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夙说到这里声音已经逐渐从强压怒火变成了低吼。
“你该知足了!”
他说这些话时,萧落雁步步后退,最后居然是有些僵硬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从未见过萧长夙这副失控的模样,大多数时间他都是一副冰冷但却也与世无争的姿态,就好像遇见了多么让人惊愕的事情都能波澜不惊。
可是为什么当他提到了那个人时却失控成这样?
她不敢想原因,也害怕去想那个原因。
看着萧长夙眼底的仇恨和愤怒,她才第一次感觉到狼狈和无措。
这种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攥紧的指缝中溜出去的感觉,让她感到心惊。
萧长夙吼完那些话以后也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可他依旧克制不知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满腔怒火。
对于萧落雁他已经仁至义尽,现在说这些也再无意义。
他转身想要离开,可却在迈出殿门时听见自己的身后传来颤抖的声音。
“你爱上他了,是吗?”
爱、这个字眼是萧长夙从前不敢触摸和想象的,他不认为这是一种好的情感。
可是当这种感情和沈空知连在一起时,他却奇迹般的平息了怒火,心底只剩下浓烈的思念和愧疚。
“是。”他说。
“我爱上沈空知了。”
这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情感缥缈而又奇怪,他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种利用的感情已经变了质。
可能是沈空知第一次主动投入他怀中颤抖地要哭的时候,也可能是在玄跃想要对沈空知动手,他第一次失控和暴怒的时候。
可心底浓烈的爱意和无法抑制的渴求不会骗人,他离不开沈空知,也无法放弃他。
他回答完这一句便径直出了门,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于是便也错过了萧落雁垂在地上的双手,和逐渐充斥恨意的眼神。
魔王宫。
“什么,你说要把那座雕塑搬回凌云宗!”
凤峪的声音宛若一道响雷在魔王宫上炸开,似的外头看门的魔卫都忍不住侧耳贴在门上听声音。
“小点声,嚷嚷什么!”凤邬只觉耳中一阵鸣叫,抬手在自家弟弟额头敲下一个爆栗。
凤峪惊呼一声,捂着额头嗷鸣一声便可怜巴巴地坐在旁边不说话了。
沈空知有些尴尬地看他一眼,察觉到不只是凤峪,就连凤邬和玄鸣的眼神都有些怪异以后,才无奈地解释道:“这是昨夜那雕塑同我说的,他同萧长夙是同一人,或许合体以后能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第55章 凤峪刚想说话,却立马接受到了哥哥的警告眼神,于是便又熄了声音。
凤邬收回眼神,轻咳一声道:“这雕塑是我们魔族的镇族之宝,而且同先辈有关,断然是不能动的。”
他说完以后注意到沈空知失望的眼神,又好奇问道:“沈仙师确定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我镇守魔王殿多年,从未听过雕像说话。”
“对啊美人,我们魔族有很多瘴气的,或许你是不小心吸入瘴气过多所以半夜做的噩梦。”凤峪捂着额头也掺和了一句。
沈空知摇头,笃定道:“这不是幻觉,我亲眼看见一缕黑烟从中窜出,继而幻化成了萧长夙的模样。”
说完以后他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桌激动道:“对了!第一次凤峪带我去魔王殿看雕像时他便出现过,但是我和他当着凤峪的面说话,待他离开以后,凤峪却说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此话一出,凤邬狐疑地转头看向一脸心虚的凤峪,没忍住又在他头上用力一敲:“你未经我允许就已经带人进了魔王殿!”
“鸣鸣鸣哥,我错了__”凤峪捂着头上两个大包眼泪汪汪,赶紧往旁边坐了一些,远离自家暴力哥哥。
“按照沈仙师所言,只有你才能见到那幻想,并且同他对话。”玄鸣忽然开口,然后直勾勾看向沈空知:“不如沈仙师带我们去看看?”
沈空知微微一怔,他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昨天晚上那黑雾消散的很快,也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出来。
他正思考着,不经意抬眸,却发现凤峪和凤邬都有些赞许这个提议的模样,只好摊摊手无奈道:“我可以去试试,但是他并不是每次都会出现。”
其他三人也并不是很在意他说的这句话,看样子只是想验证一下他话语的真是性。
沈空知知道自己倘若现在拒绝的话,才会引起他们的不信任,于是便也没有说太多,索性带着他们起身去往魔王殿。
分外庄严的殿中点着擅香,在外头烈日阳光撒入下配上那诡异的黑色雕塑倒是有几分奇怪。
玄鸣走进去后便捂住了口鼻,瓮声瓮气道:“你们魔族人居然还点这种东西,难不成信佛?”
