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爸爸出门的时候,你也会在吗?”
“嗯,我一直在的哥哥。”
“……谢谢你。”
–
“去死吧,臭小子!”
上个问题解决后,刘燃又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下一个上——为什么当时迎接他来到世界的人,会想让他死掉呢。
他扶着墙壁走进洗手间,褪去沾着鼻血的衣裳。
“嘶……”
镜子里的脸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温热的液体顺着闭合的唇滑落,经过下巴,再到胸口。
“为什么要我死。”
没人回答他。
为什么……
他打开龙头,捧着冰冷的自来水靠近脸庞。
为什么他生来就这么低贱。
伤疤、淤青,黑暗的储物间,究竟该怎样逃出去。
到底该怎么做?
“当然是杀掉他。”
“谁、是谁?!”刘燃惶恐地往四周看。
什么也没有。
只能听见水柱哗啦哗啦的流进下水道。
“要叫哥哥。”
那男声听起来分明沙哑又低沉。
“小东西,哦不,是小畜生。”那人的口吻露出不屑隐藏的嘲讽。
“挨打上瘾了?”
“不…不是,我没有!”
“啊,你好吵小畜生。”
“我…我不是畜生。”
“不是?”男声似乎靠近,随即贴在他的耳侧,声色具戾:“抬头。”
刘燃有些崩溃,却还是随着声音抬起下颚。
“看清楚。”
“这伤疤好看吗?”
“不…不好看……”
“被那家伙打出来的?拿皮带?”
“嗯…嗯……”
“小畜生,想不想打回去?”
“……你、你说什么?”
“问你想不想把伤疤放在他脖子上。”
“……不、不想!”
“没品味,真想亲手掐死你。”
“唔……”两只本来无力的手顺着胸口往上,慢慢拢住脆弱的脖颈,一点点发力,阻挡空气流入。
“嗯!嗯……放开……”
“放开可以,说你想。”
“咳…咳……唔……不……”
“快说,掐的我都有点疼了。”
“咳咳…我…我想……”
手指骤然放松。
“咳咳…咳咳咳……”
“脖子还挺细啊小畜生。”
“咳咳咳……”
“别咳了,真吵。”
“你…你到底……是谁……”
“我?”陌生的嗓音后带着笑,“我是你哥哥。”
哥哥?
“不…咳咳……我没有——”
“唔!”
“对,闭紧嘴。”
刘燃的肩膀阵阵颤栗,竟无法张嘴。
“我是来通知你的,从五分钟前开始,我就是你的哥哥。”
“嗯……包括你身体里那个小姑娘,都一样。”
“不过放心,我还是对你的兴趣比较大,妹妹那东西可有可无。”
“而你要做的事情就是——”男声顿住。
“听话。”
后背发紧,可能是因为口鼻被自己的手遮着,他的泪腺不由自主地分泌出些湿润。
“唔……呜……”
“……操,还会哭?”
难道你不会吗?变态!
“抱歉,我还真不会。”
“哦,忘记告诉你,我碰巧可以听见你的心声。”
那你快、快放手。
“嗯,好主意,不过连自主呼吸都做不到,可是连畜生也不如。”
放手…难受……
“难受就接着哭,看看眼泪有没有用。”
放手…求你……
“想用什么求我?拿咱俩共享的身子下跪?”那还不是自己跪自己,多没意思。
不行了…放手…哥、哥哥……
“……操,小畜生。”
两只手终于离开,刘燃深深吸着空气,苍白的脸色慢慢恢复红润。
“啧,有点儿累先走了,记得把自己洗干净。”
“咳咳…变态……变态!”
–
刘燃总感觉自己是个精神病,他偷偷去学校的心理健康室里做过咨询。
可当他答完问卷,老师却告诉他,你是个健康的孩子。
不可能。
健康的人会拥有三个灵魂吗?
健康的人会被别人控制吗?
