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暴怒道:“找死!”
说着,掌心一颗火球投掷向薛燃所在方向,“轰隆”一声,火球在荆棘台上爆炸,直接烧塌了半座台子,薛燃也趁机割断了绑在素清禾身上的荆棘条,抱着他一同从高台滚落。
两个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没来得及喘气,师落落的攻击再度袭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硝烟翻滚,红光炸裂,地面被砸得七坑八洞,飞沙走石,薛燃和素清禾皆是重伤之体,如何抵挡得住师落落的狂轰乱炸。
眼看着最后一击避无可避,薛燃竟在心中呐喊出了一个人的名字,“顾昭!”
一个熟悉骁勇的身影如神兵天将,威风凛凛地挡在薛燃和素清禾面前,微运掌力,破散了浓烟,回眸一笑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薛燃貌露睢盱,可瞧见顾昭的状态,担忧道:“你的伤?”
顾昭陡然精神,道:“无事。”
师落落眯起眼睛,精明地打量着顾昭,野兽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很强,但男人的状态不太好,他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唇色发白,眼眸含氲,精神涣散,显然是吃了一番苦头才撑到这里。
那么从宴客厅到这里必须经过那片桃源,师落落浅笑,“桃源里的结界,好玩吗?”
顾昭神色不动地反问:“是你设的?包括青丘的局?”
师落落供认不讳,“对啊,我多大方,每一张请帖都是青丘的墨蕴纸烫金后寄送给你们的,一纸值万金,我如此诚意的邀请,你们为什么还要逃呢?”
顾昭蹙眉,面露恶色,“你扒了九尾狐族的皮,控制了狐族长老,你处心积虑困住我们,意欲何为?”
师落落无辜地道:“是那群臭狐狸不识好歹,不肯合作,我才屠了青丘,你别凶神恶煞的看着我,你为什么不问问他,明知青丘有阴谋,他还不与你们说,还带着你们一起来送死?”
师落落说的他,自然是素清禾。
顾昭睨了素清禾一眼,眼神略带嘲讽和埋怨,似在道:“自己要死还抱人上吊,自私。”
薛燃护着素清禾,回斥道:“我师兄才不知道。”
可下一秒却被狠狠打脸,素清禾的手按在薛燃的肩上,摇摇欲坠地站起,只听他虚弱地道:“我知道,因由我起,因由我终,我自当了结。”
此时,顾昭才看清素清禾全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头震颤不已——素清禾被下了相思劫,身上还有锁魂针!何其惨虐,却仍一派风轻云淡,不怨不恨,这种眼神像极了当年的薛燃!一下子刺痛了顾昭的心。
顾昭回头重新审视起师落落,不看则已,一看心跳骤然停了半拍,果然不对劲!果然是短情根!让师落落凶性大发,暴虐无道,还恨素清禾恨到如此境地,皆是那几百年来消失匿迹的魔界魇花在作祟!
没有人会比顾昭更了结短情根和相思劫,一个无药可救,一个几乎药石无灵,为何是几乎,因为当年为了救回被种了相思劫的薛燃,顾昭费尽了力气,耗尽了心力!结果只挽回了一具空壳,破碎的神识断断续续大半年,才东拼西凑地黏合起来,这是他上辈子对薛燃做的第二件最恶毒的事。
“怎么了?”师落落蔑笑,“冒这么多汗,还在发抖?心虚了?”
顾昭冷冷道:“废话少说,今天你必须死。”
说着,飞身跃起,两道身影几经交错,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在半空浮光掠影,隐隐绰绰,顾昭的同归虽不开刃,但剑势气贯长虹,他掐诀无需念咒,道道繁复的咒术凭空捏来,攻守皆备,师落落神通不弱,一套功夫行云流水,破阵之快,结印之疾,百样玲珑,出其不意,让顾昭讨不到半点便宜。
一股至刚至纯的灵力和一股至阴至邪的妖力缠斗了许久,顾昭战神之名也非浪得虚名,当下咬破双指,鲜血涂抹在同归上,嘴里念了几句咒语,同归如若活了一般,剧烈抖动起来。
与此同时,顾昭的灵力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似决了口的堤坝,如洪水猛兽般倾泻而出,饱和的灵力让他的长发丝丝飘扬,无风自动,强悍到令空气凝固,方圆百丈之内,天地变色。
顾昭在凡间用了肉身,此时强行解开同归的封印怕是会遭到反噬,不过时间有限,对手又难缠,他必须铤而走险,速战速决。
半开封的同归,黑得发亮,露出锋芒一角,只对上一眼,便如坠寒天地狱,师落落亦召出武器,两柄短刀,舞起来如他双手般灵活多变,招式刁钻狠辣,随心所欲。
薛燃看的触目惊心,叹为观止,神仙打架,作为凡人的他继续呆在这里,不但帮不上忙,还会成为累赘,于是他扶住素清禾,忍痛道:“师兄,我们先出去。”
素清禾的目光始终落在半空中对战的两人,他回神后反手抓住薛燃断掉的手臂,一股温暖柔和的灵力灌入薛燃体内,断臂奇迹般的开始愈合,接着是薛燃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逐渐恢复如初,薛燃想挣开,却被素清禾施了定身咒,低呵道:“别动。”
薛燃哭丧着脸问到:“师兄,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先出去,出去再说好吗?”
