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秦愈知道他很愤怒,看到这样荒诞的场面。
他的手掌再次覆盖在了他的手背。
“记得神诀说的话。”秦愈道。
那牧师翻开圣典,闭上眼道:“无上公正的主啊,你的子民正在寻求您的启示,如果您听得见,请给我们一条指向天堂的道路。”
信徒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也握拳在胸前,虔诚地聆听祈祷起来。
瞿杉对着旁边的枪手道:“你们怎么不祷告,你们不敬爱你们的主吗?”
没有人回应她。
伍德继续道:“您赐予我们食物,赐予我们美酒,赐予我们幸福的生活。我们愿意用一生来侍奉您,回报您。”
“可是现在,恐惧占据了您的子民心里,我们失去了牛羊,失去食物与美酒,还有人失去生命。”伍德有些激动起来,他的语速加快了:“我们中间出现了不忠贞的人,她带来了灾难,带来了祸源,您知道吗?!!她现在就在这里!”
伍德踩上柴火,站在玛格丽特身边,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就是她!玛格丽特·比斯特!她将撒旦的种子播撒,为魔鬼打开进入人间的大门!”
众人欢呼起来,激动地挥着拳头。
玛格丽特的身体颤抖着,她被剥去了骄傲,如同一头被宰杀的畜生一样被绑起来。
她小腿发着颤,就像第一次被带去舞会时,母亲要求她与子爵跳一支舞。
“也许,会有人觉得我污蔑比斯特家族,但是此女作恶良多,在进行圣礼前,请他们来作证吧,玛格丽特到底做了什么。”
伍德慢条斯理地说罢,走了下去,接过信徒递上去的手巾,嫌恶地擦了擦手。
第一个站上台子的人是个农妇,她显然很紧张,一双粗手在围裙上不停揩着。
“我,我举发。”她的声音颤颤巍巍,眼神不断往旁边的伊丽莎白瞟去,“玛格丽特小姐——她与外男有不正当的关系……”
也许是见她在畏惧比斯特家族的权力,伍德走到她旁边,握住那只手:“这位善心的夫人,你不用害怕那些强权的胁迫,耶稣会保佑你的。你的这番举动,是为了大家好。”
伊丽莎白有气无力地说着:“你们,都是会下地狱的……”
伍德并不理她,让农妇继续说下去。
农妇深吸了几口气,也许是有了牧师的支持,她明显有了底气:“她与那个叫戈登的骑士有私,我经常看到她深夜一个人跑到庄园的地下室里去,不知道偷偷摸摸干些什么。有一次,我起夜又看到她进去,我就好奇跟着去看——”
她看到玛格丽特端着烛台,往地下室最里面走去。哼着歌,很高兴的样子。
“咱们那个地下室有两个出口,另外一个出口可以通向庄园的葡萄园。她那么晚去那里,一定是和情人见面的!”
“我没有!不关戈登的事情!你胡说!!”玛格丽特反驳道,她眼含泪花,“我没有……”
然而她并无法动摇这群人的看法,只能看着他们对她进行唾骂,口出各种恶言恶语。
“下一位。”伍德道。
第二个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嗓门洪亮,八字胡随着他说话上下耸动。
他抬起双手:“大家听我说,我要举发的不是玛格丽特小姐与外男私通,而是另外一件,更加令人发指的事情。”
他朝着身后吹了一声口哨,接着从房子里跑出两个人。
秦愈看着那两人跑过来,他们俩抬着一个方形的物体,走近时便看清了是一幅画。
“看看吧,这就是玛格丽特是撒旦之子的确凿证据!”
中年人将画扔在地上,伊丽莎白看到的一瞬间,神色惊恐地摔倒在地上。
巨大的画框被人们七手八脚捡起来,火光冲天,秦愈看清了画作的内容。
大胆的色彩涂抹,红与黑的交互。燃烧中的十字架,垂头的圣人。
卷入火焰的耶稣。
“看看吧,看看吧!她根本不是耶稣的信徒,她深受撒旦教引,画出的这幅画,就是导致灾害的原因!大家说,难道要让这样的魔女在这里继续祸害我们吗?”
“撒旦受的炼狱火焰,她却将我们的救世主画在其中。这个女人的内心已经被魔鬼彻底吞噬,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任由她将更多的灾祸引向庄园!”
