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手死死攥住她的肩膀,旋即身后的人整个贴了上来,对方的身体冷得像冰,紧紧贴着她的后背,用冰冷沙哑的声音问:“我美吗?”
就在这时,蜂群轰然闯进屋内,梅敏大叫着想逃,却被穿着红裙的女鬼死死缠住,一遍一遍地反复问我美吗?
“放开我!放开!”她声嘶力竭地尖叫道,“让我走!让我走!”
红衣女鬼嘻嘻笑起来,问我美吗?我美吗?涌入房间的蜂潮打不开门,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梅敏的身上。
蜂群瞬间涌来,她的皮肤上爬满了不停攒动的马蜂,黄黑相间的昆虫钻入她的口鼻和耳朵,梅敏的喉咙里爆发出凄厉的叫喊,浑不似人声。
“救命!救命啊!”
天亮以后,人们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堆被蜂群和毒液腐蚀的残破躯体,以及一小块红色的布料。
叶宛童攥着那五枚手链上解下来的铜钱为那位落洞的大姐进行了简单的超度,等念完了一遍经文,又在地上倒了一杯油茶,道:“将就将就,等条件好了再给你办法事。”
傅敏和守在门边,心说这十有八九就是条件不会好了的意思。
可不是吗?中国四大画,齐白石画虾,徐悲鸿画马,张大千画虎,以及叶宛童画饼。
天亮后,挂历上的时间转眼就到了2010年,临出门时傅敏和看了眼日历,发现今天还是立秋。
湘西这片的苗寨每年立秋都有赶秋节,他们刚出门就见不少寨民穿着盛装,成群结伴地往寨门前的广场走。
路上有不少青年都拿着唢呐和花鼓,这下就连拎着二胡的京墨都没那么突兀了,男女的歌声伴随着芦笙的曲调乘风从远方传来,少女们身上的银首饰发出清脆叮铃的响声,从身边跑过去的时候带起一阵好闻的香风。
“今天是过节吗?”京墨问。
“对,”傅敏和回头看他,“赶秋节,诶——”
京墨正在和他说话,注意力全在他身上,没注意到身后跑来的女孩。
那女孩抱着什么东西,行色匆匆,从后面快步跑来,头发上的银花随着奔跑的动作抖动,紧接着就哎哟一声撞在了京墨身上。
京墨立马伸手拉住她,女孩堪堪站稳,着急地往广场看了一眼,说了句谢谢,说完,转头就继续往前跑。
她一边跑一边回头朝着京墨招手,道:“不好意思!我叫伍瑶,理老是我阿尤,节后可以来家里找我,我给你道歉!”
自称伍瑶的少女说完,朝他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旋即抱着怀里的东西快步跑走,留下一串银铃铛的叮铃声。京墨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天,问傅敏和:“理老是什么?”
傅敏和半天没说话,叶宛童回道:“理老就是寨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给寨民解决纠纷的。”
京墨点点头,看着伍瑶逐渐化成一个小点的身影,问:“那阿尤呢?”
叶宛童没再说话,京墨转头去看傅敏和,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看,一张俊脸凑得老近,差点把他都吓一跳。
“她好看吗?”傅敏和问。
京墨:“什么?”
傅敏和撇嘴:“那个叫伍瑶的女孩。她好看吗?”
京墨不明所以:“好看。怎么了?”
傅敏和脸一黑,不说话了。京墨用眼神问叶宛童怎么了,叶宛童撇撇嘴,一巴掌拍在傅敏和背上:“酸死啦!快走!你最好看行不行啊大姑娘?”
“你才是大姑娘!”傅敏和尴尬得骂她,加快脚步走了。
京墨诶一声跟上去,留下叶宛童一个人站在原地挠头:“我……我本来就是啊?”
