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愈又道:“然后呢?”
再没有得到回应,葛鄞踩断了一根树枝,他动作一下停住,示意秦愈闪到旁边这棵毛榉后。
“有人。”他轻声道。
秦愈听到了那种鞋底踩在柔软地面,将细碎松软的泥土带离的声音,他小心露出一只眼往前看去。
声音在靠近,他看到了一个身着皮衣的高挑女性,大大咧咧停留在他们不远处。
她高高扎着马尾,麦色皮肤,最吸引人的还是她脖子和腿上的纹身,这样的女性浑身散发着野性。
无论放到什么地方,都是最能吸引人的类型。不论同性异性。
纹身女就高声喊道:“躲什么?我又不吃了你们!都是玩游戏的,认识一下如何?”
葛鄞背靠着树没有作声,秦愈欣赏了一会她的纹身,回应道:“你手里的东西,可不像是示好该拿着的。”
纹身女笑起来,她用食指勾住铁环,将瑞士军刀绕着手指转了一圈:“也不必这么防备吧,虽然我也只是为了以防不测。行,我答应你们,现在可以过来了?”
“还有两个。”葛鄞一把拦住秦愈,他抬眼:“你未免太容易信任别人。”
秦愈语塞。
“唉,是该说你防备心太重呢还是太谨慎了。”纹身女见状向身后招招手,“不绕弯子了,我叫瞿杉,编号2633。你们俩,过来。”
然后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姑娘从草丛中给探出头,其中一个招招手笑道:“你们好呀。”
葛鄞放下警惕,收回手。
双胞胎虽然长相一样,但是穿着打扮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格。打招呼那个看起来更活泼一些,她穿着桃红色的短裙,笑得酒窝都出来了:“我叫齐敏敏,还有我妹妹齐尧尧。”
一边打扮素净的齐尧尧腼腆地笑了一下。
秦愈在一句话的功夫就把两个人分清楚了。
“我叫秦愈。”秦愈礼貌性地回之一笑,葛鄞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瞿杉看着两个人,笑了笑,冲着秦愈道:“秦先生,不介绍一下你身边这位?”
此言一出,气氛似乎有点奇怪。
“啊,这位是——”秦愈道,还没说完就被葛鄞打断。
“葛鄞。”
秦愈瞟了一眼葛鄞的表情,没有任何不妥。
瞿杉点点头,她的个头挺高,双胞胎姐妹在她面前看起来十分娇小。瞿杉伸了一个懒腰道:“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咱们就一起走吧。这森林出口就在前面不远,本来我们都要出去了,听到你们的声音就回来看看是不是同伴,没想到还真是。”
葛鄞一路没再吭声。
最后五个人走到森林边界上时,又碰上两个自称是生者的人。一个是穿着白大褂,脖子上还挂着听诊器,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医生。一个是还穿着球衣的高中男生。
老者表示他和男生都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地方的新人,希望大家可以合作,教他们熟悉一下如何在这个地方生存下去。
然后一行人朝着森林边界走去,葛鄞走在最后,秦愈想起这人本就不喜欢太多人,就也慢下来走到葛鄞身边:“你继续讲吧,刚刚我还没听完。”
前路走到尽头,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最先是齐敏敏惊呼一声,然后秦愈看到了她所惊讶的景象。
他也愣在了原地。
秦愈猜的他们最多不过是在什么深山老林里,人迹罕至的地方。但是他看到山坡下面无边无际的,具有国外特色的麦田和小路上缓缓行驶的马车时,他就知道,这个神诀有点东西。
“那是——是一座庄园!”男生叫道,然后他张大了嘴:“那是马车对吧?还有,那车上下来的——我们难道这是在中世纪的欧洲?!”
