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赶秋节的传说中,花鞋的确具有很重要的地位,但在一首丧曲唱完、秋千又突然倒塌后,这只从天而降的绣花鞋就变得极其诡异了起来。
“这……”第二位下来的叫汪福,正好被那只绣花鞋砸中脑袋,他一手揉着后脑勺,一手拿着那只绣花鞋,问:“这是谁的鞋?谁的鞋掉了?”
没人搭理他,秋千被迅速修好,少男少女们又再次爬上车架,巨大的秋千缓缓转动起来,与下面正在找鞋子主人的汪福完全割裂成了两个世界。
另一位叫范杰,见状也帮他在周围问,无奈寨民们的注意力都在八人秋上,根本没人在意他们。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将近傍晚时,傅敏和和京墨从广场的人潮中挤出来,走出去老远才看见坐在江边和老方聊天的叶宛童。
这丫头现在和老方交流起来完全没障碍,尤余蹲在不远处的路边上玩游戏,傅敏和上去叫他,他诶的一声叫起来。
“你干嘛!我都死了!”
京墨听见死这个字,立马问:“什么?”
“别理他。”傅敏和照着尤余的屁股踢了一脚让他起来,“这小子玩游戏呢,菜得很。”
听见动静的叶宛童朝他们这边儿看了一眼,旋即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朝着老方一摇手,往他们这边走过来。
“姐,你和那老头儿聊什么了?”
“放尊重点儿,什么老头。”叶宛童瞪他一眼,“那是大壮他爸。”
阿姐落洞后莫名其妙怀了孩子,到死也不知道孩子爹是谁,如果要说从小把方雨惊养大的老方是方雨惊他爸,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傅敏和把八人秋下发生的事简略说了,尤余眨眨眼睛,问焚巾曲是什么,叶宛童说就是葬礼上唱的歌,尤余听完啊了一声,问谁的葬礼啊?
他这么一问倒是提醒了傅敏和,他看向京墨,问:“你说范杰和汪福今晚会怎么样?”
这俩人刚刚在赶秋节上唱了两首神曲,原本要唱的游方歌就变成了送葬曲,你说这首送葬曲是给谁唱的?
叶宛童啧了一声,说你别管别人了,我刚才和老方聊天,突然想,井墟里那个伊娃,她进这个世界找方雨惊,要找的到底是哪个方雨惊?
是从井墟进入这个世界的方雨惊?刚出生的方雨惊?六岁的方雨惊?十五岁的方雨惊?还是今天之后的方雨惊?
这个世界里有那么多方雨惊,鬼知道她要找哪个。
京墨突然问:“他有女朋友吗?”
叶宛童:“没有吧,那么多年都没听他说过。”
京墨:“那伍瑶和他是什么关系?”
傅敏和:“也没听他提过伍瑶。”
尤余:“他现在不是才十五岁吗?之后过了那么多年呢,没准伍瑶搬走了?或者他搬走了?”
“大壮没搬过家,伍瑶是理老的孙女,搬走也不大可能。”
“那还有什么可能?”
四人叨叨半天也没分析出个前因后果,傅敏和叹了口气,说只能明天再看了。
至于明天会变成什么样,也不是现在该关心的事情,目前最关键的还是要看今晚会发生什么。
天黑后,大家纷纷回房间,傅敏和在床上躺了半天,翻来覆去地想京墨今天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我要说什么吗?他又想和我说什么?
也喜欢我?还是什么?
他像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般纠结着心上人的心里到底有他没他,又翻了两个身后,他掏出手机准备听听叶宛童的看法。
在这个世界里,时间过得快的唯一好处就是科技进步得也快,从今天开始,手机能用了。他打开绿色软件,正要发消息就听见走廊尽头的房间内传来一声惨叫——
汪福晚饭的时候油茶喝多了,半夜尿急,从床上爬起来去上厕所。
这是他的第三个世界,第一个世界他歪打正着找到了破局关键,过了个夜就出来了;第二个世界呢碰到了个回溯者大佬,轻轻松松过了关,以至于现在都还没体验过井中险恶。
早上那只绣花鞋一开始的确把他吓了一跳,但从中午到现在十几个小时过去了也没任何动静,他又开始觉得自己的运气应该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但显然,对于代表着井中世界绝对意志的某些npc来说,你怎么觉得是你的事,毕竟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汪福提上裤子准备回房间,他打开厕所门出去,余光瞥见门边似乎摆着一只粉红色的绣花鞋。
他这人神经粗,看了两眼之后揉了揉眼睛,又继续往房间走,等走到房间门口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看见了什么。
他立马转头去看身后的厕所门,却见那只粉色的绣花鞋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时候一道冷风恰好从窗户外面吹进来,吹得他整个人都猛地抖了一下。
他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他用力地搓着手臂,皮肤上的小疙瘩磨得他手掌发麻。汪福咽了口唾沫,推门进房间,借着月光看见自己的被子鼓成一团,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耸动。
他啊的大叫一声,被子里的人突然直起身,问你喊什么呢?
