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人看着高高堆起的甜点鲜果,没有再说话,丽萨开口:“不知是从何处发起的谣言。附近的信徒曾经也都是受过庄园照顾的,但这件事情一出,他们便开始诋毁庄园,说,说玛格丽特小姐受*别西卜*指使,她与外男有私,是来传播恶魔种子的灾星……”
她说到这里便有些激动,两滴泪落下来,她突然跪下去,伏在伊丽莎白脚边:“真主在上,比斯特家族一生行善,怎么会遇上这样的无端污蔑!”
秦愈明白了,任何一件事一旦跟宗教信仰沾上边,那么必然会变得复杂起来。
他从未信过鬼神之说,虽然神诀的出现彻底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但是宗教一说,比这还要麻烦一些。
他不愿多作评价,人们活着需要信仰,无论是否是哪个宗教。
只要不是邪教。
贝克也“咚”的一声,跟着跪下去,他闭上眼睛虔诚做着祷告,嘴里念念有词。
这一幕把其他几个现代人给吓坏了。
“我们是不是不该出现这里。”男生道。
“我妻子生前也信教,每天都要祷告,但也不是随便什么时候就开始做。”医生擦了擦汗。
“是生活太苦了,他们觉得只有主才能拯救他们。”瞿杉不甚在意。
双胞胎姐姐紧紧抱着妹妹,她紧张地看着主仆三人:
“感觉像传销……”
秦愈没有发表意见,葛鄞看着伊丽莎白,紧锁眉头道:“只是活在幻想里,是得不到幸福的。”
“如果是在更加艰难的未来,人们是靠着什么活下去的?”他问。
葛鄞低下头道:“那时候的人,没有功夫去祈求不存在的精神领袖。平民忙着填饱肚子,富人忙着享受,国家高层忙着警惕外来威胁。宗教信仰早已经被人们抛弃,唯一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秦愈心里涌起一阵苍凉的悲哀,通过葛鄞这几句话,他似乎看到了在遥远的未来,城市坍塌,人们流离失所。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一曲哀调。
也许是终于想起还有这么多人,伊丽莎白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出她最终的目的:“远方来的客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夫人,您说。”秦愈坐直了身体。
NPC要开始发布任务了。
没想到伊丽莎白却只是拜托了他们几件小事,她道:“稍后我会让贝克为你们分配住所,你们请在此放心居住,庄园除了私人房间,所有地方向你们开放。还有就是请各位务必在晚上不要出门,不要开窗,听见什么响动也不能出来。”
瞿杉:“为什么?”
伊丽莎白没有回答,她站起身,拖着厚重的裙摆双腿略微曲膝,两手稍提裙摆两侧,高耸的礼帽微微向下。
“乐师们都离开了,因此只能委屈客人们在这样冷清的环境下用餐,招待不周处还请原谅,我就先失陪了。”
她转身离去,贝克留在了餐桌前,笑道:“请客人们用餐。”
生者们面面相觑。
贵族的食物总是丰盛且浪费的,即便比斯特家族没落了,但是照样给七个人上了一满桌的菜品,从饭前小点到饭后饮品,足足吃了快一个小时。
秦愈和葛鄞没吃多少,有些食物摄入适当即可,倒是瞿杉一点不含糊,吃了不少。
到了分房间的时候,贝克解释说因为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客人前来,就只准备了四间客房。
“委屈各位了。”
四把钥匙,七个人。
瞿杉主动道:“我一个人一间房,没意见吧?”
其他人自然没意见。
秦愈拿到了三号。
他把钥匙在葛鄞面前晃了晃:“走吧,看房去。”
第26章 他的那片遥远之地
伊丽莎白安排的客房,在二楼。
四间房挨着,1号住的是是双胞胎姐妹,2号住的是医生和男生,秦愈和葛鄞前后脚跨进3号房,瞿杉则一人拿着钥匙打开了4号房的门。
即使是客房,也装饰得十分华丽。
秦愈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时不禁深吸一口气。这个庄园的外表已经十分美丽,内部的装饰极富设计感,更倾向于的是大气的配色与搭配。
放到现代,不知是多少设计师都要拜服的设计。
葛鄞拿起靠窗书桌上的羽毛笔,瞧了两眼,转身道:“按照笔的发展演变史,我记得这个时期应该有钢笔和铅笔了。”
“你要知道,人们接受一个新的事物是需要过程的。”秦愈目不暇接,探索着这里的每一处细节,天花板上的花纹,地毯的材质,一边回答。“有人喜欢羽毛笔的质感,有人青睐钢笔的方便。反正怎么写舒服怎么来。”
透过洁白的拱形窗,可以看到庄园的后部花园。这时候正值7、8月,天气算不上炎热,英国的天总是雾蒙蒙的,从这里可以一直看到一道白色的围栏将庄园与牧场划开界限。
“比斯特夫人说,牛羊无缘无故病死,河水变黑,会是什么原因呢?”秦愈推开窗户,带着酒香的空气趁机而入,他说道:“附近是酒窖?”