一眼看下去,郁郁葱葱的巨树拥簇着一栋占地宽广的建筑,穿着具有浓厚洛可可风格西洋裙的少女自马车上走下,马车顶上的铃铛响个不停。
迎接她的男人一身黑色燕尾服,摘下帽子屈身行礼,少女捏着扇子走进了装饰华丽的拱门。
看着这一切,三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激动得语无伦次,瞿杉没什么表情,老者在旁边紧皱着眉头。
秦愈眉间泛起愁,转头对葛鄞说:“就是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年,要是碰上黑死病
……”
即使他们免疫力再强也有可能感染,并死在这里。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葛鄞停驻了不过十秒,然后他便迎着风走下山坡。
老者走了过来,他对着秦愈谈叹了一口气道:“老朽一生也没想过,会有回到这个时期的机会。中世纪的欧洲,华丽奢靡但是卫生条件极差,若是染上病——”
他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眼里满是忧愁。
秦愈看着这他梦想过无数次的,如油画一般的风景,如愿以偿的喜悦并没有如期而至。那座庄园,必然也如同疗养院一般,华美的外表下面隐藏着可怕的事实。
他紧跟上了葛鄞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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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设定好的世界,这里的人即使表现再自然,也只是NPC,不会存在性别歧视,种族歧视这种情况。
瞿杉坐在鹅绒垫上说笑:“我倒以为,他们见我这副打扮,还要批判我一顿,将我当作女巫烧死。”
秦愈歪着头跟葛鄞说:“没有鼠疫,这算是成功一半了。”
座上的女主人显然没有注意生者们的外表衣着,她不过只是发布任务的NPC。
她一脸愁容,用扇子掩唇道:“欢迎各位的到来,我是这里的女主人,伊丽莎白·比斯特。很抱歉让各位尊贵的客人在此等候,不过在各位休息之前,请容我介绍一下这座被灾厄笼罩的庄园以及,我们比斯特家族现在遭遇的不幸。”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只有那个名叫贝克的管家举着一瓶朗姆酒,为每个人面前倒上一杯,从放置杯子到倒酒,他都没有发出一点不和谐的声音。
“这座庄园是比斯特家族名下的唯一一处家产,我的丈夫——查尔斯·比斯特伯爵,于一周前去世,我的儿子在战争中光荣牺牲,现在我,伊丽莎白·比斯特就是庄园的名义女主人。我还有一个女儿,玛格丽特。”
提到她的女儿,伊丽莎白神色悲恸,她身陷在厚厚的椅背里,脸上没有血色:“或许各位已经在外面见过她了,但是很抱歉我不能让她下来会客,因为最近庄园发生了太多事。牛羊成批死去,河水变黑,周遭的人都染上重病,仆人们走了大半,我一人打理庄园实在分身乏术。”
第一个打破寂静的秦愈开口道:“这些,与令媛有什么关系呢?”
伊丽莎白将扇子展开,遮住半张脸,两只眼睛已然有水雾:“外面的流言,说玛格丽特是带来这一切祸事的灾厄——”
“他们说她是撒旦的化身,重新回到人间了。”
第25章 耶稣的忠诚信徒
伊丽莎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
比斯特庄园坐落于18世纪的英国南部,庄园主人是查尔斯·比斯特伯爵,在今年年初,他就得了一种严重的疾病。风烛残年之际伯爵想要为唯一的女儿玛格丽特安排婚事。
他的一儿一女均出自现在的女主人伊丽莎白·比斯特,女主人温柔贤惠,将庄园打理的井井有条,仆人们都很尊敬她。
儿子理查德英俊秀逸,是最合适的继承人,然而他却在几年前战死。女儿玛格丽特正值风华正茂,是闻名遐迩的淑女典范,伊丽莎白也一直因女儿而骄傲。
齐敏敏似是有些失望,她小声道:“我还以为是中世纪……”
男生白了她一眼:“一看就没认真读过书。你没看到她裙子,多明显的洛可可风格,路易十五统治时期,由蓬帕杜夫人引领而兴起的潮流,现在应该是18世纪左右。”
葛鄞对古代历史了解并不多,他饶有兴趣地道:“蓬帕杜?洛可可?”
英国人爱茶,伊丽莎白给他们端上来的也是茶。加了牛奶的茶十分甜腻,这对喜欢甜食的人来说最好不过。
秦愈轻抿一口就放下茶杯,点点头:“路易十五的夫人。洛可可风奢靡细腻,铺张华丽,色彩丰富,是一种扭曲到极致的审美,也是这个时代的女性最迷恋为之疯狂的特色。”
他看向那边眼里发着光的齐敏敏:“其实也不算,只要是华丽繁复的装饰,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深受追捧。”
丧夫丧子的女主人神色憔悴,纵使脸上粉黛施尽,这一束珠宝堆砌的鲜花也到了衰败的时刻。
伊丽莎白轻轻扇着羽毛扇,说:“比斯特家族走到了末路,我不忘亡夫遗愿,一直想要为玛姬寻一个称得上比斯特这个爵称的男士,振兴庄园。但是——”
她吐了一口气:“我的玛姬却从来没有看上过哪个青年,我带着她不停地参加种种舞会,让她成为舞池里最闪耀的星星。可玛姬并没有流露出对哪个男士有好感。”
男管事贝克退到一边,秦愈打量着他。
他穿着一身熨帖得体的燕尾服,管事必备的悬挂式怀表、手套一一俱全,贝克有些年纪,但依旧站得笔直。
他有了一个想法。
伊丽莎白让贝克去上甜品,她则继续道:“我和伯爵都是虔诚的基督信徒,每一个礼拜日都要去圣帕德做礼拜,玛姬那一次也去了,虽然她总是不乐意的。”
“妈妈。”一声少女的呼唤在楼梯上传来,众人纷纷问声去寻。
伊丽莎白讶然道:“玛姬!你怎么出来了?”
