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想不明白,曹大人却还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都是一样的。
只要陛下不改主意,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他曹魏颍的命,迟早还是要还给陛下的。
乾承帝当然不是因为看出了闻弛的不满,才放过曹大人那些人的。
只是被挠了一下之后,他心情莫名变好,就暂时不想杀人了而已。
要是让闻弛知道了乾承帝的内心,估计非常乐意挠得他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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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人偶小吉求救成功之后,它好像就认准了闻弛,经常偷偷溜到永乾殿或者理政殿找闻弛玩。
闻弛搞不清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更不知道这个萌娃外表下的躯壳里,到底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灵魂。
而且他也不想让对方的主人知道,他这个人偶也在研究制作人偶。
就像科幻片里的人类制造机器人,他们会因为机器人听话又好用而感到满意。
但是如果看到机器人会凭借自己的意志,独立制造新的机器人,那恐怕就只有恐慌了。
所以他对那小娃娃总是爱答不理。
反倒是乾承帝,由于闻弛最近痴迷于研究人偶,乾承帝闲暇时无聊,却不去找那些新进的宫妃,反而拿溜进来的小吉打发时间。
那小吉似乎真是天真烂漫的性格,每天被乾承帝逗得咯咯咯地笑,还拿自己从不知哪里挖来的小虫子吓闻弛。
闻弛被他们俩烦得只想躲起来。
宫里的其他人却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有一部分人逐渐聚拢到了小吉身旁。
这日闻弛从偏殿的玩偶屋里精疲力竭地出来,却看到一群永乾殿的宫人追在一个嘻嘻哈哈笑着的三寸小人身后,一个个焦急唤着“小吉主子您慢点,小心脚下——”。
常小岁站在殿门口却是一脸愤愤,“什么小吉主子,这群见风使舵的玩意儿!”
不止如此。
闻弛眼尖地发现,那小吉的身上已经不是原先简单的上下装的可爱衣裳,而是一层层里里外外套了好几层,上面绣了各色花纹,精致腰带上还挂着不少小物件。
其中一个小铃铛,在它跑动时铃铃铛铛地响着,分外惹人喜爱。
这一看就是狗皇帝的品味。
闻弛面无表情来到永乾殿偏殿巡视了一番,倒是不曾看到不属于他的小物件。
乾承帝见闻弛终于从他的小房子里出来,更是高兴。
他立时放下手中的笔,走过来将闻弛托到掌心里笑着说道:“朕正寻思着,到底是要好好奖赏御用监,还是给他们点教训尝尝呢!”
闻弛挑眉看着他。
乾承帝从闻弛脸上看不出表情,却忍不住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闻弛的胸口,不满地嘟囔道:“你喜欢那小屋子,朕自是高兴。可你也不能十天半个月地蹲在里面,都不搭理朕啊。”
说着,都似用上了撒娇的口吻。
这几天闻弛用了自己能够想到的所有不同的编制方式,制作人偶。
也始终没有成功。
他倒也是没有想到,自己在里面花了这么久时间。
不过闻弛不吃对方这一套,小爪子“啪”一声,打掉了对方还在自己胸口不停揉动的咸猪手。
他还待说什么,外面常明却走了进来。
“陛下,顾婉仪来接小吉了。”
乾承帝见此,却是将闻弛放下,让常小岁带进次间。
闻弛正好也不想与这个姓顾的多接触。
次间是乾承帝日常起居的地方,与正间之间没有墙壁格挡。闻弛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那顾婉仪进来之后,乾承帝让人将小吉找来,又与顾婉仪和颜悦色地聊了起来。
聊天的内容无非就是些家常话。
可乾承帝那样子,闻弛却实在少见。
他见过他凶恶残忍地下令杀人的样子,也见过对方贱兮兮痞坏的样子。
可此时,对方坐在那里,垂眸笑语,眉眼都是带笑的,竟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身上看不到一丝平日里的戾气。
闻弛深吸一口气,再轻轻吐出。
常小岁站在他身后,脸色也很不好看。
顾嫔升婉仪,闻弛是知道的。
上次顾嫔受太后为难,为了安抚她,乾承帝就又给她升了品级。
可是有些事情,闻弛是不知道的。
“据闻,那次顾婉仪之所以触怒太后,是因为太后娘娘问及了小吉的事,吩咐顾婉仪将小吉送去把玩。”
常小岁将这段时日打听来的事情,在闻弛耳旁悄声说给他听:
“顾婉仪见形势不对,说什么都不肯承认小吉的存在。宫里人都知道的事情,她却睁眼说瞎话否认,这明晃晃是在打太后的脸,所以才受了那么些罪。
“这段时日您在忙,那小玩意儿日日来寻您,不见您便故意哇哇大哭引起陛下的注意。它那主子更是三不五时,明面上说是来接,暗地里不知对陛下使了多少眉眼,竟是让陛下对她越发宠信,现已能与陛下时不时聊上许久了!”