葛鄞道:“一个下午的时间,可以出去看看。”
秦愈答应下来,神诀迟迟没有出现,他们就不知道任务是什么,不如早些去调查周围的情况。
他们走出了庄园。
一路上,他们只见到在餐厅里见到的女佣,丽萨抱着拿着园艺剪正在修剪草坪,她用蓝色头巾包住辫子,弯腰将碎草芽扫起来。
路过一大片玫瑰花墙,秦愈看着这栋砖红色的大房子,感慨道要是晚年能住在这种地方,真是享受。
这里很安静,偶尔听得到来自遥远山坡上的牛叫,出庄园的路有两条,他们选了另外一条,那是通往牧场方向的大道。
大道两边都种着一排两人合抱粗的榛子树,灰黑色的泥土路潮湿却不泥泞,走到一半,道路两旁开始出现大丛的木槿花,淡紫色的花瓣沾着水雾。也许是疏忽照料,木槿花的枝干伏倒在路上。
这样静谧的环境下,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这样优美的地方,好像多发出一个音节都会破坏它的美感。
当视野里出现第一只羊的时候,葛鄞开口了。
“我从没有想过,能再见到这样令人震撼的,地方。”他嘴上这么说,但秦愈却还是看得出来,葛鄞在隐瞒着什么。或者说,压抑着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世历纪年开启新时代之后,地球又发生什么了吗?”
葛鄞快步走过羊肠小道,站在围栏外,他看着这一切,那是未来不能想象也不敢奢望的和平。
“世历1年,联合国召集国土领域未被射线暴影响到的各国领袖,针对中子星合并太空站未能提前发现的问题,在联合总部召开一级灾害防治与处理会议。”
葛鄞有些失神,一只白蝴蝶振翅落在他手边。
它是一个没有找到麦田的迷途者。
就如同世历199年的人类,穷途末路,是无法进入迦南美地的摩西。
青草,土地,是只能在培育舱和种植园才能见到的,不受污染的珍稀资源。而此刻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秦愈坐在了柔软的草地上,眯着眼抬头看着葛鄞。
“接下来的三年,各种末日论出现,全球各地爆发‘极地恐慌’,世界陷入动乱。”
葛鄞眺望远处肥硕的绵羊,肥硕的土地孕育了一方人,三两只绵羊零星点缀在这片绿色绸布上,他道:“动乱一直持续了九年,直到世历10年,新的政策与计划出台,各国才慢慢地恢复经济运转与创伤修复。就在人们以为灾难结束的时候,转折点出现了。”
“让我猜猜,是辐射。”秦愈道。
葛鄞点点头:“伽马射线的威力,除了击穿大气层,还让那些边缘城市的幸存人群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基因突变,他们虽然被及时收治,但最后还是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与死亡。”
这场席卷全球的辐射侵入,没能被有效阻挡,大多数受到辐射的人在一周之内纷纷死去,但是他们身体上携带的残余辐射却能随着云层去到另一个地方。
葛鄞:“伽马射线探伤范围是50米,虽然在射线暴击中地球时就已经做好了隔离。但是,后来他们在河水中检测出了辐射残留,而那时候已经过去了九年了。”
秦愈道:“他们当时就没考虑水资源和其他动植物的情况吗?”
一名牧羊人站在牧场上,吆喝着不知名的小调。
“高能辐射造成地面通讯、气象研究中心瘫痪、人造卫星尽数毁损,你觉得要多久才能修复这些损失?”葛鄞看着秦愈的眼睛道:“受到影响的不只是被摧毁的城市国家,剩下国家也都遭受到了不同程度大小的破坏,机器无法运转,水厂电厂失去效用,人民生活一团混乱。在人类之外的力量下,这些高等文明脆弱得不堪一击。”
秦愈沉默了下来。
“之后呢?”
