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0401】
　　【姓名：许朝暮】
　　【级别：*****】
　　【负责项目：***】
　　【目前状态：死亡】
　　死亡……？
　　许扬的呼吸不自觉地加快, 胸膛剧烈起伏, 心脏几乎要越过他的喉咙, 跳出体外。
　　片刻后，他终于冷静下来，缓缓睁开眼。
　　不知何时，他已经回到了公会房间的单人床上。
　　视野的左下角, 漂浮着熟悉的倒计时提示——
　　【休息时间：13:50:06】
　　他翻身坐了起来，左右望了望熟悉的小房间，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所以, 之前的副本已经通关完毕，他又回到了公会里么？
　　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从他门外响起。
　　来人似乎有些踌躇，脚步明明来势汹汹，却在他门前不过咫尺的地方停住了，仿佛就此消失，一直没有再发出其他任何声响。
　　就连呼吸声也没有。
　　许扬的目光落在门扉, 挑起一边眉毛，耐心地等待着。
　　十秒钟过去……
　　一分钟过去……
　　五分钟过去……
　　——笃笃笃。
　　敲门声终于响起。
　　许扬不禁微微勾唇：“请进。”
　　门锁传来金属零件旋转、碰撞的声音，片刻后，开了一道细细的门缝。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门缝里探出，抓紧了门沿。对方犹豫片刻, 才把门完全推开。
　　门缝越扩越大，许扬先是看见一截修长而紧实的小臂，然后是半边结实有力的身躯，再然后，对方的整个身影，逆着光，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殷迟定定地站在门外，迟迟没有进来。
　　许扬仍然侧坐在床沿，远远望着对方，有些恍惚地眯了眯眼，脑海中瞬间涌起许多两人初见时的回忆——
　　他这才惊觉，似乎从见面开始，殷迟就没有叫过他的名字。
　　“殷……迟？”他有些迟疑。
　　“嗯哼。”殷迟低低应了一声，语尾拖长，染上一丝慵懒的笑意。
　　“……‘核’？”许扬又开口。
　　殷迟挑眉，慢慢走到床边，故作不耐：“干嘛？”
　　漆黑如夜的眼眸里倒映着他，异光流窜。
　　让许扬最为措手不及的是，记忆里那个连话都说不清楚、宛如新生稚儿一般的数据意识体，跨越了时空，竟然以这样一个对他十分有吸引力的成年男人形象站立在他面前——身躯结实有力，思维流畅清晰，话语间毫无滞涩，甚至能读懂他不经意流露出的犹豫之情。
　　不难想象，在此之前，他们攻克了多少原本不可能攻克的难题。
　　许扬目光微微颤动，认真而专注地打量着殷迟，终于不再疑惑，为什么此人的每一寸肌肤都长在他的审美点上，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看着殷迟的同时，殷迟也在看着他，悄悄地，勾起了唇角。
　　“许朝暮？”他声音压低，语调慵懒，尾音上扬。
　　“……嗯、嗯？”许扬猝不及防间，下意识地应声。
　　回应对方呼唤的那一瞬间，后颈掠过一阵奇异的电流，让他颤抖了一瞬。
　　仿佛应了这一声，就是为某段被封存的神秘过往盖上了一道戳，叫他再也没有回避的余地。
　　他并没有想起些什么。
　　只是，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许扬眼睫颤了颤，不自觉地微微后仰身躯，离他远了一点。
　　“许朝暮。”殷迟的声音带上一丝难以掩饰的渴望。
　　“我想，我们……”许扬艰难地把目光从他幽深美丽的眼眸之中抽离开来，调整呼吸，努力地抓住自己涣散的思绪，片刻后，才想起自己要说些什么：
　　“如果……顺着系统既定的道路，按部就班地前进，很可能面临着一个死循环。”
　　“嗯，是这样。”殷迟点头，肌肉线条随着他有力的动作而微微舒展：“然后呢？”
　　他离他又近了一点，像是故意这么做，又仿佛只是为了听清他说话，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半寸，他单手撑在床沿，近乎悬在他身上，视觉上，好像两人正耳鬓厮磨地悄声说话。
　　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发根处新生的细小绒毛，因为背光，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许扬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唾沫。