素清禾微微一笑,满是动容,“阿燃,他伤你的,我替你疗了,你莫要怪他,别哭,接下去的话师兄只说一遍,你记好了。”
“冥顽石第一次出现,不在连云二十四城,而是五年前遭到血洗的村子,我错杀清泫之后,曾回到村子寻找真相,却在村头发现了一个三尺三寸高的石堆,由冥顽石堆砌而成,而那夜冤枉清泫的孩子,和被清泫杀死的妇人,早死在枯井之中。”素清禾追悔地闭眼,继续道:“我从冥顽石上残留的灵力探查出,是有人刻意模仿玉衡宗施咒,恶意栽赃,我估他会回到村子破坏证据,便埋伏了七天七夜,终于等到,可惜不敌,被他重创,迫不得才闭关,一面养伤,一面忏悔追悼。”
薛燃哭得稀里哗啦,他从素清禾的口中听出了不妙。
素清禾替薛燃拭去了眼泪,又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继续道:“阿燃,那人的神武是一把半人多高的大刀,短柄,刀背上镂有野姜花,刻字为圭星,日后你见着他千万留心,小心。最后……照顾好我们师父。”
说完,素清禾断然毅然的转身,朝着厮斗的两人走去。
师落落已经被顾昭逼得节节败退,走投无路,眼看着顾昭的剑要剖开师落落的胸膛,一个人突然插入,挡在师落落的面前,顾昭来不及收势,更来不及收剑,剑刃贯穿素清禾的身体,剑尖只稍微擦破了他身后师落落的皮肉。
素清禾的鲜血还是流进了师落落的体内,顾昭错愕的抽剑,师落落惶惑地看着素清禾缓缓滑落,如折翼的枯蝶,凄美而心碎。
师落落眼中的血色褪尽,迷茫地垂下眼帘,再次看到血泊中的素清禾,他的瞳孔极具地缩小三寸,然后抱住头,痛苦的哀嚎,崩溃的嘶吼,喊哑了嗓子,抓乱了头发,他的脑中闪过许多片段,一闪而过却是直剐心头,“清禾……清禾……”
师落落步履蹒跚地来到素清禾身前,跪下查看素清禾的伤势,外伤内伤加上心伤,已是油尽灯枯,回天乏术。
“不……不要……不要……”师落落哭着把灵力送进素清禾体内,可惜无济于事,“不要离开我……清禾,我不欺负你了,我错了,求你……让我治你……”
素清禾的手慢慢地爬上师落落的脸颊,冰凉修长的指尖揩过对方的眼睛,鼻尖,笑到:“清泫,不哭,还好……我等到了……”
“你别说话。”师落落倔强地持续运送着灵力。
素清禾摇头,往师落落怀里靠了靠,像只慵懒的大猫,他娓娓而道:“我有悔,悔恨自己没教好你,我有错,错那日不该疑你,不该打你,不该杀你……”
止不住的血水已在地上描摹出了一朵艳丽的牡丹花,素清禾说着说着,再次咳出了血,师落落慌乱地擦着,却被素清禾抓牢,五指紧扣,久久不舍得松开,“清泫,是我薄你,负此长情,原谅……”
我……
最后,素清禾等到了师落落清醒,却等不到师落落亲口和他说——我不怨你,我爱你。
素清禾死了,含着笑意死在了师落落的怀里,同一时刻,结界破碎,瘴气冲向九霄,烟消云散!莲花状的结界在破碎的那刻,绽放出万千光彩,萤光琉璃,炫目瑰丽,流淌着法咒金光的莲花瓣片片凋落,枯萎,在半空犹如烟花绚烂,美不胜收。
天崩地裂,瓦屑滚落。
顾昭大喝一声搀起了薛燃,“宝殿要崩塌了!”
薛燃与师落落一般不清醒,仍然沉浸在失去素清禾的极大悲痛之中。
顾昭拖住薛燃往外跑,薛燃回神,喊道:“师落落,快带上师兄跑出来!你在干什么!师落落!师清泫!”
