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只是一名医师。”该隐打量着对方,“看来是我之前考虑不周。”
“您过誉了,该隐阁下,”赛特的态度并没有因为身份的提升发生变化,“能为维里亚特家族服务是我的荣幸,受族长提拔成为家族的一员更是值得我铭记的荣耀。”
他这种文绉绉的说话方式让亚伯觉得挺奇妙。
在这里,无论是极乐的试炼场,小酒馆,还是街道上,除了该隐,他从没见第二个人如此礼节周到。
“其实我也比较意外,毕竟这一次家族只收到了一封邀请函,按惯例应该只有一名成员能够进入会场。”赛特望了一眼亚伯。
“我只是希望我的同伴了解得更细致一些。”
赛特并不介意:“也好,只是希望两位不要将消息外传。神秘感毕竟是新鲜感的基础,您说对不对?”
一番客套之后,赛特正式开始向他们介绍极乐。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赛特的基调定得不高,不知道是谦虚还是事实,“能参与极乐的大部分都是贵族,偶尔有平民,得经过重重选拔才有资格登上外围的表演舞台。不过舞台、会场等等都在地下,不经邀请,不可能找到进场通道。”
他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同酒日,想必两位有所耳闻?”
该隐点头道:“是的,限制出行、强迫饮酒的日子。”
赛特微微一笑:“阁下总结得很到位。同酒日就是为了将平民限定在特定区域,从而有机会带领受邀的客人前往会场,而具体的会面地点,应该会在邀请函上注明。
“再之后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毕竟我也没有真正参与过。所谓的沟通,不过是浅薄的提示。真正的会场里,还需要您随机应变。”
“所谓的风险,具体是什么?”亚伯问。
“风险我确实听说过一些。”赛特颔首道,“就我所知,这是为了增强不确定性,从而增强参与的乐趣。您可以想想,连前期的试炼都如此残酷,会场里的正式节目想必会更加骇人听闻。”
亚伯有些毛骨悚然。
该隐也不适地拧起眉:“你的意思是,现在没有方法规避风险?”
“您可以这么说。”
“受到邀请函一定要去吗?”亚伯突发奇想道,“如果不去会怎么样?毕竟这是凶吉莫测的冒险啊。”
“家族内部会率先惩罚。”赛特告诉他,“受邀者是家族的代表,就是家族的勇气和颜面,如果不去,相当于直接承认了整个家族的软弱与逃避……这种严重后果我们谁也承担不了。”
亚伯撇了撇嘴。
“有没有人提到过,为什么是我?”该隐追问道。
赛特摇摇头:“这恐怕要问您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让家族不太满意,比如近期的某些异常举动……”
该隐心里顿时警醒起来。
自己顶替了“该隐.维里亚特”的存在是无可争议的事实……难道维里亚特家族发觉了什么异常?
该隐和赛特低声交流,亚伯因为无法进入极乐会场,就没太认真听,欣赏起舞台上的节目来。
舞台上的乐声越来越响、节奏越来越快,舞者在乐声中急速旋转,宽大的裙摆漾出轻盈的波浪。
亚伯的目光无意识地跟随舞者转动。
最后一个跨步结束,舞者提着宽大的裙摆,向着下方的观众欠身致意。烛光落在她的脸颊和手臂,为她镀上了一层轻盈的色泽,阴影之间,脸颊上的细碎纹路几乎难以察觉。
但亚伯看清了。他还看清了那名舞者的面容,不由得愣住了。
那个女子……
赛特正说着,突然被其他人的唤声打断了。
桌前三人一齐望向面前的来客。
向他们打招呼的年轻女子身段优雅,五官秀美,虽然脸上有着擦花般的古怪伤痕,但伤口颜色浅淡,倒像图腾似的点缀在光洁的皮肤上,竟然有种独特的美感。
“阁下,我没想过我们还会见面。”那女子的声音难掩激动。
该隐不认识她,便先瞥了一眼赛特,却发觉对方也是一脸迷惑。
他没想到亚伯接了对方的话:“你是巷子里的那位……”
“对,阁下。”那女子脸颊通红地点点头,“您……常来这里吗?”
“不,这是我和朋友第一次来。”亚伯指指身旁的该隐和赛特。
那年轻女子转头打量着他身旁的该隐和赛特,最后微微点头:“欢迎两位。”
“你是哪位?”该隐问,“怎么和亚伯认识的?”
