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燃不平地道:“什么嘛,冥顽石又不是叶宗主搞出来的,他已经在极力补救了,那些人还咄咄逼人,他们忘了过去是谁殚精竭虑地护他们安宁,一群白眼狼。”
姜迟苦笑,“世道嘛,素来如此。”
顾昭表示赞同,“你做一万件好事,别人不一定记得,但凡你做了一件错事,他人会揪着这件事,反反复复说一辈子,记恶的总是比记善的多,记仇的也比记恩的多……”
“非也。”一人打断了顾昭的言论,薛燃看去,正是刚才两位仙尊。
顾昭暗叫不好,躲在薛燃背后使劲给他们使眼色,告诉他们:“装作不认识我,我们不认识!我们不熟!”
温知行白眼翻到了后脑勺,嘴形两个字:“蠢货。”
颜卿了然笑到:“阿燃小道长,别来无恙。”
然后和姜迟点头行礼,以表尊敬,姜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随即淡定,找了个借口,作揖先行告辞。
薛燃当时醉酒,哪里还认得出颜卿,他只觉得颜卿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而那位花衣裳的华服仙尊温知行,虽然看着花里胡哨,生人勿近,但长的眉清目秀,白璧无瑕,佼佼之姿,像极了三月里的西湖,寒冰初融,湖水微化,冷酷的外表下隐藏着生机勃勃,潺涓细流。
温知行与薛燃对视了数秒,生生将短命鬼三字咽下,扭过头,道:“乏了,走了。”
颜卿全场的视线始终绕在薛燃身上,这让顾昭相当不爽,“咳咳!”
顾昭大声地咳嗽了两声,“文朔仙尊还不走?”
“注意礼貌。”薛燃用手肘捅了下顾昭,“仙尊,我们认识吗?”
颜卿笑到:“有过一面之缘,小道长还有印象吗?”
薛燃想了一会儿,惊喜道:“那日林中,我醉酒,还是仙尊您……您哄我……喝的解酒汤……”
顾昭诧然,强势挡在两人中间,“阿燃,你脸红什么!不许脸红!还有你!不准看他!”
可两人仿佛相见恨晚,一见如故,薛燃喜欢这类大哥哥般的人,特别亲切,特别有安全感,文朔的性格和顾昭截然不同,一方是水,一方是火,一方内敛,一方张扬,两个人直聊到晚宴开始,一起落座,顾昭被晾晒在隔壁,拿筷子郁闷地猛挑菜,菜落得满桌狼籍。
温知行骂道:“干什么,不吃滚。”
“你……”
“看什么,狗崽子,臭味相投,一个德性。”温知行说得自然是躺着中箭的慕戚茗。
“我……”顾昭气得无言以对,拿筷子指着温知行道:“我们出去打,本尊今日教你做人。”
温知行是医师,肯定打不过顾昭,他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咀嚼起来,竟然完全彻底忽视了顾昭的一切存在,气得顾昭差点掀桌子!
晚宴上笙歌艳舞,这一桌虽然瞩目,但不及妖界美女的曼妙舞姿一半动人,宴会如火如荼,奈何西厢房那处是梧桐锁清秋,空虚寂寞寒。
一条蛇自墙头滑下,攀过屋檐,通过半敞的窗户溜进屋内,“啪嗒”窗户关上,蛇在地上蠕动了下,竟幻化为一名玄衫少年,梨涡浅浅,醉了一汪春泉,眉开眼笑,盈盈迷人心窍,他起身看着比素清禾高,腰细如柳,体态匀称,裸足点于地,看上去是潮气蓬勃,风流韵致。
他来到素清禾床边,俯首细细端详,眼神从平淡到恣睢到阴鸷,接着他出其不意地含住了素清禾的嘴唇,攻城略地般地啃噬,素清禾猛地睁眼,拼命挣扎起来,越是挣扎,越是被吻得严丝合缝,直到血腥味在两人嘴里扩散,那人才意犹未尽地将舌头退出,牵扯出银丝玉缕,悬挂在两人唇舌之间。
素清禾羞恼万分,窒闷万分,被吻得昏天暗地,他怒目而视,却怔得他仿若隔世,“清泫……”
美少年无不温柔地捏住素清禾的两颊,赤瞳闪着妖冶的红光,“素清禾,好久不见,我重生归来了。”
素清禾的眼中盈满泪水,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对不起。”
可少年嘴角的冷笑代表着不领情,不原谅,他将素清禾摔在床上,话语冰冷得宛如冬日寒霜,“如果对不起可以抵消掉这些年我对你的怨恨,那我的恨意也太廉价了,素清禾,你终究是太天真,青丘是死局,而你明知我可能在这里,你却来了,真的来了,哈哈哈。”
少年笑得疯狂且嚣张,转而狠戾,“既然来了,一个都跑不掉,我要你亲眼看着,你爱的苍生,如何被我一点一点毁掉。”
素清禾抓住少年袖子,央求道:“清泫,适可而止,你恨我,把我的命拿去,是我欠你的,若你在青丘大开杀戒,三界再也容不下你了,清……”
“啪!”响亮的巴掌掴断了素清禾的声音,少年揪着对方领子,蛮横地将他从床上撦起,“清泫?清泫是谁?我叫师落落,不叫师清泫!那个人早在五年前就被你亲手杀死了!一剑贯心!死得其所!死有余辜!死不悔改!满意了,玉华真人,是你亲手断了他的善,是你亲手把他推开,是你切身教会了他,如何怀着恨意活下去!”
