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能力不够。”
“能力不足是有点,可在其位谋其职,这点,不用重新教你吧?”
“嗯。”
“还在找他们吗?”
“……”
两人沉默了。
大概有半分钟,老头才再次开口:“别查了。”
“……为什么?”
“因为没什么可查的。”
“您指的是什么。两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他垂下眼睫,继续道:“还是说那个破计划的反对者,在计划实行第二天就全部接到任务,然后再也没回来?”
“你也说了,是执行任务而已,不是凭空消失。”老人不吃这套:“多少年的旧事儿了,还钻牛角尖对你不好。”
“可是,也要告诉我他们去哪儿了啊,我…我甚至不知道他们还活着么!”他压抑着怒火,拳在打颤:“这不公平。”
面不改色地整理完桌面,老头叼着烟起身:“公平?”
这孩子,居然在说公平。
“研究院的教材是不是要改版了,多大了,还开这种玩笑。”理整齐泛白的头发,他继续道:“抛开反对计划者不谈,连昔日的支持者,都没有得到所谓的公平对待。”
“我不管。”可能是重新穿上了上任前的衣裳,他破天荒地“耍无赖”:“他们失去的只是官职、前途。那我呢?”
“我失去的是父母……这不公平。”
老人踱步到玻璃前,瞅着楼外的春光:“趁着这两天不下雨,好好睡个觉吧。”
这些年,两人都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但既然已经提起这壶开水,不如破罐子破摔。
“你知道实情的对吧,他们死了。”
“如果我说是呢,你要怎么做?把基地炸了?”
不等回应,老人嗤笑:“可那里面的人,系着千万人,甚至更多的人的安全。”
“我不说你也清楚,分歧这玩意,不是绝对有一方完全错误。”
“大家考虑的方向不同罢了。”
“……”
“从小到大,我都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可现在看来,小兔崽子还是太嫩。军人啊,哪有保护小家的私心。”
“其实,当时你父母也在犹豫,在多数人支持与少数人反对中,究竟该怎样选择。”老人眯起眼,透过流光溢彩的玻璃,似乎望着蓝天:“当年,你父亲曾经来询问我的意见,我问他,如果现在让你亲手启动计划,你愿意吗?”
“他啊,立马说不愿意。说完之后,怔住好半天,转脸就跑去开了记者会。”
“那小子公开表明自己反对,闹得国际联合组织满城风雨。”
“但后来你也知道,计划还是启动了。”
“小兔崽子,其实你挺聪明。我看过你收集的资料,马上把人家祖宗八代都查了个遍。但你有没有注意到最简单的表象。”
“要是你父母真是由于某个科学观点败北,你还会上任吗?我还会在这儿吗?”
老人转身,沉沉望着惊愕的眼前人,把烟熄灭:“他们是自愿走的。”
“这个世界即将面临巨大的、未知的危险,各国联合造就了清理者系统来自救。而不愿加入其中的人,自然要去寻找其他的自救方法。”
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些欣慰:“说实话,你爷爷我也不看好那个玩意,指不定哪一天就会失控。”
“……那为什么不毁了它。”沉默以久的嗓音,带着沙哑。
老人眯起眼,打量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没尝试过。”
“你失败了?”
“算是吧,至今派去系统的,没人成功。”
“我去。”
背后的时钟骤然敲响,老头讶异地望着他,声色里不知掺着怎样的心情:“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戚砚。”
作者有话要说: 戚砚:不但要完成任务,还打算解决自己的单身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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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居然收到了开学通知(震惊)
第61章 特训
–
“然后他说:你想都不要想,除非我死了。”
戚砚垂下眼眸,刚刚褪去潮红的面容上勾勒着一个笑,“结果半年后老头突发急病……”
“我查了,他的死没前兆,但也无任何证据证明蹊跷,和我父母的离开如出一辙。”
“说实话,走出墓地时我腿都是软的,谁料一脚踏空,摔进系统。”
语罢,他把脸从对方肩头抬起,靠地有些近:“听起来是不是有些可怜。我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主管先生……”
这嗓音方才经历过□□,染着浓重的哑。
秦墨趁着微若的光,也能发现他为了下面这句话,耳垂连着后颈都爬上粉色。
“您要…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呢?”