尤余也跟着老方和小方雨惊来了广场,这小孩儿脸色红润,完全没了昨天那副要死的模样,看见他们蹦得老高,扯着嗓子给他们仨打招呼。
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线来算,现在的方雨惊已经十五岁,正值青春期,少年面容俊秀,身材挺拔,往人群里一站完全就是鹤立鸡群。
一夜之间十年过去,老方却没有任何变化,似乎他一生下来就这么老了,永远都不会变。
太阳升起时,赶秋节正式开始,青年们聚在花杆脚下,吹芦笙、弹响蔑、跳脚架,用嘹亮的歌声歌唱着大山的生命力。
舞狮表演结束后,少年们冲到爱慕的少女身后,用手捂住少女的眼睛,低声诉说着埋在心中的秘密,少女们笑着挣扎,追在少年身后娇嗔嬉闹。
广场上闹成一片,叶宛童吊着条胳膊坐在楼梯上啃鱼干,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尤余凑到她边上问姐你看什么呢?叶宛童朝着一边努努嘴。
尤余顺着她的指示看过去,只见傅敏和站在京墨身后,正捂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低声问他你猜我要说什么。
站在人群中的京墨笑起来,反手钳住他的手腕,顿时反客为主,右手盖住傅敏和的眼睛,问那你猜猜我想说什么。
傅敏和急得说你耍赖,尤余在一边起哄说傅敏和你行不行啊。
两人站在人群里,和打闹的少男少女闹成一团,叶宛童坐在一边像个出家好多年的大师,两只眼珠转来转去,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被人潮淹没的少年方雨惊。
伍瑶被几个女孩推搡到他面前,脸颊绯红,低着头不敢看他,方雨惊尴尬地挠挠脑袋,说你怎么来了。
“她,她们让我来的。”少女说着就指了指聚在一边看热闹的伙伴,脸上挂着羞涩的笑容,嗔道:“都是你们!瞎起什么哄!”
方雨惊整个人都是僵硬的,看起来相当不自在,但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他连耳朵根都红透了,叶宛童坐在一边看得那叫一个急,看样子恨不得把他扯开自己上去给人表白。
“这,这边太挤了。”方雨惊说着就张开双臂,挡住周围随着人潮涌过来的少年少女们,将伍瑶护在身前,“你,你不去你阿尤那边吗?这边人太多了,不安全的。”
“阿尤那边都是长辈,我过去他们又要说我。”伍瑶笑起来,双颊飞着红,问:“你待会儿去秋千那边吗?”
方雨惊梗着脖子点头,不自在地看向另一边,正好看见坐在楼梯上疯狂朝他比划的叶宛童和尤余。
尤余恨铁不成钢地哎呀一声,说他怎么还不说啊。
叶宛童也说是啊,怎么还不说啊,大壮你他妈倒是快说啊。
就在这会儿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时候,伍瑶突然踮起脚,一把遮住了方雨惊的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听觉被无限放大,但在这个瞬间,方雨惊却觉得吵闹的广场上静极了。他只能听见伍瑶遮住他眼睛那只手上的银镯子的声音,上面的小铃铛随着伸手的动作清脆地响着,方雨惊觉得呼吸都要停了。
伍瑶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她咬着嘴唇,灵动的脸上露出害羞为难的神色,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看得叶宛童都我见犹怜。
周围的好友都在看她,还有少女在低声起哄,伍瑶挣扎了半天也没能把话说出口,她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说我在秋千底下等你,然后转身就跑。
方雨惊诶一声追上去,着急忙慌地喊阿瑶你等我一下!
坐在一边目睹了全程的叶宛童和尤余满足地感叹:成真了!成真了!我嗑的cp成真了!嗑死我了!嗑死我了!
第47章 第 47 章
寨子里的节日气氛很浓,世代居住在山间的苗民们盛装打扮,佩戴漂亮的金银首饰,在芦笙和唢呐的曲调里唱歌跳舞,期待着一个丰收秋天的到来。
到了中午,人们聚到江边的八人秋底下,一边唱歌一边迎出秋公秋婆。
傅敏和早上原本准备趁乱壮壮怂人胆,把想说的话都说了,无奈京墨实在不按常理出牌,叶宛童和尤余俩猪队友又瞎起哄,彻底给他怂得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他和京墨一起随着人潮来到八人秋底下,秋公秋婆拿着饱满的玉米棒子和金色稻穗,朝寨民们报告这一年的丰收。
傅敏和护着京墨,远远看见人群中的方雨惊拘谨地站着,背挺得很直,身边站着的是他们早上才见过的苗族少女伍瑶。
伍瑶的头上戴着精致的银花,笑脸像漫山遍野的花朵一样灿烂,她微微仰头看着面前的八人秋,朝身边的方雨惊说着什么。
八人秋,顾名思义就是能坐八个人的秋千,整体呈风车状,足有十米多高,上面挂着相互错开的八副车架,每次坐上四男四女,以人力推动,秋千停下时谁在最高处,就由谁唱歌。
看现在这架势,秋公秋婆的报告结束后,少年方雨惊和少女伍瑶应该就要一起上秋千了。
这时,拿着玉米和稻穗的秋公秋婆说完了话,少男少女们聚在秋千下方商量着什么,片刻后,伍瑶率先被人托上了秋千。
她坐在车架上看着底下笑,秋风拂动着她乌黑的长发,阳光落在她的脸上,银花和银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极黑的眉眼和白皙的脸颊让少女的笑容看起来相当灵动,她抓着车架上的木杆,朝着方雨惊笑道:“上来呀阿郎。”
聚在周围的少男少女听见都闹起来,起哄般学着她的语气叫阿郎,方雨惊的脸红得像颗熟透的西红柿,傅敏和站在一边看热闹,心说大壮那会儿这么纯情吗?