全场哗然,随即更多的叫骂声响起。伍德站在旁边,蔑视着伊丽莎白的落魄模样。
这时他站了出来,高声道:“主告诉我——”
信徒们都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伍德手一挥,指向玛格丽特。
“此女交由我们处置。”
此话一出,好似立下君令,信徒们疯狂起来。
“烧死她!烧死她!”
逐渐将愤怒侵蚀头脑的人们情绪更加激动,他们每一张脸上都是跃动的火光,扭曲了面容,活像是真正的地狱中人。
秦愈想要开口,但是那冰冷的枪口同时抵上了他的太阳穴,他想起白日的庄园。
神诀说,不要试图去惹怒一个拥有信仰和口齿伶俐之人为领导的群体。
“你们,都疯了……”男生的声音在颤抖。
齐敏敏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不是真的吧……他们不会的真烧死她的对吧……”
齐尧尧眼泛泪花,医生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瞿杉磨了磨牙道。
秦愈想说什么,他可以放倒这几个佃户,葛鄞也可以。敌众我寡,如果发生混战,就可能有人受伤,甚至死亡。
但是这里还有年轻的孩子,年迈的老人。
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成为那个“可能”。
他们不是万能的,做不到放倒所有人一点事都没有。
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思路。
那颗子弹打在了伍德脚边。
信徒们已经把火点燃,玛格丽特发出惨叫,火舌舔舐着她的裙子和皮肤,伊丽莎白惨烈地哭嚎着。
然后他们看着局面反转。
秦愈没有看清葛鄞是多快的速度,但就是枪响的一瞬间,他比佃户先反应过来,一拳砸在佃户鼻子上。那人倒了下去,其他人慌了起来。
接着,瞿杉连踹两人,秦愈冲上去夺下猎/枪,膝盖压在他们胸口。
他揪着其中一人的领口,压着声音:“下次瞄准一点。”
制服三人,秦愈才抬头去看葛鄞。而葛鄞夺过那个人的枪,两步便冲到刑架旁边,托枪的一刹那,枪口死死摁在伍德的额头。
信徒们安静了。
“你知道应该说什么。”男人的声音冰冷,好似恶魔低语。
伍德吓得一脸汗,他连忙挥手叫:“放小姐下来!快点!”
秦愈心里一紧。瞿杉道了一声:“完蛋了。”
没有人动。
两秒后,终于有一个人做出反应。
他拎着一个木桶,却将里面的液体泼向玛格丽特,火焰蹿高,彻底将玛格丽特包裹。玛格丽特的声音被火的呼呼声掩盖。
伊丽莎白彻底昏死过去。
那个人朝向伍德大喊:“牧师先生!都是为了庄园!”
他扬起木桶,将剩下的油全数泼向了伍德。
火舌顺着油,爬上他的身体。圣典落到地上。
那一瞬间,葛鄞的枪错了锋。
第29章 任务下达
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是生命的反抗。
惊愕间,有人听到玛格丽特的声音。
“你们必然接受来自犹大的背叛、撒旦的制约!耶和华也不会接受你们这群劣等人上天堂的!我——我曾看见撒旦从天上坠落,像闪电一样。而他就在你们其中!”
少女的声音变得嘶哑,她在痛苦中喊叫:“你们才是——该下地狱的人!背叛了我的人!才是该死!该死——”
听到这话,一个年轻的信徒姑娘愤怒的表情中透出一丝恐惧,但她看见其他人没有害怕,于是硬着头皮继续陈述他们的诉求。
“她还在胡说八道,听听这张嘴里说出的话多么可怕啊!”
“你哪里来的胆子,竟敢说出那句圣言?”
“去死吧,肮脏的灵魂,从这里滚出去!!你会和你的主子一样,被投入硫磺火湖中永世折磨!”
一时间,信徒们暴动起来,每一个人脸上尽显愤怒与疯狂。
“天啊!你们都做了什么?!!”一声尖叫从瞿杉身后传来,他们看流血被面的丽萨跌跌撞撞跑出来,她扑向玛格丽特,却狠狠摔倒在地上。
信徒们抓住了她,丽萨哭嚎着要冲向火堆,但那些人牢牢箍着她,丽萨只能眼睁睁看着玛格丽特活活被焚。
“你们真是疯子!!满意了吧?她被你们杀死了!”
瞿杉的这句话让信徒们的注意力转到这边,他们开始叫喊着将更多的油料装在桶里,向着秦愈他们泼来。
“这群人也是异端,大家烧死他们!”