不知是为了表明对爱人的诚意,或者说是其他什么,他用上敬语。
一起走,去更真实的那个世界,拥抱那个更真实的我。
筹谋以久的邀请与示爱,令戚砚的呼吸声加重。
他不会知道,自己现在这幅领口半敞着的模样多么让人心惊肉跳。
因为如今,他满脑子想着的,无非是对方现在的表情,以及呼之欲出的答案。
表情,失去夜视仪的人没办法观察。
而答案……
万一得到否定,要死缠烂打吗?
房间沉寂,一秒、两秒。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
濒临窒息的人倏然捕获到对方的嗓音。
同时,一只触感熟悉的手捏住他的下巴,拇指趁机抚上略微红肿的下唇。
“什、什么?”戚砚开口,指腹意外地触及更柔软的区域。
仿佛猜到他会露出这种表情,秦墨低声笑道:“亲爱的,我们的结婚誓词你都不记得了吗?”
“结婚誓词……”戚砚意识到,是一年之前的那场考试。可还没来得及说更多,唇角便细细落上轻吻。
对着爱人认真的思索,秦墨失笑,轻轻揽住他的后脑,两人的额头贴合。
他将语速放缓、放慢,似乎贪婪地想要对方深深刻进脑海:“我将我所有的青春、血液、泪水,连同生命,一并交付与你。”
所以,你不用询问我、试探我,索取就好。因为,甚至在你未曾承认前,我便已归你所有。
敲门声正巧是这时候响起来,伴随个并不受待见的声音。
“喂,在里面吗?戚砚先生?主管大人?”
“啧,真在。”王霁上半身贴上玻璃。
秦墨:“……”
啊,果然这家伙很碍事儿。
–
“那小女孩我可放刘燃那儿了。”
王霁倚在走廊开裂的墙壁上,边拆卸弹夹边抱怨:“啊真是服了,找谁不好,偏偏是那么小一只,往柜子里一钻根本看不见。”
身边人正吞吐着浓白色的烟雾,两根修长的手指又将烟送到口中,“所以才让你去找。”
华雪毕竟是刑警,李冀泽再不济也是个军区长大的体育生。倒是哈莉不一定可以保全自己。
“你倒也真有点儿本事,这种考生也能保下来。”而且还保到了现在。
“……”戚砚不觉得他的称赞给自己贴金,反而是在滔滔不绝的阔论中往走廊另一头望。
王霁似乎是发觉了什么,咳两声:“别看了,又不能跟那女人跑路。”
戚砚:“……”
他自然不必担心秦墨跟近藤跑了。
“啧,看在还抽着我烟的份上,别这个眼神看着我,挺瘆人的。”他歪头,夜视仪里透出的目光跟着抬起。
“我想趁着夜色不错,我们应该谈谈交易了,不是吗?”
戚砚不再走神,低头摆弄着袖口那粒纽扣,双眼垂着,透着寡淡。“好。”
得到回应,王霁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这样吧,为表诚意我先来。”
“关于你是怎么进来的,现在算不上什么筹码,因为你也能猜个七八。”
“那我们说点儿别的。”
他也摘下多余的夜视镜,点燃只烟:“清理者计划的开启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世界出了点难搞的岔子,频繁地震、森林大火、冰川融化……这些看惯了的灾害后,航天安全局探测到,无人区出现了强大的生命波动。”
“未知生物成群结队地出现在,各国终于开始忙着自救。”
“所以。”戚砚有些想笑:“他们自以为是的自救方法,就是把某些所谓能力强些的人丢进系统,选拔出其中的佼佼者,组成敢死队?”
“……嗯,我知道你父母从开始就反对,可谁愿意参与全民反抗呢?不如同意计划启动,让少数人去送死。”这也是民意调查支持率飙升的原因。
“少数人送死,真好……”
“说实话,那时候我还小,听大人讲过之后,我无比赞成。我甚至不明白,电视里那个男人,为什么要公开反对。难道一百个人死换一千个人活下来,这么简单的问题他都搞不懂吗?”