　　喉结，不自觉地微微滚动。
　　根本就，掩饰不了。
　　殷迟瞧见了。
　　他于是低低地笑，带起一阵闷闷的空气震动。“然后呢？”
　　“我们……必须要……突破它……”许扬呼吸有些紊乱，连带着大脑中的思路也混乱起来，语句也磕磕绊绊。
　　但意思，它就是这个意思。
　　“你的想法，是对的。”殷迟定了片刻，深呼吸，有些遗憾地，退后了一点。
　　现在，还不到时候。
　　随着他刻意收敛的动作，两人很快回到了安全距离。
　　许扬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恢复了正常的呼吸，脑中顿时由混沌变得一片清明。
　　殷迟神色掠过一丝遗憾，而后简短地说：“他们在餐厅里，还有一小时三十分钟，就必须要进入下一场副本。”
　　闻言，许扬一愣，抬头看殷迟：“齐晓风他，回来了吗？”
　　殷迟神情含笑，片刻后，笑意一敛：“他必须回来。”


第61章 红色问号
　　许扬在草稿纸上, 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
　　餐厅里，四只脑袋围在一起，好奇地盯着它看。
　　“这是什么？”叶小柔眼睛盯着那道蜿蜒崎岖的奇异线条, 忍不住问道。
　　“我还没有画完。”许扬说着，又画了另一个圈, 与刚才的圆圈等大、相交, 然后又在这两个圈的旁边, 画了一群挨着的小圆。
　　“难道是……异形蛋糕？今天有人过生日？”
　　齐晓风从医院副本里回来之后, 外表恢复了十几岁的样子，却变得沉默许多，此刻却是也被挑起了兴趣，忍不住出声猜测, 一边左右观察着，看有没有人露出被揭发后的心虚表情。
　　——没人有他意料之中的反应。
　　好像猜错了的样子……
　　叶文轩沉吟片刻，推了推金边眼镜：“很抽象, 像是在海底不停向上冒的气泡……难道是下一个副本的所在地？你已经提前预知了下一个副本的内容？”
　　殷迟看着许扬僵硬了一瞬的动作，眼眸含笑，体贴地没有出声向着更离谱的方向猜。
　　“怎么可能？”许扬缓慢地摇头，一一否定他们的猜测，然后用一个更大、也更崎岖的圆，笼罩住了刚才的一群小圆。
　　画完后, 他放下笔，满意点头：“好了。”
　　几人凑上前去看，看出一脸的问号。
　　叶小柔瞪大眼睛，迷茫地望着许扬，等待他的解释。
　　“是，示意图？”叶文轩忽然反应过来。
　　毕竟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他们就必须要主动进入副本了，平日里，他所了解的许扬可不会在这种紧要关头，开一些奇怪的玩笑。
　　“嗯。”许扬点了点头，看了几人一眼，笔尖一转，用笔帽点着刚才画出的许多圆，解说道：
　　“这里，第一个大圆，是我们所在的现实世界；相交的另一个大圆，是棋盘方舟副本所在的那个世界。这两个世界发生过融合，因此画成相交的模样。而其他的小圆，是其他我们或者去过，或者没有去过的副本……”
　　叶文轩镜片后的眼眸微微眯起：“在你的示意图里，表示副本的圆，要小很多。”
　　“是的。”许扬说，“因为我能感觉到，大多数副本是有边界的。”
　　他看向叶小柔：“我经历的第一个副本，是一节车厢，你当时也在那里，车窗外什么也没有，列车的头尾两端相互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鬼打墙似的环形空间。这看似诡奇，其实还可以有另一种解释，那就是——它很小，小到没有足够的空间兜其他圈子。”
　　叶小柔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超出车窗的东西都被瞬间撕碎了……”她想起散在窗外的那半只红灯笼，和那个跳出车窗外粉身碎骨的女人，轻吸了口凉气。
　　许扬接着说：“第二个副本，在奥克斯的迷宫里，我、殷迟和齐晓风都在，最后关头，殷迟动用了他的……”他看了殷迟一眼，思考着措辞，“技能，吞噬了BOSS塔尔塔洛斯。技能结束后呈现的虚空，与第一个副本的车厢外部无异。”
　　殷迟无辜地摊了摊手：“嗯……我该说抱歉吗？动作是太大了。”
　　许扬含笑睨了他一眼。
　　“至于我们三人刚刚脱离的医院副本——这一次，我冲破过那层边界。”
　　他闭了闭眼，回想起那段让他毛骨悚然的经历：“由于系统暂时无法判定是否完成了任务，我分化成了死和未死状态下的两个我，死亡状态下的我逸散到空气中，眼看着另一个自己再次死去。然后，就是在这一瞬间，我冲破了副本的屏障，到达了——”
　　他抬手，在所有的圈外，又画了个大圈，勾了勾唇角，在大圈里写下一个小字“核”。
　　殷迟挑了挑眉。
