清却仿若未觉,一手抱着他,一手抓着窗沿就想往外跳。
“死!死!”他听见被邢清清抱在怀里的童嘉叶发出古怪而尖锐的声音,“只有我能活!只有我能活!”
“别跳……”傅敏和挣扎道,“别出去……”
别跳,会死,别跳。
回来,回来。
“小和!”
京墨的喊声让他猝然惊醒,傅敏和猛地睁开眼睛,凄厉的哨声乘着风从四面八方传来,聚在他们周围准备大快朵颐的罗刹整齐地抬头,原本狞笑着的脸上露出呆滞的表情。
哨声凄厉刺耳,声声催命,邢清清半条腿都跨出去了,又立马收回来,抱着童嘉叶站在窗边不敢轻举妄动。京墨抱着傅敏和,慌乱地帮他顺气。
片刻后,哨声骤然急促,原本呆若木鸡定在原地的罗刹脸上又显露出惊惧交加的表情。
它们纷纷扔下傅敏和他们几个已经送到嘴边的鸭子,口中发出哄乱的怪叫声,随后,贴地的贴地,起飞的起飞,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邢清清看得下巴都要掉了,还以为自己临死出现幻觉,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傅敏和上前要接过她怀里的童嘉叶才发出啊的一声尖叫,呜呜地哭了起来。
童嘉叶也没多好,吓得三魂飞了七魄,说话也不搭理,逗他也没反应,傅敏和虽然对刚才恍惚之际看见的景象心有余悸,但也真怕这小孩儿给吓傻了,一个劲儿晃他。
“醒醒,醒醒。”
过了老半天,这小孩儿才一个激灵,就在傅敏和以为把魂叫回来了之后,童嘉叶两眼一翻,彻底晕了。
傅敏和我操一声站起来,还以为这小孩儿给吓死了,手忙脚乱地给人放床上就要做人工呼吸,京墨站一边说你干嘛呢?
“吓晕过去了。”京墨道。
傅敏和悻悻收回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折腾到快四点,他们是说什么也不敢再睡,开着灯硬生生熬到了天亮。太阳一出来,傅敏和就抱着童嘉叶出去找人,结果半路上这小孩儿自己醒了,吵着闹着说要回家,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回家。
他们都要给这小孩儿闹得没脾气了,然而在观里找了几圈也没找见一个人,童嘉叶又哭得越来越凶,傅敏和只好投降,说行,下山。
他们循着记忆来到山门,山门前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钥匙放在前引擎盖上,已经为他们的离开做好了准备。
傅敏和开车,秦文山和邢清清带着童嘉叶上了后座,京墨在四周仔细检查了一遍后才若有所思地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傅敏和把车发动,一打方向盘,黑色的越野车就沿着山门前的窄路缓缓向下开去。
童嘉叶坐在后座睡觉,邢清清和秦文山一左一右俩保镖似的把他夹在中间,确认这小孩睡熟后,秦文山才低声问:“我们现在去哪里?真的要下山?”
傅敏和把着方向盘没说话,京墨有坐在副驾驶上,不停地摆弄卡在胸前的安全带:“npc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他要我们下山就下去。”
邢清清看着窗外茂盛而浓密的树荫,压低声音道:“他不是说车开不上来吗?为什么我们现在可以从山顶开车下山?”
秦文山现学现卖:“可能也是为了提供线索?我们步行上山的时候不是救了只狐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