玛格丽特提着裙摆,轻轻皱着眉,眼睛红红。
她已经卸下了裙撑,换上较为简单的蓝色裙子,帽子也摘了下来。少女略带病容,双颊是异样的红,玛格丽特扶着楼梯的扶手,站在楼梯中间。
丝绸的柔软将少女纤细的身体包裹,她紧紧抓着扶手:“戈登不是那样的人。”
“回去玛格丽特!母亲在会见客人,你这幅样子出来,实在太失礼了!”伊丽莎白站起来,换了一副表情。
原本在窃窃私语的七个人一下全都安静了下来。
“这就是淑女典范?”齐敏敏嘟囔道,“还不如尧尧……”
玛格丽特委屈地撇了撇嘴,转身跑上楼,房间门嘭地关上了。
“让各位见笑了,我这女儿,最近变得十分执拗顽劣。”伊丽莎白慢步走回来,她显然有些失态,扇子攥在手里。她道:“那个戈登·莱恩德就是她在教堂时遇上的一个无名小卒。”
瞿杉开口:“然后夫人的女儿就看上了他?”
十分戏剧化的发展,贵族小姐看腻了闪闪发光的钻石珍珠,却一眼相中了地上不起眼的一块石头。
“莱恩德是一个没有任何爵位,卑贱的无名骑士。他甚至没有固定的居所,行为粗鲁,这样的人不应该与我们这些贵族有任何交集。”伊丽莎白眼中泛起一阵怀疑,“可那之后,玛姬便和他走的很近。”
听到这里,秦愈发问:“小姐有没有明确表示出她的想法?”
“玛姬不会和我说的,她知道我不会同意。”伊丽莎白喝了一口红茶,一名女仆端上来的甜品,她拿了一块蔓越莓奶酥放到嘴里。“但是那之后,她开始偷偷背着我给那贱民有书信往来。”
秦愈心里了然,他拿了一串看起来十分新鲜还挂着霜的葡萄,入口脆爽。
看到葛鄞没有动一口桌子上的食物,秦愈将葡萄递到他面前:“尝尝?18世纪的葡萄,绿色无污染,来一趟怎么说也不容易。”
葛鄞接过来,说:“你倒是适应得很快。”
“又不是耽于现状,早点接受不好么?”秦愈答。
葛鄞看向长桌尽头的伊丽莎白。
“大概是二十天前开始的,丽萨最先发现我们的牛开始生病,然后接着慢慢的死了一大片。我以为是闹瘟疫,就连忙让丽萨去找来查理医生,他是我们这一带出名的兽医,但是都查不到是什么疫病。”
伊丽莎白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仆,她低垂着眼睛,向着所有人弯腰。
伊丽莎白说:“紧接着,河水变黑了,牧场的草成片干枯,佃户们也开始生病,这一切来得太快了,庄园因此损失了大笔资产和人力。但是我们家的人没有受到影响,我们和佃户都是喝的同一条河里的水。”
“会不会是河水被污染?”男生问旁边的医生,不确定地道:“18世纪六十年代,英国第一次工业革命,大量排放污染性气体和废料,才让这里的人喝了污染的水生病的。”
医生赞赏地点点头:“很大可能,那时候因此死亡的人很多。但是这样也说不过去,为什么这个家族的人都没有因此生病呢?”
之后有谣言说,比斯特庄园的人没有事,是因为这些事情是他们干的。目的是为了让沿着河流生活的佃户迫不得已,都来租佃比斯特家的农田以达到敛财的目的。
“这时候,丽萨出来了。”伊丽莎白稍稍展眉,那个女仆上前一步。“当时庄园很多佣人纷纷离开,是丽萨主动为我们说话,这才不至于让庄园彻底成为一个空壳子。”
瞿杉道:“她说了什么?”
丽萨小巧的脸上几点可爱的雀斑,她脸红了红羞赧道:“夫人,这是一个佣人该为庄园做的。”
“耶稣保佑。”伊丽莎白在胸前画十字,“丽萨去告诉他们,是我们的诚心感动了上帝,这才不至于将祸事引到我们身上。”
“可是,你又说外面的人把玛格丽特叫做撒——”齐敏敏脱口而出,齐尧尧连忙捂住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