“习惯而已,据说先辈喜欢。”凤邬本就对他没什么好感,便也并未同他说太多。
这已经是沈空知第三次走进魔王殿,每一次进来时都有一种被盯上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看着自己。
而这一次也是一样。
“你在吗?”
他开口,继而期待地抬眸看向昨天夜里黑雾出现的剑柄位置。
四人的动作十分协调,都齐齐抬头看着雕塑。
倘若古代有无人机俯拍技术,一定能拍摄下此时此刻这副有些搞笑的画面。
不过显然几个人都没察觉到,这会儿专心致志地仰头盯着雕塑,像是要将它盯出花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凤峪率先艰难地开口了:“怎么还没出现?我脖子都酸了。”
“我都说了,不是每一次都会出现的。”沈空知有些无奈,可双眼却还是很期待地看着那位置。
没过多久,玄鸣先低下头。
他有些难受地揉着脖子,继而摇头道:“我不等了,脖子疼得慌,还总感觉背后凉凉的。”
凤邬等了这么久也没了耐心,无奈轻叹一声拍拍沈空知的肩膀:“我们还是先回去商量一下如何通知人界的事宜吧。”
说完以后三人都转身离开,魔王殿内一下子就只剩下了沈空知一人。
其实他这么抬着头看除了脖子酸眼睛也有些疼,等了这么久还没出来索性便也打算放弃了。
可正当他疲惫地揉着脖子想要转身离开时,却忽然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黑暗并未维持多久,下一秒风声掠过,一左一右长柱上的油灯便亮了起来。
他还未反应过来,便看见一缕黑烟蹿了下来,停滞在他面前,缓慢地形成了魔王的脸。
“你__”沈空知蹙紧眉头,正想说话,却忽然感觉一道凉意贴在了自己唇上。
那是由黑烟幻化成的手指模样,魔王的脸逐渐贴近,眼神又黑又沉。
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可今天却多了几分暗哑:“小道士,你刚才那眼神把我给看硬了。”
沈空知:“……”
他先是脸一红,很快反应过来伸手要抽他,却又忽然想起自己根本触碰不到。
“你、你果然跟萧长夙一样不要脸!”
说这话的时候他气愤无比,可面前的黑影却是笑了出来。
魔王伸出修长的手指晃了晃,义正言辞道:“按理说他的不要脸是从我的身上继承,所以是他像我而不是我像他。”
“......”沈空知也是第一次听人强调自己更不要脸的,这会儿居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好不容易缓和过来,他才别扭地后退一步,然后抱臂冷漠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不出来?”
说到这个时魔王戏谑的神情立马收了起来,表情变得沉重起来。
“刚才有一道我很熟悉的气息,我不能让它发现我。”
沈空知也认真起来,忙问:“谁?”
“玄折君,多年前和我同归于尽的妖王。”
“玄折君?”
既然这样说了,那就只能是在一个人的身上。
玄鸣是妖族人,更是玄跃的弟弟,难怪他这样奇怪地忽然来魔族跟他们通风报信,难道是还有什么别的计划?
正当沈空知这么想着时,却忽然听魔王若有所思地说:“不过那气息并不是从他身体中传出来的,反倒是暂时寄宿在其中的客人一般。”
“你的意思是玄鸣的身体里住着玄折君,他正在和玄鸣公用同一个身体?”沈空知震惊无比。
魔王点点头,并没有隐瞒他,只是语气变得惆怅起来。
“没想到当年残魂被收集起来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
沈空知听得云里雾里,可同时却也感觉到不对劲起来。
他蹙紧眉头,半晌才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可你和他同归于尽,分明是不能有转世的,为什么你有转世,他却没有?”
这句话像是瞬间点醒了魔王,他的表情也是一变,然后试探着问:“或许是他还没找到?”