“我们之前——”
“我们之前在城里里有过一面之缘。阁下帮了我很大的忙,只是当时太急,没来得及向您道谢,也忘了请教您的姓名。”黛丝及时打断亚伯的话,但立刻主动向他伸出手,以示友好,“我是舞者黛丝。”
“亚伯。”亚伯彬彬有礼地握住她的手,又介绍自己的同伴,“这两位是该隐和赛特,都是我的朋友。”
“……该隐?”黛丝眨眨眼睛,“维里亚特家族的该隐?”
“正是。”该隐点点头,“有幸相识,女士。你是这里的舞者?”
“是的。”黛丝有些骄傲地颔首——不是所有舞者都有资格登上这个舞台。
“甘斯特家族的人?”
黛丝的表情僵了一下,但立刻回过神来,自然地微笑道:“是的,阁下。”
但亚伯迷惑地瞧了一眼黛丝。
当时在小巷里,她那副孱弱的样子可不像一个贵族小姐。
“我刚刚加入甘斯特家族,但依旧选择在舞台上追求自己的梦想。希望阁下喜欢刚才的舞蹈。”黛丝目光柔媚地瞧了一眼亚伯。
“你现在一切还好吧?”亚伯关切道。
“一切都好,劳您费心。”黛丝点点头,“希望您有空常来,我会经常在这里表——”
“黛西?”一个宽大的手掌压住黛丝的肩膀,“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黛丝身后探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阁下?”黛丝表情一变,抬手拉住肩上的手,语气也紧张起来,“我刚刚从后台出来……”
“你的朋友?”那个男人抬手挽住黛丝的胳膊,望向亚伯一行人。
“维莱恩阁下!”
“维莱恩……阁下。”
赛特和该隐同时出声,从座位里站起身来。
亚伯跟着他们一同起身,但看见对方面容的时候,顿时僵住了——
这不是那天在巷子里逼迫黛丝的歹徒吗?
维莱恩阁下?
“维里亚特的客人可不常来我的酒馆。”维莱恩看见眼前举止恭敬的一行人,满意地点点头,“欢迎你们常来。”
他揽着黛丝的肩膀就走。
亚伯想上前拦他,但又顿住了动作。
他看见黛丝亲昵地吻了吻维莱恩的肩膀,一点也没有抗拒的意思。
等黛丝和那人走远了,亚伯连忙转头询问身边的同伴:“那是谁?什么维莱恩阁下?”
“维莱恩.甘斯特,城中第一大家族的族长。”该隐解释道。
倒是赛特有些好奇:“亚伯阁下,您不认识维莱恩阁下吗?”
他还不知道我是个外来人!
我此时的身份还是该隐的随从!
亚伯心里一震,极快地反应过来:“维莱恩阁下哪是我们寻常能见到的。”
“你和那个女人又是怎么认识的?”该隐问。
亚伯有些为难。小巷里的意外毕竟不是什么荣耀的事情,而且黛丝和那个维莱恩之间似乎根本没有隔阂,他并不愿意详谈,只是含糊道:“我之前在巷子里遇到过她,随手帮了她一个小忙。”
赛特了然地点头:“甘斯特家族内部也乱,您还是小心为上。”
“内部也乱?”亚伯问,“什么意思?”
赛特犹豫地看了该隐一眼。
该隐微微笑了笑,替赛特开了口:“她说自己刚刚加入甘斯特家族,显然不是受益于血缘关系。再看维莱恩带着她走时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完全把她当成所有物,你猜他们之间是关系?”
亚伯微微蹙眉。
黛丝之前反抗得那么激烈,现在在维莱恩面前又这么乖顺,前后的变化实在无法理解。
“总之,一切小心,还是少和甘斯特扯上关系。”
其实,赛特根本不是维里亚特家族的核心成员,因此关于极乐的可靠消息不多,道听途说的内容倒是一大堆,都不太可信。他们聊着聊着,正经的信息通告就成了酒馆里的官方活动——喝。
从酒馆出来的时候,三人都喝得脚步踉跄、东倒西歪。
赛特与他们的住所并不在一处,因此在路口就要与他们告别。
挥别的时候,他重重拍着亚伯的肩膀,身体有些晃动:“我、我好像还有一件事忘记说了。”
“是吗?”亚伯扶住他的胳膊,“你说。”
赛特仰头想了想,深呼吸了一口气:“你记住亚伯,死亡也是一种馈赠。”
亚伯一愣:“……什么?”