汪福定睛一看,发现是范杰,松了口气,问你在我房间干什么?
他说着就往周围看,突然注意到范杰的手里抓着一只粉色的绣花鞋。
“你……”他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两步,指了指范杰的手,“你手里拿着什么?”
范杰呆滞地看向他,闻言后低头去看手里的绣花鞋,半天突然露出一个少女般娇羞的笑容,然后翘起二郎腿把脚往鞋里套。
汪福大叫起来:“范杰!你在干什么?!”
范杰羞涩地笑着,似乎在人前穿鞋让他觉得很不好意思,他一手拿着鞋,一手捏着兰花指,做了一个撩头发的手势。
如果范杰是个姑娘的话,这样的动作显然能吸引不少异性的注意,但无奈他头发太短,贴着耳后过去的手指划过短发下若隐若现的头皮,怎么看怎么瘆人。
“我在穿鞋呀,你没看到吗?”他朝着汪福娇嗔,嗓子里发出来的竟是少女般清脆的声音,“我把鞋穿上,他就要来找我了……”
范杰说着突然看向他,直勾勾的眼神瞬间让他想起了那天在山上看见的阿姐。
“我的鞋呢?我丢了一只鞋。”他的左脚上套着那只不合脚的女性绣花鞋,大半个脚掌都露在外面,“我的鞋,去找我的鞋!”
范杰从床边站起来,露出狰狞的表情:“是你!你拿走了我的鞋!”他话还没说完就朝着汪福冲过来,汪福啊的尖叫一声,推开门就往外跑。
后面那位到底是谁另说,但凡是个正常人,看见个身高一米八、体重八十公斤,手臂肌肉鼓得跟充了气似的的男人朝你冲过来,第一反应绝对都是跑。
汪福甩掉范杰,快速冲下楼,突然在楼梯上被绊了一下,哎呦一声从楼梯上滚下来。
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就看见楼梯上立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准确来说是飘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因为对方没有脚,空荡荡的白袍子随着风来回飘,露出下面棕褐色的木制楼梯。
汪福瞬间吓得手脚发软,用手肘撑着地面往后挪,哆嗦问你是谁。
对方从楼梯上飘下来,汪福这才看见他手里拿着另一只绣花鞋。
“你怎么把鞋拿走了?”阿飘兄弟问。
“我,我没……”
“你把鞋拿走了,我在秋千上找不到她……”阿飘飘到他面前,一滴血落在了汪福的脸上,“我为了在这一天找到她,被野兽咬断了腿,可你把鞋拿走了。”
汪福僵硬地咽了口口水。
“我找不到她,我一直在找她,可我没有腿……”阿飘兄弟突然在原地纠结起来,他抓着手里的那只绣花鞋,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现在我拿回花鞋了,可我没有腿,怎么办?怎么办……”
这会儿汪福觉得手脚恢复了点力气,他现在的位置离大门很近,只要速度够快,没准能逃出去。他用力握了握拳,暗中蓄力准备逃跑。
突然,阿飘看向他:“要不把你的腿给我吧,我去找我的姑娘,好不好?”
“啊?我——”
话还没说完,阿飘的眼珠突然从眼眶里掉出来,骨碌碌滚到他面前。他哎呀一声,伸手在地上摸了半天,把眼珠拿起来吹了吹沾在上面的灰,又安进眼眶里。
“我的眼睛也被老鹰啄掉了,不过我把它找回来了,可我找不到我的腿,我的腿被野兽吃掉了。”
阿飘说完,手中的绣花鞋瞬间变成血红色的苗刀,在汪福的惨叫中照着他的膝盖狠狠剁了下来!