葛鄞扬起脸,每一个毛孔都在尽情感受有臭氧层遮蔽后的时空,阳光从云层缝隙间洒下,落到他的脸上。
秦愈想,这一刻的光影不画下来就可惜了。不过手边没有工具,记在脑袋里也是一样。
葛鄞说:“若从159年后往前看这一段,人们会认为这不算最糟糕的。”
在发现水体污染后,各个国家政府纷纷做出资源监测响应,这方面控制得很好,伽马射线的辐射残余影响了一部分人,那些没有受到辐射的人被集中起来,在废墟上建立起另外一个天地。
“新政府出现了。这场没顶之灾面前,即便是有身份的人也不能避免面临被处理的局面,受辐射和没受辐射的均被隔离。”
世历154年,病原体泄露,生物在高能辐射下变异,滋生出无数异形,“类人体”自我意识完善。
第二灾难爆发。
秦愈觉得自己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
“军调所成立,末日来临。”
葛鄞用了九个字将这一切作结。他曾经以为人类走到绝望尽头,哭喊和泪水将会淹没整座城市,但是最不能放弃的就是希望。
G93—1和军调所,就是希望。虽然他曾无比厌恶那个地方。
眼前的人陷入了一种沉思,葛鄞不期望着他能做出什么回应,人类的共情能力并没有那么强。
他不过是在陈述一些事实。
但是秦愈却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一种沉重,将心脏挤压在胸腔里,血液无法流畅地释放,化为一种怨结。
夏日的田野无与伦比,野风吹散那些苦痛。他们站在草地上,宁静可贵。
“你好像一直都不开心。是因为担心吗?”秦愈出声,“离开那个世界,是背叛了你的信念。”
葛鄞的声音在风里远去。
“谁都没有资格躲避。将他人抛下,独自享乐是可耻的。”
一只红色瓢虫爬过秦愈的手指,他抬起手,瓢虫振翅飞走,他发出一声感叹:
“若人人如此,何其辛苦?”
没有回答。
他们走到了据说被污染的河畔,阳光在水面变成了细碎的光鳞,秦愈走到浅滩处。
“你看出什么不对了吗?”他问。
葛鄞抬手一指:“上游。”
肉眼上看,这条河被污染的程度已经很严重了,找到污染源头也许就能知道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沿着河岸朝上游走,他们不知走了多久,最后发现往前走的河水清澈了不少。
这里的水域变得狭窄,也浅了许多,浑浊与清澈被分隔,水下面藏着什么。
“要看看吗?”说罢,葛鄞已经走进了水中,水深没到他的腰际。
秦愈看了一眼,将袖子绾到手肘处,一脚踩进去,这里的水凉的正好。他挑着眉毛,笑道:“还有得选?只是回去得麻烦比斯特夫人借我们两套衣服了。”
水中混沌看不清,只能小心前进,找准污水来源。
“这儿——”秦愈先看到汩汩排着污水的一块区域,提醒了葛鄞一声。
只见葛鄞二话不说一个猛扎进水里,秦愈只来得及看到那人漂亮的胸锁乳突肌被水淹没,不过三秒后,他站起身。
“什么都没有。”
秦愈杵在原地,然后一伸手将他帽子摘了下来。
“你不嫌戴着麻烦?我又不会把圣痕的事情说出去。”秦愈将帽子拿在手上,“怎么你都不听人说话的?”
那道赤色月牙像是独特的刺青,和秦愈那枚的位置十分接近。
葛鄞耳朵淌下来水,耳钉反射出耀眼的光,帽子被摘下时他有一瞬间的慌乱,随即看着秦愈:“你没有说清楚。”
“是你太心急了。”秦愈道:“你看这里没有人烟,所以不会是直接排放。”
葛鄞明白了他的意思:“水下没有管道口,也许是埋在地下的。”
“嗯,差不多就行了。”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周围,秦愈笑着道:“回去吧,天快黑了。咱们还得换衣服。”
葛鄞神色古怪地看着这个人的表情,心里隐隐不安。
半个小时后,他突然明白了那种不安的来源。
葛鄞断然拒绝:“不行。”
“大家都有,为什么就你不穿?搞特殊?”秦愈笑眯眯地将那套藏青色丝绸燕尾服提到葛鄞面前,张开手,“你看我穿着也不奇怪,最多就是有些夸张,你不穿这个还能穿什么。”
俊美的男人穿着白色马裤,及膝长靴,丝绒外套下摆略长,胸前夸张地点缀着繁琐的蕾丝和丝绸折的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