“我父亲他……一向数学不好。”
“可能吧。但计划还是启动了。可当天晚上,我妈妈就在客厅哭着跟我爸吵起来。”
“她说:凭什么要为了所谓的体面,把那孩子送去参训。”
“她要求我爸去找当时清理者系统的负责人,也就是我的舅舅,嚷嚷着如果不打他两耳光让他把孩子送回来,她就死给舅舅看。”
王霁仰起头,也不清楚心里那翻出些酸涩:“后来,我去舅舅家做客,发现我表哥不见了。”
“特训选拔?”这件事戚砚记得,可作为少有的“反对者”家族,他并没有机会加入。
“对,系统虽然强大,可它缺少一个统治思维的存在。”王霁吐出口烟,嗓音变哑:“这个思维,需要极其坚强,更重要的,是必须纯粹。”
“越单纯的初衷越强大。”戚砚眯起眼,他终于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
“对。”
“所以……”他转过来,眉头拧起:“他们想要从一波小孩子中选拔,然后把他作为系统统治思维植入?”
“嗯,当年强制挑选了五百名。他们必须健康、高智商、拥有坚强的意志,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系统的第一批考生。可是——”
王霁与他的目光对视:“尽管他们再怎么优秀,系统也永远只能拥有一个思维。”
所以,五百分之一存活率的生存游戏,开始了。
剩下的,只有王霁絮絮阐述的声音:“进系统之前,我看过资料,第一场考试,就有一百多孩子死亡。”
“他们当时不过十多岁,体力与各方面知识都不足。于是,我们深明大义的官员们,为他们制定了特殊的规则。”
“允许自杀。”
“允许自相残杀。”
“活着,成了他们唯一的思想。这就是唯一配得上系统的,那种最原始、最纯粹,又最强大的精神。”
“生存的欲望……”戚砚轻声自愈。
“听着都觉得丧心病狂不是吗?”王霁继续道:“听说前几年,研究院还存着那场特训选拔的视频资料,可后来主机被黑,可能是有人看不惯这种脏东西留着,所以把视频全部清空。”
“我倒是看过一小段。”他感觉嘴唇干涩,表情正经的连自己也没想过:“有个带着防毒面具的男生拒绝参与厮杀,他甚至愿意一个人走进森林,独自面对变异生物。”
“可是当他爬上铁丝网的时候,脚踝突然被人握住。”
“是几个结盟的人,想把他从高处拖下去。”
“他说:就算放我进去,我也活不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那几个人中的老大说:万一你活下来了呢,我们必须亲眼看见你死,才可以。”
“那个男生的眼神,我现在还记得。”
“好吧,我承认,那个人就是我表哥。要是别人,我才不稀罕看呢。”王霁弹掉烟灰:“你知道他怎么做的吗?”
戚砚微微抬眼,似乎换位思考下,才道:“跳下去,拧断抓着脚踝的那只手。”
“……呃。”对于这个答案,他貌似从中找到了亲切感:“差不多。他跳下来,不光那只,在场几个小垃圾的手腕都顺便一起折断了。”
“然后,他再次爬上铁丝网,如愿以偿地翻越,走进森林。”
“不错。”戚砚又从盒里抽出跟烟,“这样死总比跟一群疯子打架好。”
王霁没说话,多半默许了。
“不过……按照你说的,那些孩子都不是普通人。”不然早哭断气了,更别提通过考试。
说罢,戚砚居然回想起一句话。
那是他爷爷说的:“抛开反对计划者不谈,连昔日的支持者,都没有得到所谓的公平对待。”
“他们都是支持者的孩子,从小就开始接触体能训练与枪药。”王霁证实了他的想法。
啊,当年他是怎么反驳爷爷来着?
好像是说:“他们失去的只是官职、前途。那我呢?我失去的是父母!这不公平。”
特训选拔中的孩子,何止失去了父母。
一时间,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不光是为了这份本能制造心理平衡的对比。
更多的,是他倏然意识到,所谓的系统统治思维,也就是成功获得了五百分之一存活率的人——秦墨。
当年,不、应该是这么多年,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能渡过系统里冰冷的每一天呢?
“看来你的筹码……”戚砚舔舐着干涩的唇,道:“是我男朋友并不愉快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