“不……”素清禾无措地摇头,悲痛欲绝道,“不是的,不是的!别……”
别这样说自己。
师落落抿笑,“是与不是如今已经不重要了,我只知道,现在,你在我手上,我想怎么报复你都可以,剐了你,折磨你,亦或是……要你……”
“师……唔……”素清禾的唇再次被狠狠堵上,爱抚到极致,撩拨到极致,没任何前戏,素清禾疼得浑身紧绷,密密战栗,血腥味在屋内蔓延。
紫炉香薰,素璧斜晖,竹影横窗扫,无不落寞,无比伤心,可痛到深处,也不会喊疼了。
宴客厅,狐族长老撤下舞姬,双目无神的站在台中央,语调毫无起伏地念着明日的竞选仪式,仿佛他只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顾昭警惕到:“这里不对劲。”
颜卿,温知行和姜迟亦然,戒备地环顾四周,青丘的九尾乍看之下与平时无异,可细看过后,才发现他们一个个都眼眸无光,面无生气,细嗅之下,原来都是死物!受人操控!
顾昭第一时间护在薛燃身边,其余众人依旧沉迷于酒色财气,纸醉金迷,浑然不知自己已是瓮中之鳖,俎上鱼肉。
“咯咯咯。”狐族长老突然上下颚真正的分道扬镳,口腔内汹涌出黑色血液,骇得临近几桌惶恐逃窜,只听他嘴里发出恐怖如斯的声音,一字一顿道:“青丘死局,尔等陪葬,青丘死局,尔等陪葬。”
大厅油锅般炸开,不少人运转起灵气试图反抗,可结果绝望到——灵脉被封!灵力荡然无存!别说杀出生天,连保命都难!
人在无助时,总是想找强者依附,颜卿和温知行成了众人精神的寄托,活下去的依靠。
颜卿无奈地摇头,“抱歉,我的灵力也没了。”
“那怎么办?”
“连神仙都如此,我们死定了!”
“早知道就不来了,如果不来这里,我也不会中计!倒霉透了。”
“我不想死不想死,我还要回去继承掌门之位!我不能死!”
“快想想办法,你们是神仙,我们只能靠你们了。”
有人怨怒,有人自责,有人后悔,有人谩骂,凡人尽显人之百态,丑样百出,温知行冷哼道:“谁说神仙一定无所不能?谁又规定神仙一定要救你们?”
此话一说,众人禁声,温知行冷冷道:“别总给别人戴高帽,一群蛆虫蝼蚁,看着就让我恶心。”
“知行。”颜卿制止,“注意言辞。”
温知行撒开颜卿的手,脸上怒气未消,千年过去,凡间依旧如此,他活的那一世,某个傻子就是被世人戴了高帽,为了这群弱小的懦夫,战死疆场,万箭穿心,马革裹尸!十天过去,竟无一人为他收尸!所以他才看不惯他的一套作风和为人处事!世人不配!他更不值!
“哼!”温知行坐在一边,冷眼看众生,脑中却不忘盘算此间毒性,只有找出中毒源头,方能对症下药。
顾昭本来护着薛燃,可转眼之间,薛燃人竟不翼而飞!
顾昭急得火上浇油,颜卿亦一瞬色变,急忙咨询温知行解毒之法,此时此刻此地,他们不仅灵力尽失,这个大厅乃至整座青丘山,都有牢不可破的结界覆盖,冲不出去!
“顾昭!冷静!”颜卿见顾昭神情不对,俨然一副被触了逆鳞,要赶尽杀绝的模样,劝道:“形势未明,妄动杀念极可能正中敌人下怀,引起三界纷争。”
颜卿所言不假,现在敌在暗,他们在明,稍有不慎,牵一发而动全身。
“温知行!”顾昭吼道,“快帮我们恢复灵力,快!”
温知行回吼道:“嚎什么嚎,吃了鞭炮滚一边去放!别打扰我思考。”
顾昭催促不得,只好插着腰来回踱步,不消片刻,温知行道:“顾昭,你过来。”
顾昭过去,烦躁地道:“想到办法没有?”