“怎么可能,他有两个儿子帮忙,总比你找的更快。”沈空知轻哼一声。
魔王无奈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本尊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转世,分明魂魄俱毁是无法进入轮回的。”
“那我还能相信玄鸣吗?”沈空知问完这句以后,又补充道:“他们不让我把雕塑带走,那我必须要把萧长夙带到这里来才能让你跟他一起合体吗?”
魔王眼睛一亮,显然是只停进去了后面那句话。
“你愿意带着我的话,我就可以跟着你一起走了......”“我?”沈空知神色恍惚一瞬,“我没打算要去四宗大会,我本来是打算自己一个人离开的。”
魔王不解,在他的周围绕了一圈:“你要去哪?这种拯救苍生的事情不是你最爱干的吗?”
“我根本没想过。”沈空知无奈地叹息一声,几乎想要将自己真正的身份告知他。
可是很快想到自己可能会被当成脑子有问题的人被丢出去,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就在他内心纠结时,魔王终于退了一步:“那你带我去四宗大会和萧长夙合体,然后我放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如何?”
“真的吗?”他眼睛一亮,有些不敢相信。
说来奇怪,面前这人长得和萧长夙一模一样,可是具体说起来他却感觉好像是两个人一般。
“你确定你和萧长夙合体以后,不会被他的理智所侵占?”
魔王笃定点头,唇角尽是志在必得的笑:“你可别忘了,我比他强大很多,要说谁占领身体,那也该是我才对!”
沈空知这才相信了一些,点头道:“那我该怎么做?”
魔王摇摇头,然后轻轻闭上双眼:“你什么都不用做,在这乖乖站着就行。”
话音落下,一道白色的强光自他为中心散发出一阵刺目的光晕。
沈空知被逼的不自觉合上双眼,可那亮光却还是格外刺目,于是他又将手抵在自己的眼前。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缕凉丝丝的东西窜上他的右手腕,紧接着又泛起一阵疼痛。
下一秒,光线和声音尽数消失,魔王殿内安静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空知再度睁眼,这才发觉自己右手腕上出现了一条红色的细绳,上面还吊着一只金色的扇形坠子。他有些好奇的拨动一下,然后将手腕贴在自己唇边,小声问:“你在里面吗?”
没有任何回应。
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像他的一场幻觉,只有手上莫名出现的红绳证实着那些话语的真实性。
他没有再试图唤醒魔王,用宽大的袖口将那坠子遮住,这才长叹一口气转身推开了魔王殿的大门。外头几缕阳光窜入,倾洒在雕像上时,却映亮了那俊美面容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几条细细裂缝。
第56章 几日后,凌云宗同清澜宗同行离幵京城,前往四宗大会往年举办之地一一乾坤楼。
凌云宗只有萧长夙和萧落雁带着一行弟子,而清澜宗这一次却是毫无保留。
从赵星河道柳若歌,甚至连许久未出关的四长老阿春都跟上了队伍。
元存同元川一起坐在马车中,手上抓着自己最爱吃的绿豆饼,可圆圆的脸上却满是忧虑。
“师兄...”他听着外头马蹄的清脆声响,还是没忍住用油叽叽的手扯了一下元川的袖口。
元川看着自己被染上油渍的灰色衣袖,没忍住蹙紧眉头叹口气,最后忍了忍还是没发作,只冷冷道:“干嘛?”
元存委屈地扁扁嘴,然后将自己的脏手在腿上蹭了两下,小声嘟囔道:“我能不能去故师兄的马车上?”
“你说什么?”元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想去找故师兄玩。”元存说着,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着,很是期待道:“我还没和阿春仙尊说过话呢,她长得好帅啊!”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外头的萧长夙便掀开门帘钻了进来。
“师尊__”俩小孩立马止住了聊天的话音,异口同声地喊了这么一句。
萧长夙点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在坐稳以后扭头看向元川。
“想去便去吧,顺便打探一下沉仙师的消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眼眸幽深地看向元存:“这个不用师尊教你了吧。”
“好,徒儿明白了!”元存眼睛一亮,接着便高高兴兴往马车外爬。
赵星河就骑着马在不远处,看见那小孩手脚并用地在疾行马车上站稳脚跟的模样,忍不住摇摇头。
他拉紧缰绳放缓速度,等到了同元存平行的位置,才开口问:“小屁孩,你跑出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