闻弛这才知道,那顾婉仪竟是搭了太后那架逆风梯。
顾婉仪爱护小吉,估计触动了皇帝内心的某块地方。
现在她似是全力以赴地在这方面使劲,愣是将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快要揉成绕指柔了。
啧,麻烦!
如果顾婉仪只是自己一个人,闻弛才不想管她要怎么勾搭那狗皇帝。
可她偏偏带来了个人偶作踏脚板——
在此期间,那顾婉仪朝这次间偶投来的目光,却也只看了常小岁他们几眼。就像之前在理政殿前的广场上一样,那顾婉仪从始至终没有看过闻弛一眼。
与宫里的其他人不同,顾婉仪完全无视了闻弛的存在。
闻弛这日下午生生看了外面两个男女眉来眼去许久,可那皇帝不知怎么想的,竟始终没有成就好事。
最后依旧客客气气让人将那顾婉仪送走。
晚上还硬生生将闻弛留在了枕边,贴在他身上嘀嘀咕咕地说着自己这几日是如何孤枕难眠、枕衾凄凉、对他思念难耐、夜夜难眠。
“郎君,你切切不可负了奴家啊——”
说着说着,他竟然就唱出来了!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都看了些什么玩意儿!
闻弛满脸黑线地往他脸上挠了下,听到意料中的呼痛声,闻弛才磨磨爪子,心满意足地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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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日被狗皇帝闹到很晚才睡着,第二天醒来闻弛就有点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无法,乾承帝只能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去上朝了。
闻弛过了一会儿才起来,让常小岁给他穿了衣裳,期间他又打了两个呵欠。
一个人托腮琢磨了一会儿,闻弛爬进狗皇帝枕头下,从里面掏出了个小荷包。
拿出一个黑乎乎亮晶晶的小石头,他自己脱了衣裳往背后塞了进去。
然后他倒头又睡了一觉。
一觉睡到下午,闻弛起来才觉精力满满。
有精神了,他也有心情给狗皇帝找茬了。
带着常小岁为首的一群小太监,闻弛溜溜达达来到理政殿。
可是他还没走近,就看到一群宫女太监贴在理政殿门外,缩手缩脑地朝里面小声唤道,“小吉主子快出来,这儿不是能随便玩的地方——”
好好一个论政的地方,竟成了个菜市场。
那群太监宫女紧接着便也看到了常小岁一行人。
这群人立马讪讪,缩立在一旁不敢吱声。
可闻弛却还是听到了理政殿里传出来的尖细笑声。
“哈哈哈——驾驾——”
闻弛拍拍常小岁气得发抖的手,让他将他送进去。
随后他便看到那理政殿内,大臣们在一旁依旧肃穆讨论着什么。可在大殿左侧,一个小人骑在一只毛茸茸的小鸡仔背上,拉着栓在鸡仔嘴上的小缰绳,正在殿内四处乱窜。
那小鸡仔似是受过训练,既不反抗,跑得也是慢悠悠的,身上驮着的小人一颠一颠的,在清脆的铃铛声中咯咯咯直笑。
那红扑扑肉嘟嘟的脸蛋,配着五短身材,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而那小鸡仔时不时还要在地上拉上一坨粑粑,但殿内的其他人都像是看不到、闻不到似的,不当一回事。
乾承帝更是笑眯眯托着下巴朝这处看着,似是觉得十分有趣,简直乐在其中。
狗皇帝,昨晚说的都是假的!