　　齐晓风的身形，微微一僵。
　　许扬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停住了动作，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
　　齐晓风与他对上视线，身躯紧绷了片刻，又放松下来：“看我干什么？”
　　许扬摇了摇头，低声问：“我刚才的话，有哪里不对吗？”
　　“……”齐晓风的嘴角逐渐向下，“不，我只是很好奇，既然你知道自己只是分化出来的两人中的一个，怎么还能笃定自己仍然是‘许扬’，而不是早已成为了另外一个人呢？说不定真正的你已经死了，现在正说话的，只是一个承载了所有记忆的替身和傀儡而已……”
　　他的声音越来越沉。
　　叶小柔愣愣地转过头，望着齐晓风：“喂，齐晓风，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能说点人话吗？”
　　少年抿紧唇，低下头，不说话。
　　“这个问题……令你感到很纠结吗？”许扬看着他茂密的发顶，偏头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在我看来，活着本身是一件幸运的事，无论是我活着，还是‘我’接替了‘我’活着……都无所谓。”他想了想，继续说，“……有所感受，即是存在。”
　　其实在此之前，许扬并未深思过这个问题。
　　对他而言，很多小的细枝末节，是可以舍弃的。生死抉择之下，如果能够活着，他不会介意自己身份的正当性。
　　齐晓风闻言，身躯一震，头不自觉地抬起一些。
　　却仍然不想开口的样子。
　　许扬见他情绪好转，勾了勾唇角，继续自己刚才的话题。
　　他拿起一支红色的水笔，在大圈的外围，打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吸引过去。
　　叶小柔：“哎？这外面还有东西吗？”
　　“嗯。”许扬点头，想起记忆中【核】深处传来的对话声，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细细的笔杆。他在圆圈之中画了一条扭曲缠绕、不断回环的线：“如果说，我们不停地通关副本，只是在这个大圈内的小圆圈里来回移动……”
　　渐渐地，他垂敛了目光，神情变得凝肃，笑意尽失：
　　“那么现在，我们需要从这里，突破到这里——”
　　修长细白的手指松松握着红笔，以中间的黑色圆圈为起点，划出一条笔直而凌厉的线，刺穿了一个个圆周，抵达了所有圆的最外围——那个巨大的红色问号。
　　“嗯？”叶文轩感兴趣地抬起眼，“有意思。”
　　齐晓风看着那个问号，眼里流露出一抹奇异的神采。
　　“我也这么认为。”许扬勾唇，抬眼看向叶文轩身后，目光拉远，越过了窗外层层叠叠的水雾。
　　云雾缭绕之中，隐隐约约可见一个高耸的金色尖顶。
　　那是光华酒店的所在。
　　*
　　“林旭啊林旭，真是抱歉呢。即使失去记忆，即使一无所有，即使再给我一千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也依然会做同样的事。”


第62章 胜者晚宴
　　【……】
　　殷迟幽深的双眸, 完全睁开了，蓝白的数据流仿佛一束束有生命的细线，在他眼底交错流转。
　　足足有十几分钟, 他都没有眨一下眼。
　　良久，他猛一眨眼, 目光恢复清明, 而后勾了勾唇角, 低声念出一行提示：
　　“第三百二十五次, 尝试成功。”
　　与此同时，餐厅里所有人的手机里同时传来了一声新消息提示。
　　【JXidecfsd_234jksaf：通道[红包]。】
　　“‘通道’？这是什么？”叶小柔不解道。
　　“通道红包，是打破循环的唯一方式，一旦有人开启, 所有参与者都会卷入到这个进程中来。”殷迟说：“副本的设计者，在一开始就为想要离开的人留下了‘通道’。只是……”
　　“只是？”许扬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殷迟看着他，笑了笑：“如果你相信我的计算能力, 就该知道——在我的计算结果里，无数个想要在副本中活下来的人之中，最多只有一人能够冲出‘通道’。”
　　一人？
　　许扬神色一凛：“那么……最少呢？”
　　“全军覆没。”殷迟说。
　　“全、全军覆没？”叶小柔惊惶地瞪大眼，转头望向叶文轩：“哥，他说的是真的吗？”
　　叶文轩的手指在方形的电脑之上快速敲打着，镜片里倒映出屏幕上飞速滚动而过的一行行公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