第48章 第 48 章
“这人死得也太离奇了。”
天亮后,傅敏和还没睡醒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声,除了叶宛童外仅剩的那位姑娘住在楼下,早上一出门就看见了双腿被斩断、已经凉透了的汪福。
尤余托着下巴蹲在楼梯上:“这个世界的死亡条件也太草率了吧。”
人死得看起来离奇草率,实则不然。
他们刚进来那天导游就说过,一定要尊重当地的风俗和文化,所以对着落洞的阿姐大放厥词的那位和昨天坐在秋千上乱唱歌的两位非常合规矩地死去了。
说到导游,自从阿姐落洞后就没见过她,傅敏和站在一边看日历,说毕竟我们是九四年进来的,今天都一一年了,会不会她早不干了?
“或许关键npc的年龄不会有变化,老方就是个例子。”京墨道。
叶宛童说那可不是:“老方的年纪变着呢,昨天还和我说四十岁那年把大壮抱回家,一转眼十五年都过去了。”
尤余一听,啊一声说他才五十五?他看上去都快七十了啊。
片刻后,其他人陆续起床,都默契地没有多问地上的尸体。范杰在汪福的房间里被找到的时候脚上还套着双不合脚的绣花鞋,脸上没什么表情,死得还挺安详。
他们没有处理尸体,毕竟有夜叉在,等大家都离开了吊脚楼,井自然会进行清理。
吃完早饭,傅敏和端着碗油茶推开窗户,正好看见上楼的导游。导游走上楼,叩叩敲响了门。
叶宛童上前给人开门,问有什么事。
“今天是惊蛰。”导游说道,傅敏和闻言去看客厅墙上的挂历,突然发现今天被人用黑笔圈了起来。
古语言春雷惊百虫,说的就是惊蛰这一天,春雷始鸣,惊醒蛰伏于地下越冬的蛰虫。寨子依山傍水,每年惊蛰一到,必定蛇虫横行。
“按照寨里的规矩,惊蛰这一天,寨里的年轻蛊师都会在师父的陪同下上山采虫。参观采虫也是我们本次的旅游项目之一,下午一点,我会在楼下等大家,带大家跟随蛊师们一同上山。”
她说完,朝着屋里笑了笑,又转身走了。
其他人被导游核善的笑容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纷纷找借口上楼。叶宛童关上门,啧了一声:“这旅游团要是在外边儿,能开上一年都了不得了。”
今天是他们进入井中的第四天,目前已经死了四个人,线索有很多,但没有一条有用。
至于死亡条件,从他们一进来导游就提到过,之后也有几位以身试法,想要躲开并不很难,但这不是他们进来的目的。
他们是来找方雨惊的,找从外面进入这个世界的方雨惊,然后把他带出去。但现在他们掌握的线索完全让人没有任何头绪,总不能一直等这个世界里的方雨惊长到二十六岁,然后把人强行带走吧?
傅敏和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这时,一直坐在旁边的京墨冷不丁问:“能找到以前的挂历吗?”
“挂历?”傅敏和闻言往墙上看了一眼,“找那个干什么?”
“你看今天。”京墨站起身,走到挂历旁边,指了指上面用黑笔圈出来的日期,“挂历上今天被人特意标注出来了,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昨天也被人标注过?”
傅敏和一听,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朝一边的叶宛童和尤余道:“来帮忙,一起找。”
叶宛童闻言一笑,走到电视柜底下,刷一声拉开最下面的柜子,从里面翻出足足十多本挂历。
尤余原本准备翻箱倒柜的手立马停住,一脸我操的看她:“你怎么知道在这儿啊?”
“梅敏带我翻的。”她随手拿起本挂历,“她这人虽然坏,但经验还是有的,至少一进来就知道先把这栋楼翻个底朝天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京墨也走上前开始翻挂历,傅敏和无奈地看她:“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我啊。”叶宛童翻了个白眼,示意他们过来看,“这里,一九九四年十二月十一日。”
一九九十年十二月十日正好是他们进来的那个傍晚,刚到吊脚楼的时候傅敏和还特意看了挂历。
第二天,也就是挂历上被黑笔圈出来的那一天,正好是方雨惊的母亲落洞的时间。
傅敏和精神一振:“对上了?”
他们继续翻找起来,没过一会儿,尤余也啊的叫起来,把手中的挂历给他们看。那是去年的挂历,被圈出来的时间是2010年8月7日,立秋这一天。
不过与前两个不同的是,圈出这一天的笔迹颜色是红色。
他们将面前的十几本日历全部翻完,找到了进来这几天的关键时间,分别是:1994年12月11日、1995年10月6日、1995年10月7日、2001年4月3日、2010年8月7日和2011年3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