闻弛冷哼一声,瞥了眼侍立在一旁的魏尹。
他将头扭向魏尹,魏尹立马会意,笑着上前行礼,伸手想要接过闻弛屁股底下的坐垫。
闻弛却不待他接过,就款款从垫子上走了下来,而后一屁股坐到了魏尹的手心中。
魏尹的手上一顿,随即才稳稳端住了。
狗皇帝见闻弛进来,也立马坐直身体,放下手中拿着的笔,正要站起来接闻弛。
却见闻弛压根不搭理他,爪子朝理政殿的次间指了指。
魏尹犹豫了下,看了眼乾承帝的表情,才将闻弛送到了次间。
闻弛坐在魏尹的手心中,发现对方的手掌也跟狗皇帝差不多,到处都是茧子。
他靠在魏尹拱起的拇指指根的厚肉处,翘着脚一手搭在对方的拇指上,姿势十分惬意。
到了次间,他似是非常满意魏尹的手掌,不愿意下来也就算了,还将脑袋都枕在了魏尹的拇指关节上,舒服地蹭了蹭。
嘴里还像只靥足的小猫,发出轻轻的一声“嗯~”。
魏尹当场僵立在那里。
乾承帝在他身后,像是个捉奸在床的丈夫,脸色青黑。
这还不算完。
闻弛让常小岁搬来了自己的几个衣柜,挑挑拣拣找了件还算满意的,便让魏尹给他换。
乾承帝气鼓鼓坐到一旁,见状还想上前来伺候,闻弛一个爪子过去,挠得狗皇帝只能讪讪退下,目露凶光地看着魏尹玩上了他最爱的游戏。
闻弛见状,冷笑一声。
狗皇帝见状,立马狗腿地端过来的饰品盒。
闻弛瞥了他一眼,随后小爪子漫不经心地从里面挑这拣那的,却好像一件都没看中。
他有些不耐烦地轻轻“啧”了一声,低下头,好像这时才看到一起跟进来的小吉。
闻弛在魏尹掌心趴下来,歪着头看着下面一蹦一蹦、像是也想上来的小玉人。
闻弛笑笑,朝小吉点点手指,常小岁立马将小吉捧到他面前。
小吉以为闻弛终于愿意跟他玩了,高兴地想从常小岁的手掌蹦到魏尹处。
闻弛也朝对方伸出了手,似是要接他过来。
看起来好一副相亲相爱的场面。
眼见着两只手就要接上时,谁知下一刻,闻弛的手却忽然方向一变飞速伸向小吉腰间的小铃铛,狠狠一把拽了下来!
闻弛的爪子做的锋利,那腰带一下子就被拽断了,小吉更是被他拽得差点从常小岁手中掉落去下,吓得尖叫连连。
那玉娃娃哭唧唧趴在常小岁手上,面色惨白,直发抖。
那样子,若真是个人,闻弛都觉得对方能落下豆大的泪水来。
在闻弛感叹着的同时,周围的人却被他的举动惊着了。
闻弛对小吉的哭声充耳不闻,慢条斯理重新在魏尹掌心坐下,饶有兴致地把玩手中的铃铛。
那铃铛做得精致,原本体积就小,里面一个套一个地,竟是又套了好几层。
最重要的是,那铃铛浑然一体,闻弛竟是没找着接口处。
也不知道那工匠手到底有多巧。
笑眯眯地欣赏完,闻弛十分自然地将铃铛递给魏尹。
魏尹接过,想了想,才小心系到了闻弛的腰带上。
见此,闻弛满意地摸了摸魏尹的手指,随后他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却扭身朝魏尹张开了双臂。
这个动作魏尹很熟悉。
有时候这小主子闯了祸,或者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抑或是困了想睡觉,就会对陛下做出这个动作。
随后陛下便会十分高兴地将它捧起来,放到自己脖颈间,任那小人在那里又摸又蹭地撒娇。
这对陛下来说,往往是一种讨好或者嘉奖,且独属于他一个人。
就算是最常伺候在小主子身边的常小岁,据魏尹所知,也是没有此殊荣的。
可是现在——
魏尹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缓缓将手递向颈间。
常小岁也呆立在那里,此时才感觉出不太对劲。他瞪大了双眼,张着嘴愣愣看着魏尹的动作。
眼看着他小主子张开的双手就要触碰到魏都督的脖子,机敏的常小岁却已经吓得汗毛都立了起来。
就在此时,一只手猛然窜出,狠狠掐住了魏尹的手腕!
耳尖的常小岁甚至能够听到,那手腕骨骼发出的轻微脆响。
那只手的主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够了!”
随后一把夺过闻弛。
常小岁被吓到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就是魏尹,也低头缓缓跪下,没有一丝辩解的意思,沉默得像是一座山。
乾承帝拿到闻弛之后,像是一个生怕被夺走玩具的小孩,捧着他便赶紧跑回主间的御案后。
此时阁臣们还在商讨着如何处理与荷度的关系。
他们现在不敢明目张胆反对皇帝挑起战事,便只能迂回地旁敲侧击。
乾承帝不耐烦看他们打擦边球,便只捧着闻弛看。
闻弛被狗皇帝抢回之后,却也不吵不闹,只沉默地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