“哥哥别担心,你很好。”
“是你啊。”
“我昨天给你讲的故事,今天继续吧。”
“好啊,这两天爸爸不在家。”
那晚,他按时端着一碗拉面坐在饭桌旁。
等来的却是一个男声。
“什么意思?我不如那个丫头?”
“不…不是。”
“妈蛋,刘燃你个畜生。”
“……”
“我要吃生菜,别挑出来。”
刘燃的筷子很听话地换了个位置。
“不喜欢生菜。”
“我什么时候问你喜不喜欢了?”男声没什么波澜,依旧是平日里的命令:“吃下去。”
“……”
啊,这个疯子。
“啊!”牙齿咬上下唇,生菜里夹杂着铁锈味。
忘记他可以听见……
“没关系,下回咬地痛一点,争取记住。”
“……”他乖乖吞下生菜。
“你来做什么?”
“没什么大事儿。”
“来教你怎么杀人。”
“咳咳……”
“操,吃饭都不会了?想呛死老子?”
“咳咳……不……不是。”
–
“臭小鬼,她来找我了。”
“我们动手吧。”
“你还犹豫什么?她那种人都觉得老东西该死!”
“废物!”
“不要犹豫了,乖,把刀捡起来。”
“我要你亲手割断他的喉咙。”
“不、不可以。”
“不可以?他把你当人了吗?”
“就是不可以……”
“为什么?!你他妈告诉我!不然我今晚就去弄死他!”
“因、因为…因为你也是人啊!”
“你在说什——”
“我说你也是人!不是畜生!”
人天生就有条底线,任何时间,都对生命抱有崇高的敬意。
“……”
“哥哥,我求你,我会自己解决的……”
“求求你们都不要再插手,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会听话……”
“哥哥……”
“求你好不好……”
“……我不想再看见你。”
“……”
手中的水果刀落地,耳畔再无声音。
不想再……看到我?
心口被什么牵扯着,酸痛地难受。
–
再见,是妹妹消失之后。
“她有来找过你吗?”
“没。”
“她半个月没来找我,我……”
“害怕?”
“……嗯。”
“抬头。”
“……”
“闭眼。”
“……”
“她就站在你身后,我也一样。”
刘燃有预感,这个人……也要离开他了。
–
“……你就是个傻子,刘燃。”
“他妈的,傻逼刘燃。给老子闭嘴。”
“那两个笔记本被我烧了。”
“瞧你现在的模样,跟个乞丐似的。”
“还哭?老子真想死之前把你弄死。”
“……滚蛋!你他妈欠抽是吗?!”
“闭嘴。”
“合眼。”
“感受一下,我就在你身后。”
“像十年前,也像十年后。”
“我一直都在,妹妹也是。”
“……别睁眼。”
“叫声哥哥听……”
“乖……”
“哥哥……哥哥……”
–
“我”拎着那个崭新的、空无一物的行李箱准备离开那里。
从迈出第一步起,注定孤注半生。
妈妈已经在催“我”。
可是……
“我”不安地盯着那扇门,始终没有抬起脚的力气。
不行……
真的、真的、好想他。
“小燃?怎么哭了?”
妈妈出现在大敞着的防盗门边,惊愕地奔过来搂住“我”。
“乖,别哭别哭,妈妈在。”
不…那个可以阻止我、命令我把眼泪憋回去的人,已经死掉了。
“我…呜……我想你……”
“妈妈不是在这里吗宝贝。”
不,他不在。
他们都不在。
“呜……好想你……”
我讨厌的哥哥。
你在我身体里住那么久,粘连了太多器官,延伸至血管,冲击到神经。现在真的要把你的灵魂连根拔起……
真会要了我的命。
–
我失去一个人。
他可能是我的爱人。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年纪,也不知道他的声音。
我只知道,他曾经住在我的血肉里。
我爱他。
但我于今日失去了他。
这是种什么感觉呢?