少年在伙伴们的簇拥下上了秋千,坐在少女的对面,伍瑶端正地坐着,双手放在膝上,露出手腕上两只好看的镯子。
“你待会儿要唱什么歌?”她问。
她迎着光,皮肤被照得雪白,两条漂亮的小腿来回晃荡,黑色的眼睛一眨一眨,像只山里来的小鹿,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灵气。
方雨惊看着她,腼腆地笑起来,然后将食指竖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秘密。”
其他位置很快被填满,少女们在伙伴的帮助下爬上秋千,一直在周围看热闹的落魂者也被拉去凑热闹。
“我们去吗?”傅敏和问。
京墨看着已经坐了六个人的秋千,摇头道:“先别去。”
除了不知所踪的叶宛童和尤余,其他的落魂者基本都在周围,没过多久,两个看着二三十岁的青年人就在其他少女们的簇拥下爬上了秋千。
载满了人的秋千缓缓转动起来,推动秋千的人们唱着歌,一首歌唱完后齐齐松手,秋千又慢悠悠停下来,最高处的人正是方雨惊。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但这片死寂转瞬即逝,坐在秋千上的少年垂下眼睛看着正仰头看他的少女,轻轻笑起来。
他唱的是一首游方歌,曲调婉转而悠扬,随着少年青涩的声音响起来,传遍了整个广场。
京墨问:“他唱的是什么歌?”
“游方歌。”傅敏和解释道,“是苗人的情歌。”
天气渐暖,春水荡漾,阳光暖融,木叶青亮。
青年人的心快乐荡漾,我们一起上山岗,许下秋天的愿望。
姑娘啊,我心爱的姑娘。
别在春光中苦闷彷徨。
等到秋天把硕果收藏,我将来接你同游方场。
从此两心相印共一房,再无苦闷和忧伤。
“姑娘啊,我心爱的姑娘……”
方雨惊坐在秋千的最高处,静静地望着他心爱的姑娘,伍瑶的脸颊泛着粉红,双目闪烁,充满爱意地望向他。
一首游方歌唱完,秋千下的人们激动起来,这首唱给心爱之人的情歌将节日气氛推向高潮,秋千再次转动起来。
八人秋上的少男少女们轮番唱歌,至于被赶鸭子上架的那两位,一个照着江水千年等一回,看那架势像是想把白素贞唱出来;另一个狂嚎死了都要爱,一首歌唱完嗓子直接费一半。
广场上寂静一片,寨民们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两位,秋风一吹而过,个个都尴尬得不行。
好在底下的秋公秋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面不改色地再次唱起了推秋千的歌,傅敏和看着秋千上那两位嘴角抽了抽,心说还好有npc。
八人秋转啊转啊,片刻后再次停下来,这一次停在最高处的是位看起来年纪挺大的中年人,傅敏和用手遮住阳光,奇怪道:“年轻人谈恋爱呢这叔凑什么热闹?”
“什么?”
“他和秋千上的其他年轻人完全格格不入——”
话音未落,男人在人们的欢呼声中开口唱出了他的歌,周围静悄悄的,傅敏和脸色剧变。
京墨也听出不对了,男人的歌声完全没有游方歌的欢快轻松,反而充满了压抑与沉重。
“怎么回事?!”他问傅敏和,“这是什么歌?”
“焚巾曲!”傅敏和半惊恐半不解地望着秋千上的男人,“他唱的是焚巾曲!是丧歌!”
就在这时变故陡然横生,立在人群中的巨大秋千突然猛地一震,朝着一边倾斜倒下,人群中顿时传来惊呼。
站在秋千周围的少男少女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傅敏和和京墨迅速冲入人群,朝着他们叫道:“快让开!跑!”
率先反应过来的秋公秋婆拄着手中的木杖往地上猛跺了两下,立即用苗语指挥起来,秋千下的少女们纷纷跑开,少年们则一拥而上,扶住了倾倒的秋千架。
秋千上的方雨惊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了伍瑶的身边,此刻正死死地把她护在怀里。
“先让人下来!”京墨叫道。
秋千上的人们争先恐后地要往下爬,那两位大兄弟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站起来就往下跳,第一个落地之后迅速跑开,紧接着第二个也跳了下来。
而与他们一同落地的,还有一只粉红色的绣花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