葛鄞躲开一个信徒的攻击,他并使不惯这老式猎/枪,而且□□装的太多,贸然开枪容易爆膛。
他弃去猎/枪,将那身华贵的外衣脱下来,赤手空拳击向偏激的信徒。
然而这群人已经不顾自己生死,像是要与所有人同归于尽,他们眼睛发红冲上来,将油料到处泼洒。生油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像是某种意义上的硝烟。
如果将火引进屋宅,那他们就全都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秦愈拾起猎/枪,上膛瞄准了那群人之中的一个。
他的没用过真枪,但准头一向很好。
“瞿杉!带着他们进去!”
他偏头,视线与枪身唯一同一水平线上。
然而葛鄞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那人将帽子扔向燃烧的烈焰,冲进人群,让秦愈有一瞬间分了神。
瞿杉、医生和三个年轻人站在一起,男生把伊丽莎白扶起来往屋内退去,两个信徒紧跟着要抓住他们。
干柴烧处噼啪声起,秦愈目不斜视地看着那些人,火/药和铁砂在枪管里碰撞,给他一种特别不好的感觉。
秦愈单手握住枪管,用枪托狠狠击中一个要去抓齐敏敏的男人头部。
瞿杉瞥了他一眼,将叫喊着要出去帮忙的男生同其他人塞进门内,她转身揍趴下了追上来的那个矮小身材的信徒。
“谁再继续向前一步!”秦愈高声道,他将枪口对准信徒们:“就下去见魔鬼吧!”
然而就算那些枪对准了自己,那群人也没有停止疯狂的行为,泼油的那个人将画扔到刑架的火堆里,画瞬间燎着了。
卷胡子向天大喊:“仁慈的主,您会理解我们的!”
场面混乱不已,所有人脸上身体上多多少少都沾上了油,玛格丽特已经死去,高高的木刑架拦腰折断。
而火还在燃烧。
“主与我们同在!”信徒们举起圣典和十字架,还在执著叫喊。
无知且自我的愚钝,在庭院里洒下火种,玛利亚的神像在火光里面容依旧祥和。
庄园前面的空地人影憧憧,信徒们一个个倒下,在地上蜷缩着哀号。
葛鄞很快抓住了那个领头闹事的。
老师对他说过:“我教你这些道理,是要你做一个善良的人,而不是圣母。”
有些人,活着就是对其他人生命的威胁。
卷胡子被他按倒,看着那人惊恐害怕的脸。葛鄞拔出了刀子。
那些求饶的话仿佛耳畔挥之不去的蚊蝇,他嫌恶道:
“败类。”
秦愈注意到葛鄞那边情况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葛鄞缓缓拔出带血的刀,他脑中一根弦也随之断开。
杀害游戏里的NPC,会有什么后果?
但短暂的思考后,他抬手果断冲着人群中间开了一枪。枪声在寂静的山野传得很远,这场邪典狂欢是时候结束了。
有人发出惨叫,却是来自两个不同的声音。
除了那个被子弹打中大腿的,还有一个是不小心被火苗点燃了全身的信徒。
信徒们死的死,伤的伤,这一声枪响似乎唤醒了他们最后一点理智。接着他们发现了卷胡子的死亡。
有人害怕地躲到了离大门最近的地方。
秦愈稍稍平息了开枪时的紧张,再次瞄准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
“所有人,退后。”
信徒们畏缩地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之前那个软柿子一般好欺负的人此刻就像换了一副模样,那眼神如饿狼般凶狠,让他们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
手无寸铁的村户。
秦愈的嘴角破了,口中尝到了一点铁锈的味道。
“葛鄞,你回来。”他不自觉地发出命令。
那个卷胡子躺在地上,胸前的血浸透了马甲。葛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最终还是走了过来。
葛鄞略过他走上台阶,走过身边时,秦愈清晰地听到了一句说给他听的话。
“如你所愿,说点什么吧。”
秦愈点了点头。
双胞胎和男生见情况不再危险,他们忿忿提着水桶泼灭还在燃烧的火源,虽然差一点又和那些人起了冲突。
但是葛鄞一走过来,他们就立马让了开。
“我对于你们所说的,有关玛格丽特小姐的谣言存有质疑。”秦愈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说道:“也许你们也会觉得可笑,毕竟伊人已逝,我什么也没做还来问你们。但是试想如果这一切都是你们污蔑的话——那该怎么挽回这个局面呢?”
信徒们面面相觑,畏惧和厌恶同时出现在他们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