师落落疼惜地抱紧了素清禾,脸亲昵地贴在对方清汤寡水的面庞上,一滴滴湿热的眼泪洗净了他的血污残痕,却怎么也唤不醒他紧阖的双眼,虽不想承认现实,但现实即是如此,生不同裘,死同穴,“清禾,此情不渝,我来殉你。”
“师兄!”
“快走!”
“轰隆!”
大殿一瞬间成为废墟,残砖断瓦,满目萧索。
薛燃受刺激过大,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呕。”顾昭的喉咙口涌出一股腥甜,他立刻擦掉嘴角的鲜血,装作无事地抱着薛燃,警惕地狼顾周围,黑暗处,还有蠢蠢欲动的不明敌意,一炷香时间已到,现在的顾昭与凡人无异,但只要不被敌人察觉出他身受重伤的事实,光是他瑶光仙尊的名号,足够震慑住那人。
倏忽,一面镜子飞出废墟,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在半空疾旋,顾昭暗叫不好,索性颜卿及时赶到,颜卿灵力尚存,可当他刚要去拿时,一个黑袍人从黑暗中蹿出,抢先一步夺走了那件神器,黑袍人将神器把玩在手中,啧啧赞道:“好一面花月水镜,真作假时假亦真,无为有处有还无,可以让人做人世间最美的梦,做自己想要的梦,还能加固结界,连神仙都破不了。”
颜卿道:“阁下何人?归还水镜,此事不究,否则三界之内,必将全力通缉。”
那人的声音显然被处理过,不男不女,忽远忽近,“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两位仙尊,后会有期。”
说完,那人凭空隐遁,气息灵力一并无迹可寻,诡谲灵异,气得顾昭连连给颜卿翻白眼,责怪道:“废话什么,直接上去抢你还怕他吗?”
颜卿无奈地道:“你灵力尽失,阿燃小道长又这般,若对方来个调虎离山,你如何是好?”
顾昭语噎,一时间又吐了数口血,气喘吁吁得十分憔悴。
颜卿提议道:“你把阿燃小道长交给我,我背着他,你也好轻松些。”
顾昭拍开颜卿伸来的手,摆出一副狗崽子护食的兽吼状,“你想干嘛,想干嘛?他是我的,噗……”
一口血正好喷在颜卿衣服上,颜卿跳开三步,拧着眉道:“我又不是要和你抢,瞧把你紧张的,你……”
责备之词尚在口中,顾昭已然倒地,纵使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他也本能地让薛燃摔在自己身上,以自身做肉垫,失而复得的爱人,果真叫人稀罕。
颜卿看着眼前的一幕,眸色由热转冷,他眼中稍纵即逝的不明含义,犹如雪山上掉落的冰霜,晻霭寒氛,又如火种点燃枯草,星火燎原过后是焦土死寂,他冗长复杂地看了薛燃最后一眼,一手背起他,一手扛起顾昭,三个人甚是艰难地往集合点赶去。
第 17 章
◎求我,我让你解脱。◎
众人的一炷香时间,都时辰已到,索性后无追兵,结界破碎,这一劫算是有惊无险的安然度过。
温知行和姜迟遥遥看见他们,忙跑上前帮扶,颜卿将顾昭推给温知行,而姜迟主动地接过了薛燃,温知行简单地为两人号脉,沉着脸一针扎醒了顾昭。
“阿燃!”
顾昭惊醒后的第一句话,满世界的找他的阿燃。
温知行压低了嗓音,趁着别人不注意,骂道:“顾临渊,你个衰鬼,你想死吗?以凡人之躯强开神武封印,你有个三长两短,慕戚茗非烦死我不可!”
听到顾临渊三字,顾昭一手捂住了温知行的嘴巴,“嘘!小声点!我的大名凡人都知道,你想让我暴露吗?”
温知行:“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顾昭不肯放手,“你快帮我看看阿燃,还有不许和他提我的伤势。”
温知行:“嗯嗯嗯嗯嗯。”
顾昭松手,温知行骂骂咧咧道:“你大爷的狗东西!”
顾昭吐舌,做了个对不住,外加请的动作。
“担心你自己吧。”温知行猛翻白眼,“他好着呢,就是刺激太大,身体来不及适应情绪的起伏,暂且休克了。”
此地不宜久留,一群人抱团取暖,熙熙攘攘地离开了青丘山。
大家死里逃生,所谓路遥知马力,患难见真情,何况是对他们有救命之恩又侠肝义胆的姜宗主,神仙终究不管凡间事,各大仙门世家也清楚自己真正该讨好亲近的谁,于是一群人哥哥长,哥哥短,宗主好,宗主举世无双地溜须拍马,爱戴拥护,搞得姜迟不知所措,疲于应付。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哪里哪里,言重,言重。”
姜迟求救似的看向两位神仙,温知行一如既往地嗤之以鼻,颜卿摊手,表示爱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