但赛特已经后退,挥手同他们告别了:“再见,各位,有缘再见!”
该隐点头示意,接着顺手搭上了亚伯的肩膀:“走吧。”
“等一下,我……”亚伯想要解释,可一张口,脑子里一片混沌,“他刚刚说——”
“嗯?”
“嗯?”亚伯也有点茫然。
赛特刚刚说什么了?
馈赠?
该隐轻笑起来:“回去吧,亚伯,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呢。”
他的手臂没有收回来,就那么搭在亚伯的肩上。不过大概是因为喝晕了头,亚伯并没有什么反应,任由他支撑身体,步调不一地向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章开始减少回车键的使用!呜呜呜呜有点难,电脑码字和手机排版不一样啊(;′⌒`)
第12章 另一边
大厅里偶有仆人来往,都默契地避过大厅中央那个衣衫不整的女子,面不改色地从一旁绕道。
维莱恩一甩手中的马鞭,鞭梢砸在黛丝脸旁,离脆弱的脸蛋只有一点点距离:“说,你和该隐到底是什么关系!”
乱发挡住了黛丝的脸颊,也遮住了颧骨上青紫的伤痕。
“我们没有关系,阁下。”黛丝气若游丝地回答他,“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真难得,”维莱恩屈身捏住黛丝的下巴,“第一次见面就聊得这么愉快。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给我甩脸色呢。”
“阁下,是我错了,我不该无礼,不该冒犯您。我对不起您……”黛丝呜呜地哭起来,秀美的五官皱成一团。
和她脸上的疤痕一样恶心。
维莱恩冷冷地想。
还有那个该死的该隐,明知黛丝是他甘斯特的人,还敢在他的地盘勾勾搭搭,真是够胆!
大门口传来一声重重的叹声:“哭什么哭,听得我心烦。”
黛丝适时地收了声,将啜泣闷在嗓子里。
维莱恩睨了来人一眼,甩下手里的马鞭:“你怎么来了,克鲁尔?”
“一群废物,”克鲁尔.甘斯特懒洋洋地踱步进入大厅,“找个人都找不到,害我白跑一趟。”
“找什么人?”维莱恩已经完全忘了。
“从地牢里跑出去的那个。”
“还没找到?”
“没呢。”
“能有多好,值得你惦记到现在。”维莱恩嗤笑道。
“那这人又有多好,值得你惦记到现在。”克鲁尔瞥一眼地上的女子,“上上次给你甩脸色,上次反抗你,这次又犯什么错了?”
“来,告诉他,”维莱恩用脚尖抬起女子的下巴,“你又干什么了?”
“我、我……”黛丝低微地呜咽着,哆哆嗦嗦地回答,“我和酒馆里的客人聊了一阵子。”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多小心眼一样。”维莱恩用脚背重重一踢黛丝的脸颊,“是这么回事吗?”
“算了,我懒得听你这些废话。”克鲁尔啧了一声,“光罚她一顿可不行,另一边的人也要提点提点。”
“那是维里亚特家的人。”
“他们现在这么嚣张?”克鲁尔讶异地挑起眉毛,“敢惹你?”
“怎么,”维莱恩看见对方的表情,笑了,“你还想替我报仇吗?”
“可以啊,”克鲁尔直点头,“试炼场回来之后我就无聊死了。”
“你无聊死了怎么还有闲心折磨手下的人?这才几天,拖出来几个尸体了?”
“已经腻了,最近不会再这样玩了。”克鲁尔连忙转移话题,“反正极乐也邀请了维里亚特,你要想折腾人,直接给他发邀请函嘛。”
“这次给维里亚特发的邀请函最后到谁手上了?”
“去查查。”克鲁尔挥手就要去书房。
“我跟你一起。” 维莱恩抬脚跟上。
黛丝身上几乎□□,与冰凉的地面接触太久,奄奄一息。维莱恩懒得看她,大步离开,倒是克鲁尔经过她身旁时,伸出脚尖轻碰她的手臂:“别在这里碍眼,去找医生上药。”
书房里,维莱恩翻动最近的极乐名单记录,看着看着,冷笑一声:“这次的人居然就是该隐。”
“巧了。”克鲁尔抬起眼皮,“你打算怎么办?”
“原来他就是艾迪斯和我提过的那个,要趁这次极乐好好敲打的代表。”
“怎么了?”
“看来他们家族里也有人对他不满意,想给他一个警告。”
“还警告什么?弄死算了,省得浪费时间。”