我不是能很清楚地表达出来。
我独自生活着,直到十五年后的某一天午后,有人托我帮他打开一只保险箱。
里面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冰冷的铁板上放着本孤零零的书。
那时候无聊,于是随手翻两页。
可在视线与发霉的纸张接触时,那一刻,泪水便夺眶而出。
小巷
又弯又长
没有门
没有窗
我拿把旧钥匙
敲着厚厚的墙
——顾城《小巷》
作者有话要说: 临近大结局啦~
感谢观看~
第57章 电梯
–
妹妹抬起头看着他,神情恍惚:“我不敢相信你。”
“啧,某些方面,你和那个小畜生还挺像兄妹。”
“……”
哥哥偏头,抬头望着漆黑的虚空。
“还记得刘燃小时候,特别喜欢听你讲的那些故事。”
“嗯。”
“那段时间他每次发现来的人是我,就忍不住在心里骂几句。”
“呃……”
“然后我只能让他哭着全部复述一遍,讲不完,不准睡。”
“……”
“啊,别这么看着我,好像我是个变态似的。”
“……”有点儿像。
哥哥偏头去看妹妹:“有段时间,我也挺想变成你来着。”
虽然是在笑,但妹妹看得出,哥哥此刻的话无比认真。
“为、为什么?”
他收回目光去。
“因为你讲故事的时候,他会笑。”
片刻后,哥哥又道:“而我往往没说几句,他就哭到抽搐。”
“但是最近,我还是觉得做自己比较好。”
他继续说,嘴角挂着点儿笑:“至少我可以改造他,让他有一天也可以不仅仅因为一个故事而笑。”
“这就是我的动机。”
妹妹发觉耳畔轰鸣,虽然他们住在同样的身体里。
原来,这就是大哥让她自杀的原因。
没错,她这层人格过于懦弱,除去能送给刘燃微乎其微的安慰,从没有生出改变他的力量。
“原来只要有我在,哥哥就没有勇气。”
“我想让他亲手砸碎锁链,走出牢笼,然后去看看真正的蓝天。”
“……”她双目无神地呆在原地。
沉默。
沉默。
良久,黑暗中传来个女声:“好。”
妹妹抬起脸来,快要哭泣的面容却忍着没落一滴眼泪。
“一定要成功啊,哥哥们。”
哥哥垂下眼,抬起那只手,轻轻吻上。
“嗯。”
–
“最后一次了,想请求大哥一件事。”
“嗯。”
“别告诉他。”
“……真相原本就是把尖刀。”
“可是哥哥他,会哭吧。”
“淤血放出来,才会痊愈。”
“……也许吧。”
“你遇见我这样的哥,真挺倒霉。”
“不是的。”
“……”
“这不是哥哥的错,更不是大哥的错。”
“我啊,原来就是为了让他得到安慰而存在的,现在算是死得其所。”
“……那我呢?”
“……”
“那我以后……该怎么面对他?”
真的就,只有离开吗。
–
刘燃刚睁眼,就瞅见床尾处那人面如凝霜地注视着自己。
“怎么了这是?”
那人竟没收回目光,缓缓试探他眼底:“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
“呃,不怎么样啊,出什么事儿了?”
看来想多了,原来只有持“入梦”卡的人会产生情感共鸣。
戚砚揉揉太阳穴,“啊,没什么,做题的时候遇见了你的熟人,以为你醒来也会记起。”
熟人?
“你是说跟我一队的小混混?”
不,是你哥哥。
“呃,叫王霁的那个?”刘燃伸完懒腰,掀开被子下床。
“你说的是王霁?”旁边那位黑色衬衣的人听够了这个名字。
察觉出男声充满敌意,刘燃吞吞吐吐:“没、没错,就是我跟戚砚说的那个,我最后剩下的队友。”
戚砚只让他收拾收拾准备一起走,便拉着秦墨先出病房。
两人坐到走廊的白色长椅上,夜已深,四下安静地如同没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