温知行取出囊中银针,“需要配药,可目前来说,此法不现实,但我可以先用银针护住你们金丹,将毒逼到丹府一角,让灵力好再度运转,但是!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
顾昭沉吟少顷,“足矣,快帮我施针。”
温知行不愧是五绝圣手,施针熟练,手法精准,顾昭一恢复灵力,如离弦之箭,一瞬无影。
有人指责顾昭自私,只顾自己先跑,不为大局着想,颜卿怕以防万一,让姜迟先恢复灵力,带着众人离去,他则留下断后。
14、姜迟断后禀道心,顾昭涉险落陷阱
◎猜不中,我可要当着你师弟的面,侵犯你◎
总共五十四人,温知行一一施针,恢复灵力的以十人为一小组,陆续退出大厅,退到青丘的入口处,不知是幕后黑手太过自信还是狂妄自大,一路过去,竟无人阻拦,而后他们才得知,整座青丘已是死山,无其他生灵存活!
在经过一个池子时,池中红光熠熠生辉,似玛瑙红玉,绚烂多彩,红光闪得动人心魄,五迷三道,有人不知起了好奇心还是贪心,竟脱离大部队往池子走去。
不看还好,看了毕生难忘!三观尽毁!
整整一池!都是被剥了皮的九尾狐,尸身已现原形,散发着阵阵恶臭!怨气冲天,经久不消!
“啊!啊啊啊啊啊!”那些人连滚带爬地逃出来,吓得魂不守舍,涎水直流。
姜迟道扶起一人,问到:“怎么了?”
那人支支吾吾,三魂不见七魄。
池中怨气萦绕穹庐,结界内血月当空,兽吼凄厉,伴随着磨牙吮血,骨骼不自然转动的声音,青丘的风,送来了死亡和寒彻的气息。
“不好!”
然为时已晚!一具具血肉糊涂的尸体正以诡异的姿势爬出水池,手脚并用,咧嘴龇牙,一步一步朝着众人,速度由蜗行,到敏捷,到最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快跑!”姜迟一声令下,众人拔腿就跑,他则朝着相反方向,迎着血尸浴血奋战!
血雨腥风。
人世间不缺九死尤未悔的傻子,是心中有道,是道有众生,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烈士一去不复返的壮志!
神武不知砍断了多少血尸的腿,截断了多少血尸的去路,姜迟一人一刀,身后地面一条刀切的分界线!
“有我在此!尔等休想越界!”
双拳难敌四手,血尸源源不断,前赴后继,姜迟满身疮痍,青衣润血,砍得虎口皲裂,砍得精疲力竭!砍到最后唯愿:“逃吧,拼了命地逃,别回头!逃出去!”
“轰隆!”一条神龙从天而降,神龙口吐火焰,烧了半片血尸,火势不减,阴物怕火怕光,血尸被困在火海中,仰天咆哮,寸步难行。
与此同时,原本逃跑的人去而复返,战战兢兢地提着武器打算与血尸来个鱼死网破。
“娘啊,俺对不住您,俺下辈子再来尽孝道!”
“冲啊!反正横竖都是死!我们与姜宗主同生共死!”
姜迟无奈地笑叹,“回来干嘛啊……一群……笨蛋……”
笑着笑着,却哭出了声,堂堂八尺男儿,情到深处泪轻弹。
温知行骑在龙背上,拎住姜迟后领,把他放到身边,扔给他两瓶药,骂道:“一瓶外敷,一瓶内服,给我撑住别死了,一个一个都不让我省心。”
姜迟道:“多谢仙尊。”
然后巡视一圈,见文朔仙尊未在其中,不禁问到:“请问文朔仙尊他在何处?”
温知行道:“他去找顾昭了,我们先去入口等他们。”
青丘太大,层峦叠嶂,山中玉宇栉比,路径复杂,相似的花海,树林,桃源等都有小十片,更别说现在星斗横幽,雾霭霏霏,遮天蔽目,伸手都瞧不见五指,人一旦走错,只能像只无头苍蝇,原地打转,徘徊不出。
顾昭的方向感极差,方才追到素清禾的客房,见一道黑影鼠窜而出,朝着桃源方向疾驰,顾昭哪里肯放过,一路紧跟,眼看着快逮住对方,林中倏尔大雾,雾气浓得似化不开的墨汁,将顾昭重重围裹,黑影趁机遁形,逃得无影无踪。
“鼠辈!”顾昭破口大骂,召出同归,一剑劈开了雾气,可雾气易碎更易聚,以柔克刚,生生不息,好比抽刀断水,水流更急。
桃源浓雾氤氲,似有百鬼众魅,利爪锁喉,长舌缠身,虚无缥缈间化成人形,化成宫阙,化成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